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許諾言
在禁忌之日過去之後的五年,雲國第一帝國在位的第十九位皇帝夜天淩野心勃勃,将雲國的勢力版圖進一步擴張,自此雲國徹底在大漠稱霸。
雲第一帝國二九四年
大漠漫天的絕域風沙蔽日,異常幹燥的氣候中,有一隊駝隊慢悠悠地走着,幾個旅人坐在駱駝上,身着寬大的鬥篷,風帽蓋住了大半張臉。偶爾擡頭,能看到半個滿是胡渣的下巴,風沙肆虐下的隊伍的衣衫顯得有些褴褛,似在長途趕路中,看上去已是疲态盡現。而不遠處,幾棵胡楊樹散亂卻傲然地挺立着,幾座曾經輝煌的建築已被風化,如今看起來顯得頹敗滄桑。
眼前則是一個小村落,村落用木質材料簡單構造,約莫幾十人口,幾個孩子在村裏來回奔跑嬉鬧着,
一個明媚的少女頭戴尖頂氈帽,氈帽一處插着一片色彩斑斓的翎羽,身上裹着一條精致的氈毯,大漠的黃沙也沒法掩蓋這嬌俏的姿容。
“裳兒長大以後要嫁給軒哥哥的。”看着眼前有點局促的少年,十歲的少女此刻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晶亮晶亮。她撒嬌一般地對着少年嚷嚷,“所以軒哥哥不可以娶別的女孩子哦。”
一旁的少年較少女年長兩歲,身上穿着保暖的皮裘,腳下是一雙已經磨損嚴重的皮靴,濃密的睫毛下,狹長明澈的眼中盡是無奈,但少年又近乎寵溺般一下一下地撫着少女柔順的發,“裳兒還小,等以後遇到了喜歡的人就不會這麽說了”。
少女噘着嘴,似乎有點不滿意少年的答複。
雲裳從小和風逸軒一起長大,母親曾經對她說過,将來要嫁必須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知道,她一直很喜歡她的軒哥哥的,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身邊除了娘親,也只有軒哥哥對她最好。
還不待雲裳反駁風逸軒的話,身後卻突然傳來細碎而密集的腳步聲,聽聲音,來者似乎很急切。
“裳兒,裳兒。”來人是住在雲裳隔壁的江大叔,似乎走得太快,此刻正氣喘籲籲,随手抹了把汗,又是一臉迫切地對着雲裳道,“快去看看你娘,你娘她,她…”
江大叔正待細細道述,只是沒等他開始,叫做裳兒的少女已經拉着少年的手急急忙忙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眼前是一座簡單的小屋,小屋的門前挂着一個風鈴。“叮鈴,叮鈴…”急匆匆地身影推門而入,帶動着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但這一刻無人有閑心去聆聽。
雲裳有點顫抖地掀開房間的門簾子,“娘…娘…”她急切喚道,神色惶急。仿佛感受到她內心的恐懼,身旁的少年緊了緊握住她的手。
幽暗的房間裏,沒有一絲光線,躺着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子,蒼白的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如此的年紀卻已是華發許許,眉目間依稀可辨出當年風韻,想必也曾明豔攝人。她身着灰色單衣,無力的癱倒在床的一邊,一手自然下垂。
“娘,怎麽會這樣?”心痛地撲到床邊,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子指間的斑斑血跡,擡眸,目光所及之處,都染上了一層血紅色的印記。
Advertisement
“咳咳,裳兒,咳咳…你且過來,娘,有話對你說。”似乎早已料到還有人在,女子頓了頓,“軒兒,你也過來。”
少年半蹲在床邊,俊秀的眉頭蹙起,憂心地看着床上的女子,“雲姨,你說,我和裳兒都聽着呢。”
“你們聽着,我剛剛動用靈氣占了一蔔…”雲憐嘆了口氣,眉目之上染上些許憂慮。
“娘,長老都說過您不能再妄動靈力了。”少女有點控制不住,激動地道,“這樣下去你會…”哽咽着聲音,閃閃的眼睛裏氤氲了一層濛濛水霧,卻再也說不下去。
