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入鏡州
臺上,女子一曲舞畢,然後迤迤然行了禮,明亮的眼睛在人群轉了一圈,然後定格,似乎是找到了目标,舞袖一揮,紅色的綢緞就那麽向着某個角落飛去。
紅色綢緞停落的地方,是一個坐在角落中的青年,英俊的臉上棱角分明,黑色的眼眸裏寫滿了倨傲之氣,幹淨利落的短袍,衣袖微微卷起,露出健壯的臂膀,麥色的肌膚泛着健康的光澤。極具陽剛之氣。一舉一動都都露出一種華貴之氣,仿若天成,天生有一種令人匍匐的王者氣息。
青年臉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接住紅袖的一邊,緩緩走出人群。
“他是誰啊?這是什麽情況啊!來族中這麽久我都沒見過他啊。我家軒哥哥怎麽辦呢!”雲裳瞪了瞪眼睛,扯着旁邊荒九的手就劈頭蓋臉地問道。荒九對這個女娃娃沒轍,她問了那麽多,荒九卻是一句話也無法完整說出。
雲裳說完剛好有意無意瞥了眼風逸軒。對方見到她瞥過來的眼神,頓時皺了皺眉,臉色有點青…“哈哈,果然,哥哥是很喜歡人家呢。”雲裳支撐着腦袋想到。便是急忙又拉着荒九問東問西。
荒九到底是架不住雲裳的軟磨硬泡,整理了下思緒便是從容解釋道,“他叫那啥,明石漠。好像是前陣子來到這個地方的。呸呸,瞧那模樣生的還滿俊的,怪不得人家流嫣喜歡呢,嘿嘿,可憐老六家那黑小子咯。”
荒九啧啧評論幾句,然後扯過身後的酒葫蘆,仰頭一陣大喝,興起之餘,臉頰紅彤彤的,話又不禁多了起來,“流嫣這女娃子可不比中州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女孩,那抛出的紅袖就代表了對對方的愛戀了。對方既然接下了,也就是答應了啊。接下來就換那男的表演咯,你且看着呗。”
那是良玉璧人一般相配的兩人,卻是見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支碧玉簫,放在嘴邊輕輕吹起,簫聲迂回婉轉,哀婉凄絕,如泣如訴;然後徐徐開唱,身旁的莫流嫣似乎是有所領悟般随着歌聲起舞。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枭騎戰鬥死,驽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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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他的歌聲似有魔力一般勾去了所有人的魂魄。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悲戚沉痛的…似乎是看到了歌中的那片蒼涼之景。保家衛國的戰士們流血不流淚,馬革裹屍,鳥獸啄其肉,縱出征身死志不隕,只為了那個在戰火的肆虐中頑強抵抗着的國家…
應着他的的歌,莫流嫣足下輕點,縱身一躍又上了臺,腳尖微微一勾,帶起地上的鼓錘,廣袖卷起鼓錘敲擊着一旁的大鼓。鼓聲陣陣,如萬馬奔騰,随着鼓聲,莫流嫣緩緩起舞。
這一曲舞,舞得極其緩慢,帶着難以訴說的凄涼之感,身形微閃,又将一旁的鼓連連擊起。衆人眼前畫面切換,似來到了金戈鐵馬的戰場般,帶着難以言喻的雄壯和肅殺之氣。英勇的将軍死在敵軍的亂馬之下,身中數刀而亡。
而後節奏轉緩,給衆人勾勒出一個凄美的故事,出征的将軍愛上了敵國的女子,這是一段注定不容于世的愛情,但男子承諾定會回來,帶她遠離硝煙,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女子一直在等着,卻等到了他的國家破滅的消息,屠城之日,全國上下血流三日不止,她去戰場,找到了愛人未寒的屍骨,卻已經被刀刺得殘破不全。
女子戰場拾骨,對天哀鳴,怨天地不公,卻已是枉然。
女子自缢于死去的将軍劍下,化作芳魂一縷,年年歲歲尋找愛之人…
曲完,明石漠牽着莫流嫣的手緩緩離去,自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話。但他的風流氣韻卻深深留在每個人心中。
直到他走後,不知是誰最先反應過來:“此曲真乃神曲啊!”
