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怎麽說,如果沒有談枭,她早在15年前就死了,留下姥姥一個人孤苦無依,單是這樣想想,喬予笙鼻尖就忍不住酸楚。

說到底,她該謝謝他,給了她一個盡孝的機會,生活才不至于變得那麽殘忍。

王秀蘭輕拂下眼角,拗不過她。

走出南城都彙,天色變亮,魚肚白已經化開。

收到風聲,大批記者守在門口,眼見兩道人影相攜出來,一湧上前。

“談太太,可以說幾句麽?”

近兩天關于宋賢未婚妻懷孕的報道,柳素曬出練瑜伽的高難度動作力證清白,那邊的子虛烏有失去八卦價值,好事的記者忙調轉鋒芒,又把焦點重新放回談家。

無數鏡頭對準過來,王秀蘭沒遇過這種架勢,心裏害怕,一雙手緊握住喬予笙。

“談太太,能同我們說說,您是用什麽方法擊敗那些名媛千金,成功嫁入豪門的嗎?”

“您覺得自己是灰姑娘嗎?”

喬予笙拉起圍巾遮住半張臉,有明顯閃躲的痕跡,各大媒體卻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趁之機,“談太太,您整過容嗎?”

喬予笙攙着王秀蘭的胳膊,被衆多記者堵得寸步難行。

“對不起,”她想往前擠,記者團團圍住,哪條道都行不通,“麻煩請讓一讓。”

話筒遞上前,僅隔喬予笙巴掌寬,猶似一道無形的壓力,來勢洶洶。她腳步幾次退後,記者更是一窩蜂沖上前,害得她差點栽倒。

王秀蘭護在喬予笙面前,南城都彙的保安出洞都沒将局勢穩定。

“談太太……”

衆口難調,七嘴八舌吵得沸沸揚揚。

喬予笙被逼無奈,只得拉過王秀蘭,準備原路返回。

這會兒根本出不去。

七號院,客房。

蘇堇坐在床沿,手握遙控器,緊盯畫面中難堪的兩個人。

記者咄咄逼人,喬予笙嬌小的身影進退兩難,說不出的狼狽。

蘇堇閉了閉眼,閃爍的神光熱淚盈眶,臉色蒼白如紙。

她這輩子,沒做過這麽卑鄙的事。

原來,善良與邪惡僅是一念之間。

蘇堇捧住雙眼,難受的渾身酸痛,“予笙,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手邊,一陣手機鈴充斥着,馬林巴琴的音樂不停回旋,蘇堇放下雙手,看眼靜躺在床單上的電話,鳳目血紅。

“你還打來做什麽?”

蘇堇接起就開始厲吼。

“怎麽,哭了?”孟岩笑聲傳來。

蘇堇越發覺得惡心,收緊拳頭,“予笙要回七號院的消息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姓蘇的,你口氣給我好點。”孟岩哼笑,滿口警告,“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明白嗎?”

“我同你?休想!”

“喲,這會兒裝聖人了?”孟岩最不屑的就是這種女人,“你出賣朋友的時候,怎麽不同我劃清界限?”

蘇堇怒不可遏,一股氣填在胸腔漲得厲害,她承認,自己的确經不住孟岩挑撥,她定力不夠,變成了背叛。這事兒做之前,蘇堇內心掙紮很大,她反複考慮許久,好幾次想過放棄,最終,還是沒能贏過良心。

她不想予笙回來。

這種念頭,遠遠超呼想象。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那場樓盤宴會,他的一舞驚人?

亦或者,是露天陽臺外,他對她最後的那點仁慈?

蘇堇只要阖上眼,就能看見談枭的影子,一颦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深入腦海。

蘇堇哭紅雙眼,難受感十足,從小到大,這是她做過唯一一次對不起喬予笙的事,沒想到,竟如此痛苦,仿佛有把刀子,狠狠劃過她心口,末了,還不忘撒鹽。

“你往後別再找我,我不會聽你的了。”

“做都做了,還想反悔麽?”

“知錯也是可以改的!”蘇堇拔高音量,“你滾!”

