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莫失莫忘
? 落英客棧乃東平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就坐落在鶴來山山腳下。因着沾了游玩勝地的緣故，平日裏賓客盈門生意極好。
吳山月一行人一到客棧，暗哨便出現迎接他們。暗哨頭子一臉懊喪地給胥有慕低聲彙報着情況，看來也是毫無進展。
“可看出什麽？”胥有慕聽了暗哨頭子的彙報後讓他們各歸原位，轉身過來問吳山月。
吳山月眼神關注着客棧內人流的動向，對他微颔首篤定道：“應該還在客棧中，只不過布了結界瞞過了暗哨們的眼睛。”
“那便快進去破了這障眼法，早點救出宗智兄弟，以免他遭遇不測。”子桑一靈抖了抖他肩上鼓鼓囊囊的法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法袋裏是他平日裏必備的運功法器，每每出門都是一大袋包袱。而相比子桑一靈的繁瑣，吳山月身上不過一把鎮妖劍和幾幅黃符，便顯得輕便許多，這也是兩派方士作風的不同之處。
“進吧，不過我們還是謹慎些為好。”吳山月近些日子以來經歷多了行事也更加沉穩一些，她擔心那個自稱吳玉弓的人不是那麽容易對付。
子桑一靈倒是将胥有慕命他當吳山月助手的職責當了真，得了她應允後才拎着自己的法袋走進客棧。
落英客棧裝潢十分具有特色，讓人過目不忘，他們一進去便有小二熱情周到地迎上來，于是四人默契地決定留下容馥與小二周旋，其他三人再默默地潛上樓去。
客棧內人來人往，小二們也注意不到他們的行蹤，三人順利潛入二樓客房。
先前用于引魂的鬼魄早已被吳玉弓收了，如今他們沒有線索只得一間一間找破綻。好在客棧雖然寬敞房多，但多是向陽采光極好的屋子，結界一般會選擇一些光線較弱的地方才更不易被發現。
吳山月利用這點排除了許多房間，又刻意勘查一些不常有人經過的地方。沒多久便找到了結界的銜接處，就在一盆江南柏盆栽的陰影後面，如若不刻意查看是極為隐蔽的。
子桑一靈對吳山月能這麽快找出結界的機智大贊了一番，同時也利落地卸下包袱，便要破局。吳山月相信他的本事也未做阻攔，只是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緒不寧。
這次的結界依舊像上次山洞中的一樣，虛像如雲霧狀散開，而結界之後的景象卻是那樣驚心。
“宗智！！”三人看清後皆恸聲大喊。
結界後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已久的宗智。而此時的他倒在血泊中，身首異處，面目猙獰滲着鮮血，就躺在他們前方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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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并未多擔心的三人此時真是悔恨非常，胥有慕顫着手緩步向宗智的屍身走去，吳山月和子桑一靈的臉上早已挂了淚。
“奕仁，是胥某連累了你……”胥有慕喚的是宗智還未用上的表字，這是以前宗智央他幫着取的，預備在冠禮後正式啓用。對于他這個胥大哥，宗智自小便是最敬仰的，而他卻最終害得他慘死異鄉……
胥有慕心痛如絞，顫着手想扶起宗智的屍首，卻聽身後吳山月忽然吼道：“且慢！”他轉頭看她，見其眼中還包着熱淚，只是面上的悲痛被警惕代替。
吳山月黝黑的眼瞳在整個房中巡視，音色顫抖着道：“興許是假的……是他布的虛局，在我們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便可……”吳山月方才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此刻心口處鈍鈍的痛，她想朝神色迷茫的胥有慕走去，剛邁出一步，眼前的一切便天旋地轉變得混沌一片。
“糟糕……”是‘莫忘我’！她後面半句還來不及呼出，便神志不清陷入了混沌之中……
“一梳…梳到頭……不用愁，二梳梳……無病又無憂……”
耳畔傳來的溫柔的女子聲音忽近忽遠，拉扯着吳山月心緒，她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仿佛被人禁锢了起來怎麽掙紮都沖不出去。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那聲音再次傳來，吳山月煩躁地皺起眉，她猛地一甩頭想将這煩人的聲音甩開。
這一動作卻助她沖破了阻礙，頭上傳來隐隐的痛覺，讓她驟然回歸現實。
吳山月猛地倒抽一口氣，睜眼看見的便是鏡子中塗脂貼钿的她，烏發朱唇眼角眉梢都帶了喜氣。
這是何處？我為何穿着嫁衣……？她腦袋裏茫然一片，但還來不及細想，便被身後的人拉過身去……
“嘿，你這小丫頭，為娘在這給你行梳頭禮呢。你卯了勁往旁側做什麽？你看，頭發都叫你扯下來了，知道疼了吧……”那人心直口快開口便訓，末了又好似心疼她，擡手輕柔吳山月頭頂……
手掌帶着舒心的溫熱，卻燙得吳山月全身一怔。身前的婦人也跟着一怔，随即她又矮下/身來，眉眼帶笑地湊到了吳山月面前。
