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尊貴的姑爹,(6)
沒有交集的自我世界。
其兒分明是印象深刻地記得,從那以後,她們之間的交流基本限于一個話題。
她口頭上的刻薄話,總在嫉妒其兒優異的考試成績,或者老師那裏品學兼優的口碑,心裏就真的只有一個念頭需要表達,那就是不屑,不以為然,恨不得一腳把其兒踢出好遠;其兒始終想不明白,人們為什麽總是那樣子吝惜自己的善意呢?真的是招架不住啊,除了呵呵憨笑,還有就是腦子裏一片空白,不得不疏離。
再一想更親近,其兒就覺得,所有人都一樣,從心裏看不慣老師及學校裏勢利醜陋嘴臉而開始叛逆,有些憤世嫉俗的廣大同齡正常人,刀子嘴便要冷嘲熱諷其兒白癡一樣的心靈世界了,最後,只能讓其兒自己都覺得,難道我這就是所謂見不得人的藏污納垢,心機重重?
這枯燥的學習生活,讓人生厭,其兒終究也是個堅強的人,所以一直堅持着,矜持着。
初一時候的新鮮感終于過了,其兒覺得寄宿在學校裏的這日子真難熬,覺得周末放假還留在學校裏,其實是多麽錯誤地在虐待自己,怪不得不管她把自己留校的經歷說得多麽天花亂墜,周圍人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于是其兒也開始像其他同學那樣一到周五就收拾包裹往家趕。
是的,回家的腳步總是那樣急切,風塵仆仆。
義福叔叔是村裏的公務醫生,長年累月守在村衛生室裏。義福叔叔的丈母娘正好就是爸爸的姑媽,所以說他是與其兒有些沾親帶故的,于是每次其兒一經過村衛生室門前那條馬路,義福叔叔總會親切地與她招呼,有時候其兒也會進去坐坐。
義福叔叔會說起他自己的兒子,兩個都是在縣一中裏就讀。尤其是小兒子陳俊,初中的時候就去了那裏的實驗班,說起來,陳俊和其兒小學時還是師出同一個老師呢。義福叔叔說:“我家陳俊也是小學畢業就去考實驗班,結果沒考上啊。後來我送點錢,走點後門把他弄進去了,嘿!和那些考進去的沒兩樣呢,期中期末考試從來都是名列前茅……”義福叔叔說起這些,就像是在說一個不朽的傳奇。
也會碰上小學時的數學老師陳老師,他看起來一年比一年蒼老,卻總是很熱情地與其兒打招呼。他也會說起義福叔叔的小兒子,那可是他的職業生涯中不容忽視的真正一個傳奇。他說:“陳俊小學的時候可聰明着呢,像你一樣,比你還聰明!我教了他好多年,所以很了解啦。”
然後他就開始問其兒:“你的成績怎樣?期中期末要排名吧?怎麽樣?”其兒總是如實回答,然後老師就會搖搖頭,說:“不行,不行呢!你怎麽能就這樣子呢!比起陳俊當年,你可差着呢,他唯一不如你的就是當年去考試沒被錄取!”
其兒默默點着頭,嘻嘻笑着,并不介意老師這樣嚴苛的指責。可是剛剛笑過,後來又覺得有點害怕,老師他一直說着說着,如果不是岔路口分道走了,其兒覺得他可能會生起氣來,因為自己沒把他的指責放在心上。可其兒最多只能想到,老師老了,可能有些糊塗了,反而更頑固,別太招惹。
回到家裏,媽媽總是把其兒當成貴賓一樣地伺候着。家務從不讓其兒沾邊;帶回來的髒衣服髒鞋襪就像變魔術一樣的變成了幹淨的;飯菜總是特意精心準備的,洗澡水也是精心準備倒在浴盆裏的,完了之後,內衣內褲都只管泡在那裏……
媽媽為其兒做這些瑣事的時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如既往的強勢令其兒只有接受款待的份。可是其兒內心裏卻是怎樣的不情願呢?媽媽一定是對其兒有所求吧?俗話說得好,受人之惠,必将報人之恩,其兒恍惚會覺得,眼前忙碌的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親娘?而自己就像只被縛住了翅膀的飛鳥,不自由!
