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媽是想把我送人嗎？1
大白天裏捕蟬或捉迷藏，以偷園裏的黃瓜為樂，晚上坐在曬谷場邊設擂臺比賽數星星，講故事，一場自由散漫的暑假過後，轉眼便是秋冬季節。孩子們上學的都按部就班上學去了，這個秋冬季節，爸爸媽媽會比往年更忙碌。秋收過後，他們就在張羅着要把自家房子翻蓋一下，要拆了原先的土牆重新砌成新的磚牆。媽媽說，這幾年農村政策大好，左鄰右舍都住上了新房子，還沒住上的少數幾家，誰家不是在蠢蠢欲動呢？
還有一件事情會讓爸爸媽媽看起來更忙碌；不僅是忙碌，應該說是有點忙亂。——外婆病了。
外婆家就住在不遠處，隔着幾丘水稻田，他家廚房裏每天升起的炊煙，那是其兒最好的朋友。是的，其兒心情不好的時候，蹲在門口看遠方，一擡頭就看見了外婆家的炊煙，她覺得那是婀娜多姿的仙女。
外婆是真的生病了，這讓其兒很揪心。媽媽不管這些，只是忙着自家的活兒。她說：“誰不有個三病兩痛的呢？她生病了不去找醫生找我幹嘛呢？懶得理她！”
外公扯着他那粗犷的嗓門朝其兒家這邊喊話來着，媽媽照舊不管不顧的，可是左鄰右舍都聽着不耐煩，他們都知道是其兒她外婆生病，叫其兒他娘去安慰安慰以減輕病痛。
“你爹在喊話，你怎麽不回應一下呢？其兒她娘！”胡大伯隔着一丘田正甩得牛鞭子啪啪響着，同時也插話進來。
“其兒她娘，你就去看看嘛！她外婆病了，害你爹老人家喊得這麽費力！”蹲在水塘邊上正洗菜的劉大爺也來插話。
媽媽一看他們都來管她家的“閑事”，不免有些心慌，一時又咽不下這口氣，便胡亂丢了這麽句話：“就是死人也只有這樣大的事！喊什麽喊？還惹得別個來操空心！”
劉大爺本就是小學堂的老師，在左鄰右舍間有着特殊的威望，這樣的話他怎麽聽得下去呢？這樣的場合他是肯定要發揮發揮自己的才情的。你看，他又是哎聲又是嘆氣地急起來了，只見他放下了手裏的菜籃直起腰來，用慢條斯理的口吻開始教訓媽媽。
“你這姑奶奶怎麽說話的呢？這俗話說得好，百善孝為先。一個孝字當頭，難道還要我教你怎麽做嗎？你這咒娘罵爹的做法，實乃對祖上的大不孝，要不得，要不得吶！
劉大爺喊得這麽底氣十足的，媽媽只好學着小孩的樣子，吐吐舌頭表示低頭認錯，其實她委屈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過了幾天，媽媽終于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那天晚上，爸爸在燈下算着帳，她抱着進哥兒陪坐着，後來說着說着就哭起來了。一邊哭還一邊訴說着孩子們聽不懂的苦，真是一發不可收拾，孩子們都吓傻了，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最後媽媽仔細抹幹了臉上的淚準備收場，說道：“誰不知道就我家最困難呢？孩子還這麽小，又生養得多，房子還是這麽個樣子……他家有一點點事就要喊得誰都知道，好像誰欠了他家的！”
于是爸爸也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他長嘆一口氣，說道：“哎呀，你哭什麽呢？你爹就那脾氣嘛，他習慣了這樣子對你吆喝，你別放在心上就是了。你娘不是年年冬天都這麽病的嗎？肺結核病，難道還救治得不夠嗎？你也不要擔心了，我明天過去看看。”
“看什麽看，又不是不曉得是什麽病！要把病帶起回來了，這日子還過不過？”媽媽毫不客氣地吼着，起身準備鋪床歇息。
新房子正在修，舊房子拆了一大半，就剩下一個垛子遮擋風雨。天氣越來越冷了，其兒和進哥兒凍得縮成一團躲在桌子底下。做事的大伯說：“鼻涕這麽長，都流到嘴裏去了！”媽媽也不管他們，一方面是因為很忙，另一方面也因為心情不好。于是大伯接着說：“幹脆吃了它，有營養着呢，哈哈！”
老遠就看見外公穿着蓑衣戴着鬥笠一跌一撞地朝其兒家這邊來了，媽媽顯得有點慌神，幾次拿東西舀豬食都舀了空。其兒看見外公，就說：“媽媽，我要去看外婆。”媽媽狠狠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
外公隔着老遠就開口說話，他說：“房子動工了嗎？這麽快就動工了？這麽急躁做什麽呢？他外婆都病得不行了也不去看看！”
媽媽就很委屈地說：“她病了就病了，我們能有什麽辦法呢？她不是還有兒子孫子嗎？她的事情不經過她兒子孫子不是誰也做不了主嗎？她生病了，我們能怎麽樣呢？我們當然也只能自己過自己的生活了……”
外公聽了媽媽的話，語氣似乎軟和了一點，說：“哎，要不是你媽病了，我不是也會來幫幾天忙嗎？哎，是個麻煩，是個麻煩呢！這話還當着她的面說不得呢！你不知道她都病得奄奄一息了，還念念叨叨要幫你們照顧孩子呢！”
媽媽似乎聽明白了外公的來意，原來外婆還念叨着她的孩子，不由得有些許感動，不過她還是回絕了外婆的好意，說：“她都病成那麽個樣子了，怎麽能照顧孩子呢？你叫她保養好自己就行，她自己能好起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好！”這話說得媽媽自己都想哭，語氣裏有着濃濃的悲哀。
外公連忙擺手，他說：“不是這樣的。你老妹聽說她病的厲害，要接她家去住住，這正在收拾東西準備着呢。聽說你們在修房子，或許會很忙，可以把孩子帶去幫忙照顧……”
“我爹也真是的，難道老妹家的會心疼媽媽，我們就不心疼媽媽嗎？怎麽都這樣子針對我呢，這不是要陷我家于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名嗎？”媽媽聽了外公的話，先前的委屈又上來了，于是又不依不饒地哭訴起來，說起前幾天，就因為外公在那邊喊話，害的好多人來數落她的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