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尊貴的姑爹,(4)
公低聲一吼,說道:“嗨!現在就不敢出門了怎麽辦呢?二十四個秋老虎還沒開始呢!”然後就徑直穿過門廳去看後園的橘樹,問身邊的人道:“給桔子樹澆水了嗎?”
二姐和三妹都說:“這麽熱的天氣,誰幹呢!我才懶得理它!”于是外公又是低聲一吼,道:“嗨!好熱咯?有好熱?看你們曉得懶!到時候沒桔子吃可別怪我!”
其兒一看外公急了,心裏也有點急,忙說:“外公,外公,我會給它澆水的!明天,你看我的吧!不過你可要保證有桔子吃才好哦。”
外公這才轉過身子來坐在椅子上,口裏念叨着:“不澆水哪裏來的桔子吃呢!要我保證?要老天爺保證才是真的呢!”
然後其兒又去動外公的鬥笠,她說:“外公,你的這個鬥笠,這麽大,戴在頭上相當于栽了一棵可随身移動的樹了!”
外公驕傲地說:“那是,那是,別動,弄壞了我的可是要賠的!”
也有些時日,外公會問媽媽,狗娘養的剃頭師傅這個月還沒來嗎?不會是我錯過了吧?老子給了錢的哦,他不給我每個月來剃一次頭,那可硬是狗娘養的……
往往說起這樣的話的時候,剃頭師傅就提着家夥出現在了烈日下的田埂路上。
剃頭師傅進門,于是外孫女們又多了一個興奮的理由,嘻嘻哈哈地說着俏皮話。“外公,外公,這就是書上說的,說曹操,曹操就到哦!哈哈哈……”
外公一聲吆喝:“來,先給我剃了!不然又要錯過了!”
剃頭師傅也就低聲細氣地說着,“您老人家也真是,什麽時候錯過過您嗎?每次您不在家裏等着,追都要追到您女兒家來,為您剃了這個頭啦!”然後拿起家夥開始了工作。
鄰居胡三嬸靈犀,聽到屋裏人聲鼎沸,便探頭進來湊着熱鬧。“什麽事呀?這麽熱鬧……”
“哈,一屋的姑娘、小姐的,能不熱鬧嗎?比紅樓夢還熱鬧!”剃頭師傅擡起頭來,搭腔道。
“哦,原來是剃頭師傅來了?”胡三嬸客套着,孩子們就更加活躍了,一定要招呼三嬸進來歇歇。“三嬸,三嬸,我們家這個風口最涼快啦!比空調還舒服!”沒個正形的其兒說着這話,誇張的表情很是經典。
于是胡三嬸進來,不得不也提高點腔調來與孩子們調侃。“姑娘,小姐們,要好好表現哦!來,三嬸給你們做裁判,比比看誰最漂亮,誰最聰明,将來長大了誰最有出息啊!”
“切,比什麽比,無聊!”二姐白眼一瞟,表現出的是自己性格裏與世無争的尋常面。
剃頭師傅也不甘寂寞,插話進來道:“胡三嬸是鄰居,最了解情況了,我還不蠻了解。那胡三嬸,我就給你出個題目看看呗,你倒是說說看,這家裏四個姐妹的,到底哪一個的性格最好,将來出息最大呢?
