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靈狐之心

“下面一個上來的是冬字輩的冬暖。”随着老鸨的聲音,一道白色的身影飄然入臺,雲裳身着之前冬意的那件雪羽衣。俏然地站在臺上,雪羽衣似乎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看上去清純如驕陽初雪,靈秀若幽谷雪蓮。

“噗…”很是不雅地将茶水噴了出來,沐以容瞪大了眼睛,臺上這個…不是裳兒嗎!她怎麽來了,這可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初舞,如同綿延小雪,白皙的手肘彎曲向裏,然後迅速轉了一個圈,右手臂高舉,流雲般的水袖順着長發的方向傾瀉而下,微微舞動,幾個急轉,水袖被遠遠抛開,來回打了幾個圈,然後順着向裏滑動,臺上的她如同精靈一般跳躍着靈巧的步伐。

沐以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茶杯被他維持一個姿勢抓在手裏,茶水已經轉涼。

而另一邊,蕭靖羽也是緊盯着臺上的女子,他不知道為什麽,盯着這個從沒見過的女子盯了那麽久,自己也覺得好笑,卻偏偏,移不開眼神。

一曲畢,雲裳緩緩下臺,輕籲了口氣,總算是熬過去了,這一曲舞,當時在大漠時看見莫流嫣舞過,她覺得分外美,因此也是記了下來。沒想到在這裏會用到。

臺下則是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二樓的角落,某只狐貍正好也是朝她看來,臉上卻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容,雲裳看着,又是恨得牙癢癢的。

正要回房,卻發現似乎有人的目光鎖定了自己,雲裳意識到以後,沒有大的動靜,更是沒有通知沐以容,只是加快了步伐,試圖找出那個暗處窺視自己的人。

也許,就是他們要找的,神秘人!

恍然間看到衣袂翻飛,一個高大的影子閃過,果然出現了麽。

雲裳毫不猶豫地徒然出手,一掌毫不留情地打上,一聲悶哼響起,對方卻并未還手。

“誰!滾出來!”雲裳嬌喝。

“裳兒…”意料之外的聲音響起在雲裳耳邊,她有些顫抖地回頭,果然,青衣烏發,俊顏依舊,蕭靖羽!

目光中少了些戒備,卻多了點說不清的複雜情愫,但雲裳也只是略微停頓,随後淡淡回答,“公子,認錯人了吧…”

“你…叫我公子…”蕭靖羽目光茫然又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的雲裳,“你是不是…”

“公子希望我是誰?”面對蕭靖羽,雲裳頃刻之間倒是冷靜了下來,目光清亮如晝,帶點嘲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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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羽顯得有些失神,最終搖了搖頭,似乎在自言自語…“你果然不是,她沒有你這麽淩厲的眼神…”

說完,蕭靖羽頹然地離開,遠去的青色身影在一年中似乎變了很多,沒有了那份淡然之感,卻多了一份塵世的滄桑。似堕入人間的谪仙。

雲裳的心頓時又是痛了幾分,原以為自己已經把一切看開,可是見到這個人的那一刻,卻又控制不住為他而疼痛。

既生愛,才有恨,

一年之後,蕭靖羽,你還有什麽資格站在我面前!

蕭靖羽雙手後握,一個人對着夜色仰視,遠遠看去依舊如同遙不可即的神祗般,卻因為多了一絲人間的情緒顯得那麽落寞而神傷,如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只是惘然,一年前,他知道了那種痛入骨髓的感受,在親手錯傷了自己摯愛的人之後…但也是在一年前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那抹倩影,早已不知不覺刻入骨髓。再無法逃避...

時隔今日,他依舊是皓雪閣主,贏得了萬人敬仰,卻獨獨輸掉了她…

他的身上有着沉重的責任,一生為了鏡州百姓而活,雖受到萬般尊崇,卻也注定永遠不可能抛開一切做回自己,而情無法掩埋,就注定執着一生…

闕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月色浸染屋內,落得一地華霜,沐以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看着眼前對着月色發呆的雲裳道,“你見到他了…”肯定的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情緒。

“嗯…他變了很多…”雲裳也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原諒他吧…”雲裳一驚,終于回過神來,沒想過沐以容會這樣說。

