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要臣死

主閣很是壓抑,何公公陪皇上在主閣整整等了七日,那位閣主看來是見不上了,他想。

“陛下,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要不……回宮吧。”何公公終于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弄出了點人話。

皇上在漫長的等待中顯得病恹恹的。他沒回答,只是自言自語道:“主閣弟子被那位大人散去後,這主閣就寂寥的很啊。”

醜閣分為七座,環繞京都分布,除去主閣外其他六座皆人聲鼎沸。世家大族,皇室宗親常去閣中收門客。這樣看來主閣的确有一種遠離塵寰的凄楚與清冷。

何公公收回發散的思維,道:“自從閣主八年前無由地宣布散去主閣後就再未見過任何客人。”等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

不知道是否算是安慰到了自家陛下,垂垂老矣的皇上吐了口濁氣,像是瀕死的獸無奈地喘息,他擡手讓何公公把他扶起,準備離開。

皇上心緒紛擾卻也無計可施,他朝着空蕩蕩的閣子道:“未能見到閣主大人實屬晚輩福薄,略備薄禮還望大人笑納,晚輩這幾日打擾您了,這就告退。”

二人正欲離去,忽然聽到一個渺遠低回的聲音從四面傳來:“貴客留步,前幾日有一事耽擱未能及時見客,見諒,如蒙不棄請移步相敘。”

何公公以為這閣主是孤高兀傲之人,可聽這言辭卻十分謙恭,而且是年輕人獨有的音色,不像是傳說中活了幾世的老人啊?

何公公仍然沉浸在閣主吐納出的珠玉之聲中,沒有發現身旁的陛下已經移步閣室。

陛下正要推開一扇镂空雕花門,門就自己輕飄飄地開了。

他進入室內,此處黑得有些沉悶壓抑,有些木制品因為長久避光受潮發出糜爛的朽味兒。

陛下忽然聯想到了棺木或許就是這樣的味道,後背一涼,頭皮發麻。

介澤忽然出聲道:“屋子多年不見光,潮了些。”

陛下他人老、腿軟、腳麻、氣虛、患有隐疾,被介澤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吓得打了個寒噤。

介澤也算是領教到了這君主的膽小,他作法挑簾:“開!”

屋子裏的遮光簾“呼啦”一聲全部應聲而開。

陛下朝介澤發聲的方位瞧去——介澤墨發錦衣默然而立,逆着光,宛若天人。

陛下緩了緩,終于适應了這突然亮堂起來的屋子,他挺直脊梁道:“閣主大人看起來只有弱冠年歲,着實是仙人之貌啊。”

介澤淡淡回道:“閣下好眼力,我繼任閣主時的确适逢弱冠。”

兩人就坐,介澤為陛下斟了杯白水,白水慢慢升溫飄起一股白霧。

陛下眯着眼睛仔細打量介澤。介澤長了一副入世公子相,眉宇間則露出一派淡然無争的和氣,給人一種面善可欺的錯覺。

陛下松了口氣,拿起茶盞啜了一口,竟然從白水中喝到了茶香。

介澤的确心懷素淡,性喜蕭散。這些見客的瑣事總是交給主閣大弟子做,主閣散去後,這些事情也只能親力親為。

“閣下這次來訪所為何事?”

陛下道:“近年來南越邊患不絕,邊地百姓流離失所。”

“朝中沒派人去鎮壓嗎?還是朝中無人可挂帥出征?”

陛下潤潤嗓子,繼續道:“倒也不是無人可用,八年前成名的那位斌臣,也就是如今朝中的定遠将軍可以用來平定邊患。”

天下能人異士每十年進行一次比試,比試中文韬武略蓋過衆人拔得頭籌的人被朝廷封為斌臣。

“歷朝歷代斌臣都是醜閣弟子,可是這位斌臣卻是民間的無名小卒……”陛下他繼續三紙無驢地說道。

介澤言簡意赅地問:“閣下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請閣主為孤除掉此人!”陛下沒繞彎子,陰恻恻地說道:“此人成名後,孤賜他重兵平定邊亂,可是多年來,此人不斷在軍中收攏人心,培育心腹将領,且不與朝中舊臣拉幫結派,甚至不娶妻生子,處事廉潔難以诟病……”

“所以你擔心他功高震主另有所謀?”介澤接話道。

“實在是此人太過于清正廉潔了。孤這是無奈之舉啊。”陛下搖了搖頭,似乎是在無可奈何。

介澤無聲地笑道:“臣下高才異質不願做世俗之吏忠心不二,閣下反倒生疑。”

“他總與朝中衆臣格格不入……尤其是醜閣弟子。”陛下怕事不就,只好搬出醜閣弟子。

“難道閣下此行是向我旁敲側擊醜閣弟子作風不正?怎麽?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要怪我這閣主了?”介澤有些好笑,靜靜地盯着皇上。

