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節是科學，第三節是數學課
羊肉串，右手一只烤雞腿，嘴裏還嚼着一大塊鱿魚，含混不清地憤怒着，“我真的被這壞蛋騙慘了！你知道他……咳咳咳……”
怒火中燒的洛桃被那塊嚼勁十足的鱿魚噎到。一直在一旁念阿彌陀佛，為這些葬身洛桃口腹的小生靈默哀的冥昇見狀，連忙把手中的奶茶湊過去。
咳嗽連連的洛桃眼淚汪汪：“紙……”
冥昇無奈地又給騰不出手的她擦了擦眼淚。
洛桃繼續“身殘志堅”地喋喋不休：“嗯，那個，說到哪兒了……對，你知道這個壞蛋怎麽騙我的嗎！他一直暗示他家是做生意的啊！還說自己堅持成年後獨立，所以才不向家裏要錢的啊！咳咳咳……”
冥昇忙又把奶茶塞洛桃嘴裏，趁着她“咕嘟咕嘟”喝東西的空隙，插口道：“怎麽，知道自己傍的是假大款，現在覺得惱羞成怒浪費青春了？”
滿口奶茶的洛桃忙碌地用眼神回擊：“才不是這樣呢！”
冥昇完全不顧洛桃的抗議，繼續說：“況且他也沒騙你啊。這有個麻辣燙攤位也是做生意啊。反倒是你自己要好好反省一下，暗戀人家這麽多年，還做過別人的女朋友，怎麽會連對方家裏具體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
洛桃啞口無言。只能忿忿地低下頭，蹂/躏羊肉串和烤雞腿洩憤。
暗戀一個人，就只是暗戀這個人而已啊，哪兒會需要特別了解對方家裏是做什麽的？況且，張晉川的家世一直都不太明朗，只是傳說中，他家的“家境不錯”。至于傳說的源頭是哪兒，就無從問起了。
至于談戀愛的時候……
洛桃記得，張晉川從上大學起就很少向家裏伸手要錢了，有時候過得确實還挺拮據。身上穿的倒都是有些品質的牌子，手邊的電子産品也是一水兒的蘋果——他說這是他父親逢年過節時候送給他的禮物。
據張晉川自己說，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他這樣不依靠家裏，獨立自主的姿态，在洛桃當時看來，覺得特男人特有魅力。
洛桃一直傻傻地決心做一個“好女孩”，所以什麽情人節、紀念日之類的她都主動說不要亂花錢，出去吃飯的時候，她也會偶爾不動聲色地主動付錢化解一下張晉川的“經濟危機”。連自己過生日，她都會做出真的很讨厭過俗氣的生日的模樣，只為了在替張晉川省錢的同時，盡可能地保護他的自尊心。
結果呢……結果呢！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傍“富二代”，可是這張晉川口中到底有哪一句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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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開始，到二十三歲。十年的時間。
自己整個少女時代，整個關于愛情的夢想，都獻給了這個人。
可是，他對自己到底有過幾句真話？
她有些呆呆地走着。周遭的世界熟悉而又陌生。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她不應該在這裏。
可是，她應該在哪裏呢。
“小心！”冥昇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洛桃愣愣地止步，面前幾寸遠，一輛白色面包車呼嘯駛過。
她的頭發被那一陣疾風帶起。雙眼也忽然有些迷離。
擡頭看，不遠處是沉默的紅燈。
側過頭，自己的左手手腕已經被冥昇牢牢扣住。
洛桃繼續呆呆地向前走。不同的是，這回她開始稍稍注意身畔牽着自己手的白襯衫少年。
洛桃有些出神。
跟着他走，看着他的側影走，好像就不會受傷了。
洛桃試着微微掙紮了一下。
冥昇一臉嚴肅：“別鬧。”
洛桃繼續掙紮。
冥昇把眼神轉向不知名的某處：“喂，別以為我想抓着你啊。我是怕你這失魂落魄的，到時候再一不留神魂歸地府，我要把你領回來手續很麻煩的。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
洛桃繼續掙紮。