“你還真甘心啊。”孟岩鼻翼內擲出哼哼笑意,蘇堇不願聽什麽,他偏要說什麽,“你們擁有同樣的出身,長相也各有千秋,其實要真細算下來,你的家底要比喬予笙好些,至少你從小衣食無憂,不用勤工儉學,怎麽走到最後,你們兩姐妹差別就那麽大呢?喬予笙先有宋家二公子,再有身價過億的豪門老公,而你呢?談過戀愛嗎?有人追嗎?享受過有錢人無盡的寵愛嗎?蘇堇,你真的不喜歡名牌?不喜歡鑽石?不喜歡錢?你丫騙誰呢!”

“不要再說了!”

“怎麽?說進你心坎裏所以不樂意聽了?”

“這些都是我的命,我認!”

蘇堇一把掐斷電話,折身斜趴在枕頭上,小臉兒深埋下去,放出的哭聲悶在棉花內只有依稀的響動。

她恸哭不止,雙肩顫抖,說不出的滋味。

她不想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良心上,會一輩子不安和瞧不起。

電視屏幕中,記者依舊緊追不舍,喬予笙要顧及自己,又要顧及肚子,生怕寶寶有個什麽閃失。

慕容钰看着擔憂,忙從沙發內傾起身,“小堇啊?”

熟睡的孟加拉貓自她大腿上劃下去,四條腿立向地板。

慕容钰見着無人答應,她視線順着弧形的樓道朝上望,“小堇,小堇?”

“來了——”

蘇堇趕緊收拾好情緒,急匆匆跑下樓,“夫人,你找我?”

慕容钰端詳她紅腫的雙眼,“怎麽了這是?”

蘇堇目光避開,垂在某一處笑得僵硬,“我看見記者堵在南城都彙的新聞了,心裏難受。”

孟加拉貓蹲在地上,擡起一只前爪洗了把臉後,瞥了眼蘇堇,不屑的跑開。

橫在牆上的碩大LED電視,泛出的光澤淬過她單薄的肩膀,慕容钰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慰,随即吩咐,“你喊上兩個傭人,在一樓騰出間客房,床單被褥全部換上新的,要最好的那種。”

蘇堇擦幹淚水,“好。”

眼見蘇堇去忙,慕容钰按掉遙控器開關鍵,端着杯咖啡上了樓。

談家的日子,是時候回到正軌了。

喬予笙退至牆角,王秀蘭單手擋在她跟前,記者的提問鋪天蓋地,喬予笙招架不住,只能緘默。

“談太太……”

王秀蘭手臂一掃,妄想弄退人群,“你們別再問了。”

“談太太,麻煩請你說一說和談先生的相識過程。”

喬予笙後背緊貼牆面,完全被圈圍在弧形中,面前話筒一支支遞來,分不清誰是誰的。

圍巾遮過鼻梁,喬予笙低着頭裝聾作啞,映入眼簾的一道道身影密密麻麻,侵占了不少道路。

喬予笙心力交瘁,正思忖着脫身的辦法,耳畔一陣清脆的嗡鳴聲迅速襲來,不等她擡起來,一輛純黑色瑪莎拉蒂已經穩穩停下。

“談先生!”有人抑制不住叫起來。

車身流暢的線條柔和與冷硬并存,完美的設計,只消一眼便能過目不忘。

談枭落下車窗,鼻梁架着一副墨鏡,英俊的唇瓣淺抿,漾起的弧度迷人性感。

記者中,女性幾乎瘋狂。

男人推開車門,修長的玉手擡起,墨鏡取下後,露出潭底幽深的茶色。

記者趕緊圍上去,“談先生。”

男人微微一笑,眉間流露修養。

“談先生,我們有幾個問題可以采訪下嗎?”

談枭優雅點頭,“當然可以。”

這就是他,外人面前,永遠一副溫柔謙和,殊不知,這層上等狼皮下,隐藏着嗜血的獸性。

喬予笙遠遠望着他,怔怔出神。

女記者雙頰微紅,“我們想知道,你同談太太之間,是誰追的誰?”