壓抑得氣都喘不過來,免不了的要唉聲嘆氣,像只霜打的茄子。有時候,其兒會想起問一下姐姐們和進哥兒的情況,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到最後總是說:“她們都很好呢,那好得很!她們有什麽事還用你操心嗎?你只管顧着自己就行了!”
其兒聽着,會有些失望,媽媽怎麽把自己對姐妹間的感情說得這麽輕飄飄的呢?正沉默着,媽媽卻好像還不夠暢快淋漓,還要接着說道:“哎,就是你弟弟進哥兒好像有點事情讓人操心,小學升初中的時候差那麽點分數沒進你們重點中學,現在還不是嗎?他自己也說,在家門口的學校裏,根本就沒一點可以依賴的學習條件,只能全憑自己摸索努力啦!哎,初中畢業能上個普通高中就不錯了,你們那重點中學,他想都不敢想……”
“哎,我聽他這麽說着,心裏都很不是滋味,可想他心裏該是怎樣的不痛快……”媽媽說着,讓其兒也跟着深深地嘆了口氣。
☆、十二、苦逼的寄宿生活3
再一沉默,媽媽也會問:“怎麽了?”其兒說沒什麽,只是覺得心情就像個大鍋蓋,壓抑着各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如果它們硬是要翻騰,只能随口說着在同學那裏學來的常用詞彙,無聊,不好玩什麽的。然後,話一出口,其兒又會覺得自己有點無賴,所以免不了還要說些口是心非的乖巧話。
星期日的下午,要帶的東西裝在包裹裏,都是媽媽整理的。臨出門時,還像是提不起精神,于是媽媽說:“要不我送你到車上,正好去路口看看有沒有什麽菜籽買來種……”于是“媽媽送我去上學”成了每每離家時必點的菜。
媽媽在路上會碰上熟人,随口打着招呼說:“送女兒去讀書啊?好福氣呢,好福氣……”媽媽應着,內心和臉上的表情一樣,都很平靜。
可是其兒卻平靜不了,想到枯燥緊張的寄宿學校生活,冷淡無依的老師同學關系,而實現夢想之後能喘口氣的未來又總是那樣的微不足道或者遙遙無期……這日子,分明是熬出來的!——悲觀的情緒莫名而起,無處宣洩,偶爾想到媽媽的好,卻又有種無從報答的惘然和羞澀油然而生……
小舅舅領着唯一的兒子就是開中巴車跑客運的,所以媽媽領着其兒去搭車,等都要等到他們的車。舅舅說:“其兒其實是個好姑娘,又知書達理,又溫順……”其兒連忙點頭笑笑,表示同意,也表示感激,謝謝舅舅的鼓勵。
可是人的內心世界誰知道呢?再沒有比此刻更讓其兒覺得自我心理影像分裂、猙獰得可怕的了。大概是在其兒十歲左右吧,其兒上三、四年級的時候,那年表哥結婚。很早就聽媽媽說了,給表哥說的媳婦定下來了,是村後莊裏嚴姓人家一女兒,其兒就在心裏細細推算着,那應該是和嚴海鵬他們是一家人遠不了多少,事實上,表嫂還确實就是嚴海鵬挺親的一個堂姐。其兒學着姐姐們的樣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什麽人呀!不就是娶個媳婦嗎?拽什麽拽!”
表哥婚禮的那天,其兒遠遠看着街坊四鄰都向那一家子蜂擁而去,然後又看着新娘及新客踩着禮炮雍容而至,爸爸媽媽也換好衣裳準備動身了,媽媽在叫其兒換衣服,其兒說:“等一下吧!你們先去,我随後就來!”其兒在想着,如果新客裏有嚴海鵬,今天一定要以上親的姿态鎮他一下……
正在這時,一同班同學從學校的方向回來路過其兒家,他說:“其兒,你還在家呀?沒去陳老師家嗎?陳芳她們都去了呢,說是陳老師叫你們去閱試卷。快去吧!快去!去遲了就沒得閱了!”
其兒瞪了他一眼,很驕傲的樣子,然後什麽話都沒說,一路小跑地去了陳老師家。其兒心想,自己向來就是那急性子的人,什麽事都架不住場,今天我非得從從容容地去坐個上席看看,所以我先去忙了自己的事,哈!
