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掌

安岚知道安桐與許相如不對付,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安桐,好讓安桐出一口氣。

安桐聞言,也不幹活了,還把安心給喊上,就這麽風風火火地往許家跑。她認為是因自己的提醒,以至于許相如把錢藏了起來,而許三找不到錢才大動肝火,若非她的提醒,興許許三拿了錢,就不會動手打人了。

懷着一絲愧疚,安桐焦急地跑到許家。

許家在村中,面前是一條小路,路旁種着不少柳樹。許家的院牆是用黃土混着稭稈等一起夯成的,只有半個人這麽高。許家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所以即使院牆矮,也無人會翻牆偷竊。

兩間土坯房坐北向南地立着,其中一間土坯房連着廚房,正屋的屋頂是用老舊的瓦遮蓋的,而剩下的房子則是鋪的稻草。

安桐趕到的時候,許三正罵罵咧咧地出了院門,安桐與他擦身而過,險些碰到一塊兒。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他瞧見是安桐,便把話給吞了回去。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許三,你還想罵我們家小娘子不成?”

許三谄媚地笑了笑:“哪能啊,我這是罵天罵地也不敢罵安小娘子呀!不過,安小娘子怎的來了?”說着他也想回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安心攔下他,道:“還能是因為什麽事?你們許家欠安家的錢何時還?”

許三下意識地捂住了腰上挂着的錢袋,他心虛地笑道:“這還未秋收呢!今年晚禾的收成也不錯,定能還上錢的,還請再寬限些時日。”

安心哼了哼,看着他的腰間:“這是什麽?”

“這、這是賤內的簪子,得拿去當了換油鹽,沒了這個,我們可得餓死的!”許三的謊話信手拈來。

安心也不是真的要他還錢,不過是想阻止他回許家罷了。許三見他沒有強制把簪子收了,便趕緊鞋底抹油溜走了。

許家的正屋很是簡陋,而堂屋左側敞開的房門可以看見房中有些狼籍,想必是許三翻箱倒櫃找錢才會弄得如此的。

一個婦人坐在房中的床上哭,許相如則在收拾東西。她一言不發,很是安靜,安靜得令人心疼。

“娘,莫要哭了,好歹雇人幹活的錢還在,待收了稻,交了秋稅,剩餘的錢可以把娘的簪子和耳環給買回來。”許相如勸慰着婦人,可婦人越哭越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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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哭了好會兒,才擡頭握着許相如的手,問她:“你的臉怎麽樣了?你跑過來做甚呢!你不跑來拉着他,他也不會打你了,疼不疼?”

許相如搖了搖頭,道:“沒事,我不能讓他打娘。”

“可是都腫了……”

“娘,我真沒事,待會兒洗把臉就好了。倒是娘你今日又受驚了,好好歇一歇,家裏的活讓我來做便好了。”

許相如說完便走出了房間,她發現站在正屋門口的安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面不改色地把房間的門關上,而後有些冷淡地問:“安小娘子來看我笑話了?可高興了?”

安桐心中憋着一股氣,聞言又氣又惱,瞪着許相如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要她把罵許相如的話憋着,可真是太難受了!她再三暗示自己冷靜,大人有大量不與許相如計較,這才慢慢地降了火氣。

“你這人怎麽如此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安桐盯着她,發現她的左臉有一塊地方紅腫了,本來明豔動人的臉因此而毀了幾分姿色。

許相如察覺到她的目光,把臉稍微往左側了一下以避開安桐的視線。聽見安桐的話,她也沒有多少情緒,而是道:“那你來做甚?”

“看你。”

“還是來看我笑話。”許相如語氣肯定。

安桐有那麽一瞬間真的不想理會未來如何了,可到底還是克制住了,不過許相如也把她氣得滿腹委屈。

許相如見她的眼睛都濕潤了,愕然之後發現興許自己真的誤會安桐了。她有些懊惱,本來自己不是脾氣沖的人,可她爹的行徑實在令她很是惱火,所以見到這個與她不對付的冤家時才會忍不住遷怒于人。

“笑一笑。”許相如也不避着左臉的紅腫了,正視着安桐。

“啊?”安桐有些發愣。

許相如道:“你不笑,怎能算是來看笑話的。”

安桐笑了,不過是被氣笑的。她瞪着許相如:“要不要我幫你把臉弄勻稱點?”

許相如猶豫片刻把右臉湊過去:“你最好能弄勻稱點,否則……”

許相如的舉動像是誘發了安桐心中的奇怪情緒,她有些興奮,揚起左手便要往許相如的臉上落下去……

安桐的巴掌遲遲未能落下,許相如看了她一眼:“沒信心能弄勻稱?”