“呵呵,哈哈,哈……”其兒受不了拘束,也藏不住心事,于是稍一動心思便面紅耳赤。為掩飾尴尬,趁三嬸不注意,硬是把他的的發箍搶到了手中。
“哈,那我就說說呗,讓剃頭師傅看看說得準不準……”胡三嬸卻用手掩着笑時的咧嘴,頗不懷好意地思索着。她瞅瞅其兒,又瞅瞅三妹,最後卻把目光定在了二姐身上,是二姐吧?二姐的性格最好了……
“哈!”只是她話音未落,剃頭師傅就一聲驚嘆打斷了,氣氛安靜下來,誰也不想多說。
其兒差點就也跟着“哈”地一聲表露出自己不以為然的态度了,不過到底還是安靜了下來,潮紅的臉色還沒褪去,便已開始正兒八經地揪着讓三嬸繼續說下去。
三嬸看其兒這樣,頗為自己沒留口德感到不好意思,卻又偏是笑得桃花亂顫,叫她怎麽也不敢抹煞了其兒對自己如此“天真”的信任。
“其兒和他爸爸性格最像啦!”三嬸擠眉弄眼着。
“是嗎?我哪裏像爸爸了?我爸爸小的時候也是我這樣子嗎?”其兒就只管歪嘴咧牙演猴子。
“你爸小的時候,比你更可憐啦!他兩歲就沒了媽媽,家裏又窮,後來又有了後媽,後媽又自己生了幾個,誰顧得上他呀,……”
“葵姑娘哎,是不是呀?”三嬸對其兒說完,真的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于是擡頭向一直沒吱聲的媽媽問道。媽媽顯然是極不喜歡這樣,所以理都懶得搭理。
其兒正兒八經地已經開始在腦子裏構想另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童年了,然而猛地瞧見媽媽厭惡的表情,怎能不心氣一跌?真的是覺得氣餒極了!“是啊,我跟爸爸還不是一樣?我也很小就沒有了外婆啊,媽媽還把我送到別人家去過……”于是匆匆想過一遍,趕緊收拾心情。
☆、九、我家幼女初長成2
暑假裏還有一些印象深刻的記憶便是關于“臺灣叔叔”的了。
好像是一夜之間,街坊四鄰裏怎麽都變得神經兮兮的了呢?不行,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而且是件很重大的事,不過可能于其兒家并不重大。其兒問媽媽:“媽媽,媽媽,你看他們都在忙乎些什麽呢?”
媽媽說:“胡家裏有個臺灣叔叔,聽說要回老家來看看,趁着七月十五的中元節,給祖宗菩薩敬敬香火什麽的!”
其兒不顧媽媽說得低聲細氣的,大聲嚷道:“臺灣叔叔?臺灣叔叔什麽樣子的?”正好被盛裝打扮準備出門的鄰居胡大嬸聽見了,她說:“就是吧?臺灣叔叔有什麽了不起的!還要害我穿得這麽別扭去接見他……”其兒聽了就呵呵笑了。
媽媽卻在背地裏嘟囔着:“總是有好處給你們了,才會讓你們這麽看得起撒!”
其兒卻趕忙好奇地說:“什麽好處呀?什麽好處?是不是很有錢呀?給錢了吧?”于是媽媽也呵呵笑了。
第二天臺灣叔叔真的回來了,帶着他新近結識的夫人。他是先去了胡家人常去走動的一個姑奶奶家裏,聽說與姑奶奶家的兒女子孫都走得很親近,所以一同作陪的便是姑奶奶一大家子的人。
媽媽沖着其兒嬉笑道:“去看看!去看看臺灣佬長什麽樣子!”其兒就笑着說:“去看看,去看看,臺灣佬不也是一只鼻子倆眼睛嗎?哈哈!”說着真的跑去跟在身後瞧着。
臺灣叔叔說:“各家的大門都不用進了,歇息也不必,只是想去父母祖上的墳頭拜祭拜祭!”胡大伯一聽就來氣了,他說:“耍什麽高調子呀?不要這麽瞧不起人!你有錢有什麽了不起,誰在乎呀?”後來又跟在後頭苦苦勸說,說是這正值七月十五,父母祖上都被接到家裏來歇息了,你還到墳頭拜祭個球?
不知所雲,不知所雲。後來,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了,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不管是主人還是客人都尴尬得不行。後來,臺灣叔叔真的連進屋裏喝口水都沒有,就匆匆去了。鄰居們卻覺得莫名惆悵,說:“這麽瞧不起人,這是幹嘛呢!”
說到七月十五的陰間鬼節,其實左鄰右舍一直都是看得挺重的,每年到了這時候都要蒸肉蒸魚的備上滿滿一桌酒菜,然後煙熏缭繞的祭拜去了另一世界的親人。規矩也保持的很好,比如說胡大伯,二伯,三伯和四叔四親兄弟,雖然都已經自立門戶,獨立成家了,平時為着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也沒看出來有什麽兄弟情分,可是到了祭祀的時候,配合得倒也挺有默契。
除了要好酒好菜地招待從那個世界出來做客的親人的靈魂以外,到了七月十五,每家還要備上大量的冥錢送親人歸去。冥錢用包封好,寫上已故親人的名諱,然後寫上子孫的名號……
胡四叔家的芳兒和其兒,三妹一般大小,可是這封包寫包的事情,她都能很麻利地主動做着。其兒,三妹在旁邊看着,有時也會搭把手幫忙,覺得挺好玩的。
“我們在學校裏學寫毛筆字,到這個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三妹說。
“是呀,你們也回去做撒,為什麽不呢?”芳兒就說。
三妹很冷淡地說着:“我家才不做這個呢。”
其兒心裏的想法卻不同,她回到家裏就悉悉索索地問媽媽:“為什麽我家不像他們那樣祭拜死人呢?”
