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解纓結發
後恒遠遠地聽到陣陣喧嘩聲,待走到近處,入眼盡是身着淺綠色華服弟子,衆人聚在一起好生熱鬧!
可是,明主大人呢?
後恒忽然感覺萬物失色,畫面成了一副黑白畫卷,他看清了——介澤正被衆弟子簇擁着,世界的光芒都彙在他的明主大人身上,在冷色調的視野中,介澤仿佛給他帶來了溫暖,他不自覺地靠近介澤。
這就是習醜閣箭術的弊端嗎?
後恒看着介澤和醜閣弟子開心的笑顏,而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一邊,忽然有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空泛又酸楚。
他不要我了嗎?
介澤朝後恒招手:“北北,過來了,傻站在那裏幹什麽呢?”
小六笑嘻嘻地湊過來:“閣主是要收一個小弟子給我們玩嗎?”
和安趴到小六子肩膀上道:“小六子,以後有個小弟子供你使喚了,你再也不是最小的了。”
“什麽嘛,我賭這是閣主的私生子。”祁娘娘嗲嗲地插話,“這次叫我們帶東西來不就是為了哄孩子嘛!”
“你大男人能不能好好說話。”終于有人看不慣了:“在閣主面前好歹收斂點,真丢人。”
介澤無奈地給了祁娘娘一記眼刀:“再瞎說,打死。”
“那是要收這個小弟弟做主閣弟子嗎?真可愛。”祁娘娘母愛泛濫,竟然過去想要掐後恒的臉蛋。
後恒眼裏的戾氣介澤曾經是見過的,果不其然,祁娘娘被後恒一個眼神吓得縮了縮手指,掐臉蛋的想法也不了了之。
“入醜閣的弟子都是經過嚴格的選拔的,更何況是進入主閣,即使是認識閣主,不經過選拔就進入醜閣,恐怕難以服衆。”許久不作聲的大弟子喬珂直截了當地打消了衆弟子的猜測,衆人一時間都緘口不言。
介澤蹲下平視着後恒道:“他是我在明城北邊救下的孩子,我一個人怪無聊的,他正好可以陪我。”
“對對,不然閣主一個人呆在明府太沉悶了。”和安出聲緩和了一下氣氛。
“人總會長大的,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賴着閣主大人。”喬珂再次發話,結果又将衆人的話頭掐斷。
介澤沒有回頭,他蹲着握住了後恒的手,嚴肅道:“喬珂,不用說了,孩子還小。”
“是,閣主。”喬珂行了一禮,告別道:“大人,閣中事物繁忙,我先回去了。”
“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多呆一會兒嗎?”小六子問喬珂。
和安扯了扯小六子的袖袍,低聲說:“別說了,你沒發現大師兄今天不對勁嗎?”
大弟子帶頭離開,衆弟子也只能紛紛行禮告別。
“大人,您要的東西,我們裝了箱。”和安帶人将東西扛回府內。
介澤一心在後恒身上,看都沒看一眼:“放正殿就好。”
和安看了後恒一眼,道:“閣主,我也告退了,您保重。”他嘆了口氣也轉身離開了。
介澤知道後恒受了冷落,心情必然低落,于是沒有多說,直接帶後恒來到了正殿。
介澤上前興奮地揭開箱子,拿出一把弓:“北北,這把白弓弓身是獸骨制成,重量和大小剛好适合小孩子,只不過現在沒有上弦,唔……這樣吧,我們去制弦。”
後恒沒有回應介澤,而是問道:“大人,這些醜閣弟子一生都得呆在醜閣嗎?”
“如果他們願意當然也可以,不過,多數醜閣弟子會選擇出仕。”介澤說着,看到後恒又陷入思慮,随手拿出君弄來,除了刀鞘,舉刀打算割下後恒的一縷頭發做弦。
這種不打招呼忽然亮刀子的舉動将後恒吓了一跳,他反應極快地閃開,同時扣住了介澤的手腕:“大人,既然要我命,為什麽當初要救我?”
“你這麽不相信我?那你倒是說說,我要你命圖個什麽?”介澤抽回手,有些不滿。
後恒似乎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他道歉道:“抱歉大人,我不該這樣,如果你要收回我的命,我絕對不反抗。”
介澤見後恒還沒有認識到錯誤,心情很不妙,他扔掉君弄,直接席地而坐:“原來你就這樣想我,還是說你習慣了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世人?等你的命有價值的時候再和我說這樣的話吧。”
後恒一言不發的低着頭。
介澤到底還是心軟,想着:“他一個人經歷這些本來就很不容易了,換作我,未必如他堅強。”
“北北,過來。”介澤将後恒喚過來,看着他的眼睛柔聲道:“從今往後,我要你收餘恨改性情,可以做到嗎?”
“好。”後恒俯身把刀拿起來,二話不說割下了一縷青絲遞給介澤。
介澤将發絲拿在手裏道:“那弓叫‘晅’,取光明之意,你要時刻記得答應我的話。”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發絲皺眉道:“北北,你這發絲太短,如何制弦?”
