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黃衫女子
豐城的三月,正是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時節,此刻豐城境內細雨綿綿,煙幕般将整個豐城籠罩起來,如夢似幻,人置身其間便覺得渾身舒爽。即使沐浴在這蒙蒙細雨中,也不失為一種別有的情調。
豐城的主街上,有纖纖女子,撐着油紙傘,上面娟秀地描繪了幾只展翅欲飛的彩蝶,女子步履盈盈,神情左顧右盼,似在等待自己的情郎,繡花鞋被微雨沾濕,她卻毫無所知,突地,女子走進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裏,那娉婷美妙的身影便轉眼不見。
即使被這細雨所擾,滿街的吆喝聲卻是自始不斷,主街上有一偌大的店面似乎生意很好,好幾個路過的客人紛紛在店前停駐,看着那碩大的牌匾,上面寫着春風齋三個字,雲裳也曾好奇地問為何□□風齋,為此店家小兒掩面偷笑,告訴她,因為自己的老板覺得自家店裏的菜好吃得讓人如沐春風,故而取名春風齋。
雲裳正在品嘗一道名曰竹筍焖豬肉的特色菜時,卻在一旁傳來了不和諧的聲音。
“喂,你這黑店怎麽這樣啊,這明明只是中下等的布料你要收我五十兩!你怎麽不去死啊!”前面的店鋪旁似乎起了什麽争執,雲裳好奇地放下筷子,拉着雲逸軒的手向着店鋪走去。
只見昨日那家賣衣裳的店鋪旁此刻站着一位身穿鵝黃色衣服的女子,大約十六七的年紀,明眸皓齒,臉蛋精致,下巴微尖,此時卻是柳眉倒豎,一臉的愠色,嗔怒道:“你這黑心的店家,定是剝削了很多女子的錢財!看本姑娘如何教訓你!”
說罷,從掄起拳頭就要打。
“哎!我說你個醜丫頭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店鋪鬧事,別以為我怕了你!”店家絲毫不理會女子一臉的兇悍,毫不退讓的瞪着她!“你打呀,醜丫頭!”
“你居然說我是醜丫頭!”女子都是愛美的,被店家當着所有人的面這麽一說,女裏更是其怒攻心,眼看一拳頭就要下去。
從小到大,所有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的,爹爹對她更是寵愛有加,真的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了!哪個不是說她聰慧動人,俏皮可愛的,再怎麽也和醜字搭不上邊呀!
哼!這個可惡的店家,看本小姐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小姐,小姐!”幾步之外響起了一大群人的腳步聲。似乎陣仗還不小。
“哎呀,不好,要被抓到了!”女子一緊張,想着要是被抓回去可就糟了,她可不想聽爹爹的滿腹唠叨,定是又要教導她做個窈窕淑女,不該這般橫豎亂跑。
顧不上教訓店家,急忙朝遠處奔去,還不忘回頭惡狠狠地補了一句,“哼,你給我等着!”
女子的後面,浩浩蕩蕩地跟着一群隊伍。這場面還相當地壯觀。大群大群的丫鬟仆人們到處追趕着,而前面他們的小姐則一個勁跑的正歡!
雲裳看着這場景,啼笑皆非,這鏡州也忒好玩了罷。
Advertisement
灰頭土臉的店家拍了怕身上的粉塵,嘀咕着罵了幾句,然後看向圍觀的人群,“看什麽看,不買就趕緊走。”
沒了看頭,人群頓時三三兩兩地各自離開,這家店鋪被這麽一鬧,怕是暫時要生意冷清了。
眼見沒了看熱鬧的人,雲裳只有拉着風逸軒的手往春風齋的方向走去。她還滿心滿念地想着她的竹筍焖豬肉呢。
剛入座,竟然一眼看到了那一抹鵝黃色的身影,看樣子是成功的甩開了後面大群追捕的人,此時正和滿桌子的菜作鬥争,風卷殘雲地掃蕩着桌上的飯菜,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這行為舉止和她靓麗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符合,也和一路上雲裳看到的鏡州女子很不一樣,街上看到的女子大多是含蓄而又矜持的。說話也是細聲細語,哪裏像她這般。她看起來更像來自漠北吧!
