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施針

桃江縣并不是什麽大縣,不過因桃江縣的戶多,又靠近航運較頻繁的稚山縣,外來的人和腳夫等也較多。

此時又是冬至前,裝着煤餅和木炭從北方而來的驢隊、運着鹽的鹽商隊、馱着茶葉運往北地的駱駝隊,以及從蜀地帶着蜀錦而來的商隊都為了商機而奔赴在各處。

為了能過上一個豐盛的年節,百姓和小攤販們也都卯足了勁地幹活,街上便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安桐要了三串糖葫蘆,給了任翠柔和邵茹一人一串,倒是沒給許相如買。她咬着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欲罷不能,末了還将剩餘的糖葫蘆伸到許相如的面前:“給你,可好吃了!”

“給我了?”許相如問。

“嗯,給你。”

許相如将她的糖葫蘆接過來,随後道了一聲謝。在安桐愕然的目光下,她把糖葫蘆給了一個眼巴巴地望着她們的小乞丐,小乞丐拿了糖葫蘆便跑了。

“我才吃了一顆!”安桐有些心痛,她沒想到許相如真這麽不客氣,而且還把她的糖葫蘆給了小乞丐!

許相如:“我以為安小娘子給我了,便是不想吃了。”

“胡說,我不過是想與你分享!”

許相如只好再去買了一串給安桐,安桐頓時笑逐顏開,生怕許相如再度搶了去,便一連吃了兩顆。她含糊地道:“你既然那麽有善心,何以不買一串新的給小乞丐?”

“我是心地善良,可我身上也沒閑錢。”

安桐指了指手上的糖葫蘆:“那這是什麽?”

許相如很是憂傷地嘆了一口氣:“若你為了一串糖葫蘆,将我半路扔下馬車該如何是好?所以我只能忍痛掏錢給你補一份了,看在那多出來的一顆山楂上,希望你能好人當到底。”

“我怎麽覺着你在嘲諷我不是好人?”

“安小娘子,這是你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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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桐瞧着前方的一條巷子有些熱鬧,便好奇地走了進去,因馬車太大,馬車夫便只好在巷子口等着。

這條巷子有不少酒肆,不過酒肆門前放置着栀子燈,還有許多濃妝豔抹、打扮一新的女子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互相讨教詩詞曲賦,偶爾傳出一陣笑聲。

不過也有站在門前互相罵架的男女,安桐上前湊熱鬧一聽方知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竟是背着妻子出來尋歡作樂,被兇惡的妻子找上門來了。再一打聽,方知此處是桃江有名的“私窠巷”。

所謂私窠便是指不經官府管治,在自家做皮肉買賣的娼妓。雖然此巷中還住着不少官妓和有皮肉買賣的酒肆,但還是以私窠子為主。

安桐活了兩世,這還是第一次踏入這等地方。

仿佛覺得此地甚是污穢肮髒,任翠柔等敦促着安桐快些離開這私窠巷。

從巷中出來後,不少人看着她們的眼神都帶着一絲淫意,讓安桐很是羞惱,也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好奇就走進去。

忽然,安桐想到了許三的事,她偷偷地看了許相如一眼,見她面色如常,也不知道她心中會作何感想。從方才聽到的信息來看,私窠子無疑是最下等的娼妓,因價錢便宜所以為了營生得一日接待許多人,如此一來,時日一長便有不少人得了病的。

許三雖不是總流連在此地,身為他的女兒,許相如該有多難受?

安桐正要說什麽,腦海中卻閃過一些畫面,這畫面極為熟悉,隐約與私窠巷有關,仿佛她昨夜做的噩夢便是如此。她絞盡腦汁,慢慢地便想起了許多事情。

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覺得那些畫面極為熟悉了,一來是她前世聽聞許三沾賭的行徑時順便聽到的一些相關的瑣事,二來她在那些書中也看過類似的場景描述。

只不過她重生後,便将這些是忘得一幹二淨,若非做了噩夢以及到此地來,她也想不起來……

成康四年,許三已經被賭坊的債主追上門來讨債時,許家已經沒有什麽積蓄可以替他還債的了。還不了賭債的後果便是許三被錯手打死,許王氏和許相如險些被賭坊的人押去賣身抵債。

後來安桐從安裏正的口中得知,江晟安在出手幫許家解決了賭債一事時,還查出了一件事,原來縣城中有酒肆與賭坊的人互相勾結,利用酒肆內的娼妓或者是私窠子引誘那些沒錢尋歡作樂的人去賭。

初始,那些人總是能贏錢,而贏錢後也基本上花在了那些娼妓、小姐的身上。後來他們沉淪其中,便開始連着輸錢,等他們想抽身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這是人的欲念和貪念結合在一起所生出來的惡果,律法上并無庇護這等敗類的律令,故而賭坊依舊開着,那些欠債的人則依然得還錢。不過因江縣尉的介入,那些賭坊最後也不敢再行此等事。

至于書中為何會記錄到這段事情,安桐還是沒能回想起來,她覺得自己忘記的又何嘗只有這些情節。她在死後、重生前的那片混沌中時,必然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可卻不能盡數回憶起來!