快走到陳老師家門口了,其兒才恍然發現自己被那搭信的同學給耍了呢!陳老師家會有試卷要閱嗎?根本不可能的事,因為放假前一天,陳老師把所有要麻煩他心愛的學生幫忙的事,都請她們做好了。
往回走的路上,其兒想起這事,越想越羞愧,然後又想起很多年前在嚴海鵬面前受的羞辱,發現當時的那感受和現在竟是一樣的難捱呢。
來到舅舅家的婚宴現場,姐姐們都已經坐在了席位上,其兒氣喘籲籲的,心想得趕緊找個位子把自己安頓好。看姐姐們都在那裏喜笑顏開,其兒只好卯着勁兒往人群中擠,搶着去占席位。而這又正好被正在招待客人的表哥看見了,他瞪了其兒一眼,吓得其兒趕緊伸手去捂耳朵,不知道為什麽,其兒就是覺得表哥這下肯定是要提她的耳朵……
沒辦法,其兒只好站在席外眼巴巴地等着這一席收場後的下一席。本來就有些憋屈的其兒這下更覺得自尊心受損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一下委屈,一下憤懑,有時候又嬉皮笑臉裝高興樣,有時候甚至還會夾住兩腿誇張地裝尿急……誰也沒曾理會她,可是其兒覺得所有的客人都在偷偷注意着她,偶偶私語全是在議論她,高聲笑談更是像刀子一樣刺在其兒心上,她那麽自信地覺得自己就是這席間的一個笑話!
不知道為什麽,其兒等車的時間裏,總是要想起這麽一個小細節。
表哥總是讓其兒坐在他的駕駛座後面角落裏一個小凳上,很不起眼,而且很不占空間。人多的時候,表哥還會毫不留情地叫其兒起身給客人讓座,那樣子就像是在自己家裏吩咐自家妹妹招待進門的客人。
表哥其實是個火爆脾氣的人,不過心地也還可以吧?而且精神上也有點古氣,所以對身邊這個蹭車讀書去的小表妹總想表現出一點異于常人的不愠不火,可事實上,他在其兒面前表現得比在其他任何客人面前還糟糕。
其兒一向老實,心想,表哥說要她讓座怎麽能不讓呢?所以只要表哥一說,她立馬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可是表哥也并不是不心疼表妹的人,這樣一來,反而弄得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窩火。看其兒呆呆的樣子,氣不過的表哥總忍不住的想要說她的醜話,于是很多時候,表哥甚至會一段一段的葷段子,與車上的人說得唾沫橫飛。
其兒也覺得委屈,有很多很多事都讓其兒覺得委屈。可是其兒知道,她越是為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情覺得委屈,媽媽越是不放心,越是要親自送她去上學,指定坐上舅舅家的車,還要叮囑舅舅及表哥注意着她。
所以說吧,一回到家就向媽媽訴苦,唉聲嘆氣,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最好是一丁點不好的情緒都不要透露給媽媽,要是掩飾不住,最好是不要回家!可是為什麽就這麽迷迷糊糊的,自己好像回家上瘾了一樣呢?只要放假就往家跑,真傻!
還是覺得小學時光美好,是那樣的自由自在,沒有壓力。或許人越長大,壓力也跟着長大了?想去小學時的玩伴都在那裏的鎮中學看看,可是那也得等到她們都在學校裏的時候。星期六星期天肯定是不行的,節假日也不行,因為她們一樣也放假了。
除此以外,其兒還想等到的是一個天高氣爽的日子,那樣的日子其兒會覺得心情特好。去見老朋友,一定要有個無拘無束的快樂好心情,因為其兒給她們的印象一直就是那樣,她不想把不快樂帶給大家,不想破壞了大家心裏的好形象。
那天正好就是這麽個日子。不知是怎麽說起來的,班上同學說起教育界有一個為中小學生減輕負擔的風波,正在愈演愈烈。“可是我們學校卻聽不到什麽風聲,好奇怪啊!”後來大家覺得可能是因為同學們為自己的權益都不夠自覺自願地争取吧?正好今天是難得的什麽什麽節日,照慣例是可以放假一天的,同學們怎麽能無動于衷呢?“吼!你們還在做什麽呢!”班長大吼一聲,決定帶領大家揭竿而起。
班主任老師聽說大家連教育局裏減負辦的電話號碼都搞到手了,只好壓抑着內心的脾氣,哆嗦地說着:“好吧,好吧,今天就依你們的,因為畢竟你們也這麽大了,應該有一些自主的權利,應該有一些機會去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對吧?不過明天,我請你們每人交一份答卷上來,向我說明一下,今天你們這行為,到底算什麽?有些什麽樣的意義?真的有必要這麽做嗎?如果有下次,你們還會這樣做嗎?或許有的同學會後悔……”
去你媽的狗屁責任和意義!不管了,要寫檢讨也是明天的事。“啊,難得的自由日子,我來了!”剛走出校門的其兒對着天空喊了一句,然後就踏上了疾馳的客車。其兒心想,舊時的玩伴一定不會想到,今天的其兒趁着放假來看她們了!