談枭穿着身純黑色西裝,英挺的站在人群中央。

喬予笙沒料到記者會這麽問,忙豎起耳朵去聽。

王秀蘭将她一雙冰涼的手握緊。

男人薄唇輕彎,笑容高貴,他視線越過一顆顆黑色頭頂,直落到喬予笙臉上。

四目相觸,她竟莫名心慌。

為什麽會覺得他笑得很壞呢?

談枭收回視線,單手插兜,另一手垂在身側,食指勾着墨鏡,一副睥睨衆生的姿态。

少卿,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嗓音。

“她追的我。”

現場嘩然——

喬予笙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這些話,能通過鏡頭四處傳遍,說不定這會兒全國都知道了。

王秀蘭拉過她的手,發現喬予笙渾身僵硬得像是被凍住一般。

記者索性壯起膽子,“喬小姐是怎麽追求你的?”

“死乞白賴的求我,抱着我的腿不讓我走。”

喬予笙全身血液逆流而上,沸騰的彷若要開了鍋一般。

真能吹!

她氣得跳腳,談枭,你混蛋!

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臉皮多厚呢。不活了,不活了,丢死人了!

記者抓住時機接連發問,談枭為人“随和”,精致的五官從容淡定,一一回答,“她說這輩子非我不嫁。”

喬予笙抿緊嘴角,老遠就把眼神瞪過去,這則新聞一出,估計她就成了被世人怒罵的狐貍精了。

談枭提起長腿,朝着她這方走來。

公共場合喬予笙不便躲閃,眼見男人手臂攬過來,她只能受着,最可氣的是還要擺出一張很幸福的笑臉。

男人同她并肩而站,原本溫潤的表情陡轉,口吻跟着嚴肅起來,“這是我的合法妻子,希望你們不要傷害她。”

喬予笙一愣。

她目光揚起,看到男人精致的下巴。

談枭手臂環過她背部摟在喬予笙細腰處,“不管我們是怎麽開始的,我都很愛她。”

這是……

喬予笙震驚。

當着全國觀衆的面兒,公開表白?

細膩的陽光灑下,包裹在他雙肩上,猶如鍍上一層金輝,男人的身影,挺立而修長,像一片天撐在她身旁,鑄成最堅硬的保護屏障!

喬予笙仔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跡,淬滿寵溺。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微博上看到的一段話——

過去的人,有他們出現的意義,但不要太念念不忘。過去的人有過去的好,但最好的,都是你身邊的這個。

馬路對面,魏痕側回頭,車窗上升時,緩緩将他隐進黑暗中。

爾後,車子如利箭般飛馳出去!

記者并非糾纏不休,問了些話後,得到想要的報道,逐一散去。

喬予笙提着行李準備搬上車,談枭手臂用力将東西奪走,“我來。”

望着男人走向後備箱的結實背影,喬予笙抿住唇瓣。

王秀蘭上了車,顯得很不自在。

喬予笙跟上副座,不一會兒,談枭也坐進來,墨鏡重新推回鼻梁,藏住那一雙格外引人注目的茶色鷹眸。

車子一路驅回七號院。

沿路的形形色色,喬予笙一一收入潭底,沒想到,轉了一大圈,她最終還是要回到這裏。

喬予笙揚笑,覺得諷刺。

瑪莎拉蒂停在門口,兩名傭人下到臺階,急匆匆跑來拿行李。

旁邊的蘇堇哭得雙肩顫抖,兩腳定住不能動,“予笙。”

喬予笙走上前,擁住她的背部,“對不起,連累你了。”

“你終于回來了。”

談枭取下墨鏡,随手丢向副座,蘇堇看見男人走下車的身影,眼淚汪汪,着實止不住。

談枭雙手放兜,擦過二人進了屋。

王秀蘭跟着下車。

慕容钰早把中飯準備好,一桌子的豐盛,香味撲鼻。

這是喬予笙第一次同婆婆見面。

慕容钰發髻高绾,面容幹淨利落,年過半百卻沒留下多少歲月痕跡,就連眼角的皺紋也很淡。

特別是她的眼睛,清亮,黑曜,看着讓人舒服。

名門貴婦對于各個細節的保養都是很到位的。

慕容钰沖她招招手,慈眉善目,“予笙。”

喬予笙松開蘇堇,動身踩上幾層臺階,認真找着一個最适合的稱謂,“談夫人。”

慕容钰握住她的手,“還喊夫人?”

