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
? 所謂的三關嶺小築其實就修建在鶴來山的三關嶺上。
三關嶺山行奇特,整個龐大的山體像是被斧子由山頂從中劈開,一直延續到山腰處,攔腰砍掉了一截。
而小巧精致的住宅院就修築在三關嶺缺失半山腰處,仿佛與山合為一體。
背山面水,沿路桃花,既幽靜又隐秘。
吳山月想,神秘人肯定是個大人物,至少是個有錢的大人物。
可是,當她真正來到住宅門前時,一切猜想都被緊張的心情給抛在腦後。
宗智領着她直接穿過前院來到神秘人的住所,他對吳山月道,“吳姑娘,公子就在書房裏,你進去吧。”他說完就走開了。
吳山月站在精致的花雕木門前,她捏捏拳頭,想着待會兒面對的極有可能是自己殺父仇人的人,雖然以往與死人朝夕相對也不感到害怕的她,這回也難免有些發憷。
一切的真相都要揭開了,吳山月一鼓作氣推門而入,甚至忘了該有的禮節。
然而她好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一樣,推門之前是幽靜的,進門之後是耳邊萦回的嘩嘩水聲,原來在門斜對面的窗外是一道小型瀑布,整個屋子都像是修築在瀑布下的水簾洞一般,別有意境。
或許是清脆的流水聲使得吳山月舒緩了心緒,她踱步在屋中,打量了一下室內的布置,一切都幹淨整齊。
屋中挂着一簾帷幔,将屋子隔絕開來,一邊就寝,另一邊她猜應該就是那個公子的書房了吧。
輕薄适中的帷幔擋住吳山月的視線,她只能隐隐看到帷幔後端坐的身影。
吳山月準備詢問,剛要開口時,對方卻搶在了她前頭。
“我的鴿子呢?”
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如若不是問話內容不太應景,他的聲音混着水聲絕對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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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吳山月反應過來,她取下鴿子腳上的束縛,掀起帷幔走到那個公子桌前。
“實在抱歉,不得已把你的愛鴿留了下來。”她把恹恹萎靡的黑鴿捧到那人面前,似乎也覺得有些尴尬,吳山月偷瞄了一眼神秘人。
她自小跟父親長大,不像其他女子學習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對于她的審美來說男子和女子只分好看或不好看,而面前這個神秘人大概就屬于特別好看那一類。
他一身布衣,纖塵不染,坐在那裏就算不說話也是極好看的一幅畫。
吳山月收回心思,見其接過鴿子并沒有氣惱的樣子,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氣。
但她馬上就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迅速正了臉色,對那公子問道,“公子可就是胥有慕本人?”吳山月行事灑脫,不喜拐彎抹角,于是開口便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可是,那公子卻只是淡淡地對她點點頭,然後又繼續撫順他的鴿子。
看來他真是胥有慕,吳山月心緒又沉下來,剛要繼續發問,卻見胥有慕輕啓唇似乎要說什麽,等了半響原來他只是看着黑鴿不知為何皺緊眉頭。
只見他停下撫摸的動作,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并攏,突然一發勁。指間就多出一根鳥羽來,是從黑鴿身上拔下來的,與它其它羽毛不同的是,這支泛着微微的藍暈。
胥有慕把鳥羽放在桌上,他站起來撫了撫黑鴿的脊背,踱步走到窗邊,将它放出窗外……
吳山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行雲流水、潇灑自如的一系列動作,眉心一跳一跳地,她心道:怪不得那黑鴿毛色如此純正,原來是人工的……
胥有慕回過頭來走向吳山月,面色俊逸溫和地對她道,“吳姑娘,我就是胥有慕,也是寄信給你的人。”
胥有慕的聲音拉回吳山月的心緒,吳山月點點頭,等待他的下文。
“令尊在一年前曾就事于我,沒想到這期間忽然不告而別,後來我才得知令尊歸于極樂的消息,本應前來祭拜的,但我又因為個人原因沒有來成,實在有愧,也請吳姑娘節哀。”胥有慕看着吳山月,一番話說得極其誠懇。
可吳山月卻不怎麽信他,“你不知道我父親是怎麽受傷的嗎?”她一面說着,一面直盯着胥有慕,可對方依然毫無破綻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确實不知令尊因何故重傷不治,但我有一些猜想。不知吳姑娘願不願意聽。”
對着胥有慕誠摯的目光,吳山月莫名感覺想要相信他,于是微颔首答應願聞其詳。
胥有慕得到首肯,才開口說道:“令尊是吳氏術族第三十八代族長,德高望重。請他出山是為了解我仇家給我設下的局。後來我仇家見敵不過你父親,于是請來了更厲害的天師,我們在一次正面交鋒後,你父親就不告而別了。”
胥有慕再次看向吳山月,神色也帶着疑惑不解,“令尊因何不告而別我也不清楚,唯一能告知你的便是,我仇家請來的那個天師也姓吳。”
姓吳?!難道是吳氏人?吳山月震驚了,可是她又想到他們吳氏都是單傳或是外嫁族女,能夠姓吳的除了她還有誰?
難道是招婿後随母姓?她又猜測,亦或是根本不是吳氏的人,不過還有哪個吳氏在方術上能壓過良邑吳氏?
