第25章 ☆、(5)
孤冷的地獄中沉淪。
薛绾大叫:“不,不!你是愛哀家的,無後,無後,你說過你愛我,至死不渝。”
他冷冷微笑:“看看您這副臭皮囊,我想縱然楊清寧死而複生,也不可能愛上你。”
薛绾生平最驕傲自己的容貌,她從積水的倒影中看見了自己,凄厲恐怖地叫起來:“不,不!你說過你愛我!”
他發出一陣哈哈的笑聲,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嘲弄和冷酷。
“可以啊,倘若這樣想能令你死到臨頭好過一些,那麽我愛你。”
薛绾怔怔地望着她年輕俊美的情郎。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翩翩佳郎了,而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枭雄。她在這間地牢已經經受了一個月的折磨,獄卒虐待她尤甚,卻不讓她自殺,皆是出于寧絕的授意。
“我愛……”寧絕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聲音忽然從溫柔變得酷厲,“你的愚蠢。”
薛绾眼睛陡然一瞪,血絲在瞳仁中迸裂。
一柄匕首利落地□□了她的胸膛。
從陰暗的地牢裏出來,外面的世界陡然明亮,他眯起眼睛看着頭頂刺眼的太陽,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顫聲:“小鯉。”
“嗯?”
“我解脫了。”
“嗯。”
他在這一瞬間變得迷茫至極,冬日的陽光炫目,他用青春的純淨縱身投入陰暗和卑微,燃盡了全部的鮮血和淚水,達成了畢生的目标,在此之後他沒有遺憾了,也不必再與陰謀為伍,徹底的解脫,徹底的失重,生命一片茫然,沒有了方向。
阮鯉被他捏得手心微微出汗,忍不住嘀咕了句:“我們回家吧。”
他微微的一怔,低下頭來看她,她的臉被曬得發紅,正深呼吸緩緩吐着一口氣。
早晨來的時候他怕她着涼,逼着她多穿了一件狐皮大氅,現在果然熱得透不過氣。
她鬓發上沾着濕漉漉的汗珠,臉蛋紅潤妩媚,讓他想起昨夜她在自己身下邊哭邊喘的嬌憨之态。
她和他做的時候總是喜歡哭,舒服也哭,難受也哭,像是身體裏有擠不完的水分。
他的聯想越來越發散開去,忍不住沖她笑了一下,聲音溫柔:“熱了?”
阮鯉用手背擦汗:“熱死了。我想回家換衣裳。”
“好,我們回家,”他捧着抹了一下她汗津津的小臉,冰冷的心一瞬間燥熱起來,“回家脫了。”
她身上有股熱騰騰的煙火氣,當他失去生存意志的時候,她總有辦法把他拉回人間。
……
夜沉沉的。
窗外結着冰花,屋子裏熱氣騰騰的,炭盆擺在屋子正中央,黃花梨木大床上的人熱汗淋漓。
今晚他的心中沒了執念,動作特別溫柔,做什麽都特別仔細,稍稍有不盡興,就要一遍遍重來。
這就苦了她,折騰的時間比往日久了許多,她頭發濕透了,歪在繡花枕頭上呼呼地喘氣,一動不動。
他摟着她笑:“你嫩死了。”
她昏昏欲睡之際,還順帶想了一下這個嫩字的涵義,可能是說她動作生澀?“我下次會再努力點兒的,今天太累了。”
他用指尖刮了一下她的臉蛋:“不用,你配合我就好。”
“我今天已經很配合了,你不記得了?剛剛你那樣我都忍了。”
“哪樣,忘了。”
“……”
“真忘了,要不再試一次?”
她被她翻身壓住:“啊!”
後半夜。
阮鯉精疲力竭,被他一下下攻擊着敏感處,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随他怎麽弄去。
他還在亂來:“這裏太嫩了。”
她氣得咬牙,可是咬牙的力氣都沒了。
“小鯉,我的心事都了了,那時候甚至想到了死。”
她被他弄着,全身緊緊一縮,顫聲問他:“為什麽?”