喬予笙面露尴尬,那一聲“媽”,着實叫不出口。

王秀蘭來到她近側,慕容钰看到她,雙目瞬間變得動容,張了張嘴,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又礙于什麽,隐忍了下來。

王秀蘭含着一把溫熱。

蘇堇立在一旁,十指緊扣放在身前,來回巡睃三人。

王秀蘭的房間安排在一樓客房,考慮到她上了年紀,不便爬樓,慕容钰把她照顧的很周到。

是夜。

喬予笙躺上床,她同蘇堇聊了一個下午,這會兒才空出時間休息。喬予笙閉了閉眼,直到現在才相信,自己真的回來了。

一道暗影壓下。

喬予笙鼻子靈,嗅到股淡淡的煙草香,趕緊睜開眼睛。

談枭雙腿立在床邊,俯下身正用一雙結實的手臂撐在她臉部兩側,絕俊的容顏近在咫尺,遮住天花板供給她的燈光。

男人盯她盯得出神。

他的眼眸,深不見底,喬予笙只覺皮肉都要被剝下來一層似的,“看着我做什麽?”

“你好看。”

喬予笙瞪他眼,看着談枭嘴角擒起的笑容,她兩指揪起男人臂膀一小塊肉,大有秋後算賬的架勢,“你先前在記者面前說我什麽?”

她都記得呢。

說她追他,說她死乞白賴,說她非她不嫁。

真扯。

“我說錯了嗎?”談枭勾勒的弧度越來越濃烈,實在難以想象出,這張儒雅的俊臉下,竟有顆陰狠的心,“你說過的話,倒是忘得極快。”

喬予笙咬牙,“我什麽時候說了?”

“自己想去。”

男人傾起身,喬予笙揪着的兩指一用力,捏到的是一塊結實冷硬的肌肉,于他來說不痛不癢。

喬予笙懊惱不已。

什麽人啊,鐵做的吧?

談枭煙瘾犯了,考慮到予笙懷着孩子,他不得不拿着打火機去往露天陽臺。

一口煙,深抿入喉。

零星的氤氲籠罩在男人眼裏,令那原本沉穩的神色,變得有些異常。

夜空,一陣冷風拂面,吹得他發尖輕晃。

如果,那件事讓笙笙知道了,會是什麽後果?

談枭不由煩躁。

☆、092這才是真相!

喬予笙好不容易才肯回來,這次,他不想再把她弄丢了。

昏黃的景觀燈下,談枭背部靠着欄杆,手肘搭出去,襯衫袖口擄起兩寸,尊貴的白色身影投射在防潮地磚上。他阖了阖眼,方才的溫存早就消失不見,男人視線瞥向遠處,神色,令人難以捉摸,清風吹過來,夾在指尖的香煙飄出幾抹火光,爾後,無影無蹤。

喬予笙坐在床頭,牆上只開了兩盞璧燈,她手心撫向小腹,近五個月的身孕依然不顯,若不是寶寶偶爾有胎動的痕跡,她甚至會懷疑,檢查結果是正确的嗎?

纖細的手指平放在上面,她閉起眼睛,可這會兒什麽都感受不到。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談枭的臉。

他今早的表白,歷歷在目,估計現在已經人盡皆知了。

他為什麽會喜歡她呢?