陛下冷汗頓起,并無興師問罪的意思,更不敢來醜閣興師問罪。可閣主還是從自己言語中知曉了弟子們作風不正的事情,眼前這個人可不是面善可欺啊。

“陛下,你可知此刻除去大将軍,無異于焚林而田竭澤而漁啊。”介澤笑問。

介澤總是這樣淡淡的笑着看他,陛下滲出一層涼汗,或許是閣中陰氣太重的緣故。

“孤自然可以給他加個罪名永絕後患,可眼下這邊地還是不太平啊……”

“陛下是要我助其平定邊亂,然後在班師回朝途中将其殺害,最好讓他身後毀譽?”介澤着實厭惡這場肮髒的交易。

“屠戮功臣,污蔑賢良,介澤你真是越活越無恥了,就算是為了什麽大義也……無恥。”介澤在心中萬般批駁自身也無法抹去這份罪惡感。

“那就有勞大人了……“陛下低聲下氣地說道。

“我要你皇室宗廟供養一物。”介澤打算盡早結束這令人生厭的交易對話。

陛下一聽反而有些不悅,皇家宗廟乃一國根基,怎麽能供養他物?

況且這鬼氣森森的醜閣需要皇家廟堂供養的肯定也是一些妖邪之物。

那物萬一有損陰德,自己怎麽能對得起列祖列宗?自身死後豈不是也要不得安寧?

于是陛下讨價還價道:”大人,孤國庫內的珍寶異物,甚至是錦繡山河,您可盡取……這宗廟供物實在是……”

介澤起身道:“恕我绠短汲深難當大任,閣下可另尋高才。”言訖謝客。

老皇帝聽後臉色大變,咬牙道:”大人,孤願意以皇室宗廟供養他物。”

介澤語氣不變,只是淡淡地道了句:“好。”

“勞煩大人了。”陛下在患得患失中險些猝死,總算是了了心頭一事。

介澤取出一張冰涼質感的錦布,提筆寫着契約。

“那斌臣姓甚名誰何字?”介澤問道。

陛下回應道:“斌臣後恒。”

“何字?”

“無字”

“無字?”介澤思量着正欲寫道:後恒死後毀譽,身亡業消。然後筆一頓鋒一轉,換了一份說辭:“斌臣後恒人世除名,世間再無後恒……”

介澤念道:“世間再無後恒。”他心中一悸但神色不改,将錦布遞給陛下。

陛下拿着錦布問道:“這是?”

“血契,滴血生效,閣下還需寫上相應的承諾。”介澤将筆陳給陛下。

陛下書畢,二人滴血于錦布上。血契生成,錦布消失。

“勞煩閣主大人了,孤朝中還有事先行告退。”陛下見介澤點頭示意,終于疾步離開了這個詭異的地方。

回宮的途中,何公公見陛下臉色發白,但還是忍不住詢問道:“陛下,那閣主聽聲像是個年輕人啊?”

陛下心煩地回答:“閣主弱冠之年繼任,看相貌的确是年輕人。”

“那閣主脾性如何啊?”何公公捏着膽繼續問道。

陛下又想到了閣主的面善心狠,一時間有些鬧心,語焉不詳道:“閣主思接千載,學貫古今,猶如天人。”

有些故事只有在流傳中才生動。

閣主很少入世,世人未見其真容,于是流傳出各類傳言。

“閣主明豔動人攝人心魂,見者失一魂丢一魄。”

“閣主冷漠無情,主殺生。”

“閣主是個癡情男兒,曾經為了一人……”

傳言不可信,都是民間閑人對不可及之人的宵想。

何公公又問陛下:“陛下,閣主相貌如何?”

陛下沒打算細說,只是敷衍道:“驚為天人,後宮佳麗不及。”

何公公見陛下臉色不太妙,于是一路上緘口不言了。

………………………………

送客後的介澤後知後覺自己八年來呆在閣中未入世,消息有些閉塞了。

他喚來閣靈:“醜子,查查那後恒的身世。”

介澤作法遮住了窗簾,屋內重歸黑暗。

閣靈的身影顯現,它回話:“大人,後恒的身世被人改過。”

“既然改身世一定做得□□無縫,你是如何看出來的?”介澤看着閣靈反問道。

醜子沒多說,只是施法顯出一行字:“大人,您看吧。”

黑暗中浮現出一行淡金色的字:後恒,額……遺孤。

改動身世那人還怕不夠明了,又添一句:他身世很清白。

介澤無語扶額:“這是哪個沒心沒肺的人改的。”任何人都能讀出其中的欲蓋彌彰來。

“大人,是神谕術。”醜子提醒介澤。

介澤也發現了其中的玄機。

神谕是醜閣獨有的術法。不通此法者,對神谕所言深信不疑。即使通此法,術法不及施法者,也會受神谕的影響。

“傳六位長老來主閣。”介澤冷冷地下令。

作者有話要說: 介澤:我罵我自己~

乃們沒有猜錯,這的确是天雷滾滾失憶梗。(不會失憶很久,很快會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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