她這一夾把他痛得輕輕吸了口氣,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輕點小妖精,還想不想舒服了。”
她瞪着眼睛:“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想死。”
“活着沒意思了呗,這麽多年,真累。突然解脫了,一下子松了。”
她死死瞪着他,莫名地眼淚流出來。
他心一顫:“哭什麽。”
“我和你一樣什麽親人都沒了,只剩下我爹,我也沒想過死,你別死。”
一個月前,石淩煙早産,沒熬過關,死了,孩子也沒保住,阮鯉握着她的手送了一程。寧絕又告訴阮鯉,阮山虎傷重,必須送到雲南的藥王谷醫治,不能受到外界打擾。于是阮家現在已經空空蕩蕩,徹底沒人了。
他心顫悠悠的,抹去她的眼淚,想說什麽,沒開出口,就下面用力頂了她一下。
痛得她哭哼哼。
“哭什麽,小魔怪。你夾死我了,放輕點兒。”
她揪住這個話題不依不饒:“你別死。”
“不死不死,你再不放松點,我被你夾死了。”他忍不住苦笑,捏捏她的臉:“你這天賦異禀啊,哪個女人跟你這樣,下面會咬人。”
她羞憤,生氣。每次都是這樣,她在說正經事,他在下面亂來,氣得她還以顏色,又狠狠收了一下力道,自我控制,驟然收縮。
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娘的,厲害!邪門兒!
他男人的征服欲上來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屁股:“還挑釁,活膩了是不是。”一把将她按在床板上,翻身跨騎,握住兩條大白腿向前推,真的跟騎馬似的,一鞭到底,狂野馳騁起來。
她又痛又麻,如受電掣:“啊啊啊啊啊!”
他逗她玩兒:“大點兒聲,不夠哼哼的。”
她發狠地瞪他一眼:“那你用點力,不夠撓癢癢的……啊!”
“煞癢了吧。”又狠狠一戳,紮得她過電似的哆嗦,邪笑:“這是還給你剛剛咬我的。小浪貨。”
阮鯉甩着頭,眼淚狂飙,別再給她起綽號了,在外面真看不出他在床上是這樣一個人,有說有笑,沒個正形,可是這樣的他,似乎多了幾分人味兒……
她閉着眼睛享受了一會兒,漸入佳境,兩個人話都不多了,呼吸粗重,用心用力地交換着彼此體溫。
他在她裏頭憋着不散功,還想作弄作弄她,報複前面的挑釁:“你剛哭什麽。”
“沒哭。”
“嘴硬。”他手指輕柔快速摘動她的胸尖,她刺激得一下子又飙出許多眼淚。她就受不了這個,這點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笑:“滿身的弱點,還敢來咬我。”
“真沒咬,”她委屈極了,“那又沒有牙齒……”
“你那比牙齒還狠,絞肉架呢。”
“……寧絕!你個混蛋。”
完了,這下她叫了他大名,哭得傷心欲絕。他的心一下子抽緊了,看見她全身浮泛着明緞般的粉色光澤,覺得自己真渾了點,只顧自己痛快,也沒留心她受不受得住。連忙摟摟她,親親臉蛋:“別哭,好了不欺負你了。”
她淚花閃閃:“你別死,別輕生。”
他一窒,看向她,慢慢綻放出一個清俊的笑容,聲音有股濃的化不開的溫柔:“早就不了。”
他的大手緩緩撫過她的濕頭發,修長瑩缜的手指在發間穿梭:
“在我覺得最沒意思的時候,那時候我想到了你,我想,我還有你。我得活着。”
她怔怔地凝望他。
“從今天起,我人就是你的了,阮鯉。我為你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接61章的。
故事已經走向尾聲了,12月份內可以完結。如不嫌棄的話,麻煩點一下收藏作者收藏我一下啦(雖然我也不曉得那個有什麽用,我用手機版的時候都沒覺得能通過收藏作者找到他的文,懵逼……但是大家都求作收那我也求一下啦,手動厚臉皮,你打我呀)
後面的寫文計劃就是更新國師那篇文了,再次感謝大家對我的鞭策和鼓勵。晚安。
哦對了,廣州的東西真好吃呀~叉燒□□棒噠,所以說韓豐他老娘說“生塊叉燒也好過生你”實在是很有道理呀
☆、青芙
063
臨近正月。
太後被處死,年輕的皇帝一改往日沉醉後宮不問朝政的态度,以迅雷之勢接管了政權,開啓了他的勵精圖治。
