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沐以容

檀香冷冽,那清冷的熏香鑽入鼻中,心曠神怡。屋內窗戶半敞,那溫熱的陽光便透過窗散了一地。美人榻吱呀呀地搖着,躺在上面的人正閉目養神,一臉閑淡。任由細碎的陽光灑滿一身。他似乎很是享受。

火紅色的雲袖低垂至地板上,中指有節律地動了動,嘴角又動了動,原是哼着小曲。美人榻上的人顯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就連那輕輕的叩門聲也被他直接忽略了。

門外的人起先是輕敲幾下,見無人應答。然後叩門聲逐漸加重,持續了好幾下。美人榻上的人還是懶懶散散地躺着,嘴角卻是微微勾起。

那門外的人似乎終于不耐煩,正當那美人榻上的人看着差不多準備起身時,那門就不堪重擊,被“砰”得踹開了。美人榻上的人吓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哎喲,我說小娘子,你啥時候這般想為夫了,都這麽迫不及待了。”他換上慣有的嬉皮笑臉。來人一身緋衣,出落得亭亭玉立,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麽?

不過虧得他等了這麽久才來,果然是沒良心。

卻不想女子先是開口,“你在這客棧住了那麽久竟也不想着來找我。真沒良心。”

“哎喲喲,這可冤枉了,到底誰沒良心啊。我之前可是受傷了,哪有力氣來看你。你都不知道來看一下我。”

說完便見女子眼中一痛,“現在好了麽?”

看出她眼中的關切,但偏偏想捉弄一下她,“我哪裏都痛着呢,可痛可痛了。”

雲裳便很是配合地道,“那裏痛了,要不要我吹吹。”

嘿嘿,沒想到她倒是挺配合,沐以容便是一樂,小嘴一嘟,便作撒嬌樣,“奴家哪裏都疼,要吹吹!”我就喜歡肉麻肉麻死你。他心裏想着,覺得逗弄她就是最開心的事。

果然見身子她抖了抖。他不禁喜上眉梢。幾乎更是谄媚地将臉貼近,“諾,吹吹,吹吹…”

卻不想雲裳一把抓過他的手,一口咬下,頓時手臂上傳來一股刺痛,心裏卻甜滋滋的。

他趕忙抽回手,上面便是一排牙印,沐以容不禁好氣又好笑。

“狐貍,我和軒哥哥想在大漠上走一遭,也想去鏡州以外的十二州看看。軒哥哥為人溫潤可親,卻不诙諧,你不在,我倒覺得頗為孤單。”

他聞言,心中一甜,這丫頭果然是把他放在心上的,卻又霎時一片晦澀。他的傷遠比想象中的嚴重,甚至連哥哥也束手無策,他剩下的,怕是沒有幾日了。若是跟着她,哪天她知道自己這一身傷因她而起,豈不是內疚死。

這丫頭,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最是重情。

可是那樣的內疚和記挂他不要,這丫頭心都挂在了那個青衣閣主身上。沒有半分他的容身之處。這點,他早已看開。若是可以選擇,他只願護她周全。其餘的,無所謂。那不重要。

若是如此,不如放她歸去,有風逸軒在身邊,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這點他還是放心的。

想着自己這會兒倒有點像在料理後事,他不禁有些好笑。不過這都不能讓她看出,于是他便回答,“切,我才不要,好不容易擺脫了你這個麻煩精,我可要天南地北玩個夠,等我玩膩了,自會來找你。不過…”

“小娘子你要是真想為夫了,寫封信告訴我,我就駕着五彩雲來找你!”