當車子穩穩停在鎮中學的門口,其兒一腳踏上這片土地,心裏想着,啊!就是這個地方,這塊土地,或許我親愛的朋友們每天都要經過,有沒有聞到呢,她們的氣息……激動。
走進教學樓區,同學們都還在休午自習,并不很安靜。我的同學當然都分散在了這麽一個個教室裏,我随便進到哪間教室,都可能認出一個或幾個我的同學,或者我會被她們認出。
☆、十二、苦逼的寄宿生活4
“陳其,你怎麽來了?”首先認出我來的是曾佳穎,她拿着教鞭在教室裏值日,敲敲打打地督促大家睡午覺。那樣子頓時讓其兒想起小學時,這模樣再熟悉不過了!
“嗨!是你呀?好久沒見了!”其兒高興地說着,開始伸長脖子往教室裏張望。曾佳穎說:“別望,別望,這裏可沒有你的同學哦,除了我以外。”
其兒問:“為什麽呀?”曾佳穎告訴她:“這裏可是剛進校門的初一生哦,我們的同學都初二了!我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降級來着。”
“那你快告訴我初二的教室在哪裏!”
“後面,後面!”朝曾佳穎的教鞭所指方向望去,其兒激動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知道其兒來了,同學們一下課就紛紛走出教室,圍着其兒說這說那,其兒也很興奮,說話的嗓門都變大了。大家都關切地問:“其兒,你在那裏過得還好吧?重點中學什麽樣子,快跟我們說說!“其兒說:“我們學校可比你們這裏大多了,也很新很漂亮,不像你們這裏,牆都是黑乎乎的……“同學們說:“那是,那是,怎麽能跟我們這學校比呢?只有我們這些沒出息的才留在這裏!”
“也不是這樣啦!”其兒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然後想起曉芳還沒現面呢,就問大家:“咦,曉芳呢?”
一說到曉芳,大家又叽裏呱啦說起來了,同學們告訴其兒,在這裏曉芳學習可認真啦!其兒就說,那還不好嗎?讀書當然就應該努力認真啦!
“可是她還是很讓人擔心呢!你不知道,我們到初三會把年級排名在前的編成重點班,曉芳可能進不了重點。每天都那麽努力還進不了重點班,真讓人氣餒!”其兒想了想,覺得也是,便不再提此事。
覺得口渴得厲害,趕緊要找個小店鋪買水喝,于是大家簇擁着其兒去了小賣部。沒有礦泉水,能買來解渴的東西也挑不出幾樣來,最後,其兒買了些水果凍狼吞虎咽起來。大家看着她吃呀吃,那樣子很狼狽,其兒想,或許應該買點東西大家吃呢?這樣子像什麽呢?可是這念頭一閃過,其兒記得的還是只有口渴,什麽都顧不上……
一會兒,大家又都要去上課了,只是叮囑其兒不要走,放學後騎自行車技術好的會載着她回去。然後,趁着課間,大家樂樂呵呵地說着分開的時間裏發生的趣事,喜事,倒也覺得時間過得挺快。
最後其兒只記得,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從身邊經過的老同學們都不忘語重心長地鼓勵其兒繼續努力學習,取得更好的成績。她們還說,如果有什麽困難,也一定要自己勇敢地克服。同時也不要太牽挂小學時的同學了,因為她們都會很努力地追求屬于自己的人生的。聽得其兒好感動,沉默着,鼻子酸酸的,眼淚也快流出來了,心裏默默念着:“對不起,我才不想弄得這麽不開心……”
記起虹表姐曾經邀約自己常去她家看看這茬,已經到了初二的下個學期。五六月間,雨水特別充足,從電視新聞裏看到,洪澇災害已經遍布了全長江流域。其兒呵呵笑着,依然覺得這離自己挺遙遠的,她說:“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真正的洪澇災害!”