其兒覺得媽媽自有獨屬于她的一份驕傲,總是那樣倔強地掩飾着自己心底的自卑。她說:“去,去,小孩子懂什麽?你以為年年都這樣子大肆祭拜就好嗎?你爺爺不是還在嗎?祭什麽祭……”
很多人都說,只有他們姓胡的人家才會特別看重這些,因為他們陰襲同一個祖宗,最早可以追溯到大舅舅家屋前那一堆祖墳裏埋着的姥姥姥爺呢,算到其兒她們這一輩已有五至六代吧!
媽媽也這樣說過,有一次正好被鄰家胡大嬸聽到了,還讓她尴尬了好一陣子呢,雖然胡家大嬸聽着只是淡然一笑,甚至還很謙虛地自嘲了一番。
到了這個時節,媽媽總免不了一驚一乍地想起外婆死去的情景,還有大舅媽死去的情景……其兒自以為挺能理解媽媽這樣的心理的,意氣風發地,很是激動,總想表達一點什麽。
只是話一出口,總有那麽一點詞不達意,媽媽也不會領她的情,反而要責怪她膽子未免太大了點,總是這樣子肆無忌憚地,攪動着不相幹的別人的鬼魂。
受了委屈的其兒嘻嘻哈哈的,心裏不服氣地就是覺得人家年年大肆祭拜好着呢,就是羨慕他們胡家香火旺盛。跑到芳兒家,看她們寫包封包,一玩就是大半天的,有說有笑,那是年年必有的事。
然後漸漸地,就養成了一個很多人都知道的習慣,凡是胡家與香火有關的事情,都會讓她莫名地興奮,就像胡家的臺灣叔叔回來時那樣。
興奮過後安靜下來,覺得累了,其兒就會覺得,其實自己是真的挺想念死去的外婆的,還有大舅媽……
有一個老人家也出來了,輩分比其兒外公還大的,媽媽喊他做佑叔爹爹。中午時分,屋外悄無聲息的,他向媽媽打聽起胡家臺灣叔叔回家探親的情況,聽到媽媽細細密密地跟他說了好久好久的話。
媽媽說起過,這個佑叔爹爹也像那逝去的大舅舅一樣,童年生活在優越的地主家庭,少年時離家外出讀書,當過兵,因為投靠的一直都是國民黨,所以在共産黨的天下,苦肯定是沒少受過的。
晚上,媽媽向爸爸說道:“孩子他爸,今天佑叔爹爹到我家來了?”
爸爸說:“來了就來了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媽媽說:“你以前不是經常說這個佑叔爹爹很厲害嗎?國民黨的時候在什麽什麽學校讀過書,說不定認識很多大人物……”
“是黃埔軍校!”
“是呀,是呀,我們去找找他的關系,看能不能把我們女兒弄得有出息點!這麽多女兒,不找點關系怎麽辦呢?”
第二天,媽媽就提着一些雞蛋,去看佑叔爹爹,沒出息的其兒也跟着走着,她沒別的意思,只是喜歡粘着媽媽而已。媽媽說:“其兒這丫頭,聰是聰明,就是有點死皮賴臉!”過了幾天,其兒似乎就忘記了這事。
然後又過了幾天,佑叔爹爹又來了,他說是路過,卻一眼看中了正和其兒打鬧的二姐,然後死死盯着她看,看得二姐怪不好意思的。他問媽媽:“這個,是第幾個?”媽媽說:“第二個呢,高中快畢業了!”
“哼!哼!吵什麽,鬧什麽?”佑叔爹爹滿臉正經地問孩子們。
“做作業呢!你管不着……”其兒喃喃說着。
“呵,我管不着,誰管得着呀!問問看,姐妹間誰最會讀書呢?”