“他們竟然配合地這般默契!”
莫武看着女兒離去的方向,有些欣慰地笑了…
他的嫣兒看來是找到自己愛的人了。
大漠演武場,幾匹健壯的馬兒足下飛騰,繞着演武場來回奔跑,樂此不疲的樣子想來很是惬意。莫流嫣牽着一匹紅棗色的馬兒亭亭玉立,似乎在安靜地等着誰。
“莫姐姐,莫姐姐。”雲裳身着皮毛小短裘。朝着口中的女子跑去。
莫流嫣一襲紅衣,見到雲裳後嫣然一笑,帶着大漠兒女慣有的爽朗。靈活地一躍上馬,“裳兒,姐姐答應教你騎馬,你且看着!”
馬背上的女子看起來英姿飒爽,頗有一代女将之風,舉手投足間毫無鄰家小女兒的嬌柔做作,她手持馬鞭,足下張力,鞭子打動了周邊的氣流,擊在馬兒身上,馬兒吃痛,飛蹄狂奔。
“莫姐姐好棒!”雲裳笑着鼓掌,而場上的聲響使得周圍人越聚越多。
“嫣兒,接弓!”場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匹黑馬,馬上之人正是明石漠,他手持馬鞭駕馭着,雙馬逐漸靠近,莫流嫣輕巧地結過明石漠手中的弓,随後從背後掏出一支寒光閃閃的箭羽遞給明石漠,又從身後拿出另一支箭,搭在自己弓上。
一箭飛速閃過,驚起一陣勁風,而另一邊,另一支箭仿佛也急速竄來,兩只箭帶起淩厲的波動同時正中紅心!
明石漠雙手一帶,将莫流嫣抱上自己的黑色馬上,兩人共乘一騎,明石漠揚鞭,帶着莫流嫣向遠方疾馳而去。
“喂喂喂!明石漠你怎麽把莫姐姐拐跑了!她還要教我騎術呢!”雲裳在後面小跑,又是氣極。
“裳兒,軒哥哥教你!”話落,雲裳感覺腰間被人抱了起來,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坐上了另一頭馬。“軒哥哥,沒想到你的騎術也這般好啊。”
她遙遙感嘆之餘,風逸軒卻是策馬揚鞭,緊緊護住懷中的人兒,馬兒似越跑越快,足下飛奔,緊張地雲裳抓緊了風逸軒的衣服,直把頭靠在自家哥哥胸口,風逸軒一笑,知她害怕,便放緩了速度。看着雲裳小女兒态,只希望往這一刻能夠停留至永久。只想這樣守護着她…
五年了,多少次,他差點就離開她了,雲國的鐵騎并非那般容易對付,為了保護她,多少次都是在生死中徘徊,多少次身上的傷口痛得他夜不能寐,只能趴在床頭如受傷的小獸一樣低聲□□。
不想讓她看見,更不想讓她為此對他愧疚。
他是舍不得她的,因此,無論是受再重的傷,他也會找到她,站在她的身前,為她抵擋一切傷害。
已經不是為了少年時期對她母親的承諾,而是為了這是他心中所想。
“裳兒長大以後是要嫁給軒哥哥的。”年少時她說過的話語還在耳邊。
也許你只是當做年少的童言,一笑而過,而我卻将它當做珍貴的東西,時時刻刻回憶珍藏。
弱水三千,我獨願取其中一瓢飲。
因着雲裳喜愛莫流嫣,無奈之下,荒九他們的商隊只得拖延了一日,讓那對姐妹好好再聚聚,好在他們這次在大漠的行程很是順利,節省了不少時間,耽誤一天也算不得什麽。
一天後,商隊正式出發前往鏡州。隊伍前面,幾只慵懶的駱駝站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樣子,寬大的腳趾在沙土間來回踱步,背上鋪着一塊紅色的毯子,上面鑲着一圈精致的花紋。
荒九抓了抓他有些亂糟糟的頭發,咧着嘴向莫武道別,“莫族長,大夥叨擾了數日也該走了,鏡州那邊也不能再晚了,不然商家那裏不好交代。各位,保重了,多謝這段時間的招待了。”
莫武眼中頗有些不舍,眼前這個商隊領隊脾氣性格很合他胃口,兩人因此也算是合得來,這一別,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了。他捋了捋他那把大胡子,道,“哈哈,哪裏的話,你們此去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了,這裏已經快到大漠盡頭了,不出兩日,你們就能到達吧。各位,後會有期啦!”