“這裏,很難忘記呢…”雲裳手握在心口處,沐以容知道,那裏有着一道醜陋的疤痕,是當初蕭靖羽的那一劍所留,也是那一劍,寒了雲裳的心。

“那時候你容貌已毀,他不知道是你…”沐以容嘆了口氣,心口卻是微微泛疼,原來口是心非的話并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

“我不想看到你難過…”推開門,靜靜出去,此刻風漸冷,絲絲縷縷溢入房內。使得窗臺上孤零的小花随風搖曳。屋內,雲裳望月,屋外,沐以容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

過了很久,雲裳才從房中走出,繼續來到大廳內,此時沐以容和蕭靖羽也已經都各自就位。而場下更是爆滿了各種歡呼聲,雲裳有些好奇,似乎場面比之剛剛還要熱鬧。

“姐姐,這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雲裳攔住一位侍女,出口問道。

“是花魁金縷衣啊!她竟然也來了!”說着眼中似乎滿含興奮,畢竟平日裏要見到金縷衣這樣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随着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人潮湧動,一時間大廳被擠得水洩不通,幾道金光射下,映照得廳內一時間流光溢彩,一條紅绫從半空倒垂而下,一個身着亮黃色裙裳的女子微步踮踏,順着紅绫而來。頭上各色珠寶交相輝映。絕世容顏被一輕紗掩蓋,晚風柔柔,惹人無限遐思。

一颦一笑間媚态十足,蓮步款款,香氣滿室,女子側抱一琴,指尖稍勾,铮铮琴音飄然而來,竟是一曲鳳求凰: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曲終,輕紗随風而落,露出那張本該消亡的容顏,天地霎時黯然一片,再也沒有比這更為絕色的容顏。

莫姐姐!雲裳差點尖叫出聲,原來莫姐姐真的沒死,明石漠沒有說謊!

而高臺之上,沐以容的表情也是耐人尋味,只是看着女子的眼神卻多了一絲防備。

舞袖抛起,她的舞絕世而獨立,透着無與倫比的氣勢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甚至是蕭靖羽也難得擡起了頭,只是眼中寒意透出,看了一眼身邊的封羽塵,“是她麽?”

“還不能确定,金縷閣能夠在一年內變得規模如此宏大,必有其不為人知的一面。”封羽塵也很是謹慎,這一次他們借着參加花展節的名義,實際是打探金縷閣背後的神秘勢力,如今的金縷閣已經到了一個會對鏡州各勢力産生威脅的地步了,畢竟誰也不知道金縷閣背後的那個人是敵是友。

臺上的舞依舊進行着,舞袖四處飄飛,時而嬌媚時而淩厲,仔細看,和雲裳剛剛的舞竟然很是相似。忽然,臺上那抹嬌麗的身影從臺上翻飛而下落入人群之間繼續起舞,人們競相想要觸碰,卻不知道那女子是否有意,靠近她的人總會被無形的氣流震開。

幾步之間她已經來到雲裳周圍,雲裳看着那道美麗的身影有些唏噓,“小心!”聽到有人喊道,頓時回神,卻見一條紅綢以淩厲的氣勢沖着她而來,雲裳幾步之下繞開,已是有驚無險,但是那條紅綢卻打在一旁的柱子上,柱子啪得一聲從內碎裂開來。

“啊!”雲裳趕緊逃離到幾步之外。看着那被打裂的柱子朝着她原先的位置重重倒下。她有些惶恐,那的确是沖着她來的,莫姐姐要殺她!像是不敢相信般,她再次看向那個女子。

莫流嫣眼見人已逃開,卻沒有放棄的打算,紅绫四散,朝着人群中的雲裳而來,四周的人也被這一場景吓到,慌亂地各處逃散,一時間場面很是混亂。

紅绫的攻勢已經威脅到了其他在場的人,雲裳皺着眉頭,只能四下躲閃,而為了顧忌周圍的人,她也無法全力施展,封羽塵和蕭靖羽對視一眼也騰身而起,目标正是莫流嫣。

沐以容飛身落入雲裳身邊,“沒事吧…”簡單的一句中已經飽含關切。

“沒事,以容。”一邊抵禦飛向他的紅绫,一邊安慰身側的沐以容,“只是我感覺她的武功怪怪的…”

“她身上應該出了問題,明石漠不是說她還要殺他嗎,小心!”沐以容幫雲裳抵擋掉左邊飛來的紅绫,然後神色凜冽地看着飛身向他們來的兩人。

蕭靖羽,封羽塵!