“娘的身體娘懂,不要再打斷我...卦上顯示雲國大限将至,不出五年,舉國上下必有血光之災。咳咳,咳咳…”勉力止住咳,“呵呵,果然,雲國的報應來了。軒兒,答應雲姨,你要保護好裳兒,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抛下她。”這一刻,雲憐不見血色的臉上卻擺出前從所未有的認真,她默默凝視着眼前這個小小少年。
感受着對方眼中的認真,風逸軒将一旁雲裳的小手放在自己手中,直視雲憐的眼睛,“雲姨,你放心,誰想傷害她必先踏過我的軀體。”少年慎兒重之地說道。
雲憐吃力地扯出一個笑容,”那就好。“
這樣她就放心了,也能安心地走了,只是,怕是看不到裳兒披着嫁衣幸福出嫁了,她這一生,大部分精力是獻給了國家,唯獨對不起這兩個孩子,未能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反而讓裳兒時時刻刻要擔心她…
”娘,我出去給你煎藥。“雲裳胡亂地抹了把淚,将袖口上得髒污一下子抹到了臉上,但她卻不知,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間,風逸軒也一并追了出去。一邊在雲裳身後叫喚着,”裳兒。“
僻靜的小屋內,唯剩雲憐和衣躺在床上,蒼白而纖弱,仿佛即将凋零的白薔薇。突然間一道黑影閃過,而後站在陰影中看不清樣貌神情。只勉強看出身形有些佝偻。
但雲憐似有所感,緊閉的目倏然張開,看着黑衣人的方向,“是你,咳咳,你怎麽在這裏!”言語中似乎與黑衣人相識。
“想不到當年叱咤漠北的雲祭祀已經到了這般油盡燈枯之态,哈哈。”來人上前一步,黑袍下的臉在屋內昏黃的燭光下顯得很是邪魅,聲音尖銳而嘶啞。“想來離火訣已經在你身上寄存太久了,就由我來接受吧,說,離火訣在哪?”
知道來人目的,雲憐卻是眼神冷漠,隔着層層寒霜,如同看待卑微的階下囚一般看着眼前的人,“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石長老。”
見對方道破自己的身份,黑袍人并不感到驚訝,只是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離火訣,他勢在必得!
“娘,娘…”屋外,響起了雲裳的聲音,雲憐臉色微有變化,皺了皺眉,正打算說什麽。黑衣人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權利,暗自捏訣,轉眼間,黑袍人連同雲憐一起消失。
“娘,娘…軒哥哥,軒哥哥,娘不見了!”雲裳進入屋內,卻并沒有找到雲憐,立刻驚慌地摔碎了手中的瓷碗,她只是出去幫娘煎藥,可是等到回來時滿屋子都看不到了娘的身影。
怎麽辦,娘去了哪裏
瓷碗落地,發出清脆的碰擊聲,随後碎片滿地,仿佛靈魂出竅般,她有些顫抖地蹲下身,指尖在觸及到那碎片之後立即染上了細微的紅色,随後血越來越多,順着指尖淌下。
“軒哥哥,軒哥哥…”
風逸軒一進屋就看到了雲裳那張泫然欲泣的臉,“裳兒,不要哭,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出去煎藥,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娘就不見了…我沒有看到娘出去啊,軒哥哥,娘已經病成這樣了,萬一…我要怎麽辦啊…”雲裳哽咽地再也說不下去。
“雲姨都這麽衰弱了,哪裏有力氣走那麽遠,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裳兒別急,軒哥哥一定會幫你找到雲姨的。”
“可是…”秋霧般的眸子又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
風逸軒有些心疼地輕輕抱了抱裳兒單薄的身子,“軒哥哥,會幫你找到雲姨,裳兒,相信我麽”
“嗯…”
鋪天蓋地的紅,如同來自地獄的九幽烈火,焚盡了一切,到處是撕心裂肺的叫聲,眼看着那些士兵的長刀下,一具具屍體倒下,暗紅色的血液,如同觸手一般淩遲着他的心。
這是,哪裏?
他看到一個孩子在那裏哭,他想要走過去看清是誰家的孩子,卻見那個孩子的身體被一個士兵的長刀洞穿,長刀将小小的屍體高高地挑起,然後那士兵轉過頭來,他看到了猙獰的笑容。
這明明是雲國人!這是哪裏?為何見孤你們不下跪!