“走啦走啦!”馬六子牽着兩頭駱駝走向前面,一手頗為不耐煩地拎起朝莫流嫣哭哭啼啼一步三回頭的兒子,小家夥馬明頗為不舍地看着莫流嫣的方向,卻是見她身邊男子颀然而立,流嫣則依偎在男子懷中。頓時哭的更加歡了。馬六子很無奈,也不知自己的怎生出了這樣一個愛哭的兒子。
雲裳和風逸軒跟着商隊的衆人和莫流族人一一告別,牽起駱駝,提好水囊,開始另一段征程。
漠北,這片生她養她十七年的故土,已經滿是悲傷的回憶…
如今,終于是要離開了。
兩日後,他們成功通過玄陵關,進入鏡州地界。
鏡州因靠近漠北,很多商隊往來漠北與鏡州做着各種販賣交易,因此很是繁榮富足,而此時他們所在正是鏡州與漠北接壤的豐城,雖然與漠北接壤,但是完全不同于漠北各國人,這裏的姑娘們身着绫羅綢緞,頭戴珍寶翡翠,男子也都錦衣長衫,因為緊鄰漠北,自然也會看到來自漠北的奇裝異服的各族人。
滿大街各種吆喝聲不絕于耳,四周的建築質樸滄桑,想來年代已久,街道兩邊是各種門面小店,而此時他們這個來自漠北的商隊風塵仆仆,衣衫褴褛,倒也沒有顯得格格不入。
“到豐城了,我們也該走了,多謝各位一路照顧了。”風逸軒微笑着道別。
“你們在中州大陸行走要多加小心,這裏其實比大漠還要複雜,多的是豺狼虎豹。保重!”荒九也頗為不舍地叮囑着眼前兩個看似年紀還不大的男女。
“告辭。”風逸軒抱拳。
目送荒九他們離開後,雲裳看着這個陌生的地方,眼中有些迷惘,“軒哥哥,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娘把離火訣交給我們,可是在大漠這五年來我們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鏡州這裏應該怎麽開始呢?”
風逸軒有些詫異,本以為,她會纏住自己到處看新鮮事物,原來大漠的五年不僅磨去了他的青澀,也磨平了她的稚嫩。這個他從小呵護備至的女孩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
“呵呵,丫頭,我們先去換身行囊吧,畢竟已經到了中州地界。”話落,風逸軒便将雲裳帶到了就近的一家服飾店,店面很大,裝飾也很考究,裏面滿是色彩鮮豔的綢子緞子,摸起來如同頭發一般柔軟舒适。
雲裳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布料,滿面欣喜地到處亂逛。一旁的店家沒有因為他們身上破舊的襖子有所看輕,依舊殷切地問着客人所需。
挑挑選選半個時辰後,雲裳出來了,風逸軒有些傻眼,眼前的她似乎不怎麽真實了。
她身着嫩綠色廣袖霓裳裙,外披白色紗衣,裙褶熠熠,翩翩若飛。腰佩璎珞,頭戴蝴蝶釵,發間青絲挽起,胸前左右兩邊各留一縷。溫柔娴靜之餘又不失嬌俏動人,臉蛋雖稱不上絕色卻也膚白若凝脂,清麗脫俗。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出落得這般美麗動人了。
早知道她穿的這麽好看給她随便套件衣裳就好了,豈不白白讓人家看去了,更何況他還花了大把銀子呢!