因為那會兒,我也許已經在天上,遙遙地看着你。自然可以駕馭着雲彩。他這般想着。

“啧啧,你還當你是神仙了,還駕着五彩雲!”雲裳一臉不信,“你不去算了,我才不會想你。”

傻丫頭,若是可以,別說是遨游大陸,就算是上天入地,只要你想要去,我都想陪着你。可惜是我,沒有這個福氣。

“狐貍,那我可真要走咯。”

他突然鼻子有些酸澀,不敢看她,“走吧走吧,又不是見不到了…”

“狐貍,我真走了啊。”她站在門旁,滿眼的不舍。

但是我的傻丫頭,你的這些不舍我知。卻也只能忽略。

于是他擺擺手,“丫頭,這天地間就沒有我沐以容找不到的地方,找不到的人。哪天我厭倦了玩樂,自會來找你。”

他依舊不敢看她,怕看到她的那一刻,就不舍地放她走了,這一別,也許就隔着一個輪回了。

他鼻子酸澀的很,不僅如此,眼睛也酸脹得很,這是怎麽了,他笑笑,他的裳兒還是會好好的,只是以後他看不見了。摸不着了。

有人會對她好,有人會陪着她,只是可惜那個人不是自己。

“好。再見。”她最終還是離開了。

沐以容捏了捏不聽話的鼻子,又揉了揉眼睛,“真是的,今天的風沙真大。”他自言自語。

過了一日,他喝了點酒,依舊醉醺醺躺在他那美人榻上,百無聊賴。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又變差了,他一直很了解自己的身體,所以才沒有跟着哥哥回魔之域,若是回去了,怕是真的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所以他軟磨硬泡,硬是留了下來。

屋外春雨綿綿,雨絲斜飛入窗,打在木質的地板上。少時便暈開一片水漬。屋內本就沉悶,醇厚的酒味便在屋內肆無忌憚地游走。将美人榻上的人籠罩。

又是一日,身子也疲态盡顯。他一個側身,便化為一只白色小狐。尾部八尾虛幻,唯留一尾。

終于是連肉身也無法維持了麽?他自嘲地想,再過不久,他就會失去所有靈智,化作一只沒有靈智的普通白狐。而所有跟她的記憶也将全部消散,至此,世間再沒有沐以容這個人。

可是他不想,不想就這麽失去所有有她的記憶。他倉皇地跑出客棧。去尋找那個印刻在記憶深處的人。

九尾狐族對氣味特別敏感,所以他幾乎是瞬間就嗅到了她的味道,沿着濕滑的泥土一直追随她到河岸,看着她提着裙擺,看着他們奔上船,看着他們一路遠去。他多想叫住她,可是以現在的模樣,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停留在河岸,一路的追随,直到再也無法前行。

靈智逐步渙散,他覺得腦袋沉沉的,那些美好的記憶似乎從腦中溢出,消散。他正在退化,直到變為一只普通的小白狐。渾身使不上勁,他只得趴于岸邊,一邊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這上天賜予他最美妙的事,便是遇到她,便是一路相伴相随,若是連這份回憶都失去,那他才會絕望。他要記住她,不管滄海桑田,星辰變換,他只想記得她。他不怕死,便只得這點奢求。

他極其艱難地挪着步,來到一棵楊柳樹前,他用此刻白白的小爪子一筆一劃在樹幹上刻着她的名字。

雲,裳…

神智逐漸渙散,只要再一點,再一點時間,至少将她的名字刻下。

他搖搖頭,想驅散這強烈的不舒适感,可是一陣眩暈而來。他還是倒下了。

他這一生,便是到此為止了。

若是有來生,我願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這是所有靈智消散前他所想的。

等小白狐再站起來的時候,它只是搖了搖脖子,舒展了下四肢,待看到樹上那個極盡生命最後努力刻下的名字時,只是愣了愣,便恍恍惚惚地跑開了。

天地間似有一聲嘆息傳來。那不過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白狐,即使修煉多年,重新修成人形,也

将是另一個人,擁有另一份記憶。天地間,那個刻下摯愛之人名字的他,再也不複人間...

唯獨那顆楊柳,依舊在微風的輕撫下擺手弄姿。似對這一切毫不關注。那樹幹上的雲裳二字,也不知多少年之後,會被歲月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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