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之所向

介澤性喜蕭散,又因為耳力過好,所以院落裏沒有一個下人,他本以為後恒來到明府,會給明府添很多熱鬧,結果……

這孩子太安靜了。

後恒每日早早地起床,自己弄一些吃食果腹後,便靜悄悄地去藏書室了,待介澤晚睡後,才能聽到暗室門的輕響。

這日,介澤沒骨頭似的半躺半坐在秋千上,就着旭日陽光,和着春日清風,日常地虛度着光陰,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多少年了,好累啊,索然無味。

難怪先閣主退位時那般解脫,介澤微微地晃悠着秋千,心道:哪天我才能解脫?那時候說不定都沒人發現我走了吧,一個人孤零零地消散,一個人……

“哦!對了,忘記後恒了。”後恒過于寡言少語,以至于介澤忘記了他。介澤輕飄飄地落地,風風火火地跑去藏書室,

“這孩子不貪玩不挑食不愛笑不多說也不粘人,該怎麽辦?”介澤沒打聲招呼就急急地推開書房的門,朝裏面喚道:“北北出來玩兒了!”

後恒正投入地記着一卷書,介澤忽如其來的一嗓子驚得他将書卷掉到了毯子上,後恒彎腰正欲撿起書卷,介澤直接上來将他帶出書房。

“大人,不用這樣,我讀書便好。”後恒掙開束縛,就要返回書房。

“讀書讀傻了怎麽辦?我無聊,你來陪我說說話。”介澤拉着後恒的手拽着他去了園中。

“我這樣是不是有些為老不尊教子無方?”介澤郁悶地嘟囔着:“北北,你一直呆在書房裏,萬一哪一天我猝死了,你是不是都不會發現?”

“大人,不要說這樣的話。”後恒正色道。

“我雖然是不死之身,但是總有死去的一天,沒有任何征兆,人忽然就沒了,哈哈哈哈”介澤低頭看了後恒一眼,發現他并沒有覺得好笑,表情甚至有些傷懷。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今天來練習箭術。”介澤總有辦法将玩樂說得很上臺面,他把後恒帶到秋千上,解下後恒腕上的結。

“習箭術,首先要練目力,你需要全身心地去觀察目标。”介澤将繩子的一端結在樹枝上,另一端卷了好幾個小結,團成一個小球,然後他吹口氣,讓小球随風晃蕩。

“好了,北北,你坐好,盯着小球看,我等會兒會問你,小球上有幾個結。”介澤只是想哄騙後恒蕩秋千随便扯了一個理由罷了。

“抓緊了,開始了。”介澤推着秋千,獲得了莫大的滿足感。

後恒按理去觀察小繩球,無奈秋千晃得幅度太大,加之小球随風搖擺不定,後恒只能隐隐約約看到繩線劃過的虛影,他凝神靜氣還是沒辦法看清,不過……他想通了一件事。

這根本不是練習目力,這完全是陪着介澤瞎玩,因為他聽到介澤沒心沒肺地笑得很開心。

這不是消磨時光嗎?難道他每天就這般空閑,這般無聊?

“大人,您每天就這樣虛度光陰嗎?”後恒忽然出聲問介澤。

“對啊,不過我現在有個很重要的任務。你要不要聽聽?”介澤停下晃動的秋千,難得不嬉笑了。

“願聞其詳。”後恒回答道。

“就是把你養大啊!看你成才,看你成家立業,見證你建下的不世之功。然後……”介澤道。

後恒扭頭看着介澤的眼睛,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等死……”介澤一想到這裏就感到人世無趣,目光也黯淡了幾分。

後恒忽然體會到了他的悲哀,這樣活着一定很無趣吧。

“北北,練習目力,你需要觀其微察其動,習箭不僅僅需要眼睛,還需要感受調動一切感官。”介澤按着後恒肩膀,将他身子調正,俯身傾耳低語道:“萬物皆暗,唯其獨亮,逐光而往,由心而生。”

後恒聽着這句話分外耳熟,似乎在哪卷書上見到過,他随之低語:“萬物皆暗……”醜閣術法的确異于常規,這句話出口後,後恒眼中萬物失色皆成灰白,忽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有些慌了。

“北北,不要害怕,只盯着目标物就好,慢慢來。”介澤的聲音自後恒耳畔響起,後恒穩住了心神尋找那微小的目标物。

他終于憑借着記憶找到了小線團,然後如介澤所說,放空一切盯着目标看,直到目标物發出一絲微光,後恒才看清了小線團,那線團随風而動,暈開一圈圈光的漣漪。

這時介澤又發聲了:“看到那抹光亮了嗎?嘗試着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怎麽能看到?”後恒心裏這樣想着,但還是閉上了眼,奇怪的是,閉眼後他還能感受到一粒光點。

“睜!”介澤快速下令。

後恒立即睜開雙眼,目光不自覺地找到了線團,這時他看清了,線團是由八個小結打成,其中一個将開為開,馬上就要被風吹散了。

“八個!大人是八個。”後恒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

“這樣啊~”介澤笑着回應他。

“大人,對不對?”後恒迫切想知道結果。

“忘記了,我去看看。”介澤從秋千架下走到樹前,捏起小線團瞅了瞅。“沒錯,八個!”

