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回大漠
想來這該是第一次和裳兒分開吧,這丫頭,他不在的話會不會不習慣呢,又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如今,只怕她的眼裏只有那個人了罷…
身後傳來嗒嗒嗒的馬蹄聲…明顯是朝着他們這個方向來的。
風逸軒朝着共同前行的白墨比了個手勢,一切都要小心謹慎。他總覺得有未知的敵人在暗處時時刻刻關注着他們。
“軒哥哥!”爽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着一絲迫不及待。
他愕然,急忙回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下馬,一步步朝他走來,
雲裳朝着發呆中的他燦然一笑:“大漠五年,攜手共進,禍福相依,你為我遮擋風雨五年,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軒哥哥。我們約定好的,要一起面對未來不可知的艱難險阻。”
她揚了揚手中的劍,挑起幾個劍花,皓雪閣的這些日子,她也不是白白待着的。
她躲在他的身後,在他的庇護下生活了五年,這一次她要與他并肩面對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危機…
其實憑她的那幾個小伎倆根本不足以幫助他什麽,但是看到她來了,風逸軒還是很高興。如今再把這丫頭遣回去怕是不可能了,與其讓她偷偷跟着還不如這般和自己在一起,面對危險時他也能及時地保護她。
蕭靖羽啊蕭靖羽,這回我可做了賠本的買賣了,居然就這麽替你去賣命了…
嗒嗒嗒,又是馬蹄的聲音…
又是誰?該死的蕭靖羽,難道每個人都知道他的行蹤了嗎!
來人下馬,如初見般一身黃衫,正是鐵海棠。
風逸軒這下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他有些無奈得支了支太陽穴,“怎麽又是你,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是我纏着問紅鸾姐姐的,幹嘛,你就那麽不想見到我麽?”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爹怎麽會同意你來...”
Advertisement
鐵海棠此刻聲音卻是細若蚊蠅,眼神有些飄忽,不知該看哪裏,“我…我是偷偷出來的,爹爹他不知道。”說到這個的時候,鐵海棠有些沒底,家裏肯定又是鬧了底朝天了。
“胡鬧,回去!”風逸軒有些不留情地低吼,她以為他是去幹什麽的,以為好玩嗎!
鐵海棠一聽他又是趕自己走,心裏又是氣又是怨,看着一旁俏生生站着的雲裳,心有不甘,“可是她為什麽能來?”鐵海棠指着雲裳,她為什麽可以一直跟着他,為什麽換成自己就不行。
“因為他是我的軒哥哥!”雲裳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算了,我們走,她愛跟不跟。”風逸軒沒有搭理追随而來的鐵海棠,只是牽着雲裳離去。留給她一個淡然的背影。
鐵海棠氣得直跺腳,她作為一個女子已經做出這麽多了,風逸軒的心難道是鐵做的麽,她朝着他們離開的背景大喊,“你們等等我啦,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
自從決定追随風逸軒的那一刻起,她就作了決定,沒想過中途再回去。
只是,風逸軒,難道連在一旁看着你的資格我都沒有嗎?
大約走了十幾裏,此時已經到了漠北原雲國所在地,如今雲國下屬的十座城池已都被攻陷,全部都是漠北昭王的囊中之物,如今他們所在之地再過去幾千米,就是漠北昭王的暝皇宮了。
兜兜轉轉,不久以後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承載着痛和回憶的地方,雲裳看着這個地方。只是如今卻一切都變了。
不再是從前那片蒼茫繁榮的景象,沒有了大漠間奔走的駱駝隊伍,沒有了成群的牛羊放牧人,沒有了往來不絕的商隊。也沒有了那些熱情好客的瓦寨和族群的蹤影。
幾乎看不見人的影子,一切都安靜地太過可怕,似乎踏入了一個陰謀之中,一個策劃已久的陰謀,只為等待他們的到來…
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擺脫不得的宿命…
“雲國竟然變成了這樣。”雲裳看着這個曾經無比熟悉,此刻卻有了一種蒼涼悲壯的感覺。
這還是他們從小生活的雲國麽?為何變成如今這般田地?
這個統治了漠北整整兩百九十九年的雲國竟然就這麽一夕之間滅亡了...