清算太後餘黨和安置嫡系,該殺的殺,該封的封。
聖旨頒布:敕封五官中郎将寧絕為酉陽亭侯,拜侍中,守尚書令。
相位依然空缺,相權被分散成多部分,由侍中寧絕、太尉範友達、禦史大夫師玉闕共掌。
明月光升了北軍中尉,在皇帝的授意下,重新整頓北軍,校尉顧群等舊派系勢力被徹底清除,京師兵軍中風氣煥然一新。
朝野內外,再看不清形勢的人們,也在這雷霆閃電般的政權更疊中,多少了解了他們的新皇帝蟄伏已久的韬晦,在他戕鱗潛翼的過去,擁有的不止是夜夜笙歌而已,更有一批能精善謀之士的隐忍和智慧,這些人構築了他一鳴驚人的基石。
在這過程中,出現任何的死傷榮辱都變得絲毫也不奇怪,京城原本便是這樣一個風雲更疊的地方,今日的烏衣豪門或許轉瞬便淪為明日黃花,封疆大吏也可一夕之間被發配,淪為自己屬地上的階下囚。
皇帝整個人的精氣神與以往大不相同了,龍袍在身,不再顯得稚嫩,他意氣風發,他扶着闌幹,望着城牆下面白雪皚皚的洛陽城,迎風張開了五指——
飛降的雪花紛紛揚揚灑向大地,雪白的塵埃落定,他手心裏好像托着一顆潔白的明珠。
萬裏河山,璀璨洛陽。
心有萬千感慨,他不知從何言說,身後,溫婉賢淑的陳皇後挽住了他的手臂。皇帝轉過身來,柔情缱倦地看着妻子。
“陛下。”皇後輕輕喚了一聲。
這是陪他同甘共苦過的皇後,少年夫妻,數年深宮驚心蟄伏,她都不離不棄,充滿隐忍的智慧陪同在他身邊,從未動搖。
現在,她的鬓間也添了風霜。
皇帝替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青絲。陳皇後扶過去,按住皇帝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陛下,臣妾鬥膽有一事相求。”
這些年,他的皇後從未跟他提過什麽要求,任勞任怨。現在她開口,他當然欣然應允,甚至感到高興,能有機會替她做些什麽:“你說。”
皇後低下頭,柔柔地握着他的手,拿到眼前,安撫地摸着他的手背:“皇上勵精圖治,如今四海升平,臣妾深感欣慰,只是進宮數年,未能替皇上誕育子嗣,心感愧疚惶恐,夜不能寐。臣妾的五妹妹,仁愛孝順,秀外慧中,您是知曉的。”
皇帝的手一頓。
皇後的臉被風吹得淡淡,聲音透着溫順柔情:“臣妾懇請皇上,納下五妹妹,替您綿延子嗣。”
無論是出于為陳家鞏固勢力的考慮,還是出于為皇帝感情需要的考慮,她都想到了。
皇帝心生驚訝,同時有些慚愧。
陳家早年功勳卓著,這些年确實沒有得到什麽重用,并且,他對于陳青芙懷着的那份隐秘心思,也竟然早就被洞察入微的妻子發現。
這實在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還有她的哥哥陳超,确是忠心耿耿的一位猛将,也該從左署郎的位置上擡起來動一動了。
皇帝想了想,道:“青芙還小,性子又拗,朕不欲勉強她。”
皇後笑顏一展,只當他答應了,雙手握住他:“臣妾去說,她一定願意。”
風雪聲更大了,皇後把頭靠在皇帝肩膀上,看着狂風卷着雪花從城頭飛過,就像真感情裹挾了利益,說不清愛更重還是利更重,總之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她知道什麽時候應該退讓,什麽時候應該妥協,作為他的女人,他的愛情,她永遠不敢獨享,只求能在其中留一份位置。
……
快過年了,因為寧家沒什麽親戚,以往在春申集這個時候并沒有太多前來拜訪的客人;但如今人事變遷,澎化巷已經經過整修,侍中寧絕在此開府建衙,這裏已經成了賓客絡繹的一條繁華巷。
他位高權重,待人以禮,每一個人前來拜訪的官員都同他相談甚歡,盡興而去。有人問他:“大人如今家門沉冤得雪,皇上也給令尊平反,是時候該成家了,把香火延續下去。”
他雍容的面孔上挂着平和的微笑,點頭,致謝:“是這個理。”
來人看見有戲,高興:“大人如不嫌棄,小人的外甥女年方二八,貌美娴淑,在青盔巷一帶頗有賢名。”
“多謝美意,”寧絕笑,“喝酒,喝酒。”
客人把後面的話咽下肚子裏,心裏頭納悶:怎麽就不提了呢?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兒,京城的女子他想要哪個都不難,就這麽不肯婚娶?