然而:到周末一走出校園,其兒随着學生流上了開往回家的巴士,車廂裏就議論得像是炸開了鍋,說是不知道這車今天還能不能開回去,因為沿河路段早已進入了緊急狀況,來來往往的人流車流,全是防洪或救災專用,早已經堵得不可開交。而且,就算開回去了,也難保明天還能開過來……說是據可靠消息,如果天氣預報裏報告,這大雨今天一直不停,水利部門可能就要開閘洩洪了,淹掉幾個垸子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膽子小的學生都吓得哭哭滴滴的,說是擔心自己的家就要淹沒在洩洪的大水裏了!于是抹着眼淚趕緊下車,又坐上了返回學校的車,或者另找出路。
其兒始終笑嘻嘻的,說是自己家那一地帶地勢較高,一般是淹不到的。可是好心的人們還是勸她不要回去了,各種理由真是寥寥幾句說不清楚……這時其兒才一拍大腿,終于想起一件事來:我的虹表姐!于是二話不說,趕緊跳下了車子。
到了虹表姐家,虹表姐好像并不意外,也不驚喜,道:“咦,回去不了了吧?哼,這才想起我們家!”
表姐夫一早就随單位去了抗洪救災的現場,虹表姐帶着孩子和其兒縮在屋裏。總感覺表姐的心情不是太好,輔導孩子作業也動不動發脾氣,只聽到她怒不可揭地罵着:“你怎麽這麽傻呢,你去死了算了……”其兒在客廳裏看着電視,心裏都覺得惶惶恐恐的,卻又無能為力。虹表姐出來陪着聊聊天,可心情始終都轉換不過來,只是板着臉問其兒:“叫你到我家來看看,怎麽就讓你這麽為難呢?過年的時候,我還特意去了你家一趟,到現在又大半個學期了吧?”
其兒臉上笑着,後背卻直冒冷汗。除了感覺自己學習生活挺忙的,其他的理由好像還真是找不着了。過年的時候,好不容易放假了,其兒只顧着玩,那裏記得其他的?可這終究也怪自己貪玩呀,所以,其兒是開不了口去解釋的,怎麽樣解釋都是愈描愈黑。
第二天,表姐夫回來了,看得出來,見到家裏來了客人,他心裏是挺高興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午餐也是他做的。
感覺好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夥食了,其兒顧不得細想,一上桌就開始扒拉飯菜。
“家裏的夥食比學校裏好吧?”虹表姐一邊吃飯,随意地問着。
“是要好一點。”其兒說。
“就好一點啊?那今天這頓算好很多嗎?”虹表姐說完這話,大概自己也覺得突兀了一點,便擡起頭來,像是若有所思。“家裏吃些什麽菜?青菜都有些什麽?”
“青菜都是自家種的啊,葷菜一般就是肉,沒怎麽吃過魚……”其兒說着,夾了桌上一塊鮮嫩的魚肉吞了下去。
虹表姐帶着其兒出門逛街去,走到一個門面,便聊起了家常,顯然這是到了熟人家。
主人家會指着其兒問:“這是誰呀?”
“她呀,是我的一個姑表妹呢!從沒來過的……”虹表姐一邊絞着毛線衣一邊答道。
那人看其兒穿着學校裏的制服,便接着說開了:“她也在一中讀初中哦!”
“是啊,是啊!”虹表姐好像有些激動,趕緊接茬道。“哎,我就是想問問你呢,也不知道你們家曉雙認不認識我家其兒,是不是一個班的?”
那人便問其兒多少班的,其兒說:“九十六班。”
“那不是一個班呢,我家雙曉是九十五班的!”那人這才失望地結束了談話。
事後,虹表姐又說:“不是一個班就不認識了?九十五和九十六,不就隔壁嗎?”其兒悶咕隆冬也不說話解釋點什麽。
走在街上,其兒想起美術老師說要準備好水彩才能上下節課,差點就驚呼起來。“虹姐姐,虹姐姐,我要買一樣東西,上課用的,你能帶我去買嗎?”