雲裳對于雲國的感情是複雜的,它生她養她,卻也令她悲傷絕望。
雲國有很多故人,也有對她好的人,卻也是在那裏,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在它的追殺中不斷逃亡。
如今聽到它一夕間覆滅的消息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頓感悲哀凄怆。
畢竟,那裏有她曾經的家,有她的回憶…
“裳兒…”風逸軒擔憂的看着她,她的心情他懂…也只有他懂…
“我們再往北走,那邊聚集的村落較多,人較為密集,或許能夠發現什麽線索。”風逸軒建議。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踏入這片生育我的土地。”一直不曾開口的白墨突然說道,看着這片自己從未涉足的土地,第一次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将他包圍。
白墨這人平時還是很有意思的,不刻板,所以雲裳經常找他一起練劍。此刻他的神情卻有些高深莫測,難道是跟着蕭靖羽久了,連神情也學到了?雲裳心想,嘴邊卻是好奇道,“你難道不是鏡州人嗎?”
雲裳的話讓白墨陷入一種回憶中,他眼神有些空茫,“我出生的年代是戰亂,我來自漠北。我的父母都死了,是老閣主将我救下帶到皓雪閣的…”
“白墨,我突然發現你的眼睛好漂亮,是暗藍色的,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瞳色,就像大海一樣浩瀚,像天空一般明朗,你是漠北哪國的人啊?”雲裳看着他的眼睛,開心地笑着說。
“走吧,我還想早日回去複命呢。”白墨不留痕跡地避開了這個話題,似乎是不想觸及。
“多說幾句會死啊,你這人真奇怪。”雲裳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喃喃嘀咕。
沒有人知道,就是因為這雙眼睛,這種瞳色,才讓他對漠北這片土地感情這般複雜,就因為這雙眼睛,帶給他這麽多年的噩夢。
“你就是一個雜種,我們國家哪有你這種瞳色的,你就是個野孩子,怪不得你沒有爹。”
“哈哈,你就是個雜種。你爹爹才不要你!”
一句句毫不留情的諷刺如同尖銳的匕首在他心上劃上一道道口子,小時候,周圍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歡和他玩,就因為他有一雙和他們不同顏色的眼睛,就因為他的父親是別的國家的人。
他的記憶裏,對于父親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記憶深處的那張臉是慈祥的溫暖的,他知道父親是愛他和母親的,是因為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離開他和母親。
“娘,爹去哪裏了,他不要墨兒了嗎?娘,我想爹爹…”
“你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會回來…”
後來某天他就看見娘聽到了什麽,發瘋似的跑了出去,那神情仿佛聽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他偷偷地跟在娘身後,而娘去的地方,是一個戰場,一個充滿死人的地方。
他從來沒有看見那麽多的血,那麽紅那麽紅,血流了一地,那麽可怕。到處是斷肢殘軀。
他好怕好怕,“娘,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我們快走…”
可是娘卻仿佛什麽都聽不到,推開他發瘋似地不停找不停找,不停地用手刨着雪地…
她的神情好可怕,不再是曾經那個溫柔叫他“墨兒”的溫婉女子了。
那幾日下着大雪,地上已經堆積起了厚厚的一層,只是這雪是紅色的,他從未見過的紅色的雪…母親的手已經刨得全是血,但她還是不停地找…
終于,娘像發現了什麽似的挖出了一截斷臂,她看着那截斷臂怔怔地哭,一邊哭一邊到處尋找,一會兒是另一截斷臂,或者是右腿骨,但是無論怎麽都不能将那個已死之人的軀體拼湊完整…
過了好久好久,娘似乎終于放棄了,卻突然抓向他,“這是你爹,叫爹…叫啊!”
娘好兇好兇,她的眼神好可怕…
“爹…”
“再叫!”
“爹,爹…爹!”
“你不是一直想看你爹麽,他就在這裏,你好好看着!”
他不敢相信,爹為什麽會這樣,他的爹,怎麽會這樣殘破不全?