筵席散去,寧絕回到中庭,站在廊下看院子裏一片嬉鬧聲。
阮鯉和文竹在院子裏堆雪人。
文竹這些天表現尚可,她交待了太後細作的身份,寧絕原本想殺,是阮鯉求情,把她保了下來。
他知道,她的心太孤獨了,不想再看見身邊人流血,她需要一個陪伴。
文竹鏟雪,阮鯉堆填,很快地院子裏堆砌出一個胖滾滾的雪人,大耳朵,圓眼睛,鼻子上插着一根青瓜,醜得滑稽。阮鯉和文竹在院子裏笑,把雪人推倒重來,她耳朵上的一對珍珠耳環搖搖晃晃,熠熠閃光。
他看了一會兒,有客人又到。
是陳超的妹妹陳青芙。
陳超最近同他有些疏遠了,自從他表現出辭官歸隐的去意之後。陳超不同意那種急流勇退的做法,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亂世方定,亟待重整亂局,他是皇朝肱骨,就這樣走,陳超覺得他這樣太對不起皇上和社稷。
寧絕以為陳青芙是替他哥哥來做說客,請她進書房,命人起了一杯好茶。
陳青芙看他一眼,只見他俊容依舊,豐神玉立,不禁指尖微顫:“我以為你不認得我了。”
他微笑:“不會。”長期以來,他博聞強記,人際交往方面幾乎過目不忘。
“我,我……不想進宮。你能幫我勸勸阿兄嗎?求你了。”
這個請求,突兀地連寧絕也擰起了眉:“為何。”
他的眼睛深邃雍容,黑得發沉,使人悠悠心顫。
陳青芙心念一動,忍不住沖口而出:“我不喜歡皇上。”
寧絕看着她的臉,一時沉默。
她急急地追問:“如果你是我,你會嫁給皇上嗎。”
說完以後,心如擂鼓,氣喘籲籲地望着他。
長久以來的單戀,需要一個答案。
“當然。”
陳青芙一僵。
“你入宮不僅為你自己,更是為你陳氏一族,”他的聲音淡淡的,柔和的,帶着舒緩的笑意,“人活着,可以為人,可以為己,追求不同。”
她咬牙,傷心,不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充滿渴求:“那為什麽不能為自己而活?”
他微笑:“因為你剛剛問的是我啊。我就這麽回答你。”
“你騙人,你不會!如果你是一個這麽無私的人,那你為什麽拒絕皇上的賜婚,連郡驸馬都不做,非要她?你也不過是順心活着的罷了!”
透過書房的窗子,陳青芙流了淚,看向庭園中的阮鯉,她和文竹站一塊兒,正和雪鷹說這話,雪鷹怕兩個人呆太久着涼,皺着眉頭勸說,還責備文竹。阮鯉護着她跟雪鷹辯解,臉上的神情清豔妩媚,像一個備受榮寵的主婦。
——沒有不透風的牆,洛陽官場上打過混的人,多多少少都曉得寧侍中不作婚娶,家裏卻養了個女人,乃是前任司隸家的女兒。
寧絕遙望阮鯉的眼神讓陳青芙眼睛發酸,她咬住嘴唇:“寧大哥,我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為什麽偏偏選中我。我好不甘心……我只想要一個我中意的人,一眼相中,至死不渝。”
那個人,就是他。
寧絕回過頭,平和微笑:
“我和她并非一見鐘情。”
正是因為經歷過種種利益的考量,一次次情和利、生和死的衡量抉擇,她反複衡量選擇了他;他幾度冒險選擇了她。互相知道除了彼此,再也不可能選擇其他了。
他在浮華世界裏見過的太多,有過太多選擇,權勢、金錢、自由、名望……那都是很好的。
可是,和她相比,卻沒有更好的了。
所以,從不愛,到深愛。
從萍水相逢,到命中注定。
感情在歷險和考驗中一點點累積,直到确信非她不可。
他甚至有時候想,如果這輩子沒有遇見她,沒有和她一起墜落山崖,或是在那之前某個失手将她錯殺了,那或許到現在,他還在陰暗的泥淖裏痛苦掙紮。
這些話,他沒跟任何人說起過。
他的人生不喜歡太多解釋:
“總之,人一生會有很多的際遇。因緣際會這四個字,并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皇上是個值得你去了解的人。陳姑娘,時間不早了。”
