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戲可拍,其實冉夏也有些期待。

以前做群演的時候,她跑了幾年才得到第一個有臺詞的龍套角色,戲份少到可憐不說,還會被各種嫌棄。

嫌棄她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導演、對戲演員和劇組普通工作人員,因為她很難做出表情,甚至有時候還會被人嘲諷,說她這輩子都只能永遠在龍套這個位置上原地踏步。

可現在不同。

她終于能夠飾演一個真正有戲份的角色了。不期待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冉夏早早就換下病號服。

中午剛吃完午餐接到樊年的電話,得知他的車已經到了樓下,冉夏挂斷電話後和冉清和打了個招呼,就戴上帽子口罩轉身離開了病房。

這個時間,醫院裏人流很大,但戴口罩的人很多,所以也沒人過多關注她。

來到住院部門口,她遠遠就看見樊年的車。

上車之後,樊年啓動車子時問:“劇本看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

冉夏昨晚熬了一個通宵看劇本,樊年所謂“搶手的角色”,指的就是《緣起》裏唯一一個只要出場就讓人想用拳頭發言的角色。

印象裏,這個角色被一個網紅接到了手。

網紅呢,要演技是沒有的,但水平就很穩定,鏡頭裏的瞪眼神功可以從開始頭發揮到結束,結果沒想到入戲太深,把戲裏的情緒帶到了戲外,每天和女主角鐘詩語對着幹,戲拍到一半,還妄圖跟鐘詩語搶男人——就,後來被男主整得很慘。

有這一層原因在,這個角色在劇本裏原本有的洗白劇情也被删除,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惡毒女配。

但話又說回來,洗白的劇情即便不删除,這惡毒女配的讨嫌程度也已經登峰造極,否則這個劇本不會淪落到沒人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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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是,但凡它有可取之處,樊年也不可能會給她。

冉夏在掏劇本出來溫習的間隙擡眼看了樊年一眼:“我還在風口浪尖上,你給我接這種角色,不怕我在觀衆眼裏就徹底被定型成這種人設嗎?”

樊年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明顯是考慮過這個問題的,只是考慮過後仍然選擇這麽做了,此外他的眼神還摻了一絲驚疑,應該是驚訝于冉夏竟然會有頭腦去考慮人設定型的問題。放在之前,對方頂多是埋怨一句演這樣的角色會被罵,卻從沒想得更深遠。

再聯想到這兩天冉夏突然的強勢,他皺了皺眉,不知道她怎麽就忽然認真考慮起了以後。

可惜,冉夏的事業心來得實在太遲。

何況公司已經做了決定,他也不能左右。

想到這,樊年假意安撫:“暫時的而已,等以後你有了名氣,自然就有好的劇本送到你面前,你也說了,你現在還在風口浪尖上,體諒一下我吧。”

冉夏不想跟他多糾纏,只問:“接這部戲,我能到手多少?”

來都來了,她總要開始新生活,可原身窮得叮當響,哪哪兒都缺錢,還浮萍似的連個落腳點都沒有,而且她也放心不下冉清和的身體,攢錢大計迫在眉睫。

但樊年顯然誤會了她。

有家中常備吸血鬼的前科,工作之前先問片酬大概是原身的習慣,樊年也早有預料有這一問,就撇嘴一笑,報了一個數字。

聽到這個數字,冉夏怔了怔。

她跑龍套那麽久,兩三年能拿到的總和,也不過是樊年這随口報出的片酬。況且這還是和經紀公司分成過的。

之後車上了路,兩人沒再繼續閑聊。

冉夏轉眼看向車窗外,看着行道樹勻速飛快地往後流逝,在這枯燥卻安靜的風景裏,她抿着唇平複了思緒,漸漸把心神沉入手中的劇本裏。

直到了約定的咖啡廳,她跟着樊年一起下車。

《緣起》的導演兼制作人周達義親自到門口接了他們去卡座,不論各自心裏在想什麽,大家面上都是有說有笑。

落座之後,周達義主動開口:“之前樊先生打電話說冉老師有意合作,我還有點兒不相信,現在見到本人才終于放心。就是沒想到,冉老師本人比電視劇裏還要漂亮!”

他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微胖,圓臉,笑起來很和氣,穿着普通的T恤短褲,第一眼看上去很好相處。

冉夏也笑了笑:“周導太客氣了。”

她第一次接觸這些,擔心說太多露怯,話落就不再插言,把戰場交給樊年。

現在的《緣起》只不過是一部小成本網劇,先抛去陣容不談,只目前來看,它能不能準時播出其實都成問題,因為它實在過于平凡,只要是處于上升期的藝人,都會對它很猶豫。

試想,如果演員辛辛苦苦閉關幾個月,到頭來連上映的機會都沒有,缺少曝光,事業上肯定會有些影響。

而冉夏再怎麽說也是實打實演過熱播上星劇的演員,雖然在網上混得滿身黑料,可在觀衆面前還是混了個眼熟的,咖位比起在劇組裏扛大旗的鐘詩語也相差無幾,而且自帶話題度,對于《緣起》來說,有這麽一個話題女星主動作配出演,利是絕對絕對大于弊的。

還有就是,周達義自認開出的價碼根本不高,如果冉夏真的能來參演,說一句物美價廉也不為過。

樊年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占了些微優勢,最終敲定的片酬,要比上午在酒店裏說出來的數字更高一點。

