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人無淚(四)

雷雨交加。

皇甫楠和展昭兩人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過不了河,無奈之下,皇甫楠只好跟着展昭一道回去,找到他們先前路過的那間廢舊的小屋。

兩匹馬兒拴在門外的一個草棚,雖然草棚十分破爛,但幸好上面不漏水。皇甫楠拍了拍她的坐騎,打量了一下她即将要落腳的地方。

雜草叢生,屋牆都快要傾倒了。

皇甫楠嘴角微抽:“……”

展昭将馬栓好,見皇甫楠一動不動,問:“怎麽了?”

皇甫楠:“我在想,要是今晚這屋牆塌了,我們還有活路嗎?”

這看着就是危房啊,難道她沒有被雷劈中,反而要被牆壓死?

展昭:“我只知道我們再不進去,還不等牆塌,你大概就要生病了。”

皇甫楠:“……”

無奈,只好乖乖跟着展昭進去。外頭雷聲轟隆隆的響,皇甫楠覺得這屋頂的房瓦似乎是太寂寞似的,伴随着大作的雷聲在晃。她看了看周圍,沒有窗戶,屋頂上結了好幾個蜘蛛網,蜘蛛盤踞在中央,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就在皇甫楠在打量着房屋的時候,展昭走了出去,沒一會兒,手裏拿着個濕透的袋子步入屋內,他将袋子遞給她。

皇甫楠眨了眨眼,伸手接過,“展護衛,要做什麽?”

展昭已經走到房屋的中間,打量了一下已經很破舊的桌子,随即将腰中的佩劍拔了出來,手起劍落,破舊的木桌已經變成一堆廢木頭。

皇甫楠瞪大了眼睛。

展昭朝她伸手,“把袋子扔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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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楠依言将袋子扔了過去,他又說:“煙會嗆人,你先別過來。”

皇甫楠看着展昭從袋中取出打火石點火,愣了一下之後,便走了過去幫他往火堆裏加入一些細細的木柴,“我們沒有回去,我義兄他們會擔心嗎?”

火堆“噼裏啪啦”地響着,原本的小火慢慢地變成了大火,映着彼此的臉紅撲撲的。

“前方河水太急,我們無法過河的事情大人肯定會曉得,等明日水勢變小可以過河,我們便馬上回去。”展昭将身上的外衣脫下,用火堆烘着濕透的寶藍色長衫。

皇甫楠見狀,清澈的明眸大寫着羨慕兩個字。她身上的衣服其實早就濕透了,這會兒全部都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雖然有火堆可以取暖,可她還覺得很冷。放在現代,她覺得當着個男人的面脫了外衣沒什麽了不起的,可這不是在現代。

皇甫楠想如果她真當着展昭的面脫了外衣,只會有兩個下場:一是展護衛以為她想嫁人想瘋了,趁此機會來賴上他;二是展護衛二話不說翻臉走人,留她在這破屋子裏自生自滅。

不管是哪種下場,皇甫楠都不會想要。

于是她撇了撇嘴,忍住身上的冷意,雙手放在火堆前烘着,想要借此驅走身上的冷意。無事可想,又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皇甫楠只好将思路都集中在案子上,可是她和展昭得到的信息也并不足以她對張宸的死做任何推測。

所以,映入展昭目中的皇甫楠就是雙手放在火堆前,紅唇微抿着,然後十分專心地……發呆。

他有些莞爾,微微搖頭,專心烘着他手中的外袍。

說他不好奇皇甫楠的出身,那是假的。大夥兒說的什麽神仙托夢給包夫人那一套,展昭并不是不信,但就算皇甫楠是上天賜給包大人的義妹,她也不會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展昭想了想,側頭看向皇甫楠:“四姑娘。”

正在出神的皇甫楠聽到他的叫喚,愣了下,轉頭看向他,眼中帶着狐疑。

“說起來,我們似乎從未聽你說起過你的事情。”展昭說道。

皇甫楠又愣了下,眨了眨眼,那雙清澈的明眸迎着他的視線,“我只覺得我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

展昭聞言,左眉微挑。

皇甫楠移開目光,低頭笑了笑,“唔……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我父母在我小時候病逝,我被一位雲游的老人家收養,一年前他也去世了,我安頓好他的屍骨後便一個人四處游歷到了開封,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曉得了。”

展昭望着她被火光映着的姣好側頰,笑着說道:“那位老人家,一定影響了你很多。”

如果一個人幼失怙恃,那麽影響她最深的,必然是那位雲游的老人家。

皇甫楠聞言,微微一笑,“嗯,他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有智慧的人,很善良,總是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幫助更多的人。他說當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就覺得我需要他的幫助,所以就将帶我回家了。”停了停,她又笑着說:“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以為他會讀心術。”

“讀心術?”