喬予笙想不通,她從不否認他的優秀,外貌,身價這些,就是因為太優秀,她才怎麽也弄不懂。

當年的事她記不太清了,那時候太小,再加上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她更加不願回憶那段痛苦。

不管怎麽說,她這條命,的确同他系的很緊。

姥姥當時把真相說出來的時候,她震驚的許久都無法回到現實。

他們之間,竟是這種牽扯。

喬予笙想了想後,掀開被子走下床。

聽見腳步聲,談枭側出去的眸子收回,看見喬予笙正站在跟前就近的位置,手裏還拿着件他的外套。

談枭兩指摁滅煙火,維持着一條腿彎曲的姿勢。

喬予笙細看他的神色,始終放不下戒備,可又想做點什麽,“外面冷。”她緩緩靠過去,“你把外套穿上吧。”

難得的溫柔。

談枭嘴角揚起笑,拉過她的手攥緊,“有你在,不冷。”

他的掌心溫暖适度,喬予笙不知不覺放松下來,“枭。”她紅着臉喊了聲,再不是連名帶姓,與之前每一次都不同,既然選擇回到這兒,她便要做些改變,“當年,謝謝你。”

他專注的盯着她,心中,突然襲來某種強烈的沖擊。

涼薄的唇瓣繃成條線,談枭伸出一手,将喬予笙拉到懷裏,他的動作敏捷迅猛,喬予笙吓了一跳,臉蛋剛剛擡起,妄想盯視他狹長的眼眸,嘴唇就被擒住。

男人五指扣住她的後腦勺,久違的吻,帶着種悸動,舌尖纏繞,似要将她徹底吸入骨髓。

依舊,霸道如初。

喬予笙緊緊閉上眼睛,鼻翼內煙草味夾雜着男人生來的體香,兩抹交融,卻并不覺得濃烈,反而清新淡雅,足夠使人沉淪。

于談枭而言,這是種失而複得。

深夜,風雲殘卷。

王秀蘭難以入眠,好不容易覺得困倦,迷迷糊糊就聽見門口傳來陣敲門聲。

她摸索着,打開床頭櫃一盞臺燈,穿件外套,王秀蘭起身,房門才拉開條縫,一只孟加拉貓便擠身而入。

緊接着,一道暗影壓進來。

王秀蘭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見,瞳仁內映照的,正是慕容钰的影子。

她容顏微變,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談夫人……”

慕容钰早就熱淚盈眶,緊随王秀蘭進了屋,未避免隔牆有耳,還将房門反鎖。

慕容钰來到她身旁,呼吸沉重,醞釀許久才喊出口,“恩人。”

“談夫人不必這麽說。”

“當年要不是你……”慕容钰掩面,心中倍覺難受。

王秀蘭杵立着衣櫃,臺燈照射的光線由斜側打來,令她一張臉忽明忽暗,“談家救了我們予笙,我很感激。”

“可予笙的命,是你救的。”慕容钰抑制不住情緒,她抓住王秀蘭的手,就差跪到她跟前,“予笙和阿枭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謝謝你沒将當年那件事告訴她,否則,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兒。”

王秀蘭抹了抹眼角,白發蒼蒼。“為了救予笙,我心甘情願。”她看眼慕容钰,如今自己的眼角薄在她身上,照樣能夠見到光明,“談先生當年說得對,他沒有理由無條件幫我們,一個眼角薄換予笙一條命,其實是我們賺了。”

聞言,對于這種乘人之危,慕容钰越發覺得愧疚。

十五年前——

某間病房外,王秀蘭扶着門框,已經跪了很久。

病床上的慕容钰正在輸液,她患了病毒性角膜炎,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京城的這家醫院,醫療設備在全國都屬于領先,即便如此,她仍等不來合适的眼角膜。

“阿枭。”慕容钰看眼窗邊挺立的背影。

少年折過臉,一身黑色休閑服,精致隽永的五官,透着菱角分明的冷峻。

慕容钰盯着少年潭底那片深邃的茶色,“那個人走了嗎?”