“嘿，怎麽着兒，今兒個兒你扮演的角色是貞潔烈女啊。”
洛桃心中默默吐槽，冥昇大仙，你的北方口音越來越重了……最近不看韓劇轉中央八套了啊……
洛桃終于放棄掙紮，朝自己的手腕努努嘴，一臉委屈。
“放開啦，我吃不了羊肉串了。”
☆、chapter25
01
再見歐陽城，洛桃心中莫名生出說不清的別扭。
上周的種種在她腦子裏轉來轉去，偶爾心情複雜地看歐陽城的臉，居然會看見他腦門上寫着“懷孕”兩個字！洛桃總要大力搖搖頭，驅趕掉這些古怪的幻覺。
整個午睡時間洛桃都被喧嚣的腦內小劇場吵得睡不着，到了下午第一堂的科學課，她反倒有些昏昏欲睡了。
“洛桃，你還有什麽不明白？”
科學老師突然開口。洛桃還在發呆，同桌何斌用手肘輕輕推她，她反倒一臉疑惑地看向何斌。後排的歐陽城看不下去，仗義地踹了她的凳子一腳，她才如夢初醒般條件反射地彈了起來。
全班同學都看着彈起來的洛桃，而彈起來後的洛桃繼續一臉茫然地看着科學老師。
科學老師看出她剛才的搖頭并非是因為不明白自己剛剛講解的化學方程式，語氣中立即帶上了兩分不悅。這個瘦骨伶仃的大齡女老師用指關節有節奏地叩着黑板：“洛桃，你說，這個代表的是什麽反應？”
洛桃被科學老師眼鏡片下折射出的殺氣一激，也不知道是因為缺覺還是腦子缺了根筋，居然脫口而出：“妊娠反應？”
這個專業的醫學用詞讓初三的孩子們愣了一下，隔了兩秒才爆發出細碎的笑聲。還有女生好奇地問笑得一臉猥瑣的男生：“什麽叫‘認生’反應？”
科學老師年近四十，先前不知道是否因為過瘦還是其他原因，一直沒有懷孕。直到這學期，女老師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一位老中醫的“秘方”，才終于懷上了孕。
這件事在女老師之間傳得有些不好聽，被青春期的學生們聽到後更是說得有些難聽。科學老師想必也是聽說過。
老師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
清醒過來的洛桃一臉尴尬，張口結舌。
科學老師瞬間臉色鐵青。洛桃覺得她就像一只在極力壓抑怒火的螳螂，手中的飛刀隐忍不發。
小題大做或者息事寧人，都是大寫的尴尬。
“你給我站到門口去。”
洛桃心懷愧疚地挪出位子，乖乖地站到了門口。
洛桃這“兩輩子”來還是第一回享受這樣的待遇。
教室裏又開始正常上課。空蕩蕩的走廊，空蕩蕩的校園。洛桃左顧右盼，瞻前顧後，百無聊賴。
初三的教學樓和高一的教學樓雖然分屬兩個學部，但離的距離并不算太遠。洛桃看着一格子窗一格子窗的高中學生出神。
忽然，她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教學樓的樓頂，好像有人。
原本背靠着牆的洛桃不由自主地上前幾步憑欄眺望。
确實有人。貌似還是個女生。
女生站在四層高的教學樓邊緣，長發飄飄，就像一根迎風招展的旗杆。
洛桃的心忽然突地一跳。
呃，她不是要跳樓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洛桃立即緊張起來。她猶豫着湊到教室後門，想着要不要報告老師，或者幹脆又拉上歐陽城來個二次“私奔”。可腿還沒跨到門邊，便聽見螳螂……啊不是，科學老師暴跳如雷的聲音。
“這個知識點我都強調過多少次了還有同學錯！白送的分你偏不要！都跟門口那個一樣上課在睡覺嗎！”
洛桃一僵：“……”
算了吧……
移回目光，對面樓頂的人忽然身子一弓。洛桃吓得猛閉眼，就差驚叫出聲了。
而當她戰戰兢兢地再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女生只是，坐下了……
喂，旗杆同學！大中午的不要突然降旗好嗎！
洛桃輕籲了一口氣，還不忘抽空翻了個白眼。
02
當洛桃懷着一腔見義勇為、狗熊救美的熱血奔進高中教學樓，再拖着沉重的雙腿挪着去教學樓頂的時候，她的心忽然有些發顫。
萬一這姑娘是精神病怎麽辦，會不會抱着她一起往下跳啊？
不過她現在應該是死不了的吧？
萬一自己沒攔住這姑娘……啊好可怕……自己不會還會被懷疑是謀殺的兇手吧？
學校現在好像還沒有裝監控啊，那應該也沒人能懷疑到她咯？
可是自己在罰站就忽然消失了……而且剛才好想遇到了那個清潔工阿姨……她會不會記住了自己的長相？