二姐連忙很謙虛地把其兒推到了中間,歡喜地說着:“看,就是她!”其兒也不客氣,從姐姐手裏搶過書本裝模作樣起來。
于是佑叔爹爹沖二姐說着:“咿呀,你不會讀書嗎?還蠻有理咯?”然後轉身離去。媽媽在後面喊着:“佑叔爹爹怎麽不歇會呢!好難得出來走走……”佑叔爹爹擺擺手說:“不用了……”
其兒知道,佑叔爹爹早已知道了二姐的底細,媽媽去看望他,一股腦兒所談論的全是二姐,說她溫順老實,悶聲悶氣的卻看不出來是那樣的有主見:初中的時候她就為了考高中,将來讀大學,自己就偷偷降了一級,以争取多一年的準備哦!
這個事情,其兒也知道詳情:二姐幾乎一手完成了整個降級程序,直到有一天,校長通過他自家的親戚,也是其兒家鄰居的鳳姑搭信來說起這件事情的始末,象征性地來征求家長的意見……
媽媽向佑叔爹爹說着這事的時候,唉聲嘆氣的,心情很是沉重,絲毫沒有向人炫耀的意思。佑叔爹爹連聲安慰着她說,年輕人就應該這樣子,有志氣!
☆、十、我的未來更不是夢1
一開學就是六年級了,小學快畢業了哦。其兒還和以前一樣開開心心的,專心致志地上完課,一下課就與同學嘻嘻哈哈。其兒心裏其實很清楚,這快樂的情緒其實是多麽地膚淺和沒有內涵呢,如果不是在裝瘋賣傻,那一定是真的又瘋又傻了。
這一天,一聽到下課鈴聲,其兒就邀着幾個同學在走廊上踢着踺子,玩得可高興了。然後被正朝辦公室趕去的數學陳老師撞見了。陳老師一把抓住踢得正high的其兒道:“咿呀,玩得這麽高興呀?讀書可沒見你這麽投入過……”然後同學們就咯咯笑着示意要其兒先讓路給陳老師。
可是老師并沒有想要立即過去的意思,他從包裏掏出一張試卷說:“哎,這裏有張試卷呢,挺難的,陳其陳其,就你是最聰明的,可要認真看看。大家也都可以看看哦。”
其兒接過試卷,說:“老師,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完成的!”其他同學也圍攏了過來,表示很有興趣。
于是陳老師接着又說:“要是都能做出來,老師我就給你們開個補習班,提高提高成績,畢業的時候讓你們去考考縣裏的實驗班。”
離開的時候,陳老師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沖着陳其喊了一句:“陳其你這丫頭,聰是聰明,就是太貪玩了,要戒驕戒躁!”
放學後,陳老師把幾個成績比較好的邀到辦公室裏,要他們談談對試卷的體會。同學們都說比較難,想聽聽老師的講解。老師說:“怎麽能光聽老師講解呢,你們自己要動腦筋嘛。”不過同時他也鋪開了試卷準備講解。
同學們聽着,都咂着嘴巴表示太難了,一時接受消化不了。老師就說:“陳其應該不會這麽覺得吧,應該能接受這個難度。”同學們也都說是啊,然後對她表示很羨慕。
老師講了幾道題目後,覺得氣氛有些枯燥,擡頭環視一下大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然後說了一句題外話:“這會讀書的大概也是有遺傳的。你看陳其她家幾個姐姐還有弟弟,都比較聰明,讀書不怎麽覺得費力吧?她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是那樣子……”
大家聽了都笑嘻嘻的,一個同學說道:“是呀,是呀。我聽我爸爸媽媽說起過,陳其她爸爸以前在學校裏也是成績最好的呢!我們現在的校長都比不上他……”
另一個同學也附和道:“是呀,我也聽說過。不過他為什麽沒有上大學呢?好像是因為他在學校裏談戀愛了,所以被開除了,高中都沒讀完!”
這話聽得陳老師都笑了,不過他很快又忍住了,裝作很嚴肅的樣子,說:“這誰告訴你的呀?可不要到處亂說。”
其兒氣得滿臉通紅,始終沒說一句話。不過,她轉念一想,似乎有點欣慰,因為她又增加了一點對父親的了解。加上她自己以前的了解,其兒覺得父親肯定就是那麽樣的一個人,沒見他總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樣子嗎?而他一切愁苦的根源當然也只能歸結到他少年不得志這一點上了。
回到家的時候有些晚了,二姐和三妹還有進哥兒正在看電視。三妹說:“這麽晚才回來,又是幫老師做事去了吧?”其兒氣得面紅耳赤,竟不知該怎麽反駁她。然後就覺得有點氣餒,這三妹說話為什麽總是這麽直來直去呢,讨厭死了!