冉夏裝作很見過世面的樣子,全程面帶蒙娜麗莎的微笑,險些讓周達義心裏打鼓。

之後再仔細拟定了合同細節問題,冉夏才随着樊年起身,和周達義簡單握手:“周導,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人的手一觸即分,周達義也對冉夏笑了笑。

他其實久聞冉夏在圈內的“美”名,所以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應對冉夏的準備。

可這次見了面,他卻對冉夏印象很不錯,做好的準備也算白費了功夫。因為冉夏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驕縱不說,看起來反而很好相處,網傳的那些什麽情商低、愛作妖、小家子氣等等,他也沒辦法從面前這個女孩身上看出一絲半毫。

唯獨冉夏演技不好的流言這一點,他還要等開機之後再進行确認。

不過即便冉夏演技再爛,話題度還在就好。

想到這,他笑容不變,送兩人出去的時候問:“冉老師大概什麽時候可以進組呢?”

冉夏其實傷還沒徹底痊愈,但她早就習慣了高負荷工作,直言道:“我都可以,看周導安排吧。”

樊年皺了皺眉,似乎對她的自作主張有些不滿。

周達義也沒想到她這麽好說話,正要開口,餘光卻不經意看到了樊年的神情,頓了頓才說:“那,冉老師回去休息一天,後天咱們就拍定妝照,您看可以嗎?”

冉夏沒有注意到樊年的表情變化,當即答應下來:“好啊。”

樊年眉頭皺得愈深。

冉夏的話已經出口,當着外人的面,他沒說什麽。

周達義這次刻意觀察了他的反應,再看冉夏不像作假的直爽,難免斟酌起流言的真實性。

不過想歸想,周達義并沒有主動提及這些,只笑說:“我們後天見。”

“後天見。”

跟周達義道了別,冉夏轉身和樊年一起上車回了醫院。

下車之前,冉夏忽然記起一件事:“對了,我的助理呢?”

她記得原身是有一個助理的,在小說裏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叫劉小雲。

劉小雲今年二十五歲,是樊年的表妹,當年來投奔樊年找工作,就正好被他安排在原身身邊,做事能不能幹不知道,但挑事兒絕對是一把好手,原身和女主之所以決裂,有她很大一份功勞。

好像是和原身關系不錯,可迄今為止,她還沒看到劉小雲出現。

樊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最近住院,她可能回家了。一會兒我通知她你後天進組,到時候讓她過來接你。”

去片場拍戲,有個助理當然方便一些,冉夏沒有拒絕。

她下車後,樊年又降下車窗:“回去之後記得開直播固一波粉,你最近沒通告,再不露面,粉絲該走光了。”

冉夏:“……”

兄弟,這個節骨眼兒,開直播不是固粉,是固黑吧??

可不等他拒絕,樊年繼續說:“簽了合同,片酬我會直接打到你賬戶。”話落補充一句,“記住,這次機會我是好不容易才幫你争取來的,以後不要再任性了。”

行吧。

財政大權在你手,我直播就是了。

也好,趁着直播的機會,讓她感受一下當明星究竟是一種什麽體驗……

和樊年分開後,冉夏壓低帽檐,坐電梯回到病房樓層。

走到走廊拐角時,她腳下換了方向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見眼前一道人影眨眼飛奔過來!

她驚呼一聲,猛地被撲倒在地,幸好她反應及時,才沒有摔得太慘。

倒是一頭竄進她懷裏的這小子哼哼了一聲。

冉夏低頭看去。

男孩十歲上下的年紀,唇紅齒白,穿着一身定制小西裝,看起來十分讨喜。

雖然吃痛,他還是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包子臉皺成一團,也堅持伸手扶起冉夏,低聲認錯:“姐姐對不起,摔痛你了嗎?”

這麽乖的孩子,誰忍心責怪呢。

冉夏于是笑着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姐姐沒關系,倒是你,小朋友,以後一定記得要小心一點,這樣跑很危險的哦。”

說完這句話,她才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男孩繞過她打招呼:“朗嚴哥哥。”

冉夏笑容微僵。

朗嚴哥哥?

等下!

是她想的那個朗嚴哥哥嗎??

不會這麽巧吧……

她正猜着,身後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前。

一張帥到讓人不可能會認錯的臉也随之出現在她面前。

傅朗嚴剛才看了全程,見冉夏表情生硬,不由想起之前在病房門前看到的畫面。

她似乎很怕疼。

那雙含着淚的清澈眼睛還歷歷在目。

意識到這一點,傅朗嚴微蹙起眉,正要詢問她有哪裏不舒服:“你——”

但他就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不遠處就有兩個護士發現了他們,捂着嘴低聲喊:“天啊,是傅朗嚴!那是三號床的冉夏嗎?”

被人發現,冉夏立刻靈魂歸竅,她重重往後退了一步。

完球,又要被這家夥當成故意炒作他了!

傅朗嚴不明所以,又道:“你——”

他還是只來得及說了這一個字。

因為冉夏沉聲打斷了他的話:“好,你不用再說了,不就是離你遠點兒嗎,我走就是了!”

話落再退一步,不等傅朗嚴再開口,她迅速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拔腿就走。

站在他身旁的男孩随着他看向冉夏的背影,一本正經地分析:“朗嚴哥哥,我就說過你很可怕,你看,你把姐姐吓跑了。”

傅朗嚴:“……”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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