回憶前世之事以及窺視書中的情節的後果便是她的頭痛症又發作了。許相如見她面色煞白,也不管心情如何凝重,忙扶着她回到馬車上,又讓馬車夫駕車到最近的醫館。

“怎麽好端端的又發作了?”任翠柔也很是着急,要知道安桐已經有一個月未曾發作了,并且一直都吃着補身子的補品。

許相如擰眉:“她總是如此?”

“嗯,小娘子每日都得喝藥湯調養身子,本以為好了一些,怎料……”

許相如握着安桐有些發涼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并無感染風寒的跡象,便問:“除了頭疼,可還有何不适?”

“……有些冷。”安桐掀了掀眼皮。

這馬車內穿得最多最厚的便是安桐,唯一的鬥篷都在她身上披着,實在是沒有別的衣物可以給她取暖的了。許相如想了想,将她摟在懷中,如此一來,也可令她有一個溫軟的位置好好阖眼歇着。

“許相如,你身上怎會這麽香?”安桐背靠着許相如,腦袋一歪便是許相如的脖頸位置。

“你不頭疼了?”許相如反問。

“疼。”

“那就閉嘴!”

任翠柔看着她們,心裏越發不确定這兩人從前是不是真的不對付了,而邵茹看向她們的眼神則有些羨慕和複雜。

到了醫館,老郎中給安桐看過後,決定給她施針,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頭痛,卻還伴随着生寒的病症,不施針只能使得頭痛的病越來越嚴重。

安桐想到要自己滿腦袋插滿了針,便不樂意:“我喝些藥湯便好了,無需施針。”

“不行,必須得施針!”老郎中性子倔強固執,她不肯施針便不讓她走。

“這是宋太丞,他的醫術信得過!”旁人勸道。

太醫丞乃是醫官,曾經在禁中太醫院任職,而宋太丞是老了致仕還鄉,閑來無事,只好重操舊業。他的招牌便足以說明了他的醫術,也正因為地位高,收費也高,故而尋常人家很少會前來看病的,否則他還不一定有空替安桐施針。

“你去幫忙買兩串糖葫蘆回來吧!”許相如對邵茹道。

邵茹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麽,轉身出了醫館。而安桐則因許相如的話而更加不滿:“你把我當孩童哄了麽?”

“我至少哄你了不是?”

安桐仔細一想,讓許相如低頭哄她,這真是難得!她心情好了不少,也樂意接受施針了。

施針的過程并沒有安桐想象中的痛,畢竟她頭疼得已經無法感受到別的痛楚了。不過她放松身子,也不再刻意去想別的事情後,痛感也就慢慢地消退了。

本來她施針後該好好歇息的,不過此處畢竟是醫館,沒有供她歇息的地方,她只好跑到了安二叔家中落腳,并決定留宿一晚。

她沒有告知安二叔她的頭痛了,畢竟她不想自己每一次頭痛都讓安家上下為她擔憂和操心。不過安二叔還是派了人回浮丘村将她留在縣城過夜的事情告訴了兄嫂。

安岚得知安桐來了,便拉着她興奮地說了她這些日子在縣城中的新樂趣。她結識了鄰居家的小娘子,受邀去做客時,她見到了從北地來的胡人歌妓。想到不斷侵犯邊境的胡人竟也有淪落至此的,她只覺得心中出了一口惡氣。

安桐剛施針完,需要好好歇息,被安岚這麽一鬧,她也不得安歇。許相如見狀,便将安岚趕了出去,令安岚氣得張牙舞爪:“好你個許相如居然敢鵲巢鸠占!”

“那叫反客為主。”安家的婢女提醒道。

“她算什麽客人?!”安岚道,不過到底是安桐将她帶來的,安岚只能偃旗息鼓,氣呼呼地離去。

許相如評價道:“你們不愧是兩姐妹。”

“我當你在誇我們。”安桐道。

許相如沒說什麽,準備離去,安桐卻抓住了她的手,道:“先別走,我有事與你說。”

許相如見她面色凝重,便也正襟危坐:“安小娘子請說。”

安桐斟酌了一下措辭,道:“我聽我爹說過,這些私窠子中存在着不少肮髒的勾當,并不是指……那些方面,而是她們與賭坊的人互相勾結,不斷在身體上引誘狎客,再使得狎客花費大量的錢財在她們身上。一旦他們身無分文了,便會被勸去蒱博,最終只能落入賭坊的圈套之中。”

許相如聞言,道:“安小娘子是在警示我,該防着我爹也着了道?”

安桐有些難啓齒,畢竟這事關許家的內宅陰私,她當着許相如的面暗指許三跟那些私娼厮混,許相如怕會覺得臉面全無。

“我會的,謝謝。”許相如又道。

安桐松了一口氣,雖說不确定許相如能否使許三避免重蹈覆轍,可她已經盡力了,若未來還是不能改變,那只能是許三自作孽了,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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