洛桃上一世的一大志向是做一名伸張正義的律師，大學裏還輔修過兩學期的法律。不過後來因為張晉川說他覺得女孩子做一名律師太辛苦了也不顧家之類的，加上洛桃日益懶散，也沒勇氣去準備號稱“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這個志向便不了了之了。
不過這時候，那些偵探小說和法制節目的“荼毒”功效就表現出來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洛桃終究還是輕輕推開了那扇通往天臺的鐵門。
盡管如此，鐵門還是發出清晰的摩擦聲。
旗杆姑娘自然也聽見了開門的響動，忽然唰又地一下站了起來。
洛桃抓狂。天啊，自己怎麽真的蠢到一個人來驚動她？這姑娘的背影雖然瘦弱，可個子至少一米七，自己這小雞兒似的身板兒根本就抱不住她好嗎！
洛桃剛有些無措地試探着向前邁了兩個碎步，正極力回憶着自己看過的TVB警匪片中談判專家的樣子，糾結用什麽樣的口吻開場比較好。那迎風招展的旗杆姑娘卻搶先開了口。
“你給我站在那兒。”
姑娘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委屈和怒氣，洛桃甚至可以隐約察覺到她的哭腔。
洛桃急忙乖乖站住。她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自己的一點聲響就會驚動了這個想不開的姑娘。
旗杆姑娘沒有轉身，而是繼續冷聲道：“不是說你的這節實驗課特別重要嗎，怎麽又回來了。”
哈？實驗課？回來？
洛桃眨眨眼。
“你以為我會逼着你負責嗎？”姑娘不給洛桃插話的機會，情緒卻慢慢激動起來，“我只不過是需要你的一句話，一句交代。你卻以為我在威脅你？！我這麽愛你，我怎麽會威脅你……我這麽愛你……我這麽愛你……”
姑娘喃喃着“我這麽愛你”，忽然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洛桃張口結舌。她這下明白了，不久之前大概還有個男生和旗杆姑娘在一塊兒，現在那男生上實驗課去了……被抛下的旗杆姑娘傷心欲絕……
洛桃看着這姑娘的背影，竟有些如釋重負。還好，她不像自己這樣倒黴，沒在天臺看到什麽男友激吻校花的烏龍。
但是洛桃還是再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哎呀我去，居然認錯人了。
這十幾歲的小年輕也真是的，大中午的上天臺約會，也不嫌曬……
不過自己這樣唐突地出現在人家的約會小天地裏，簡直像在偷窺人家隐私嘛。現在要是出聲，那場面真是美得不敢看……
于是洛桃開始偷偷地，悄無聲息地往後挪。
可正當她挪到門邊，準備轉身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的時候，原本正捂臉哭泣的姑娘似乎意識到了不對，忽然轉過來身。
兩人面面相觑。
是藍秋旻！
洛桃心中驚呼。她的一條腿懸空，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呵呵的幹笑。
藍秋旻的臉上還挂着兩道淺淺的淚痕。在太陽的照耀下，她渾身都似乎散發着瑩瑩的光芒。
洛桃覺得自己走也不是，說什麽都不是，只能緩緩地把提着的腿放下，讪笑着看着藍秋旻。
藍秋旻臉上的驚訝顯而易見。她開始靜靜地打量着洛桃，仿佛在回憶之前什麽時候見過這個不速之客。
洛桃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下：“那個，我看到你站在這樓頂，以為你要……”說着攤開手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想到，名副其實的校花同學居然也為了個男生逃課，在這兒難過得涕泗橫流……
藍秋旻側過頭用手暈了暈臉上的淚水，接着又看向洛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洛桃心領神會，忙善解人意地發誓：“我什麽也沒聽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藍秋旻顯然對女生“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誓言并不相信，但她還是稍感安慰地垂下了眼。