三妹還說:“你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你這麽愛學習嗎?我們難道都不喜歡讀書了?”二姐也說:“就是嘛,就你聰明好學,別人都是傻子!”
大概這話是被爸爸聽到了,吃飯的時候,爸爸嘆了口氣,說道:“關于讀書,我肯定是随你們喜歡的,只要你們自己有機會,成績也讀得下去,你們想讀到什麽地步就讀到什麽地步,嗯嗯。”
然後二姐又嘟囔了一句:“其兒她們那老師就知道教她學數學,越是深奧的越要去研究研究,把她當成是個天才了!我看她将來只能成個野心家,一天到晚在外面野……”
其兒小學畢業的這一年,其實正好也是三妹初中畢業和二姐高中畢業的一年,所以三姐妹都一樣在卯足了勁迎接升學。吃過晚飯,每人提上一盞煤油燈就進了房間。
二姐的書桌向着窗戶,擺在房正中間,齊着他睡覺的床頭,書本紙筆從書桌上一直延伸至枕頭底下。這樣子,看起來是不是特有氣場?其實有時候也會讓人懷疑,沒聽過古人勤奮好學的典故裏又懸梁又刺股的嗎?讀過書的人大概都有經驗,這瞌睡永遠是讀書的大敵,可是二姐這書桌怎麽就能和睡覺的安樂窩攪在一起呢?不過仔細一想想,又覺得沒什麽,當然是只有經得住瞌睡誘惑的人才敢這麽布置啦。
三妹面牆而坐,而其兒也在房裏的一角安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從這三姐妹所占地界的對比來看,也說明二姐最有氣場。三妹往那裏一坐便埋頭苦做,留給他人的總是一個背影,感覺有些陰暗;其兒是個好動的人,坐在那裏是免不了要悉悉索索,搔首弄姿的,給人的感覺特不安定,怪不得二姐,三妹都懶得理他,一理就是兇巴巴的。
二姐那書桌上堆滿了書,只留下胸前一小塊地方,還既寫着她的墓志銘,又寫着她的作息表,還要拿來做草稿紙……能頂用嗎?二姐不在的時候,其兒常去那裏嗅嗅,就像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那樣大搖大擺。二姐有一本漂亮的硬殼筆記本,用一把精致的小鎖鎖着,其兒特羨慕,心想誰說長大了不好呢?長到二姐那麽大就可以正兒八經地有心事了,還可以把心事鎖起來一個人體味……
有一天,其兒無意中擡頭,看到的天花板上一個白花花的影子,那是鏡子反射燈光而形成的。原來,二姐那胸前一小塊地方放上一塊鏡子,便是別有一番洞天。覺得好玩,其兒做完作業出去,就饒有趣味地說給了爸爸媽媽聽。
爸爸說:“嗨!你還管她呀?管你自己吧!”
“我又沒管她,我說說而已,好玩嘛。”其兒說着,又像沒事一樣的忙自己的去了。
其實就算其兒不去告狀,爸爸媽媽也覺得二姐這孩子像是沒有一心一意地對待學習,只是覺得不好說她什麽,說了也只是給她增加些無謂的壓力。可是過了些時候,爸爸媽媽根本就不是不好說她什麽,而是不敢也不能說她什麽了,你看她一進家門就氣呼呼的,簡直是一包炸藥,一遇火星就“嘣”,誰也不敢惹她。
☆、十、我的未來更不是夢2
有一天,媽媽默默地注意着二姐,二姐卻渾然不知,站在梳妝鏡前站了有半個小時了吧?其兒看到媽媽在注意二姐,就朝她做了個鬼臉。媽媽說:“別理她,随她去吧。”
晚上其兒和三妹都做完作業睡下了,只剩下二姐還坐在桌前,爸爸媽媽房裏卻有了響動,是故意鬧給孩子們聽的。媽媽好像是說正在為什麽事而着急,爸爸就說:“你急什麽呢?路都是她們自己選擇的,我們又沒逼迫她們!”
“好咯,你沒逼迫她們,也不要把話說得這麽死吧?到時候後起悔來多不好意思!”這是媽媽的聲音。
……
二姐聽着聽着竟哽咽着哭了起來,房間裏靜靜的,只聽到她的哽咽聲,聽得被子裏的其兒心裏毛毛的。後來,又有些厭煩了,她在想着,這以後,全家人更得什麽都小心翼翼地讓着她了。
有一天二姐早早上學去了,剛起床的其兒卻發現二姐的日記本的小鎖打開了放在一邊,而日記本也是攤開來的。其兒大氣都不敢出,拿起本子一口氣看了個遍。然後三步并作兩步地去把媽媽找了來。
“媽媽,媽媽,你看,二姐的日記本!裏面寫着她的心事呢,還給你們寫了一封信!”
