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許事

浮丘村的東邊天際已經微白,西邊的彎月卻依舊靜靜地挂在天上。

許相如從噩夢中驚醒, 她捂着雙目喘了會兒氣。

她又做那樣光怪陸離的夢了, 夢中發生的事情她醒來後總是能忘得一幹二淨, 唯一忘不掉的是最後經歷的那個可怕的畫面。

想到這裏, 她便覺得眼睛受那個噩夢的影響, 而微微作痛。

半晌後,她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起來洗漱。

她剛打開房門, 便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院牆中爬了進來。

許家的院牆太矮了,任何人都能爬進來, 只是在此之前, 許家還未曾遭過竊賊。許相如的心一緊, 卻忽然發現這鬼祟之人的身影頗為眼熟, 她開口道:“爹!”

許三吓了一跳,見是許相如, 當即罵道:“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

“……”許相如無言以對, 她知道許三心裏有鬼, 所以也沒在意這些, 而是問,“爹夜裏去哪兒了,何以翻牆回來,不走正門?”

她記得昨日許三吃過晚食後便出門去了,還美曰其名去散心。她夜裏很早便睡了, 也不知道他夜裏是否回來過。不過顯然, 他昨夜壓根便沒回來。

“夜裏沒去哪兒, 就是半個時辰前去田裏看了會兒,這剛回來。”許三有些不耐煩,說着便往屋裏走。

許相如聞到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知道他必然又是去尋歡作樂了。好不容易讓他收心養性,可交了免役錢後,他又慢慢地恢複了本性。

“娘半個時辰前去看過田了。”許相如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從縣城回村的路途遙遠,又黑,爹是如何回來的?”

“你胡說什麽?何時輪到你來管你老子的事情了?”許三惱羞成怒。

許相如并沒有退縮,而是逼問道:“又是何人找爹去踢蹴鞠的?”

許三沒理她,轉身回屋關了門。

Advertisement

許三的沉默和不配合讓許相如很是頭疼,她想,此事或許還得她娘去問才有用,她是晚輩,許三壓根不會跟她說實話。

冷水拍在臉上,許相如一下子便精神了起來。而許王氏沒過多久也起來,母女倆說了會兒話,便開始忙碌。

許相如挑着兩個木桶去村中的井口處打水,杜大牛的二兒子杜粟早就侯在井旁,見許相如出現,他立刻過去道:“許娘子,我幫你打水!”

許相如笑了笑,輕巧地避開了杜粟,道:“杜家也得打水,我便不必勞煩你了,我自己來就好。”

杜粟沒說什麽,卻将許相如的桶搶了過去,悶着頭便去打水。許相如在後頭察覺到他的異樣,但也沒開口。

杜粟打了滿滿的兩桶水,又要去幫許相如挑回許家去,不過許相如捏着扁擔不肯松手。杜粟見狀,直接提起系着木桶的麻繩便往許家去。

許相如十分無奈,她自然知道杜粟對自己的心意,只是她對男女之情卻沒有半點心思。她三番四次拒絕杜粟,可他竟也不死心。

本以為杜粟打算幫她幹活以感動她,卻不曾想杜粟道:“我娘托人給我說了一門親事。”

許相如微微詫異,随即笑道:“恭喜杜二郎,這是喜事。”

杜粟的身形一頓,他拿難過的眼神盯着許相如片刻,才道:“對許小娘子而言,這确實是喜事,畢竟我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

“……”許相如稍微斂去笑容。

杜粟又道:“我日後不能再幫你了,所以趁着還有機會,我想盡量幫你。你一個弱女子,每日都要挑水,實在是幸苦了。”

許相如想說這點幸苦算不得什麽,不過事到如今,她只能開口道:“謝謝。”

眼看着許家也快到了,杜粟踟蹰了好會兒才問:“能冒昧問一句,你爹回來了嗎?”

“……”許相如敏銳地察覺到了杜粟的措辭,“回了,看來你知道他去了哪裏。”

“昨日我和我爹進城置辦什物,回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我們在渡流莊看見你爹上了一輛馬車,朝縣城的方向去了。”

“馬車?”

杜粟道:“那輛馬車很是顯眼,畢竟上面繡着馬家錦緞莊的花紋,誰也知道那是馬家錦緞莊的馬車。”

許相如越發困惑,她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許三還和馬家錦緞莊的人有了往來,而且對方甚至願意用馬車接他,可為何不在浮丘村,而是在與浮丘村相隔幾裏的村子渡流莊?

杜粟也是知道許三的為人和做出的混事的,當他看見許三上了馬家的馬車時,本想立刻回去跟許相如說。

可他爹卻與他道:“兒啊,你還放不下嗎?那是馬家的車,馬家可是瞿川數一數二的商賈之家,我聽聞許三在幫馬家的郎君踢蹴鞠,許三這想必是入了馬家郎君的眼呢!”

“馬家為何會忽然找他去踢蹴鞠?況且我從未聽說過他會踢蹴鞠呀!”