洛桃見好就收，轉身就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現在回去，說不定螳螂老師還沒發現自己溜號兒了……
“你等等。”藍秋旻忽然叫住她。
洛桃停下腳步。藍秋旻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到了她身邊。
洛桃自覺地向邊上邁了一步，拉開和藍秋旻的距離，以減少對方的身高和美貌帶來的壓迫感。
藍秋旻看着洛桃的眼睛：“你就是上回和歐陽城在食堂門口罰站的女生吧。我拿一個秘密跟你交換。”
洛桃笑笑。
真是臭名遠揚了……還好，你不是要殺我滅口，随你啦……
藍秋旻吸了一口氣，說：“歐陽城和許若接吻了。”
“啊？”洛桃一愣。
雖然她早就從各人的言談舉止中腦補了許多，但猛然聽到藍秋旻的“爆料”，還是忍不住出聲表示驚訝。
她的心一沉。真的是和許若接吻……那，那個化驗單……
藍秋旻幽幽地看着洛桃，語氣中帶着同病相憐的滄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以秘密換秘密”的藍秋旻，顯然誤解了洛桃和歐陽城的關系。
洛桃看着有些哭花妝的藍秋旻。嬌嫩的臉上明明稚氣未褪，卻有了這樣一套人生“感悟”。
不知怎的，洛桃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你和許若，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藍秋旻沒料到洛桃會問這個，神色複雜地看了洛桃一眼。
接着，她有些輕蔑地笑了笑，仿佛洛桃問了個多麽幼稚的問題。
洛桃神色平靜地迎接着藍秋旻自以為成熟的嘲笑。
藍秋旻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她避開洛桃的目光，邁步朝樓下走去。
☆、chapter26
01
如果要用兩個詞語來形容這周的生活，洛桃覺得，大概就是“狗血”+“狗血”吧。
MD，大學生的語文居然退化到了只能用這麽寬泛的形容詞的地步……
在鼓起勇氣溜號兒跑到高中部天臺妄圖解救輕生少女，結果發現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烏龍事件後，洛桃再次享受到了被老師懲罰的VIP待遇——繼續打掃教室衛生一周，附送擦一個星期黑板，外帶每天多做一套科學作業交給螳螂老師的“小竈”加“小鞋”的豪華套餐。
初次被罰的變态“新鮮感”早就消耗殆盡，洛桃感覺自己已經由內而外地蛻化成了一個“學渣”。
加粗大寫的那種。
頭兩回受罰時那種帶點刺激和莫名期待的感覺漸漸淡去，如今的洛桃同學在受罰後的反應，已經慢慢從“羞愧難捱”、“生無可戀”，朝“平靜接受”邁進。“平靜接受”的下一個階段，就是“不屑一顧”、“死豬不怕開水燙”，以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讓我們期待洛小桃同學成為能朝老師展現“王之蔑視”的洛“油條”的那天吧。
不過，被迫強制勞動打掃衛生也不是沒有好處。
比如，可以更沒有負罪感地浪費掉晚自習上課的頭五分鐘，誰叫偌大的一個教室只有她一個嬌小的弱女子打掃呢？
比如，可以享受同學的哀求啊——“喂喂喂，洛桃，別那麽快擦黑板啊拜托，我這個解析還沒抄完呢！”
再比如，這幹體力活還是鍛煉身體還減肥呢。她勤勞她驕傲，她打掃衛生開口笑！
當然，以上全是扯淡。最重要的比如是，她有了更多的機會，正大光明地留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教室，鬼鬼祟祟地翻陳洛陶的課桌。
哦，上鎖了？
那又怎麽樣……學校小賣部賣的小鎖們向來兄弟一條“鎖芯”，再買一把鎖就輕松打開啦……
令洛桃欣慰的是，陳洛陶的課桌裏再也沒有出現過什麽亂七八糟的減肥藥。可這一點也同樣讓洛桃感覺疑惑，怎麽吃了一盒就不吃了呢？