看來她也算是鏡州女子中一支奇葩了。
雲裳拉着風逸軒坐下,餘光打量着一旁的黃衫女子。
“你是不是存心欺負我倆兄弟,這麽大的客棧怎麽可能一間房都沒有了!”
雲裳朝着聲音響起的客棧門前看去,只見兩個錦衣男子正一把抓住店小二,惡狠狠地問道。
店小二本就膽小的很,被這麽一抓,頓時兩眼發暈,畏畏縮縮,“客官真對不住,真是沒有客房了,您也知道,這幾日老莊主大壽,豐城來了很多外來人,全城大部分的客棧都已經滿了…”
“那就讓其他人退房。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住在這裏已經是你們的榮幸了!”其中的一個錦衣男子傲然朗聲,語氣間頗為不屑。他冷眼對着四下一掃,頓時很多人都埋頭吃飯,再也顧不上看熱鬧。
“我管你們是誰,居然在本小姐面前欺負我們豐城的人,這般橫行霸道,看來不給你們點厲害嘗嘗是不行了!”只見坐在一旁的黃衣女子拔劍而起,頃刻間已來到那兩人之前。
那女子出劍倒是招招精妙,想她所學應該是上乘的功法,劍氣淩厲,一看就知手中所握乃一把好劍,但劍影之間卻華而不實,只是追求劍招的華麗,而招與招連接之間也有很大的漏洞,空有神兵利器而不知如何運用,真是暴殄天物了。
風逸軒看着眼前的女子,無奈嘆了口氣,卻依舊沒有上前幫助的意思。雖自诩武藝不會低于那兩個錦衣男子,但初來鏡州,他自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而且這個女子這般強勢,現在若是不吃點虧,怕是以後會遇到更大的麻煩。況且眼前這兩個男子,不會在眼下這般情況下真下手重傷她。給她些教訓也就算了。
果不其然,沒出一刻,女子在那兩人的攻勢下已處于下風,隐隐露出敗績。但女子咬牙□□,硬是倔強地不認輸。
“哥哥,你去幫幫她吧。”雲裳看不過去,推了推一旁的風逸軒。
風逸軒不肯,但最終架不住雲裳的念叨,只好硬着頭皮上前。
“你們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倒是也欺負地這般毫無愧疚。”
只見他掌下發力,疾步上前擋在女子面前,以雙指夾住了即将砍向女子的一柄劍,劍身寒光冷冷,正襲向女子的面門,若非他剛剛出手,這女子怕是要受些苦頭了。
其中一人的劍被風逸軒雙指夾住,出劍人死命掙脫不得,朝着旁邊的弟弟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會意地後退。
接到另外一人示意的人迅速跑到風逸軒之後,竟然打算從背部襲擊!
“小心!”黃衣女子和雲裳同時開口。
這種攻擊人背後的做法已屬偷襲,風逸軒有些微怒,袖口一揮,一條藍影閃電般飛過,只聽到一聲兵器碰撞之聲,還未待衆人看清,那道藍影已經重新落入風逸軒的袖子裏。而之前偷襲的那個人如今已躺在地上暈死過去。
“弟弟!”只見另外一人大叫一聲,跑到暈倒的那個人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見只是暈了過去頓時松了口氣。
似乎是知道眼前的人并不好惹,那錦衣男子語氣軟了很多。眼中略一思索,恭然抱拳問道,“閣下何人?”