陳青芙愣愣地,一顆少女懵懂的心摔碎在這裏。她踉踉跄跄地離開他的書房,腦海裏還反複回響着這句話。
随波逐流還是因緣際會,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用線牽,命運淡似無痕,冥冥之中卻有它自然的軌跡。
……
陳青芙離開後,她的茶原封未動地冷在書案上。寧絕送客回到書房,順手拿起來倒掉,經過書櫃時,看了一眼牆上的沉水少女挂畫。
這一眼就讓他停在那裏。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她潛在深潭裏,腿受着傷奮力地劃水,一邊用手指尖戳戳他的腰腹,用約定的手勢跟他打信號。
潭水冰冷,底部黑暗深邃,像是命運的重壓包圍着他。
直到她打出一個沒有約定過的手勢——
她在說,找到出口了。
那一瞬間他不需要解釋地讀懂了,黑暗的前方,忽然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罅隙,那是他漆黑冰冷的生命裏出現的一道光,把他從深淵裏拯救出來。
他看見了她在水中漂浮舒展的秀發,柔條般健康豐潤的肢體,美得如夢似幻。
他是追着她浮出水面的。可是這個場景,他一生都沒能忘記。
寧絕放下茶杯,從屋裏走出去。
院子裏阮鯉的聲音漸漸清晰:“……只是玩一小會,怎麽就不行了?”
文竹急得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姑娘莫生氣,雪護衛也是好意。”
雪鷹特別倔強,雖然阮鯉算是半個主母了,但是他盡忠職守,還是要堅決勸兩人回去,不能着涼。他為難的樣子特別窘迫,也就按劍站在那裏,雪花擦着他的鼻尖飄落,想一尊冷厲的雕像。
阮鯉沒轍:“罷了罷了!”有些掃興地從他身邊走過,步子太大打了個滑,雪鷹急忙來攙扶她,被她甩開。“不勞你相幫。”
她看起來冷豔妩媚極了,對待雪鷹的态度高冷雍容,可是想到她在床上活潑嬌浪的反差,寧絕有點想笑。
阮鯉走到他面前,問:“晚上想吃什麽?”
他随口一想:“湯。”然後補充:“魚湯,鳜魚湯,配吳和記的豆腐下菜,少鹽多蔥,把湯熬白。”
要求還真多。阮鯉輕輕瞪他,明知道她還只是個廚藝初學者,她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快過年了,河水封凍,這魚還真不好弄,又後悔起來:幹嘛那麽在意他吃什麽?随便弄一點不就好了。
“那你去忙會兒,我好了叫你。”她把他推回書房。
他自從開府建衙以來,府上的人丁不多,她又喜歡親力親為,很多家務都是她親手完成,所以更加不怎麽起用下人。
傍晚,兩人吃過晚飯,她把桌子收拾了,從後廚回來,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交給她:“打開看看。”
她猜都不用猜,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摘下耳環,打開盒子。
果然又是一對新的珍珠耳環。
她輕輕咬唇,不一會兒臉紅了,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他微笑着給她戴上,他喜歡看她戴珍珠耳環——只戴着珍珠耳環。
夜裏,在他玄青色的大床上,她如他所願,什麽都不穿,只戴着那對對圓潤的珍珠耳環,美麗的身體陷在床被的皺褶裏。
她全身的皮膚泛着珍珠般瑩潤的光澤。
她看起來像是上天賜予的最甜美的禮物。
他跪在她腳邊,挺起健胸,脫掉衣物甩在一邊,一寸寸貼上她的肌膚。
她抱住他,摸到了他緊碩彈性的腰腹肌肉,他也摸到了那顆光潔的珍珠耳環,彼此心口好一陣緊縮。
他開始動作,從溫柔到狂野;随着她劇烈搖顫,那對珍珠耳環勾着她的耳垂肉,水珠一樣上下跳動,虛化出一片白花花的幻影。
……