吳山月腦中噌噌閃出許多猜測,最後被她暫時抛在腦後,因為在這些猜測成立之前,她還要确定胥有慕是不是在撒謊。保不齊對方就是在借刀殺人。
“我父親有做随記的習慣,可是他的手劄裏并沒有提到過那個姓吳的天師。”吳山月提出她的疑慮。
胥有慕聽了,沒有心虛反而極其真摯地說道:“令尊真是個信守承諾之人,我曾跟他說過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向外洩露半分,”胥有慕說到一半,嘆息一口,“哎,只可惜天妒英才,雖然沒與你父親相處幾日,但我能看出他是個極其大無畏之人。”
吳山月看着他眉目間的惋惜之情,心中已然動搖,似乎心情也被他感染了,想着那個在他人眼中英勇無比信守諾言的父親,是她從沒見過的,在她心中父親的形象又不自覺高大許多,做女兒的也與有榮焉。
她冷靜下來想了一想,如若胥有慕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的确沒有理由加害于她父親。
那麽真的是那個吳姓的天師把父親傷成那樣嗎?他到底是誰?
吳山月忽然想到胥有慕三番四次寄信給她,就是為了讓她出山助他。如果她留下來不就能知曉胥有慕的真實身份了嗎,而且還能分辨他所說究竟屬不屬實了,如果都是事實,那麽她以後就能通過胥有慕接觸到那個吳姓天師,父親的重傷真相便不遠矣。
打定主意,吳山月試探地問道:“胥公子,你是又被你的仇家下了局嗎?”
胥有慕見她似乎放下了懷疑,也松氣幾分。繼而他面色又凝重起來,他開口道,“吳姑娘猜得沒錯。”他說着,便掀起了衣袖,只見他右手手腕內側處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黑斑,與白皙的膚色相襯,尤顯突兀……
吳山月眉頭輕颦,她認出來,“這是烏煞!”
烏煞是種巫術,也是由方術旁支發展而來,不過與方術相悖的是,方術是對付妖魔,而烏煞是用來害人的。吳氏一度視這類巫術為族術恥辱。
而這種巫術是由受煞人的貼身物品為煞眼,中煞後前期沒有任何影響,後期就開始迅速惡化,而前兆就是皮膚生出黑斑。
看來胥有慕已經中煞多時了,但是還好這種巫術極好破解。
在吳山月想事的時候,胥有慕已經放下袖子,他并沒有因吳山月輕易看破巫術而欣喜半分,他開口問她:“吳姑娘進宅時,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
胥有慕神色凝重的樣子,不像是随便問問。
吳山月聽了,也蹙眉垂眸回憶半刻,胥有慕這麽問,她直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難道是…
“你的仇家在宅院也布了局?”吳山月問出來。
胥有慕緩緩點頭,“整個三關嶺小築都被那個吳姓天師布下煞局,從我在這隐居之時開始。”
“你不出門其實是因為你身上除了被下了烏煞,更因你便是這個小築煞局的煞眼,你一動,整個煞局便啓動,誰也逃不了。”吳山月接着他的話,将自己的猜測說出。
胥有慕見她這麽快能猜出這煞局,不由地有些另眼相看。
“所以我只有通過寄信,找到有能力之人幫我破局,不然我只能在這受盡煎熬而死。”
聽到胥有慕說她是有能力之人,吳山月心中有點欣喜,但面上還是一派正經地回道:“烏煞和小築之局都是只有熟悉能随意進出你屋子的人才能做到。”她意有所指。
胥有慕颔首表示認同:“剛來之時有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後來發現中煞後便都遣散了。現在整個宅院只有你我還有另外我的護衛和藥師,哦,對了,”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先前你應該見過他們,因為煞局極兇,除了本就中煞之人,其他平常人根本進不來,就算武功高手進局也是兇多吉少。所以我吩咐了他們來試探你的武功和敏銳力,也免得進了小築後會連累你,沒有提前告知,這裏我就給姑娘陪個不是了。”
胥有慕說着便朝吳山月一揖。
然而吳山月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你是說,除了你們三個已經中局之人,其他進局的人都會死于非命?!”
胥有慕猶豫着點點頭,他已經看見吳山月眸中詭異的亮光。
“真是…真是太惡毒了,布局之人就是想看見你們在局中絕望待亡嘛,真是太有…挑戰性了。”吳山月雙手握拳,遇到這種對手,她內心的戰鬥小火苗已經冉冉生煙。
“額,那個······”中煞的是他們,她作為盟友這麽興奮不太好吧···胥有慕有些無語。
吳山月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對,她壓下心中的激動,誠懇地對胥有慕道。
“我會盡快識破煞局,相信我。”
“嗯,多謝吳姑娘仗義出手。”胥有慕應道,其實他現在不信任她也不行了。
···
如此,吳山月就算正式地在小築住下來。
吳山月心情前所未有地滿足,不是自滿而是滿足,第一次可以有人器重她,也是第一次用家族秘術來幫助他人。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夜晚休息時,禁不住想像着明日開始的全新生活,偶爾也會懷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被殺父仇人利用,當然只是偶爾,更多的還是無限美好憧憬。
她想,将吳氏發揚光大并不是只靠每代繼承人的,那應該是吳姓所有子孫的責任,氏族長輩那些根深蒂固的執念或許就可以從她這裏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