思考了一會兒，洛桃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減肥藥無效或者實在副作用太大，自己迷途知返了。二，因為，沒錢了。
憑良心說，陳承澤倒是從來沒有拖欠過那筆還算豐厚的撫養費。而且，雖然洛桃曾強硬地對陳承澤表示“不想多看你一眼，會惡心”，但是陳承澤的撫養費還是爽快地半年一次，一次到位。只是外公外婆管得嚴，為了防止她吃那些于身體無益的垃圾食品，也為了存下錢以防未來的無數“萬一”，洛桃每個月的錢基本也只夠在食堂吃喝。
陳洛陶近期倒沒有特意克扣飲食花銷，反倒在晚餐也恢複了一定的食量，看來第二種的可能性還大些。
感謝外公外婆的嚴格家教呀。洛桃想。不過在她小的時候要是他們倆沒逼着她吃那麽多肉，鼓勵她吃那麽多飯把她喂成了一個胖子，那她一定會更感謝的。
不過，課桌裏少了一盒減肥藥，卻多了一份粉紅色的信箋。
洛桃捏起那封信的第一反應是，這不會是陳洛陶給張晉川的情書吧？
但信封上的字立刻否定了她的猜想。
上面寫着：“淘淘親啓。”
洛桃頓時感覺一陣胃酸上湧。
淘淘是張晉川過去對她的愛稱。
信的封口用膠水粘得仔細。封口完好。顯然陳洛陶沒敢在教室堂而皇之地拆開看，估計準備晚上躲到被窩裏偷笑着欣賞吧……
洛桃把信封舉到陽光下，隐約能看到透出的幾行字。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是張晉川的字。
取昵稱，字好看，還用這樣直白卻又有美感的詩傳情達意。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都是套路啊！
你說這樣做作的套路有沒有用？
那還真TM太有用了。
她洛桃活到二十三，一直被張晉川吃得死死的，一個原因是因為自己被下降頭一般瞎了看上了他，另一個原因就是張晉川這套對于她這樣一個不算太作的女文青來說，實在是太受用了。
情人節給你抄詩經的男生酸不酸？
那真是酸到冷酸靈也解救不了啊！
但是張晉川帥啊，洛桃還喜歡啊！所以簡直病入膏肓無可取代啊！
畢竟每一個王八都會有一顆莫名鐘愛的綠豆啊……或許張晉川是一顆巴豆，可是他也是一顆風度翩翩人模狗樣的巴豆啊！
她一個成年的老少女尚且死不悔改，何況陳洛陶此時只是個中二期的多情少女呢。
洛桃敢打賭啊，上個月新出校刊登載的張晉川的那首無病□□的詩歌，一定有陳洛陶無知的淚水和深情的……口水……
洛桃忍住把信撕碎丢進垃圾桶的沖動，恨鐵不成鋼地又把它丢回了陳洛陶的書桌。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洛桃翻着白眼想。
勸君莫想問，小女子不知。
若君執意問？哼，紅豆湯不好吃！
02
那一沓寫有“妊娠反應”的化驗單複印紙在校園上空紛紛揚揚地炸開的時候，正是初三三班和初三九班共同的體育活動課時間。
洛桃還是不願意和坐在樹蔭下八卦是非的女孩子為伍，便又在衆目睽睽下，跑到另一個樹蔭下的冥昇那兒唠嗑兒、蹭零食。
九班的人早就眼熟了冥昇這個笑口常開，卻常一臉嚴肅地用“有家族要事要和親愛的表弟分享”這個借口趕人的“表姐”，一見她出現，圍攏在冥昇身邊的女生都有些不情願但自覺地退散開去。有幾個女生還計較地抱走了兩包零食。
“啧啧啧，剛才那個跑最快的是叫尤暢吧？”洛桃大大咧咧地在冥昇身邊坐下，自然地從冥昇手中搶過一包開封的薯片，“瞧她小氣的，走就走，還帶走什麽零食呀。”
冥昇已經習慣了洛桃的強盜作風，淡定地看着洛桃厚臉皮地往嘴裏丢了好幾片薯片才開口：“怕被你吃破産啊。每周一次的體育課，你都是風卷殘雲而後再下逐客令，連本大仙的美貌都留不住她們了。”
洛桃故作妩媚地沖冥昇一笑，得意道：“不好意思沖了上仙的桃花。小女子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們都自慚形穢四散而逃啦。”說着繼續嘎嘣脆地吃着。
冥昇見時機差不多了，終于露出了陰險的笑容：“本大仙早就料到了你會搶我手裏的零食，所以——”冥昇指指洛桃手裏的薯片。
洛桃俨然是一只腮幫子鼓鼓的花栗鼠。她無辜地眨眨眼：“嗯？”
冥昇也無辜地眨眨眼：“所以——我剛才吐了口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栗鼠洛的眼睛瞬間瞪圓：“嗯？！”