風逸軒似乎并沒有把這兩人放在心上,逐漸走向雲裳的小桌。言語間滿是淡漠,“你們沒必要知道,只是有人見不慣你們兩男的欺負一個女人。”
“呀。”幾步之外的雲裳臉一紅,趕緊捂住嘴巴,自然知道這個有人指的是她。縮了縮脖子,偷着眼去看風逸軒。
“哼。閣下武功高強,這次是我們兄弟認栽了,日後定會再找你一決高下!告辭!”那人說完,背上他弟弟匆匆離開。
一旁的黃衫女子則是身體一橫,攔住了風逸軒,“多謝你相救了。”女子雙頰微紅,怔怔地看着風逸軒深邃的俊顏,茫然地撥弄着手指。迎上風逸軒探究的神情,頓時又是滿臉紅暈,好似黃昏中絢爛迷人的晚霞。
這女子本是極美,但相處幾次下來,只是留意到了這霸道的小姐脾氣而讓人忽視了她這一張姣好的面容。
“舉手之勞而已,你不必記挂心上。”風逸軒展顏輕笑。
女子此刻竟難得起了一絲扭捏之色,布滿紅暈的臉上猶如火熱綻放的紅色木槿花,美豔之餘盡顯嬌媚。那雙神采飛揚的眼中有絲絲情意,嘴邊卻吞吐不語,似是沒有想好要訴說的話。
想了想,女子解下佩劍上系着的劍穗,顧不得矜持,塞到了雲逸軒的手中,“這個送給你。”偷偷看了他一眼,見風逸軒未說什麽,帶着布滿紅暈的臉跑開了。
這?
風逸軒攤開手掌,拿起手中那條精致的紅色劍穗,一看就是女孩子家精心編制的。
這該不會是有什麽寓意吧…風逸軒皺眉。
“軒哥哥,那個女子看來很喜歡你呢!”雲裳調笑。
風逸軒眉頭皺得更緊了,乘着無人的時候找了店家打聽了下,果然是這邊女孩的風俗,那劍穗竟然是定情信物!
如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風逸軒嘆了口氣,只得希望不要再遇見她了吧…不然真不知如何開口了,看來在鏡州真不好多管閑事啊。
只是他不是這邊的人,對于這些事情并不知曉,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然而兩人并不知道,此時的漠北即将發生一件大事。
莫流嫣一個人坐在屋內,漆黑的長發直垂于地,手中拿捏着一把梳子,但不見她梳妝打扮,只是被她緊握在手中,骨指之間由于用力已隐隐泛白,終于梳子不堪重負,“噌”的一聲,梳子斷為兩截,被主人毫無憐惜地扔在地上。
臉上的倨傲之色卻愈漸加重,仔細看去,和明石漠竟別無二致。另外還有一股薄薄的怒氣,使得眼角的冷芒微閃,原本絕美的臉上,柔和的線條變得冷凝。
“小姐…我家公子送送…來…”門外的小婢不知站了多久,雙手戰戰兢兢地托着什麽,哆哆啜啜地說着。
“遣回去!”門開,露出莫流嫣那張絕色容顏,只是其上布滿冰霜,冷冷地回絕着。
“還不走!”說話的是接到消息正趕來的明石漠,雙眼在瞥到小婢手上紅布上的“喜”字時,逐漸變得陰沉。“該死的!”
小婢如釋重負一般迅速跑開,迎面撞上了神色緊張跑進來的另一個小婢,“小姐,那個人又來了!”
“姐姐,什麽事情?”密集的說話聲驚動了隔壁房間的莫流雨。
“小雨,不是什麽大事,你先進去,姐姐和你明大哥去就可以了!”莫流嫣将莫流雨送回房間,然後和明石漠相視,雙方的眼神中都閃過一絲肅然。
幾天前,雲國封地的貴族偶然間來到他們族中,族人們也是盛情款待了他們,只是那個貴族男人看上了自己,想娶她當他的小妾,先不說她那身傲氣自然是不肯,石漠和爹爹也不會同意。
那貴族竟死皮賴臉般留在這裏了,無事便向她獻殷勤,仗着他是雲國人言語間諸多放肆,不把牧流族的人放在眼裏不說,如今卻是又不請自來,當他們真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軟柿子嗎?