“那就再等些日子吧。”後恒合上刀鞘,将刀遞給介澤。
“等發絲長度夠制弦了,你都長大了,也用不着這輕弓了。”介澤說着,拔鞘割發,将自己的發削了幾絲。
“嘶……這樣就好了,制青絲念吧。”介澤向後恒伸出手:“給我你的頭發。”
“大人,為何還需要我的……”後恒曾經聽有過解纓結發一說,發絲一旦結上,象征着兩人牢牢結合在一起,永遠不分離,故有結發夫妻一說。
想到這裏,後恒有些發羞,支吾着:“……我頭發的太短。”
介澤從來沒想過其他,他很認真的為後恒解釋:“青絲念認主,如果單用我的頭發制弦,這弓你便使不得了,不僅拉不開,還會割傷手指。”
既然介澤這樣說了,後恒很樂意地将割下的發遞給他。
只見介澤将二人的青絲撚做細線,拿起君弄在指尖一點,将指尖血塗在線上,他拎起線端對後恒道:“別看這線現在很脆弱,待熏上七日,再香膏蒸煮七日後,青絲念便制成了,絕對是弦中極品,堅韌勁彈,百年不斷。”
“大人以前為誰制過?”後恒看他講的神采飛揚,似乎對制青絲念很熟練。
“沒有,以前只是想了想,這是第一次做。”介澤這樣想着,忙不疊地拎着弦線去實踐了。
後恒正要跟着同去,介澤卻在門口停下,道:“北北,我看你剛剛閃躲時身手不錯,翌日起,我教你習劍,箱子裏有幾把好劍,你挑挑中意的。”
後恒還沒來得及答話,介澤已經拎着線走遠了。
……
“北北,射箭時要身端體直,塌肩舒胸,拈弓得法,勾弦從容,用力平和。”介澤将後恒肩膀扳正,握着他的手,調整弓的角度,“眼睛平視前方,一旦瞄準立即開弓離弦。”
介澤就着後恒的雙手為他做了一個示範,“就這樣,很簡單的。”說完,介澤坐在秋千上,無所事事地晃悠起來
後恒搭箭拉弓離弦動作越發熟練,沒一會兒,介澤便為後恒換了靶子——一只小雀。
介澤作為醜閣閣主,無聊中将醜閣大小術法都習遍,因此做很多事情都不走常規,後恒見他對着樹上叽叽喳喳看熱鬧的鳥兒打了個響指,那鳥兒便愣住僵直地摔了下來,介澤小跑着過去接住一只小鳥,将其他無辜受牽連的小鳥釋放了。
介澤對鳥兒講話:“就你了,辛苦你一陣,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你如果遭遇不幸,我會把你埋在個好地方,來世咱不做鳥兒了,做人吧。”
小鳥在介澤手中,不知道是乖巧還是吓傻了,一動不動任由介澤撫摸着鳥毛。
介澤拿線捆住小雀的小爪子,小雀撲棱着翅膀,想要自由地沖向天空,奈何爪子被繩線捆着,只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北北,來個一失中的,與其讓鳥兒在驚恐中死去,不如來個痛快。”介澤就站在小鳥旁邊,朝後恒遙遙致意。
對于後恒,這種靶子很難射中,介澤天真的要求簡直可以稱為刁難,不過他并不想讓介澤失望,一如既往地搭弓上弦,瞄準小雀。
按照常理,後恒已經能将醜閣箭法運用自如,可這次,一如既往的萬物失色,但是發光的那個卻是介澤,後恒阖了眼,再次睜開,還是介澤。
為何?
介澤發現後恒的異常,終于離開了小雀附近,走了過來。
後恒終于瞄準了小雀,箭離弦,雀落地,弓離手,人倒地。
“北北!”介澤瞬間移到後恒身側,将他扶起,“怎麽了?是不是太累了?”
“大人,沒事,我還是掌握不了醜閣箭術。”後恒想到自己看到的總是介澤,又些害怕哪天失手……
“實在不行便舍棄醜閣的箭術吧,按平常法子來也可以,醜閣術法投機取巧,的确很耗精神力。”介澤懊悔自己教壞了孩子。
“大人……我并沒有感到累,只是……”後恒猶豫片刻,繼續說:“剛剛我看到的靶物不是鳥。”
“你分神了?分神自然看不到。”介澤笑着摸了摸後恒頭發。
後恒實話實說。“不是……我看到的是你。”
介澤有些困惑:想我做什麽,難道這孩子依賴我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介澤想着,醜閣教弟子習箭時,很少見到靶物光源錯亂的情況,更是從來沒有遇到這種光源是一個人的情況。
介澤就當後恒太累了偶爾錯亂,安慰道:“北北,可能是你常伴我身旁,難免偶爾想到我。這是第一次錯亂,只要你平心靜氣,将所思所想趕出心裏,日後便不會犯了。”
後恒聽了卻更慌亂了。
介澤詫異,對上他閃躲的眸:“莫非……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錯亂了?”
“很多次了……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夷待訪:有因必有果,有心或無意千萬莫要惹火,天幹物燥,起火容易,滅火難。
PS:回憶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