顯然他們的目标也是莫流嫣!

黑色如閃電般的身影帶着難以匹及的速度降至,“以容,你乘機幫我奪得離火訣!”神秘人終于出現

了!

但随着他的話,雲裳卻是看向了沐以容,而蕭靖羽和封羽塵也朝着沐以容的方向看來。

“是你!”蕭靖羽顯然認出他是當年從他手中救走雲裳的人,再結合剛剛神秘人說的離火訣,那麽,他身邊的女子果然是…

眼神飛速落到雲裳身上,一定是她!她的臉,記憶中顯現出漠北大戰中風逸軒身邊那張殘破醜陋的臉,心中又是一片苦痛…

“該死的!”沐以容暗罵了一聲,神秘一出場竟然就是挑撥離間!蕭靖羽和封羽塵顯然也是聽出了神秘人的言外之意,神色戒備地看着他。轉頭看向一邊的雲裳,卻見對方爽朗一笑,“以容,專心對付神秘人!”顯然沒有把剛剛神秘人的話放在心上。

“雲裳,交出離火訣,我放你一馬!”神秘人開口,聲音嘶啞難聽卻似乎很熟悉!

“你是?”雲裳終于認出,“你是石長老!你竟然沒死!我軒哥哥呢?”當時明石漠不是滅了雲國,為什麽只有他還活着!

一瞬間想起自己的母親和風逸軒,雲裳心神俱裂,手下再沒有留情,向着石長老而去。

“哼!你放心,他沒死,不過沒想到祭祀承傳的封印已經松動,當時就應該讓你陪着雲憐一起死的!”石長老一聲冷哼,一掌已經向着雲裳天靈蓋而去,即使雲裳此刻封印解除一半,但是實力相差還是很大。

淩厲的掌風将她臉上的□□震落,露出原來那張靓麗如雪的嬌顏。但她還未來得及反應。

“裳兒!”一聲急切的呼喚自不遠處而來,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住了那一掌,身形連連倒退,臉色顯得很是蒼白。

“你!”雲裳看着眼前替她擋下一掌的蕭靖羽,神色瞬間變得複雜,染上了淡淡的擔憂,嘴上卻道,“你何必如此?”

“就當是還當年那一劍吧…”蕭靖羽蒼白的臉此時卻是帶着微笑,冰山般的氣質也在一瞬間倒塌。

“受傷沒?”沐以容也适時趕到,關切詢問着雲裳。當看到她身旁的蕭靖羽,卻直接選擇無視。

“他…”蕭靖羽顯然還想着當時神秘人說的話,身邊的雲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看了沐以容一眼,“我相信他。”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在沐以容心裏炸開,她,相信我?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傳遍全身。

“哼,一只畜生而已。”看着雲裳這邊的情況,神秘人不屑,一邊化解着封羽塵的淩厲攻勢。

他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情形,本來只是想讓金縷衣乘亂打傷雲裳,搶得離火訣,而以金縷衣對付雲裳已經是綽綽有餘,頂多加上一個沐以容,并不成什麽火候,然而他沒想到封印的力量已經解開,雲裳變得更難收拾,而鏡州的兩大勢力顯然也是有備而來,似乎在等着他的出現,如今他身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化解,一人對付不了他們四人聯手。

“靖羽,你怎麽樣?”封羽塵擔心着蕭靖羽的情況。

“羽塵,這次不能讓他逃走!”蕭靖羽臉色很是蒼白,顯然剛剛那一掌的威力很是不輕,眼神盯着神秘人的方向。

看着眼前的形式顯然已經對自己無利,神秘人抵擋着三人的聯合攻勢,而雲裳則抵擋着莫流嫣,顯然神秘人已經處于下風,只見他眼中流露出一絲狠色,手掌一吸,莫流嫣被他當做盾牌一般擋在胸前。

三人看着神秘人此舉,立即收手,封羽塵更是恨聲,“你真卑鄙,拿一個女人當盾牌!”