“嗯,讀心術。”皇甫楠嘴角微揚,臉上帶着幾分緬懷的神情,“就是,我什麽都不說,他都能察覺我心裏的想法。緊張、害怕,或者是快樂、放松,在他面前,似乎我所有的情緒他都能察覺,所以在他面前,我從沒有秘密。”後來,她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察覺她的情緒波動,并不是因為他會讀心術,而是因為這世上有一門專業,叫行為分析。

皇甫楠确實從小就沒有了父母,她是父母年少輕狂種下的苦果,曾經發誓永不分離的男女一朝反目成仇,連孩子都不要了,要送去福利院。五歲的皇甫楠得知自己要被送走的時候,從家中跑了出來,差點被深夜在街頭游蕩的流氓帶走,但她很幸運,她被一個深夜辦案的刑警遇見并收留。

“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屬于自己的秘密。”展昭說。

皇甫楠并沒有否認,笑着說道:“嗯,所以我後來就有了自己的秘密,他也會允許我有自己的小小秘密。”那語氣,惆悵中竟帶着幾分甜蜜的感覺。

展昭忍不住看向皇甫楠,他發現,當皇甫楠說起那位收留她的老人家時,語氣中有仰慕、有敬佩,更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不同于平常的柔軟姿态。收留她的,當真是個老人家?

“你的本事,是他教的嗎?”展昭問道。

皇甫楠擡眸看向他。

展昭牽了牽嘴角,淡聲說道:“你的記性很好,閱讀的速度很快,公孫說若不是天賦異斌,那就定是曾經訓練過的。你在面對一些血腥場面時,也毫不怯場,若不是常與死物打交道,也定然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展護衛尚未到開封府時,也曾闖蕩江湖,得了南俠的稱謂,定然知道江湖險惡,稍有行差踏錯,便是你死我亡的事情。”皇甫楠輕聲說道。

展昭聽了她的話,竟然沉默不語。兩人之間一陣靜谧,木柴燃燒的聲音不時啪啪地響起。火光的輝映中,皇甫楠只感覺展昭的五官帶着詭異的神氣,欲笑不笑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皇甫楠的話。

皇甫楠感覺自己的心跳沒有緣由地加快,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動了一下。

“四姑娘,開封府是一個大家庭。”

“你、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男人轉頭,雙目與她對視,他眼眸微眯了下,随即沉靜說道:“開封府是一個大家庭,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過去,但那些過去,并不妨礙我們相信彼此。”

“我并沒有不相信你們!”皇甫楠的回答有些急。

展昭看着她,并不說話,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靜谧而怪異。

皇甫楠心頭一緊,覺得自己有些反應太大了,想要撇開視線,但又不甘心示弱。她抿了抿唇,那雙明眸對上展昭那專注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不管我的過去怎樣,那并不妨礙我的現在。我若是不相信我義兄,不相信開封府裏的人,我就不會出現在這兒。”

他輕笑一聲,神态平靜:“我曉得,你只是像一個旁觀者。”

皇甫楠驀地無語,她其實很讨厭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她有時候不可避免地要從專業的角度去分析別人的行為,可她一直認為,人和人之間,要保持适當的距離會比較穩妥。而展昭讓她覺得他踩過了那道界限,這讓她心裏忽然有些惱怒。

展昭見她有些惱意的神情,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外衫,見已經幹透,手一揚,那寶藍色的外衫已經落在那姑娘單薄的肩膀。

皇甫楠一怔,看向他。

男人朝她露出一個溫和有禮的笑容,“非常時候,四姑娘将就一下,若是得了風寒,那可就糟糕了。”

皇甫楠:“……”

肩膀上的外衫很溫暖,她默了默,還是擡手将肩膀上的外衫拉攏了一下,語氣有些僵硬:“……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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