媽媽惦着腳尖輕輕走近來,很不忍心地瞅了一眼,她那樣子好像看到桌上放的不是日記本,而是一堆不堪入目的穢物。然後,她問其兒:“寫了些什麽呀?”
“她不想讀書了!想要你們幫她找工作!”其兒說。
“哼!想讀也是她自己說的,不想讀也是她自己說的,這還關別人什麽事嗎?”媽媽白了一眼其兒就走。然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就繼續問道:“她是不是談戀愛了?”那語調很輕,想必是很羞于說出口。
其兒說:“是呀,是呀,她好像是和班上一個男同學有點暧昧……”
“這死丫頭!她真的是想死了吧?”媽媽衣袖一甩,示意其兒不用多說,然後氣沖沖地出去了。
“完咯,完咯,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了,家裏多了個大肚婆,懷着一肚子的心事。”其兒搖了搖頭,故作輕松的樣子,其實心裏挺關切這事的。
又過了幾天,有一天,二姐放學回來照例是一臉的愁容,不同的是身後跟着幾個女同學。她們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漠然,行為舉止倒也都挺禮貌的。她們親切地和媽媽打招呼,叫她“阿姨”。她們把單車停放好,就悉悉索索進了房間。
不一會兒又出來了,那個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像個城裏人的姑娘對媽媽說:“阿姨,您能不能幫我們燒點洗澡水!我們寝室裏停水了,所以跑到這裏來打擾您……
媽媽滿口答應着:“好啊,好啊,不打擾呢!很高興你們來。”
房間裏,二姐依然坐在她一貫坐的地方,兩個同學對面坐着。她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又不像是因為初來咋到而膽怯或者生疏什麽的,她們只是很快地沉浸在了只屬于她們的小世界裏。
這讓房間裏的其他人三妹和其兒反而覺得發怵,從沒覺得這房子太小過,今天好像有點擁擠。三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顯出一貫的平靜;其兒卻受不了,像只沒頭蒼蠅似的進進出出,沒一刻停歇。
話最少的還是二姐,好像有點沉默。她們細細密密,反反複複說的都是學校裏的事,比如說哪個老師有些什麽樣的脾氣啦,哪個同學又和老師走得近,成績好,有前途啦,還有就是誰的家庭更富有,穿的戴的都是名牌,誰的異性緣夠好能吸引好多女同學的關注……其兒似乎有側耳凝聽過,可是聽到的似乎都不是她最想聽到的,所以似乎有些失落。
“睡吧,睡吧,反正再別扭也只有今天一天!”其兒這麽想着,也就早早上床睡了。迷迷糊糊的聽到她們一直在聊天,後來二姐好像哭了,可是她的同學還是在聊天……
後來那幾個同學又随二姐來了家裏幾次,她們仍舊是說來洗澡的,然後坐着一邊做作業,一邊聊天,完全沉浸在她們自己的小世界裏。有一天媽媽實在受不了她們這樣子對待學習,就站在門口喊了一聲:“搞學習怎麽這麽多小話要說呢?這麽不自愛,下次別來了……”這以後好像就真的少來了。
學校裏,數學老師陳老師說要辦個補習班,真的就辦起來了。他說,學校裏校長其實是不太同意的,後來幾個同學的家長給了他很大的支持。陳老師這麽說着,後來又随口對身邊的其兒說:“陳其,你爸爸媽媽難道不支持你參加補習班,然後去考縣裏的實驗班嗎?怎麽沒來跟我交流交流呢?”這話問得其兒一陣心慌,她什麽都沒說。最近過的的确挺浮躁的,差點忘了這事,還沒跟爸爸媽媽提起呢。陳老師見其兒沒有說話,心裏其實挺不放心的,他在想着,這補習班辦是辦着,可是如果沒有陳其參加,那的确是沒什麽勁頭辦下去的。
陳老師大概是把剛才他這樣的想法給幾個同學的家長交流過,所以有一天放學,其兒在路上碰到一個同學的媽媽在菜地裏忙着,是的,就是男同學陳珂的媽媽,這位媽媽遠遠看見其兒走過,就趕忙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也不知是慌不擇言還是真的就這意思,她說:“陳其呀!我家陳珂說好喜歡你的,因為只有你成績最好。”其兒聽了可羞着了,趕緊奪路而逃。