“兵不厭詐,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送給你們好了,哈哈哈!等我傷勢康複的那天,就是你們所有人殒命之時!給我等着!”說完,将莫流嫣一推,人迅速乘亂離開。

神秘人的大笑聲在大廳中回蕩着,衆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因為還是讓神秘人逃走了。

沐以容接過莫流嫣,将她打暈,打橫抱起,然後只是極其平靜地看着雲裳,似乎在等她的選擇。

雲裳被他看得心頭一顫,默默看了蕭靖羽一眼,勉強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對着沐以容輕聲道,“我們走吧。”

蕭靖羽,當年你為了紅鸾給了我一劍,如今卻替我受這一掌,本來我這一生都不想再與你有糾葛,但你卻用這種方式讓我曾經為你跳動的那顆心又起了漣漪…

倩影離去,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封羽塵有些好奇,“不去追她嗎,難得你終于找到了她….一年了…”

對此,蕭靖羽卻道,“她已經不會再原諒我了…咳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靖羽,你已經為她做了那麽多!她根本不知道一年前,你是如何來應對那些來為鐵莊主讨命的勢力的,如今又代她承受致命的一掌,不管過去她承受了多少事情,至少也該兩清了,她的心難道是鐵做的嗎?”對此,封羽塵有些憤憤不平,那個女人什麽都不知道!

“羽塵,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先走吧…”

聽着蕭靖羽下逐客令,封羽塵想着再說什麽也是無用,想着這一切也是他自己的事,別人也不該過多幹涉,即使那個人是他。

回去的路上,雲裳和沐以容又陷入了沉默中,誰也沒有開口,任由尴尬的氣氛逐漸蔓延…

一前一後地走着,又是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你回去吧…”沐以容在前。背對着雲裳,突然開口說道。

“我不要!”知道他在說什麽,雲裳此刻也是難得的耍着脾氣。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厭現在的你,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般口是心非!”沐以容沒有回頭,只是聲音中卻透着一絲冰冷。沒有料到向來嬉皮笑臉的沐以容會以這樣的口氣對她,雲裳心裏很是難受,聲音裏竟然帶着委屈,“狐貍,連你也讨厭我…”

沐以容雙拳緊握,明知道自己最怕惹她哭,卻還是讓她難過,狠了狠心,聲音中卻帶着一絲顫抖,

可是雲裳并沒有聽出。“明明你心裏放不下那個人,為何還要跟我回去?去吧,不管怎樣,這是最後一次,和他說清楚…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也是最後一次放開你的手讓你去他的身邊,只是因為不想看着你以後後悔…

“裳兒,我一點都不想把你推向蕭靖羽身邊,可是比起我的私心,卻讨厭看到以後的你難過,後悔…”沐以容依舊背對着雲裳,他似乎是故意的,不想雲裳看到他如今的表情。“剛剛他為你受了一掌,你明明擔心難過的不行,卻還要硬撐着,裝作不在乎,既然如此,不如回去,他一定還在等你。畢竟你已經知道,當時紅鸾所做的一切,他不知情…”

“那我…就回去看一眼,就一眼…”雲裳有些小聲地說道。

果然,沐以容慘然一笑,她的心是真的又開始為蕭靖羽跳動了,只是一掌,就将一年來的點點滴滴都打破,她還是要回去他的身邊…

她還是要回去那個人的身邊…

他雖然說要她回去,但心裏何嘗不是抱着一絲僥幸,也許一年的相處已經讓蕭靖羽在裳兒的心裏淡

化了很多…

裳兒,何時你的目光能夠為我停留呢,哪怕一刻,哪怕一眼…

“等一下,裳兒。”沐以容一句話,攔住了即将離開的雲裳,“為什麽那時候說你相信我?”

“笨狐貍,如果你真的想要離火訣,這一年來,随時有機會從我身上取走。可是你一次也沒有那麽

做。”雲裳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對着沐以容的背影比了比拳頭,然後向着另一個方向離開。

沐以容回過頭來,月光下眸間紫暈閃爍,此刻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雲裳已經遠遠離去…

之所以背對着她,只是怕看到她的那一刻,會舍不得放她離開…

在一場愛情的角逐戰中,誰先動心了,誰就輸了,雲裳對蕭靖羽,他對雲裳,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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