“什麽東西呀?”虹表姐漫不經心地問着,繼續絞毛線衣。
“水彩啊!老師說,下節課教我們水彩畫!”其兒說着,挺激動的樣子。
“哦!”虹表姐也不多說什麽,繼續朝前面走着,那臉上的漠然表情讓其兒覺得她大概是想說:“哎呀,你就是為了這事才想起來我家的吧?”當然其兒也不會生氣,只會更加地覺得歉疚。
大概有幾分鐘的路程吧,她們到了一個古香古色的文具店。拿到水彩,虹表姐只是不由分說地掏出錢來付了費。
虹表姐帶着其兒繼續轉轉悠悠,最後便去了表姐的妹妹,其兒喚作珍表姐的縫紉店裏。珍表姐看到其兒,挺高興的樣子,其兒也很高興。虹表姐悶不做聲的,這才說起一件讓自己心情挺不好的心事。“也不知道撞什麽邪了!一夢見你娘老子,就總是叫我這樣那樣的,害我沒個好心情……”
“呵,不就是燒點紙錢上柱香嗎,這有什麽難的?”珍表姐不溫不火地搭着腔。
“現在這時候,哪有那門子的閑心!”說這話時,虹表姐的語氣幾乎是氣急敗壞。
這以後,其兒就聽話地,又去過虹表姐家過周末有兩三次吧?虹表姐總是把其兒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其兒還是會覺得拘束,總是敏感地感覺到氣氛裏有那麽一些不太和諧的因子。
記得有一次,看電視裏的娛樂節目,一大群的嘉賓奉命耍寶,氣氛高潮時,其兒笑得前俯後仰。虹表姐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這有什麽好笑的?”
其兒就指着其中一位嘉賓道:“也不知道她是來幹什麽的?小明星就是小明星,怎麽也上不了臺面,出不了名……”
虹表姐問着:“叫什麽名字?”便去瞅她胸前挂的名字,其兒這才意識到這人其實是和虹表姐的女兒同名呢!于是虹表姐的臉上驟然變色,其兒那咯咯咯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也許,虹表姐的變臉根本就不是因為其兒那莫須有的指桑罵槐,而是因為她那欠揍的敏感多心神經質。是的,其兒不辯白,虹表姐也不解釋什麽,偏就要那麽擺着難堪的臉色……
真的,在表姐家度過的周末,有好多次,其兒就因為這些類似的莫名其妙和雞毛蒜皮,感覺心裏壓抑的不行,找着借口出來亂逛一氣。
☆、十三、同學少年1
其兒的同桌名叫玉瑩,她是獨生子女,而且爸爸媽媽都是知識分子,住在城裏,所以她是個十足的城裏人,活潑開朗而且大方。其兒說:“不知道老師為什麽要把我們這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安排為同桌……”玉瑩認真地說:“或許她是希望我們兩個的性格能中和一點。”
從此後,其兒和玉瑩也像模像樣地成為了朋友。可是玉瑩不是寄宿生,不能與其兒形影不離地進出教室和寝室及食堂、廁所等,所以很多時候其兒仍是形單影只的,不過彷徨的心到底還是多了層慰藉和溫暖。
有一段時間,玉瑩迷上了一樣玩意,那就是折紙鶴和星星,總是随身帶着一疊彩紙和一個裝紙鶴和星星的精致瓶子。其兒覺得好玩,沒幾天就向她學下了這門手藝,一到下課就纏着她問這問那,要幫她的忙。
其兒問向瑩:“你折這麽多這些小玩意,用來做啥呢?”
玉瑩說:“你沒看我把她裝在這小瓶子裏了嗎?裝滿了然後打個漂亮的包裝,一份禮物就完成了,我要拿它送給朋友的!”
其兒說:“咦,是哦。這個漂亮的瓶子裝着這些小玩意兒,放在書桌前做裝飾品的确不錯呢。你準備把它送給誰呀?”