家裏的氣氛被二姐攪得緊張兮兮的了,其兒最受不了這個,真遭罪,她看起來比二姐還神經兮兮的。爸爸媽媽也還算看在眼裏,有點擔心三妹尤其是其兒受到影響,卻沒想到其兒內心裏其實挺倔強的,她說:“爸爸媽媽不準說随便她讀不讀哦!她不想讀書了,巴不得我們都跟她一樣!我還要考實驗班呢,将來也要考大學……”看來這緊張的氣氛至少得持續到二姐高考過後了。
那天一進教室,幾個到得早的同學就說開了,他們說縣一中的實驗班招生考試報名已經開始了。一同上補習班的兩個男同學說他們都已經報名了,他們都說自己其實沒一點把握,不過是去見識見識,然後又嘻嘻哈哈地自嘲了一番。然後看見其兒來了,就問其兒知不知道這回事,知道了就趕快去報名,別錯過了……
其兒聽着當然有點心急,中午匆匆吃完午餐,其兒決定回去一趟,叫爸爸或媽媽趕緊去縣裏替她報名,越快越好。
媽媽說,爸爸長沙做事去了,今天一早去的,叫他回來一趟大概沒必要,打個電話讓他返回縣裏去報名就是了!其兒聽都沒聽完就莫名其妙地急哭了,生氣地說:“你以為這是小事嗎?電話裏怎麽說得清!報名要準備些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他在長沙也準備不好嘛!”
媽媽說:“好了,好了,你告訴我要準備什麽,我今天下午就去幫你搞定!這有什麽難的呢?我保證辦得讓你滿意。”
☆、十、我的未來更不是夢3
下午放學回到家裏,媽媽正在睡覺,她說是因為一直坐汽車有點暈,不舒服,所以睡下了。其兒問她辦好了沒有,她把準考證掏出來遞給其兒,說:“諾,你看看!”
考試的那天也是媽媽陪其兒去的。在整個過程中,媽媽一直在忙前忙後,無微不至地照看着其兒,這讓其兒很感動。可是一回到家,媽媽就生病了,開始其兒還不太相信,後來想起媽媽一直有暈車的毛病,大概是真的不舒服。
後來媽媽說,那天留給她的印象特別深刻,下着好大好大的雨。因為積水漫過了門前那條必經的路,淹沒了大片大片的水田,所以那雨下得媽媽心裏怕怕的。
沒過多久,成績就公布了。其兒班上的其他同學都說不好意思去看成績,只想知道其兒考得怎樣?說得其兒心裏癢癢的,同時有點忐忑。媽媽說:“你爸爸正好回縣城做事了,打電話叫他抽空去看一趟就是了。”
下午放學回到家裏,媽媽就說有消息了,爸爸說你考上了,很高興。其兒高興得有些暈,不太敢相信,她說:“是真的嗎?爸爸沒有看錯吧?我要打電話問一下。”
電話裏爸爸就很高興的說:“哎,我特地去看的榜單,怎麽會有錯呢?這麽不相信你爸爸嗎?”其兒說:“不是不是啦,我是不敢相信自己呢!”于是爸爸接着就說:“好了好了,學校已經發布了報到繳費的通知,我到時候去幫你辦了,然後把入學通知書拿回去給你看看!”
第二天到學校,其兒考上了實驗班的消息馬上傳開了,同學們都很高興,也很羨慕,無一不對他表示祝賀的。最高興的還是陳老師,這下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沒錯的了,他說:“陳其,陳其,真的考上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有希望的嘛!”然後又說:“叫你參加補習班,你還推推搡搡不積極,多虧了我的堅持不是!”
到了星期天不上課,其兒就不顧爸爸電話裏的勸阻,硬是坐上車子去了縣城。爸爸就在剛進縣城的車站裏接她,然後一起去了學校辦了報到注冊的手續。返回的時候,爸爸說:“叫你別來,你要來,來幹什麽呢?說了我會幫你辦好的,怎麽這麽不相信人呢?真的是,硬要多餘浪費了這幾塊錢的車費就放心了!”其兒不敢反抗,委屈得話都說不出來。
越是不反抗,爸爸心裏的火氣越是往上冒,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