安桐哼了哼:“我只是在找方位,還有力道也是需要仔細琢磨掌控的,哦對了,你左臉的紅腫大小與手掌的寬厚有關……”

許相如眯了眯眼,認為這個安家小娘子果然是腦子有問題了。

安桐的手舉太久有些累,她放下來松了松筋骨,再度揚起來。可是許相如的目光把她刺得有些緊張和忐忑,一時不察,落下去的力道居然跟摸過去一樣。

“還挺嫩滑的。”安桐心想,又忍不住摸了幾把。

被揩油的許相如:“……”

“阿姊!”安岚的叫聲在後面響起。

安桐吓了一跳,忙收回手,便看見安岚崇拜的眼神:“阿姊,你終于跨出動手的這一步了,就是這樣,不要手軟,讓他們知道我們安家不是好惹的!”

安岚和安心一樣被許三耽擱在了院門外,等她走進來時,便看見安桐的手揚起又落下。雖然沒聽見什麽巴掌聲,可她覺得安桐一定讓許相如好看了!

作為始終站在自家阿姊這邊的安家人,她自小對于許相如竟然敢與安家作對的行徑甚是不悅,奈何安桐從來不讓人插手她與許相如的恩怨,每次看見安桐在許相如的手上吃了虧,她也只能幹瞪眼。

而不管倆人如何不對盤,如何針鋒相對,但卻始終沒有動過手。

安岚不禁想起隔壁堂叔父家的堂嬸嬸動手教訓那些想往堂叔父的床上爬的婢女時,那叫一個狠辣和威武。所以她覺得安桐也應該這樣,好好挫挫許相如的銳氣!

安桐心道:你來搗什麽亂?

“你說什麽,這是我跟她的個人恩怨,與安家無關!”安桐道。

許相如歪了歪腦袋。安岚看見她左臉的紅腫,也沒去思考為何安桐動的是左手,卻在她左臉留下巴掌痕跡,她心道:“阿姊果然狠辣,打得真用力!”

不明白為何安岚看向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崇拜,安桐也沒了和許相如計較的心思,反倒惋惜起她的臉來了:那麽嫩滑的臉蛋就這樣毀容了,真可惜!

“安心,回家拿兩個熟雞蛋來。”安桐吩咐道。

安心雖然不明所以,但也聽話地迅速跑回了安家。而安桐看了一眼礙事的安岚,也把她趕回家去了:“你湊什麽熱鬧,快回家去!”

“我幫你助威啊!”安岚道。

“你阿姊我還不夠威風嗎?”

安岚想了想:“夠了。”于是就這麽被說服而回家去了。

待安桐收回目光,便看見許相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琢磨些什麽。安桐瞥見鄰家躲躲藏藏的目光,忽然反應過來她貌似着了許相如的道了——許相如怕是早就看見了有人在偷看,所以給她機會打這麽一巴掌。如此一來,她就能博得衆人的同情心,而她安桐變成了仗勢欺人的那個。

安桐的腦袋有些暈漲,她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想她英明一世,居然被許相如算計了,她忍不住指着許相如:“你好黑的心,黑心肝、黑脾肺、黑腸子,你哪兒都是黑的!”

許相如看着莫名其妙的安桐,覺得她果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便道:“安小娘子,你是否該請郎中看一下了?”

“該請郎中的是你!”安桐收回紛亂的思緒,伸手輕輕摸了摸許相如紅腫的左臉。

雖然安桐的動作很輕,但是許相如的臉也還是痛得皺了皺眉頭。臉上火辣辣的痛楚她還是能忍受得住的,況且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許三打,她不會因此而露出軟弱的一面。

只是……

“疼嗎?”

她聽見安桐這般問。

想了想,選擇在她的面前卸下了一部分僞裝:“嗯,有點。”

“對不起。”安桐又道。

許相如意外地看着她,也不說話,直到安桐解釋:“若不是我讓你把錢藏起來,他興許便不會打你了。”

安桐心裏頭想的還有另一件事,她在努力幫許相如避開苦難,可似乎無論她怎麽做,這一切都是避無可避的?難不成執筆之人的能力真那麽大,連她也無法改變?

許相如想笑,然而牽扯到了傷口,她只能又皺了一下眉頭。她總算是明白安桐為何會趕來了,不過安桐的舉動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若在從前,安桐會因此而內疚嗎?恐怕不會,安桐也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過錯。

雖然這确實不是安桐的過錯,可得到了安桐的這一句道歉的話,她忽然也不想解釋了。

安心拿了兩個熟雞蛋過來,一個雞蛋被許相如拿在臉上滾,而另一個雞蛋則在安桐的手中,被她仔細地剝着。

安桐垂眸仔細剝雞蛋時,許相如能借着屋外的陽光看見她長又彎的睫毛,一扇一扇連帶着圓圓的杏眼都帶了些許風情。

面對這樣的安桐,許相如有些不自在,她日後還怎麽好心安理得地與之作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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