銅鏡前猶自端照的雲裳根本不知道身邊不遠處的某人悔的腸子都青了!
留了一把碎銀,也不管周圍人詫異的眼光,風逸軒拉着她就走,一直到了一家客棧裏。“老板,兩間客房。”
“只有一間了,客官,真不好意思,這幾天全城的客棧都吃香的很。”客棧的老板滿是歉意地說道。
“額…一間…好吧,那就一間吧。”看着眼前嬌俏可人的小丫頭,一抹可疑的紅慢慢爬上了風逸軒的脖頸。
“軒哥哥,晚上我要和你困覺!”雲裳一進客房,看着那張柔軟的大床,笑眯眯地對逸軒說道。
“不可以!”瞬間,紅又蔓延到了某人的雙耳處。
“為什麽啊?”雲裳眨着眼睛有些不明白,這軒哥哥怎麽了,以前風餐露宿的時候,為了防止敵襲,他們從來都是一起睡的啊。
逸軒有些無奈地支了支頭,這丫頭,雖然看起來成熟了不少,但是某些地方還是像個孩子。風逸軒第一次頗為嚴肅地說:“裳兒,記住了,你是大姑娘了,以後不能随便說要和別的男子困覺了,知道麽?”
“可是軒哥哥不是別人啊。而且在漠北的時候我們都一起睡的啊。”雲裳有些無辜地說。
風逸軒尴尬地咳了咳,“反正以後都不可以了,知道麽!”
“哦…”雲裳委屈地低下頭,猶如溫順的小鹿般點點頭。
風逸軒看着雲裳,心中突然有了一絲疼惜,一絲了然。
大漠的時候過得那般苦,更沒有精力去想,如今才意識到現在的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吵着說要嫁給他的女娃娃了。
只是裳兒,我們的距離會越來越遠麽?
默默嘆了口氣,裳兒,看來今天你的軒哥哥只有睡柴房的命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當雲裳和逸軒在吃早點的時候,便聽到鄰桌一人說道。“你們聽說了麽,過陣子就是傲劍山莊鐵莊主的六十大壽了,到時候應該能見到豐墨公子了罷。”
“如今鏡州三分,皓雪閣,傲劍山莊,封家堡三足鼎立。傳言道皓雪閣豐墨公子翩然似仙人,知人善用,封家堡月錦公子雍容雅逸,諱莫如深,而傲劍山莊鐵莊主的女兒鐵海棠,更是溫柔文雅,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的絕色佳人,是鏡州兩大美女之一啊!如今皓雪閣更是三大勢力之首,豐墨公子地位尊崇無比,不知此次能否借助傲劍山莊莊主的大壽去一睹他們真容呢!”另一人回答。
“哎,就咱們這點小市民,能進去就該慶幸了。”
雲裳盯着他們桌上的小菜,這裏的早餐也是她從未嘗過的味道,清香中帶着一絲微鹹或微甜,卻恰到好處,即使是平淡無味的白粥,半稠的湯汁,和着糯糯的米,一股無形的香味便頃刻透出,讓人垂涎欲滴。雲裳發現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叫鏡州的地方了。
雲裳盯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半支着腦袋看着風逸軒。“軒哥哥,我們要去那個莊主的大壽嗎?”
風逸軒眉間有一絲擔憂閃過,卻瞬時被他遮掩,用纖長的手指握着筷起不緊不慢地夾着一捆菜,放置嘴邊,“裳兒,如今我們勢單力薄,雖說遠離雲國了,但我們有必要加入一方勢力之中才能更好地利用其分辨形式,何況你還記的雲姨說過的,她讓我們逃離漠北,估計真的要有什麽大事即将發生了。我們且靜看下去吧。”
“嗯,我聽你的。軒哥哥,聽說鏡州兩大美人呢,你想不想去看看啊!”雲裳看着風逸軒的樣子,不禁又想調侃。
“不想!”某人微惱,這丫頭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