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以愛為名
介澤一個人呆在原地對着一籃子荔枝傻笑,他樂呵了好久,感覺幾百年的紛擾不再惆悵頓消。介澤看着眼前不能吃的荔枝感覺今天的荔枝都可愛了許多。
“我去看看西極。”介澤找了一個很扯的理由去看後恒,他很用心地剝了一顆荔枝,就這樣舉着去找後恒。他心說:“我只是順便看他。”
後恒牽了西極進門,西極很是乖順的跟着後恒,完全沒有在介澤面前顯露的驢子脾氣。介澤來到馬廄附近遠遠地停住,放遠視界,仔細瞧着後恒的動作。
後恒對待西極極好,可能是當年初見介澤時西極馱他回來的緣故。後恒輕柔地取下馬辔頭馬鞍等物件,提了一木桶的井水,拿硬毛刷掉馬身上的灰塵和殘留的毛發,而西極也呆着一動不動很是享受這個過程。介澤遠遠看着這一人一馬和諧共處,小聲說道:“這驢子還能這麽聽話?”
後恒放下硬毛刷,掬起一捧水打濕馬尾和鬃毛,很小心地為西極刷毛。介澤沒有上前打擾他,就這樣站在百步外看着他專注且忙碌的身影。
“後恒待人接物如此珍重,要是誰将來嫁給他,一定會被珍重一輩子。”介澤盡管知曉自己不可能忍心讓他一輩子蝸居在明城,忽然間還是有些舍不得允許這孩子離開自己,平心而論介澤的确有私心。
一個人如果獨自一直守着空蕩蕩的府邸十餘年倒也不覺得孤寂,可是一旦習慣了有人陪着自己,就不忍心與他片刻分離,怎麽舍得放他去更大的世界?
介澤想,就算将來後恒賴着不走,盡管不放他走仿佛是兩人都喜聞樂見的結果。但是後恒畢竟年紀小不懂事,依賴自己是正常的,而自己總不能自私到不放他走吧。越是疼他,越想讓他以後更好,越得放他走。
以愛為名的挽留與牢籠有什麽區別?
“一個人也挺好。”介澤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信的話,話一出口他甚至都有些可憐自己。介澤正欲轉身離開,又察覺自己來這裏悄悄看了半天卻不打一聲招呼就落寞的回去有些不像話,要不,去說兩句閑話?
介澤攏攏自己的廣袖,擡頭瞧這邊望了一眼,然後準備假裝很随意地路過……路過……
“大人,你來了好久為什麽不過來?”後恒已經刷完馬了,他雙臂交疊笑意盈盈地看着介澤一個人在原地糾結半天,“大人,過來。”
介澤感覺自己的面子已經化成了齑粉,落在土裏捏都捏不起來,後恒輕飄飄的一句話後就吹沒了。介澤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很淡定,然後步子不成步子人樣不似人樣的同手同腳走過去。
忽然後恒繃不住了當着介澤的面笑了出來:“大人,你雖然不是最聰明的,但一定是最獨特的。”
“你還說自己沒有被慣壞?這不是翅膀硬了,敢取笑我了。”介澤佯裝生氣地一甩袖子,扭過頭不去看他。
“大人,我就要被你趕走了,你想慣也慣不了幾年了,你要不趁着這幾年好好疼我?我不怕慣壞的,盡管來吧。”後恒還嫌介澤不夠窘迫,追着介澤的目光湊到他面前。
這句話剛剛好點到介澤的痛點,介澤不打算讓這小子繼續犯渾,但是此情此景也不好出言說教,介澤難過地沉默低頭,嘴角抽了抽。
介澤也知道自己一旦有要留下後恒的意思,這固執的孩子就敢順杆子爬,賴着自己一輩子。
後恒也很會點人痛處,他幾次三番有意無意地試探介澤的心意,看介澤的樣子明明舍不得趕自己走,為什麽不肯說?為什麽還要做這種決定?介澤明明是個耳根很軟逆來順受的性子,卻唯獨在這件事上不肯服軟。
後恒倒也坦然接受了這個試探的結果,他收回好方才那個不想笑的笑顏,及時轉移了話頭:“大人,我想去明城最北面看看,就是我們最初相遇的地方北地。我想在我離開明城之前把明城的每一個地方都走遍,好嗎?”
後恒最後一句“好嗎”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弄得介澤心裏更難過了,介澤在心裏責怪了三遍後恒的煽情過度,低聲回到:“好,我陪你去走走。”
後恒三步并兩步上前拽着介澤的手臂将他拐走:“大人,我們走啦。”
介澤看着後恒的側顏,感懷道:“北北,我為你塑了一個宜妻好面相,你兒時孤單無親,希望你以後可以過上美滿和樂的日子。你也不用逢年過節的回明城,得空時記得回來看看我就行,也算沒辜負這段緣分,我雖然不是一個好閣主,但這些年我對你算是上心了,可以稱得上一個好……”
察覺介澤停頓,後恒疑惑地偏頭問他:“好師傅嗎?”