“總會有人的,告訴你也不認識。”玉瑩說。
其兒聽了覺得有些突兀,竟無端生出一些醋意,就那麽赤裸裸地,特想得到玉瑩要送出的禮物。可是她怎麽敢說出口來呢?就這麽想着想着,其兒的心都突突地跳得狂亂,臉也憋得通紅,然後她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其兒記得小學時有過那麽幾年時間,有一種特自戀的心态。比如說,其兒會對自己的生日特別在意,而且很敏感地渴望別人也對此在意。其兒總是早早地默默地把它記在心裏,然後在暗地裏觀察着爸爸媽媽及姐弟們的動向,可是她總是失望地發現,根本沒人把她的生日放在心裏呢。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其兒拼命地掩飾着心底的失落,壓抑着最真實的自己,或許,她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于是有一天,她裝作漫不經心地與要好的同學說起一個話題。
“哎,你們都記得自己的生日嗎?”其兒問。
“廢話,那是當然的。”
“那有沒有人為你們慶祝?”其兒又問。
“那是當然的,爸爸媽媽總該記得吧?不過也無所謂了,小孩子把自己的生日看得那麽重要幹嘛呢?”同學們說。
“哎,要不我來為你們慶祝吧?”其兒說着,應該是一句玩笑話吧?
“好啊,好啊!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同學們這樣說着,很開心的樣子。
“好吧,那你們現在就告訴我,你們的生日都是哪一天!”其兒說。
“陳其,我的生日和你的生日相隔只有一個星期哦,我注意到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慶祝。”曉芳認真的說着。
任香卻說:“哈哈,我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就是下個月的二十三。”
于是,任香的生日就是我們第一個被慶祝的。那天,其兒用自己偷偷攢下的零用錢買了一張生日卡片和一個精致的小蛋糕。一大早帶着這些東西走進教室裏有些顯眼,所以引起了小小的騷亂,大家都瞪着眼睛,像是看一場好戲。
下了早自習,其兒開始行動。可是只到這時候,其兒才發現這不過是自己一個人自導自演的獨角戲呢。是的,之前任香不止一次地想要打消其兒為她慶生的念頭,可是其兒她怎麽聽的進去呢?一想起慶祝生日的事,她總是那麽的興奮,一味地沉浸在自己天才般的“偉大創意”中。
“跟你說了又不聽,好像有誰稀罕你的慶祝……”任香碎碎念着,而其兒看着被她打翻在地上的蛋糕,腦子裏一片空白。教室裏好像也安靜了下來,是班主任來了,正好撞見兩人對峙的這一幕,從其他同學口裏了解了情況後,她就沖着其兒挖苦地笑了。
“要是有人也為我慶祝慶祝生日,我才不想受你這窩囊氣……”其兒也碎碎念着,彎腰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從此再也沒人提起要為誰慶祝生日的事,其兒的生日還是那樣子,自己一個人默默地過。或許正如歌裏唱的那樣吧?“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何必在乎生日怎麽過?”
“哎,你的生日是幾月幾日?”果然,玉瑩會問起其兒的生日。
“四月十五!”其兒說,“怎麽,你問了幹嘛?”
“我給你送祝福呗,禮物都是現成的。”玉瑩很輕松地說着。
“好啊,好啊!謝謝你!”其兒一邊說着,一邊拼命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
真的到了那一天,玉瑩把禮物遞過來,說着“生日快樂”的那一刻,其兒內心的喜悅是旁人看不懂的。
其兒五音不全,不愛唱歌,那天她卻唱起了那首鄭智化的《生日快樂歌》:“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麽過。
玉瑩說:“哎,不就是送了你一個小禮物嗎?這麽激動?”而這話正好被坐在前方的女生淩希聽到了,正捂着嘴巴朝這邊笑。
其兒臉漲得通紅,說:“那當然撒,這禮物雖小,可是也代表着我們之間純潔的友情呢……”
淩希聽着,忍不住想要插句話,她說:“哎呀,送你一個禮物就代表着你們之間純潔的友情,那沒送你禮物的,就跟你沒有友情咯?”
“我又沒這樣說。”其兒說着,只顧去玩弄手上的禮物。
“哎呀,嫉妒死人了!你們之間這麽純潔的友情……”淩希轉頭又跟玉瑩說。
于是玉瑩開始嘻嘻哈哈:“呵呵,你是不是也想和她産生點純潔的友情?”
淩希聽了這話像是噎着了,接着說了句讓其兒覺得特侮辱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