下一秒，在冥昇的爆笑聲兄，滿口食物、一臉痛苦的洛桃左顧右盼，一邊在心中痛罵冥昇是個變态好惡心啊為什麽這樣不愛衛生的家夥都可以通過天庭的考核位列仙班禍害人間啊，一邊抓狂地發足就朝最近的垃圾桶奔去……
在“呸”了無數聲恨不得把舌苔呸出來的洛桃一臉怨念地回到“案發現場”時，奸計得逞的冥昇同學正悠然自得地啃着失而複得的薯片。見洛桃歸來，還不忘熱情地邀她共享：“還吃嗎？”
洛桃眯着眼咬牙切齒：“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家夥。我看錯你了。還有，雖然是你自己的口水……”洛桃看着還拿着那包薯片大快朵頤的冥昇，不由地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冥昇視而不見，神态自若，直到最後一片薯片入口，他才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說：“誰說我往這裏面吐口水了？”
洛桃一愣：“不是你說的嗎？”
冥昇極力掩飾着笑意：“我只說我吐口水，可我沒說過我是往這裏面吐啊。”
洛桃：“……”
冥昇反對她一臉嫌棄：“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你的思想真不衛生。”
不衛生？
被冥昇這麽一說，洛桃忍不住真把不衛生的想法抖了出來。她劫後餘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籲了口氣道：“啊好險，我還以為我和你變相接吻了呢。幸好幸好。”
起身準備去丢餐巾紙的冥昇差一點給跪到地上。
冥昇的反應讓洛桃稍感安慰。哈哈，果然知識就是力量！那麽多本蠟筆小新沒白看！
正在這時，周遭忽然傳來了學生們的低呼。
洛桃好奇地望去。側前方的新體育館前，忽然紛紛揚揚地飄下一堆白紙。
冥昇此時已站回了洛桃的身畔，他似無意地朝那一簇簇紛飛的白色看了一眼，一張紙便不着痕跡地，晃晃悠悠地飛到了他們倆的身邊。
洛桃上前兩步接住了那張紙。那是一張标準的A4紙，上面清晰地複印着一個打印的診斷單。
一頭一尾的幾個字再次讓洛桃目瞪口呆。
“許若……”
“有妊娠反應……”
☆、chapter27
體育館是今年新建的，上下三層，基本的工程已經完成，內部尚有一些裝修沒結束，監控也尚未安裝運行，但已部分投入使用，初一初二的老師基本開始展開了館內教學。
洛桃捏着那張從樓頂飛落的紙，心下詫異。
這紙上複印的東西正是洛桃從陳洛陶床板下找到的那份化驗單。這化驗單應該還夾在自己的帶鎖日記本中，她還沒來得及把它偷偷放回去，怎麽忽如一夜春風來，體育館下傳言開了呢……
越來越多的同學好奇地聚集到新體育館前，館內也有好事的同學跑出來看個究竟。不能人手一張，大家就幾個腦袋湊在一起看。
“許若！天啊，是許若！”
“許若居然懷孕了！”
有人帶着怪異的喜悅大叫出聲，更多的人則是帶着表示難以置信的微笑，捂着嘴作私語狀。
他們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吸引剛剛加入圍觀的不明真相的同學。
“怎麽了怎麽了？”
“哦我的天啊！不會是真的吧？”
“不會吧，我看許若不像是那樣的人呀！”
“哪樣的人？我早就看出來了，藍秋旻是明騷，許若就是裝純。越是這種裝純的，越容易發/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若在學校廣播站和各類彙演上保持着穩定的曝光度，學校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
洛桃一邊朝着體育館小跑過去，一邊聽着學生們不懷善意的議論。
他們在非議的人是她很讨厭的許若，是她在心中對戰了無數場的，陳承澤現在的女兒。
可是洛桃卻開心不起來。
男孩子大驚小怪耍寶似地在朗讀化驗單，女孩子們故作天真驚詫，笑得花枝亂顫。
一張張年輕的臉從洛桃眼前掠過。真年輕啊，年輕得令她心裏發涼。
我們過去，就是這樣議論，一個可以說完全不認識的人的嗎？
冥昇也跟着洛桃跑了過去，到得體育館門口，便對她使了個眼色：“上樓。”