突然,這個士兵的五官一齊扭曲。瞬間,血順着五官流下,凹進去的眼孔中有什麽在扭動,瞳孔越來越大,發出紅色的光,似乎有什麽紅色的東西立即就要破裂而出,夜天淩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中似有什麽将要噴薄而出,他隐忍着,慢慢向後退去。
紅色,滿眼的紅色,這些人都瘋了吧,他也要瘋了。
一步步後退,感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麽,他轉頭看去,那是一截斷手,手指成爪形,似乎還在微微顫動,他有些心顫地想要将之踢離自己的身旁,卻不料下擺被那那斷手一把抓住。
“滾開,滾開!”他大叫着想要逃離,腳下卻似灌了鉛一樣沉重,他一次次被絆倒,又一次次掙紮着逃離,他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他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那些原本已經死去之人的屍體似乎也受到了召喚般,又一具具緩緩爬起,有的缺了手,有的缺了腿,甚至有的沒有了頭,也有□□着身子的女人和跌跌撞撞地小孩。卻是一齊向他靠攏而來。
“不要過來!”他嘶吼着,絕望地奔跑,而那些屍體卻越聚越多,随後一個個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的牙,他眦目欲裂,想叫,卻發現聲音已經嘶啞…他再也不能說話。
絕望間。他看到了一個偉岸的身影,那是個男子,手握玉簫,仿若天人之姿,然後那個人慢慢回過頭來… 他只看到一雙冰冷的藍色眸子…
“啊!”夜天淩猛然坐起。
“陛下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身邊身材惹火的妃妾緩緩起身,似乎要靠過去,他卻無動于衷。依舊沉浸在剛剛的夢中,是烏月人,是那些烏月人!他想起來了,那些夢中的死去之人分明就是烏月人!
“陛下…”妃子見夜天淩并不搭理自己,用故作嬌媚地聲音柔柔道。
一腳便将那令人惱火的女人踢下了床,眉間滿是不耐之色。“滾開!”他的眼底隐隐泛出一絲狠絕,拳頭緩緩收緊…“孤才不相信什麽報應不報應的!”
這個面露狠絕的人,便是在雲國擁有着至高無上權利,也是傾盡雲國鐵騎将烏月國整國踏平的雲國皇帝,夜天淩。
當黎明的第一縷晨光将最後的黑夜驅散,将整個雲國皇宮照亮,太白宮前,九座玉白色的碧柱直聳入雲端,上面镌刻着九條姿态各異的五爪金龍,層層而上的階梯也是用晶瑩透亮的漠玉鋪就,在晨光下,閃爍着迷人的色澤,兩扇巍峨壯觀朱紅色大門轟然打開,将整個太白宮的金碧輝煌完全展現出來。
然而,太白宮大殿之上,此刻卻顯得壓抑而讓人喘息不得,前來彙報的人匍匐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仔細看去,那人竟在瑟瑟發抖。
“什麽,雲憐失蹤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現在才說,養你們有什麽用!滾出去!”
地下匍匐的人如同被赦免般,連滾帶爬地出了太白宮,轉眼便消失不見。
狠狠地錘了一下座椅旁的龍扶手,眼中怒火中燒,他正是雲國國君夜天淩。又有些頹然地坐到王座上,怔怔地道:“如今可怎麽辦?”
幽暗中,走出一個全身包裹在暗黑長袍中的人,他佝偻着腰,聲音嘶啞,可謂難聽之極。“嘎嘎,只是一個祭祀而已,如今國泰民安,而且當年的事,我們做的可謂天衣無縫,該死的也都死了,陛下你還擔心什麽。”
“可孤昨夜夢到了那些烏雲國人,他們向孤讨命來了。”
“陛下多慮了,那些妖孽已被雲憐封印,不然她也不會靈力耗盡。如今卻是油盡燈枯了罷。”在夜天淩看不見的角度,石長老唇角勾了勾,卻是一個陰冷的笑容…
眼前這個皇帝真是懦弱無能的可以,作為傀儡,再适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