“我家小月兒莫不是羞怯了罷，看你那走神的小模樣，哪有半點平時斬妖除魔時的威風，呵呵呵。”她兀自笑開來。
一張肖似吳山月的臉，只是眼角眉梢比她多出了幾分歲月的痕跡……
“娘…親？……”吳山月不确定地喚她，對于這個稱呼的陌生，她甚至叫得都不太順口。
“作甚？……”那婦人一臉疑怪地看着她，這神态簡直不知該說是她學的吳山月，還是說吳山月就是她刻下的模子了。
這人要不是她的娘親，還會是誰？
吳山月仍舊怔怔的望着那婦人，腦海中卻像倒石頭一樣‘突突突’給她灌輸了滿滿的記憶。從無到有，吳山月全盤接受。
眼前這個人就是生她育她的娘親啊！心直口快、性格爽利連父親也要讓她三分的吳氏主母！
“娘！”吳山月攔腰抱住她娘親，雖然帶着哭腔，但這次喊得很是順溜，仿佛在記憶裏喊過無數次一樣。
“诶！”婦人爽快地答應，擡手在她肩上安撫地輕拍，“山月舍不得娘，娘都知道……娘也很舍不得你這小嬌嬌的……”她說着漸漸也染上哭意。
“但是再舍不得，你也總會有這一天的……山月，你出嫁……”婦人正想安慰她，吳山月聽到此處卻驀地直起身來。
“出嫁？為何要出嫁？女兒不要出嫁！”她先是不理解，而後直接蠻橫地拒絕了。
“說什麽傻話！花轎都要臨門了，你還說不嫁，你是想氣死為娘嗎……啊！不說晦氣字兒，呸呸、呸！”婦人忙在嘴上打了兩下，以驅走晦氣。
一旁的吳山月卻淡淡道：“娘，驅邪可不是您這麽驅的，要開壇作法，還要……。”她還未說完，對面的婦人便連着‘哎喲’兩聲，跺着腳叫喚起來。
“你跟你爹一個德行！吳老大！快來訓訓你閨女，她盡愛和人作對！”婦人朗聲喚人。
吳山月好笑地看着她，不明白父親明明是獨子，為何娘親卻愛叫他吳老大。
不消片刻便有一人疾步進門來。
那人今日褪了青白袍子，穿的一身綠緞長衫，倒是平常罕見的。他進門先是安撫了婦人一通，才轉過身來狀似嚴厲地訓斥吳山月。
“山月，你又如何惹得你娘親生氣了？”
“女兒不敢……”吳山月弱聲道，不知怎的，面對吳玉長她總有種別扭感。
“好了，月娥你看山月已經認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便原諒她吧，莫要再氣了。”吳玉長對着婦人道。
他臉上的溫柔神情，令吳山月莫名感覺陌生，她略一思索，忽的想起了什麽。
“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未做……”吳山月站起身來，想出去解決這件事，但細細一想又摸不着頭腦，她無措之下只得向身前的兩人求助。
“爹，娘！山月好像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做，但我記不起來了……”
“哎喲，”婦人上前一把拉住她笑着道，“這最重要的事自然是你的親事了，你聽外面的鞭炮聲。花轎來接你了！來來來，快将蓋頭蓋上。”
吳山月還來不及說什麽，眼前便被罩上一片火紅。不知怎的，就聽外邊人聲越來越嘈雜，一聲尖細的“起轎！”
她便置身于花轎之中了。
這一切太詭異了，吳山月此刻并不想成親，她想下轎。可當她嘴中念了個訣，卻發現雙手雙腳綿軟無力，好似困在夢中……
她吃力地自行掀了紅蓋頭，又伸手在懷中摸了摸，并未摸到黃符，只摸出一塊玉墜來……
“這是……”這玉墜玉質甚為通透，一看便知是塊好玉，上面的紋刻她也覺得好生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來……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突然轎身一晃，她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前一頃，手中的玉墜沒有拿穩便落了下去。
吳山月一愣，剛想彎下腰去撿，驀地發現，熱鬧的外廂此刻異常安靜下來。
“新郎官掀轎簾。”那尖細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會嫁給誰？……”吳山月忘了去撿玉墜的事，喃喃自語問道。她忽然沒那麽急躁了，也真心實意地想看看自己究竟要嫁給誰。
她就靜待那轎外好像是她夫君的人緩緩将轎簾掀開，可是火紅的轎簾掀開了還是火紅一片，她什麽也看不清……
“山月……”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喚她，吳山月皺眉不知該不該作答。
“山月，你醒醒……”那掀轎簾的手向她伸過來，五指修長，食指和中指骨節處有常年書寫留下的薄繭。
“你……”到底是誰？吳山月不知為何，她毫不猶豫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想看看這人究竟是誰……
那只手力量無窮，攥緊了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出轎外……
吳山月睜開眼來大喘粗氣，如夢初醒一般。回眸便撞進那人水光潋滟，裝有萬千山水的眼眸裏。
此刻他眼中卻只簡單地映着一個張皇失措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