介澤自知自己不能應下這個頭銜,自己作為閣主一旦應下了,就算承認了這個醜閣弟子的身份,魂線生成,魂線接引七醜珠,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後恒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不能讓他犯險。
介澤沒有猶豫,直接否認道:“我沒說要收你為徒,也從來沒有這個意思,你永遠也不能進入醜閣,更不要考慮去參加醜閣弟子的入試。”
“大人,為什麽?”後恒從來沒有見到介澤用如此疏離生硬的口氣對自己說話,有些不可置信。
“即使你去了,我也會親自将你趕出去,所以這個事情想都別想。”介澤倒是很怕後恒一根筋下了死心偏要進入醜閣做自己的弟子,幹脆提前說的明明确确。
“大人,是我能力不夠嗎?”後恒果然被介澤的拒絕中傷了,倒也不是懷疑自己能力不行。
“我花這麽多年教出來的孩子要是能力不足以進入醜閣,那我也不用做閣主了,幹脆讓位得了。”介澤也意識到了自己對七醜邪靈的事過分敏感,剛剛語氣不會傷了這孩子的心吧?
後恒不知道是想明白了還是被那句“我的孩子”安慰到了,他沒有繼續追問介澤,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介澤圓場道:“不是說醜閣不要你,你現在已經不再需要醜閣弟子這個頭銜來幫助着謀個一官半職了,即使你現在就去和天下有才之士競争斌臣這個位置,相信也沒問題。”說罷,介澤放緩了聲音添了句:“北北,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後恒垂眸,細密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眸子。介澤看不出後恒的情緒,只聽他回答了一句:“大人,你知道我向來不會忤逆你的意思,這次也一樣,以後也是。”
介澤心道:你這算是沒明白道理吧,還賣我個面子?介澤正欲解釋一句:“不是不讓你入閣做弟子,只是……”,那句“不是”一出口,介澤發現自己越描越黑,好像自己的本意就是不讓後恒進醜閣,那還圓什麽場?
介澤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說辭,礙于面子,他把自己的窘迫一股腦塞到後恒懷裏。索性破罐子破摔,心道,後恒長大了就治不住他了嗎?
後恒松開抓着介澤胳膊的手,有些疏離的撤後一些,不去看他。
介澤有些惱火,薄怒浮于面色:“後恒,你是不是長大就開始學會和我鬧別扭了?過來,躲我做什麽?”
“沒有。”後恒淡淡回了介澤一聲,再沒有多說一句。
介澤忽然間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通透這孩子的心思了,什麽時候他的心思變得如此不好估摸了?也罷,自己陪不了他多久了,能妥協就不要和孩子置氣了,想到這裏,介澤主動去牽引後恒:“不要生氣,今天說好去明城北地的,暫且把心事放下,陪我走吧。”
後恒回握介澤的手,點頭,算是滿意介澤這個妥協。
介澤總算把人給哄好了,滿意地松口氣:“北北,北地較遠,我們要不帶上與西極去吧。”
“好。”後恒不知不覺中将介澤的手覆着攏到手心,緊緊抓着,并不打算放開。
介澤有些尴尬,也不便明說,只能忍着這難堪的感覺盲目地走着。
“大人,不帶西極了?”後恒居然用指腹輕輕摩裟着介澤的手背,成功把介澤弄了一身雞皮疙瘩。
“西極,西極……”介澤僵硬地思考這兩個字,然後意識到一個更難堪的事情——馬只有西極一匹,如果帶西極,那不是需要二人共乘一馬?
那自己還能把後恒像小時候那樣心清無念地抱着嗎?
況且,他肯嗎?
不用猜,以後恒的慣用風格,自己一定是被他護在前面的。想想那畫面,介澤更難堪了,帶什麽白馬?走着豈不是更好?
介澤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對後恒有了芥蒂,開始有意無意避免與他過分親近,奈何這孩子很喜歡護着自己。初時,介澤還會感到欣慰,有種被保護時的滿足感,可後來……
介澤松手,說道:“不用了,西極剛從外面回來,讓它獨自呆着府裏吧,我們出去走走就好。”
介澤手一動,後恒很識相的松開手心,沾了沾手心的薄汗。
介澤同後恒來到府門前,後恒上前為他開門,然後退到側面準備讓介澤先出去,介澤突發奇想這些年後恒為自己開了這麽多次門了,這次自己行動吧。
介澤走到門檻那裏停頓步子,調轉方向打算親自關門:“我來關吧。”後恒沒說話,介澤留神看他,對上了後恒的目光——那般深邃,那般眷戀,褪去所有僞裝,剝去所有利刃,穿透一切,望進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