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深不壽

“罷了,老皇帝總會想方設法派我去後恒軍中的。”介澤心道。

這時介澤已經行了段路,才後知後覺自己現在只是一個普通布衣,将後恒抛在身後實在不合禮數。

後恒也并不着急追趕介澤,他信馬由缰地跟在介澤身後不遠處望着介澤的背影。

天下有薄雲,雲下有青山,山下有密林,林中有摯愛。

後恒恣意看着介澤的身影,貪婪而餍足,他慢悠悠地前行也不顧漸暗的天色。

介澤終于屈尊扯住了缰繩,正欲撥馬轉身,後恒及時追上介澤與他并駕而行。

介澤恭恭敬敬地輕聲喚了聲“将軍”,打算找點話說。

後恒朝他投來暖暖一瞥:“嗯,何事?”

“介澤貪天之功,那花鹿本是将軍的囊中之物。”介澤無話可談,只好拿那可憐的花鹿說事。

後恒爽朗一笑,道:“無妨,無妨。”

介澤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後恒似乎很喜歡自己這副稱臣做下的樣子。

于是他腹诽道:“暫且讓你狂妄,若幹年後,你還須恭恭敬敬地喚我一聲‘大人’。”

後恒騎乘的馬兒忽然朝着介澤靠近了些,介澤這才注意到了這匹黑馬。

那馬沒有任何雜色,馬毛在斜陽下仍然油光锃亮。

“應該是匹日行千裏的好馬。”介澤心想。

“這家夥叫白牙,是匹千裏馬。”後恒拍拍馬兒,那馬居然仰首朝着介澤呲出滿嘴白牙。

馬黑牙白,對比鮮明。

“好吧,我知道為什麽叫白牙了。”介澤這樣想着,然後講笑道:“白牙好靈性,或許是成精了。”

“白牙,澤公子誇你呢。”後恒也笑着對白牙說道。

說罷,介澤的白馬西極頓住不走了。介澤以為西極起了妒心又耍起了驢子脾氣,輕喝一聲怒其不争。

西極向白牙慢慢靠過去,介澤心裏罵道:“驢子,你又抽什麽風,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只見這寡淡的白馬居然靠過去嗅了嗅後恒的腿,然後親昵地蹭了蹭。

介澤一向處變不驚,就算先前被後恒縛在懷裏也能平靜地掙開。可是,現在的介澤的确被震驚到了。

西極跟了自己許多年,那孤傲寡淡的驢子脾氣自己最清楚不過了。想讓它親近什麽人,真的是……

“你從來沒有對我這樣親近過。”介澤有些心酸地想着,然後無奈道:“我這馬一向不喜歡與人親近,或許是将軍待物寬和,讓它一見如故吧。”

後恒低頭撫了撫西極,對馬兒說了句:“嗯,我知道。”

後恒擡頭看斜陽道:“天色不早了,回吧。”

“好。”二人加速離去,直奔歸途。

衆人在山下聚集着,皇上被衆官員簇擁着,目光放遠:“大将軍去哪裏了,怎麽還沒有下山。”

“陛下,後恒将軍獨自一人往白濟山林深處去了,那裏可能會有些兇獸猛禽,是否要派些人去……”

陛下擺手道:“幾只畜生罷了,傷不了我朝第一将軍。”

暮雲合璧,落日熔金。

天子出行,翠華搖搖,六馬骙骙。何公公将陛下攙扶上了馬車。

忽然,遠處林中鳥獸驚散,飛禽呼啦啦地飛起,盤旋在白濟山上空。

何公公為陛下挑起馬車的車簾,陛下眯着眼看到有兩人疾馳而來,由遠及近,鍍了一身金色光芒。

陛下哈哈大笑:“衆愛卿看看,孤就說幾只兇獸傷不了孤的大将軍。”

群臣谄媚道:“定遠将軍勇冠三軍,所向披靡!”

行至近處,二人一同扯住缰繩,烈馬揚蹄長嘶。

衆官皆注目二人,介澤也憑借過人的耳力聽到了衆官員的議論。

“那位公子也是醜閣弟子?”

“他身着醜閣弟子專有的淺綠華服,應該是醜閣中未出仕的弟子。”

“不對啊,醜閣弟子的淺綠服沒有雜色啊,那位公子的衣裳為何與你們不同?”一位官員轉頭問身邊的醜閣弟子。

“李大人,那公子是醜閣長老最得意的親傳弟子,将來是要繼任長老之位的。他的弟子服自然與我們不同。”

“李大人,那位公子真是好相貌,令千金不是正到婚配年歲了嗎?你何不……”

李大人嘆了口氣,搖一搖頭:“小女嬌縱,說是非後恒不嫁,老夫也沒有辦法啊!”