兩人随着小婢來到大堂內,那貴族正用那猥亵的臉湊着幾個牧流族人,耀武揚威地炫耀着什麽,“喲,我的小美人,你可出來了!”見到莫流嫣出來,像是看到獵物般興奮地盯着莫流嫣然,眼中寫滿了占有欲。
那副醜惡的嘴臉看着便是讓人生厭,莫流嫣面無表情,“大人,牧流族地方簡陋,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還請你回去甚是為好!”
那貴族原姓鳌,家中有一遠親與雲國皇族結親,自此地位提高了許多,在雲國也是橫行霸道膽大妄為。卻也沒有人敢于說什麽。
“莫流嫣,不要給你臉不要臉!”那貴族也是怒了,“識相的就随本大爺回去!大爺我必定好好疼愛你!”邊說着臉上邊露出猥瑣的□□。周圍的人都是憋了一肚子火氣,他們的大漠之花何時被這般侮辱過!
黑衣閃動,人群中發出刀劍出鞘的聲音,然後寒光連連閃動,晃得人眼睛也是睜不開,幾許發絲随風落下,被擦拭的雪亮的劍光中映照出一張滿是畏懼的臉,再不複剛剛的霸道和放肆,正是先前的那個貴族。
一柄劍架在他的脖子旁,握劍的是一雙有力的手,正是明石漠,沒有人可以欺辱他愛的人!正何況是雲國的狗!“滾!”他冷冷吐出一個字,盡力控制着內心,不去殺死這個人。
那貴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妒忌和陰狠,再将頭轉向莫流嫣的方向,早先就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竟是這樣的人!
“殺了他!殺了他!”周圍的牧流族人很是憤慨,牧流族一直是自給自足,不像衆多小國和小族一樣依附于雲國鐵蹄下,堅持着自己的準則,這裏的每個人都是驕傲的,絕不容許自己族中的人任人欺淩。何況是族長的女兒,他們為之驕傲的大漠之花!
“你們敢殺我!雲國必定不會放過牧流族!”那個雲貴族這樣說着,明石漠眼神陰沉地可怕,卻也沒有再下殺手,劍光收起的剎那那個貴族卻像是瘋了一般向周圍人群撲去,想要周圍的人身上奪取佩劍。
蹭蹭,雪亮的刀光映照出血紅色的光,那個雲國貴族的脖子被割裂,大堆大堆的血從脖頸間留下,那個雲國貴族睜大了眼,死死地看着周圍的人,像是不敢相信他們真會殺了他,生命的流逝讓他感到絕望,不甘,嘴角翕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最後留下惡毒的詛咒:
“雲國定會滅了…滅了你們…誰也逃不了……”
“我…我不是故意…我…”錯手殺死他的那個牧流族人顯得張皇失措,當時他企圖從自己手上奪取佩劍,處于本能的防衛,殺了那個貴族。
“殺了就殺了吧,這種人該死!”身邊幾個人低聲安慰着,沒有人因為這個貴族的死而責怪他,只有莫流嫣,想着那個貴族死前的詛咒,臉上留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三日後,經過有意人的添油加醋,那個貴族的死訊,被認為這是挑釁了雲國皇室的威嚴,夜天淩将一支有規模的軍隊派遣而出征剿牧流族。那是流牧族的滅頂之災。
而此時的牧流族,正處于一片水深火熱之中。烽煙彌漫,到處是雲國的士兵。
“小雨,小雨…你在哪裏?”莫流嫣神色怆然,四處找尋自己的弟弟,只是三日,父親已經戰死,族人也已經被屠戮殆盡,大漠中一個自給自足的小民族又如何對付得了龐大的雲國鐵蹄…
“姐…”微弱的聲音,自一夾縫中傳來,那裏躺着一個渾身淌血的男子,身下更是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