洛桃點點頭。二人剛拐到樓梯口，便撞見了一個人。
陳洛陶！
洛桃和冥昇急忙剎住疾奔的步伐。正在下樓的陳洛陶也明顯地收了收腳步，身子輕微地晃了晃。她手中抱着的一大疊白紙順勢便飄落了兩張。
陳洛陶有些不悅地看了洛桃和冥昇一眼，像在責備他們倆的橫沖直撞。她沉默地蹲下身子撿起那兩張紙，說了句：“小心點，很危險的。”擡腿便要走。
洛桃的心中卻“咯噔”一下：“是你？”
陳洛陶自顧自便要離開，洛桃下意識地伸出雙臂攔住她的去路，聲音激動地有些發顫：“怎麽會是你啊！”
洛桃皺着眉看向冥昇，眼中又是難以置信又是委屈。冥神安撫地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妄下結論。
陳洛陶眼帶疑惑：“什麽？”
洛桃喘着氣：“你剛才上三樓了？”
陳洛陶點點頭，拍拍手中的那堆紙：“我去收初二體測打分的表格啊。”
洛桃正準備把自己手中那張化驗單拍到陳洛陶身上，恨鐵成爛鋼地大吼一聲“所以你就是借這個機會去幹了這種事！”忽然間就回憶起往事來，啊咧，好像是有這件事哦，自己初三的時候好像有負責在體育課的時候收同一節上課的低年級的體測表來着……
難道不是陳洛陶？
于是洛桃高舉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空中，嘴巴也奇怪地凝固成一個圓形。
陳洛陶用更疑惑的眼神看着洛桃，以為她要發表什麽慷慨激昂的演講。洛桃朝冥昇使了個不知道什麽意思的眼色，冥昇卻已經抱着手臂退到了一邊，一臉“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什麽也看不見”的裝聾作啞狀。
嗯，這确實是她，兩個自己的事情……
“你要說什麽？”陳洛陶皺了皺眉頭，看着眼前這個定格成雕塑的古怪女生。
陳洛陶心中對這個轉學女生一直懷着小小的偏見——從第一眼看到洛桃開始就不喜歡。
具體的為什麽不喜歡，陳洛陶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洛桃太懶惰不好好學習不遵守紀律？不對，封蕭蕭這個懶人不正是她陳洛陶最好的死黨嗎？也是因為洛桃太自來熟太多管閑事，老是想幹涉自己的生活吧……嗯，而且，這個轉學生，和歐陽城未免走得也太近了……
陳洛陶嘗試着給自己不喜歡這個和自己名字相似的女孩找理由。她不喜歡自己內心對一個并不了解的人産生輕蔑和敵意，她并不是那種活在“勾心鬥角”的幻想裏自娛自樂的女孩子。可奇怪的是，見到洛桃第一眼，陳洛陶心中就生出了古怪的不滿和厭惡。
洛桃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醜的，不是成績最好的也不是成績墊底的，不是最勤奮的也不是最懶散的。那份多管閑事和八卦，原本也是可以一笑了之的。
可是陳洛陶就是不喜歡她。
不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當然需要。
陳洛陶可以泰然地對許若表示敵意，可對洛桃莫名的不順眼和鄙視，卻讓陳洛陶有些小小的不安和愧疚。
其實陳洛陶完全沒必要不安——如果她知道洛桃對她的看法的話。
洛桃也不喜歡她。
不用說第一眼看到的印象。如果細究起來，問洛桃喜不喜歡某個時刻的自己。洛桃的回答應該都是令人悲傷的“NO”。
任何時刻，她洛桃都沒有真正喜歡過自己。
在還是陳洛陶的時候，她不喜歡自己粗壯的小腿和平庸的長相，恨自己過于幼小過于怯懦，不能鼓起勇氣快意恩仇。即使是本該引以為傲的成績也并不能讓她真正地安心地自豪——爬得越高就怕摔得越重，有多得意就有多自卑。
在變成洛桃以後，她還是不喜歡自己。
年少時成績帶來的片面的優越感不再，但優柔寡斷、怯弱、弱小卻依舊頑固地紮根在她對自己的評價之中。她看着網紅的視頻穿衣服，買化妝品，努力跑圈跳操控制飲食，給自己灌各種雞湯，讓自己向怎樣怎樣的“女神”靠攏。
學習變美和身材管理都是好事，常年褶皺的自卑感确實被撫平了許多。
可是巨大的茫然在她心中漫開。自問的投石墜入心湖，自疑的漣漪越蕩越大。
她是為了自己做這些嗎？還是僅僅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