“說起來這定遠将軍後恒也是個癡情種,與夫人失散後,再沒納過一妻一妾。”

後恒對介澤道:“你且随我上前面聖。”

介澤仍在饒有趣味地聽着官員的談話,甚至有些同情地看着這位無情又癡情的大将軍。

後恒迎上他的目光,道:“随我來,我向陛下引薦你,助你出仕。”

介澤猶不自知,不走心地跟在後恒身後。

陛下笑着對後恒道:“愛卿怎麽現在才下山,是否遇到難纏的野獸了?”

後恒一掀衣擺,退半步單膝跪地,回道:“臣狩獵不慎入了深林,耽擱了些許時間,惹陛下擔憂,是臣之過,請陛下降罪。”

“愛卿平身,你看看,今日來了如此多的良才,你若錯過了這招賢納士的好機會,豈不是糊塗啊?”陛下他言辭中肯。

“天下賢才都是陛下的子民,後恒怎能獨自納入麾下!”後恒起身回禀陛下。

醜閣弟子未入仕便不必行世俗禮節,介澤就這樣雲淡風輕地站在旁邊,無心看這君臣之間的假仁假義。

老皇帝根本不是龍座上的老吉祥物,對重臣滿是猜忌。只是可惜了後恒這個不二賢臣啊。

群臣争着想讓介澤作婿,介澤還未從談話中聽出一二,就看到後恒扭頭看着自己。

“陛下,臣的确在林深處覓得一良才。此人射術造詣頗深,臣與其共獵後,更覺此人學術博深,是位難得的知心人,臣心生喜愛,鬥膽欲向陛下求得此良才。”後恒說得合情合理,介澤都差點信以為真。

陛下喟然長嘆道:“天公作美,世有醜閣良才來輔佐孤。”随即他又看向介澤道:“既然是位良人,孤即日起便封你為定遠将軍的随行軍師,賜馬三千,絹十萬,錦彩十萬,日後随軍南下。”

介澤思量不出後恒臨時變卦意欲何為,只能領旨謝恩。

陛下擡高聲音道:“天色不早,衆愛卿今日且散了吧。”何公公終于放下車簾,随陛下回宮了。

迎走天子,後恒對介澤道:“澤公子,跟着我雖然有些屈才,但好過朝中人心不古權勢弄人。征戰雖然兇險但……我會護好你的。”

介澤聽着這話有些不适,從來沒有人敢在閣主面前大言不慚地說出“護好你”這種話。

細細品味這句“護好你”後,介澤竟然從這沙場武将的言語中品味出些許溫情來。

他心道:“罷了,不知者無罪,你既然有心護我,今後,我醜閣閣主便會保你周全。”

二人正欲上馬,卻見兩位官員結伴前來。

“李大人,張大人還有何事?”後恒客套地問道。

“定遠将軍,老朽有一小女,年方二八,自上次将軍回城時見過将軍後,便心系将軍,茶不思飯不想。今日老朽欲為小女做媒,不知将軍可有意否?”那位李大人親自說媒道。

“李大人,我常年征戰在外,很少回府,況且戰場上刀劍無眼我亦生死難保。貴千金正值芳華,在我府上恐怕受不了如此委屈。”後恒委婉拒絕李大人的說媒。

“無妨,将軍勇冠三軍,戰無不勝。邊患總會平定,将軍定會凱旋歸來。小女可以等……”李大人争取道。

介澤正看着這出好戲,一旁站着的另一位張大人卻踱到介澤身旁,正聲道:“閣下可是醜閣弟子?是否婚配?”

介澤正欲作答,後恒卻沒再與那李大人周旋。他走近,朝張大人道:“今日天色甚晚,若有何事他日再與大人詳談。”

後恒竟沒再待這二人回話就徑直上馬。介澤草草向二位大人行了一揖,跨鞍上馬随後恒離開。

介澤不知後恒為何匆匆離開,但他知道何為“非禮勿言”也就沒有詢問。

後恒對介澤道:“今晚不早了,你先随我回府邸吧。”

介澤颔首道:”那今日便打擾将軍了”

殘月當空,夜闌人靜,二人并行無言,各懷心事。

介澤寂然凝慮:自己也不算相貌平平與路人相仿,後恒那位故人該是何等身形相貌?又怎能與自己如此相仿?

是否是因為自己曾經在塵世生活過段日子,相貌被他人瞧了去,仿了自己的皮囊?

忽然,介澤想到了閣靈提到的話:“後恒這人曾幾次三番求見大人。”

搭配上後恒初見自己時說的那句:“大人,你肯見我了。”以及後恒那親昵的舉止……

介澤滿腦都是官員們的談話:

“這定遠将軍是個癡情種。”

“與夫人失散後再未娶妻納妾。”

“聽說後恒入朝為官也是為了故人遺願。”

“可不是嘛,據說他本與那發妻相濡以沫情投意合,奈何紅顏薄命……”

介澤忽然有一個駭人的猜想,腦中若隐若現的念頭一閃而過,讓他一陣惡寒。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八卦總是在流傳裏才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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