他在她體內釋放的瞬間,她腦海中煙花亂炸,軟爛成泥。
她嘤嘤地哭,那對耳環就跟着嗡嗡地顫,他溫柔親了親她紅潤的小耳朵,哄孩子的口吻:“小鯉,我想……”
她急得又要哭:“你別想了,我真的受不住了。”
“我想娶你。”
她忽然一動不動。
他摟着她,捏捏她的耳垂肉,手指慢慢滑過她的鎖骨:“你我如此,總非長久之計,對你名聲不好。”
她還是一動不動,空空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等着她回答。
她緘默了一會兒,還是抛出那個老答案:“等我爹從雲南回來再說吧。”
他的手停在她胸上,身體有點僵。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輕輕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沒有高堂,成什麽樣子。”
他伸手從後面緊緊摟住了她。已經貼得很緊了,可是心裏依然一陣陣的不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陳青芙不是什麽壞人,所以給了她這麽個結局,後面還有一點她的後續。
倒是陳超這個人很微妙的。
明天去收明月光的線。
今天禮拜三是吧,那明天禮拜四估計一整天不在,要開會。
☆、大結局(上)
064
正月初一,洛陽城裏人山人海的熱鬧。
阮鯉跟文竹去拜佛燒香,在紙馬鋪子裏買了些元寶紙錢。
她折成幾份分好,有給她過世的母親的,有給仲月言的,也有給寧絕過世的父母兄弟的。
她們一路去了相國寺,雪鷹帶着劍,怕沖突了佛祖,阮鯉就讓他在寺廟門口等着。
她進了大殿,誠心許願,三炷香,三叩頭。
待她緩緩起身時,卻看見一把劍抵在文竹的脖子上,文竹哆嗦着唇,大氣也不敢出:“姑娘小心。”
那帶劍的裨将穿着北軍的軍服,口氣尊重地道:“阮姑娘,勞煩跟我走一趟,我保證絕不傷害你們主仆。”
阮鯉跟着裨将來到寺廟後院的一間廂房,裨将把文竹攔在了外面。
明月光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阿鯉。”
清冽的眼,峻峭的眉,清冷儒雅,正是穿着中尉軍服的明月光。在她模糊的記憶裏頭,他這身打扮,同前世的再會一模一樣。
前一世,他為了實現為楊家平反的夙願,幾次遠離是非保存實力,對于她和阮家的求救視而不見。
阮鯉想,今生也一模一樣。他達成了夙願,還是坐上了中尉的位置。
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眉目都有了棱角,英姿勃發。看人的眼神也沉穩了。
她提着籃子側向一邊,朝他見禮:“明大人。”
他的心中原本急切、激動,可是一見到她,聽見她冷媚的聲音,心又一瞬間鎮定下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我聽說你在寧府,找人投過幾次拜帖,你沒回我。所以今日唐突地把你請來。”
她不曉得有這回事。那些拜帖還沒有經過她的手,就被寧絕讓人銷毀掉了。
她點點頭:“我這段時日抽不開身,是不大方便。失禮之處,跟大人陪個不是。”
她躬身道歉時,他看着她挽發上搖晃的玉簪,一時發怔。
一段時間不見,她的身段更窈窕豐潤了,皮膚散發着成熟美麗的光澤,眼神裏也多了一份從前未有的柔順慈慧,她看起來越來越像她的母親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和純真,渾身充滿作為一個女人的妩媚風韻。
她看他沒話,又躬了躬身:“看大人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如此,告辭了。”
他醒過神來,追出一步:“阿鯉,那天我來了!”