介澤解下繩子來,回到後恒身邊,将繩子系在後恒的手腕了,然後利落地纏了一個複雜的結。

“北北,你平日無事時便盯着繩子練目力,等你能夠一眼看出繩子的解法時,才可以解下來。”介澤打好結後忍不住摸了摸後恒的頭,後恒并不樂意這種做法。

于是介澤趕在他埋怨之前又道:“醜閣箭術不同尋常,只要勤加練習,他日便無需咒術輔助,心之所向,皆是靶心。”

後恒忽略了介澤的小動作,問他道:“心裏想着就好嗎?”

“對,但是練習這個術法有一弊端。”介澤想了想決定告訴後恒,“若是功夫不到,很容易在日常生活中誤用。”

“怎麽個誤用法?”後恒接話道。

“譬如你平時擡頭望天時,心裏想到飛鳥,而恰巧飛鳥掠過,那麽空中除了飛鳥外,其它的色彩在你眼中便只是灰白。”介澤過了片刻又補充:“也并不是功夫不到所致,當你心中執着于一物時,也很容易令他物失色。”

“所以除了在習箭時,勿要多想,如果你有什麽挂念心愛之物,不要藏在心裏,可直取,或者告訴我。”介澤說累了,側着身坐在了秋千上,微微地晃着,自言自語道:“他日我叫弟子們把閣裏的小玩意帶到府裏一些吧。”

“北北,過來,借個力。”

後恒走到他背後,使力助他蕩起,介澤輕快地歡呼一聲,開心得像個孩子。

……

入夏,醜閣來了一批人,是主閣的弟子,介澤沒有擺任何閣主的架子親自前去迎接。

而後恒照常一個人在藏書室覽卷,大約讀了小半個時辰,他感到心煩意亂難以為繼,忍不住抛下手頭的書卷,走去前院。

“閣主~我想死你了!”

介澤一開門就被弟子們圍住了,他笑意盈盈地戲弄剛剛發聲的弟子:“小六子又胖了啊,再胖下去我都認不出你了。”

那個叫做小六的弟子頓時噤聲了,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看向大師兄:“喬師兄,閣主欺負我,我哪有變胖?”

“小六的确沒有再變胖。”大弟子通情達理地幫襯小六說話。

介澤看着躲在喬珂身後的小六無奈道:“喬珂,小六被你慣壞了。”

“閣主大人,別看大師兄現在慣着小六,平日裏師兄待我們可嚴格了。”一位弟子插話。

“和安,那你有沒有被喬珂教訓過啊?”介澤笑問。

沒待和安答話,小六便搶先道:“可不說,大師兄下手可重了。”

介澤收起了嬉笑的樣子,轉向喬珂:“喬珂,我不在閣中的日子,辛苦你了。”

喬珂将淺綠嫩竹色的弟子服穿出了嬌嬌君子的氣質,越發顯出其沉穩大度的品性,介澤将閣中大小事宜交付給他,很放心。

“能為大人分憂,喬珂此生無憾。”喬珂受恩于介澤,時時刻刻銘記着介澤的恩情。

介澤本就生了一張年輕皮囊,又不擺架子,很容易與玩鬧的年輕弟子們打成一片,可不知為何,每次面對僅是弱冠年紀的大弟子總是會受其感染,态度不自覺地也會莊重一些。

又一位弟子冒出來,扯了扯喬珂的袖子娘裏娘氣地說:“大師兄,你不要見了閣主就這樣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嘛,和平時一樣笑一笑嘛,”

衆人聞言都被逗樂了,小六子直接靠在介澤身上笑成了一灘水,介澤笑得站不穩,被小六這一靠,差點倒地,衆弟子手忙腳亂地去扶,一時間拽倒一片……

“哎呦壓死我了,小六子你還不承認自己胖?”

“讨厭嘛,壓到我胳膊了。”

“祁娘娘,您別說話了,笑死我了。”

“小兔崽子們盡添亂!誰壓着我頭發了。”

“大師兄幫把手啊!”

喬珂一臉嚴肅地繞過那只伸出來的手,進去将介澤扶了起來,介澤順了順三千青絲,任喬珂為他整理好不整的衣襟。

衆弟子終于站起來了,七嘴八舌地說着話,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閣主,你什麽時候偷偷養了一個孩子?”

衆人聞言齊刷刷地向來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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