他一步步向後爬,好可怕,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他的後退中,他的娘從一旁撿起一把兵器,用力戳入自己的小腹中。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他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了…
“娘!”他爬向前,凄厲地大叫着,只希望娘能聽到他的聲音。
娘不要他了嗎?為什麽他的世界在這一天瞬間崩塌了…
他的娘只是平靜地看着他:“墨兒,娘去找你爹爹了…”
“墨兒,我的墨兒…”
猛然地搖了搖頭,他怎麽又想起這些來,是不是因為離曾經的家太近了…
父親,母親…墨兒回來了…
大約繼續走了一刻鐘,大漠間刮起了風。揚天的風沙遮擋了他們的眼,甚至進去他們口鼻中,他們只得捂着臉前進。這使他們行走的過程中阻礙重重。
“我們該不會遇到沙暴吧?”白墨看着這天,有些驚訝的問道。這大漠的天也真是瞬息萬滅。這次回到大漠,心中對這廣袤無垠的天地又多了分了解。
雲裳啐了他一口,“呸呸呸,你什麽烏鴉嘴,要是真遇到沙暴,看我不打你!”
白墨跳出一丈遠,“小丫頭,這麽猖狂,小心嫁不出去,好歹我也是你師兄!”剛剛因為親人引發的悵然若失已消失無痕。
雲裳作勢要打。兩人在大漠裏嘻嘻鬧鬧。給這廣袤蒼茫的大漠帶去了一絲生機。風逸軒在一旁笑着搖頭。若是真遇到沙暴你們還有心情打鬧?
天邊飄過一朵巨大的雲,給大漠投下一片連綿的陰影,好像一只碩大的魔掌迎面而來,将衆人包裹其中,身上的燥熱感一時間也降了不少。
風沙漸大,但是遠方卻有一支隊伍,不緩不急地走着,沒有駱駝,沒有引導者,只有七八個模糊的人影。等等,他們在跳着行走?雲裳一片驚恐。趕緊跑到風逸軒身後,抓了抓他,朝着那隊伍指指。
衆人随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是有一個隊伍。但雲裳再次看去的時候,卻發現跟剛剛相比,那隊伍似乎離他們近了些。揉揉眼睛,似乎還是那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最怕這些詭異的東西了。瞬時再也不敢去看。
大漠的風卻是越刮越大,随着強烈的大風,沙石在空中狂舞,似脫離了鉗制般,不管不顧地手舞足蹈,剎那間便是形成了一片烏瘴。而且這風也是越來越大,他們逐漸睜不開眼。
衆人終于感覺到不對。但為時已晚。
“真是的!你什麽烏鴉嘴!”一旁的鐵海棠也是憤憤地叫着,但那聲音一發出便被風聲掩蓋。慌亂中她用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急切地探尋着其他人,她急切叫喚着,尋求着同伴,直到另一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風逸軒!她一喜。勉強睜開眼睛,便模糊看到他一手抓着雲裳,一手抓着她。而白墨則是在另一邊拉着雲裳。
“快,大家将繩子綁在身上!我們綁在一起,就不會散了!”風逸軒大吼,聲音中透着焦急。
遠方已經枯敗的胡楊在風暴的肆虐下,終于支撐不住。被風沙連根拔起,摔落在一旁。
衆人終于綁在一起。雲裳剛想說什麽,一睜眼,竟然發現一張慘綠色的臉緊緊貼着自己的臉,那雙昏黃渾濁的眼球死死盯着自己。
“啊!鬼啊!”她奮力向外跑去,卻忘了此刻大家都綁在一起,被她這麽一帶,衆人紛紛跌倒。而此時,風暴已至頂點,被那迎面飛來的漆黑東西一撞,她便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運氣太好,不僅遇到了沙暴,還遇到了大漠中難得一見的趕屍隊...
感覺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她身上。眼前一片黑暗。難道天黑了?她剛一張嘴,便是一嘴的沙土從嘴裏流出。她咳了咳。也不知道這是過了多久,用力将自己撐起。滿身的黃沙便是簌簌落下,雲裳只覺得渾身酸脹疼痛。
還好還好,沒有被黃沙掩埋,她打了個滾,仰面躺在黃沙上。繩子的一頭被她帶出。
風暴來時,她在身上一連打了好幾個死結,就怕自己被吹散,忽而又想起那張慘綠色的臉孔,她瑟瑟一抖。
心中一動。顧不上發脹的四肢。她順着那繩子找尋,繩子的一端埋下黃沙之下,她趕緊扒。就怕裏面的人窒息了。扒了好久,露出一個男子的身體。神色安詳的像是睡着了般。
“軒哥哥,軒哥哥!”她爬上去,拍打着風逸軒的臉,直到他也将一嘴的黃沙吐出。雲裳終于放下,接着去找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