他爹杜大牛意味深長道:“是啊,馬家郎君本就不認識許三,而許三也不會踢蹴鞠,你就沒想過這是為何?”

“為何?”

“你怎會如此愚鈍!那必然是馬家有所圖啊!”

杜粟道:“那就更加要與許家娘子說了!”

杜大牛敲了他一記板栗:“你笨啊,你還想不明白麽?許家有什麽是馬家可以圖謀的?除了他那一個女兒,你以為他還有何值錢的東西!”

杜粟反駁:“爹,許小娘子并不是貨物。”

杜大牛知道杜粟癡心許相如,可他更明白許三瞧不上杜家,如今許三攀了高枝,又怎會再看得上杜粟?更別說他為了讓杜粟死心,早前給他說了一門親事。看樣子他還是沒能徹底死心啊!

杜粟輾轉反側了一宿,最後仍舊決定去見許相如,不管她知不知道此事,他都想知道許相如心裏是否喜歡過他。

不過很可惜,許相如聽說他要成親後,居然一點難過的神情都沒有。

他徹底死了心,可還是想勸許相如一二:“那馬家郎君雖然家中腰纏萬貫,可他是個混不吝的,不僅常年流連煙花之地,脾氣還不好,家中的婢女有的被他打死在床上,你可不能讓你爹把你嫁過去!”

杜粟是衷心地希望許相如過得好,不過許相如的關注點卻是:“你說,馬家郎君找我爹去踢蹴鞠的?”

“你不知道嗎?”

許相如搖了搖頭:“他雖告訴我他去踢蹴鞠了,卻從未說過是馬家的郎君找他去的。”

“這是你爹跟村裏的二流子吃酒時說的。”

許相如蹙眉,她倒不認為馬家的郎君找許三是為了她,畢竟她在許三去踢蹴鞠前,沒遇見過什麽陌生的男子,更不可能見過馬家的郎君。而且事情發生在她和許王氏演戲警醒許三關于私窠子和賭坊的騙局之後,這就更加可疑了。

她對杜粟由衷地感謝,若不是他,許三也不知道還要瞞着她跟她娘多久。

杜粟把水桶擱在門口,也不多逗留便回去了,畢竟如今他已經說親,若是跟許相如傳出什麽謠言,對和他定下親事的人家也不大好。

許王氏從河邊浣洗回來,許相如把事情與她一說,許王氏登時便要去問剛睡下的許三。不過許相如拉住了她,穩住她後再與她商議要如何從許三的口中套話。

許三睡到巳時便醒了過來,而許王氏留了早食在鍋裏熱着,他吃過後便到田裏去找母女倆。

此時的田已經開始灑谷種育苗了,不少手指長短的苗已經長了出來,待到三月便可插秧了。不過在此之前,許王氏和許相如得注意田裏是否長了雜草,雜草太多會影響秧苗的生長。

許三對農事并不陌生,只不過他有些不上心。許王氏見了他,想起許相如的話,便問道:“官人,你昨夜去了何處?我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回來,今天起後你便睡了,我也不好吵醒你。”

“啰嗦什麽?”許三有些不耐煩。

許王氏頓時紅了眼眶,只是她沒有當着許三的面前落淚。若她當着許三的面哭,許三興許會像往常那樣厭煩她,所以她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許三見狀,果然有些心軟,便道:“我沒去胡混。”

許王氏心中一喜,可又想到她也聞見了許三的衣衫上的胭脂水粉味,便道:“可你的身上有胭脂水粉味,我與相如是從不用胭脂水粉的。”

許三嗅了嗅自己的身上,發現果然藏不住,于是有些羞惱:“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我陪馬家郎君應酬,找小姐的可不是我,是那馬家郎君他們!我身上不過是不小心蹭到了而已!”

說罷,他又嘀咕道:“再說了,那些小姐一夜便得千錢,我哪裏付得起!”

“馬家郎君是何人?”

演戲演全套,畢竟許王氏在許相如告知之前也并不認識馬家郎君。

“便是找我去踢蹴鞠之人!瞿川的馬家錦緞莊便是他爹馬員外的。他出錢找人組了一支蹴鞠隊,連我在內有十人,只要我們按照他的吩咐贏了或者輸了,我們都有賞錢。不然你以為我近來何以有這麽多錢?”

許王氏詫異道:“竟是馬員外的郎君!官人你竟然認識這等人物!”

許三感受到許王氏崇拜的眼神,頓時便得意了起來:“那是自然,不過這還是全靠江衙內将我引薦,否則,馬家郎君怎會找我呢!”

許王氏順着他的話,問道:“江衙內?莫非他真的對相如……”

許三的笑容有一絲凝固,不過很快便笑得更加燦爛:“江衙內對相如可沒那心思,不過昨夜與馬家郎君吃酒應酬時,我認識了一個更大的人物!你可不要對外人胡說八道,更不許與人說此事!否則讓他們知道我是江衙內引薦給馬家郎君的,村裏的人嫉妒我們,給江衙內添麻煩便不好了!”

“什麽大人物?”

許三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許王氏被他翻臉兇了一通,也不敢再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