阮鯉站在門檻前面,轉過身來。
他俊容蒼白地俯身凝望她:“我來見你了,可是你不在,那天天下着大雪,我一直等你……那天我來了。”
“……”
遇上他的目光,她低下頭去。
他微微屈膝俯身,握着她的肩膀,尋找她的眼睛,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騙你,我沒有失約。”
他說,他沒有失約。
原來,這和前一世不一樣。他來了,也願意帶她走了。只是命運交錯,天意弄人,他們還是錯過了。
其實這樣就夠了。她的心變得很釋然。
她很平靜地答:“可是你遲到了。”
他一陣語塞。長久的沉默。
“他待你好麽。”他指的是寧絕。
“這不關你的事。”她試圖撥開他的手。
“可是我關心!”冷不丁,他抓得更緊,深深掐進她的胳膊裏,眼裏有無限的渴求和哀傷,“阿鯉,我關心你,我沒有一刻放得下你,我一直打探你的消息。”
這是真話。他被皇帝收編之後,皇帝為了保護他,一直留在身邊讓他作為貼身侍衛護駕,他沒有任何機會離開。
“謝謝你。”
她淡淡的,客氣得近乎疏遠的态度使得他明白了一點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難以置信。
他松開手,喃喃:“為什麽。”
他望着的是庭院中一尊八層高的黃銅寶塔香爐,裏面插滿線香,香火不斷,承載着無數的祈願化作塵煙徐徐上升。
曾經他離她是那麽的接近,在阮家起火的庭院裏,她抱住了他;在景仁堂的小屋裏,她的唇距離他只差一根絲線的距離;在她答應和他私奔的那一天,他緊緊擁住了她,吻到了她的唇。
然而這一切,也已成為夢幻泡影,如眼前這一縷縷升空的塵煙,被時光沖得風輕雲淡。
阮鯉站在一邊,陪他看着庭院裏的香火游人,善男信女們虔誠叩拜,清聖平和的誦經聲從經堂徐徐傳來,忽遠忽近。
她忽然開口:“子寒,你知道嗎,今天早晨我四更起的身。”
他看向她。
她側着頭,一邊回想,一邊平淡地敘述瑣事:“我起的時候他已經起了。他要去早朝,然後替皇上批閱奏疏;因為我出來拜佛,所以他得閑不必趕回來用陪我午膳,能夠在尚書臺睡一炷香的時辰;下午去點将臺閱兵之後,他會回到尚書臺處理公文到太陽落山,騎快馬回來,等我一起用晚膳。”
她清媚的面龐上,始終是柔和寧靜的神情,沒有大喜大悲,沒有歡喜或是失落,她抿了抿唇:“如果我回去晚了,便趕不上替他準備晚膳,他便會一直在門口等,哪怕等到天下大雪,等到月上東山,等到第二天晨曦升起,你相信嗎?”
從寧絕答應為她而活的那一刻起,他在她的生命裏,從不遲到早退,有求必應,風雨無阻。
明月光眼神顫了顫,悲傷在眼眶裏打轉:“可你愛的人是我。我也可以為你等,等你一輩子。”
“謝謝你,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她把籃子往上提了提:“燒完香我該回去了。”
明月光咬緊牙關。
“那麽,告辭了。”阮鯉轉過身。
她擡腳的一瞬間,明月光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痛苦,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正在被連根拔起,連皮帶筋地從他身體裏抽去,撕得他的心鮮血淋漓。
他痛得遭受不住,咬牙顫抖,目光一厲,沖口而出:
“如果你是因為你爹,大可不必受制于他!我派人調查過,你爹在宮變那一日就死了,他說送你爹去藥王谷醫治,全都是诓騙你!”
咚。
一聲悶響,竹籃落地,紙錢撒得紛紛揚揚。
阮鯉的背影默然一瞬,猛地回過頭來。
她眼裏全是抖動的淚。
“你剛剛說什麽?”
明明知曉這句話說出來,會傷得她有多深,明月光也無法控制自己揭開殘酷的真相:“如果他真心待你好,怎麽會編出這樣的謊言欺瞞你,他不過是想借此要挾霸占你!阿鯉,你吃過太多苦了,我不想再看見你受他一丁點兒傷害!”
淚水疾速滾落,她妩媚的眼睛一瞬間又變得空洞,失神,喃喃自語:“你剛剛說什麽。”
“你爹死了,他在騙你!”明月光沖他吼,自己卻也濕了眼眶,他上前去,把她僵硬的身體攬在懷裏,緊緊地箍着,不斷低訴,“阿鯉,回到我身邊來,我會保護你,哪怕要我的命,我也會保護你。”
……
天陰了下來,烏雲在頭頂上聚集。
沿街的住戶都忙着關門關窗收拾院中晾曬,路上行人看見天色,加快腳步,來往匆匆。
雨水很快降落。
文竹跪在院子裏哭:“主上,奴婢該死,奴婢不知怎麽地丢了阮姑娘,明中尉領了兵,把她帶走了!”
雪鷹跪在她前面一些:“是屬下失職,請主上責罰!”
寧絕血紅着眼,殺氣淋漓地盯了他半響,轉過身,緩緩吸了一口氣。
跟阮鯉在一起這段時日,他已經不再用殘酷的手段懲罰部下了,他的心被她一點點軟化,處事的方式也在改變。
可是今天,他止不住地想殺人。
天色昏暗,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