談枭搖搖頭,“沒有。”

慕容钰嘆口氣,微挺的上半身重新躺回枕頭。

要知道,談家并非樂善好施。

王秀蘭雙手撐住大腿,眼角時不時溢出淚水,她伸手擦去,縱然醫護人員上前勸阻,也說什麽都不離開。

骨髓配對成功,予笙的命,只有他能救。

寬闊的走廊,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過,喬予笙抱着洋娃娃跑出病房,很快便找見王秀蘭的身影。她揚起眼角,口罩遮住蒼白的小臉,只有那雙眼睛,是最靈動的。

“姥姥。”喬予笙擁住她的脖子,“你看,我給公主紮的辮子。”

王秀蘭紅着眼眶,單手摟住她,由于一次次的化療掉光了頭發,喬予笙這會兒戴着針織帽,瘦得不成人樣。

王秀蘭心疼,強忍着悲痛笑起來,“真好看。”

喬予笙認真端詳她的臉,“姥姥。”她目光懵懂,這種年紀分辨不出是非好壞,只知道伸出小手,拂去她眼角的濕潤,“你怎麽又哭了,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氣了?”

王秀蘭蒙住雙眼,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那種滋味,像是有一雙手将她的心髒拼命往兩邊撕扯。

“沒有。”她聲音哽咽不止,“我們予笙很乖,姥姥沒有哭,只是眼裏進了沙子。”

喬予笙扳開她的手,稚嫩的童聲有着融融暖意,“我給你吹吹。”

王秀蘭把頭支過去,喬予笙嘟着唇,呼呼幾口氣。

她擁着洋娃娃抱在胸前,“姥姥,你還疼不疼?”

“不疼了,予笙真懂事。”

此時,病房門突然打開,王秀蘭擡起頭,眸中寄予希翼,“談少爺?”

喬予笙躲進姥姥懷裏,用一種仰望的姿勢,盯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少年。

談枭冷眼瞥去,“滾。”

喬予笙吓得後縮。

王秀蘭摟緊她,嗓音幾近沙啞,“談少爺,我求求你,我就只有予笙這麽一個親人了。”

談枭冷笑一聲,冰冷的鳳目自喬予笙露出的雙眼掃過,徑直向外走去。

望着他挺拔而疏離的背影,王秀蘭心如刀絞。

之後數日,她幾乎每天都會過來苦苦哀求,談枭視而不見,冷漠至極。

半月過去,慕容钰病情加重。

眼見醫生進進出出,王秀蘭跪在一旁,悲從中來。

頭頂,一把暗影撒過。

王秀蘭順着那雙欣長的玉腿朝上看,這是談枭第一次主動同她說話,簡短幾個字,擲地有聲,“我要你一只眼角膜作為交換,給嗎?”

王秀蘭怔住。

談枭兩手插着褲兜,縱使年少,眉眼間卻已掼着陰狠的惡魔本性,“包括你孫女欠下的醫療費,都由我來全權負責,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只有這麽一次機會,否則,就讓她等死吧。”談枭說完,轉過身去,王秀蘭慌不擇路,趕緊拉住他褲腿,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好,只要你肯救予笙,要我的命都可以。”

從活人眼中取走眼角膜,令王秀蘭半瞎15年,而他的骨髓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影響,這場買賣,談枭并不吃虧。

喬予笙側躺在床上,紋絲不動顯然已睡熟,談枭抽回放于她腰間的胳膊,手臂枕于腦後,睡意全無。

她的呼吸均勻安穩,興許,這會兒正做着什麽美夢。

談枭緊盯天花板,四周沒有開燈,一雙深褐色瞳孔融入無邊黑暗中。

記憶翻湧,猶回到當初那個時候——

醫院走廊上,他正舉步往前,一抹嬌小的身影橫沖直撞擦過他,興沖沖朝護士站跑去。

談枭停在原地,濃眉微蹙。

“護士姐姐,護士姐姐。”

一位年輕女子趴在櫃臺上,視線向下望,“予笙啊,怎麽了?”

喬予笙眼角彎起,慘白的小臉兒難見血色,“護士姐姐,我不會死了。”

女子繞過櫃臺蹲在她跟前,喬予笙顯得很開心,“我姥姥說,有個哥哥會救我。”

“恭喜你啊予笙。”女子摸摸她的針織帽。

喬予笙摟緊懷中的洋娃娃,大眼睛認真的盯着她,“是不是我的病好了,我姥姥就不會哭了?”

女子莞爾,“是啊。”

“那我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談枭出神的睨着她,眉宇間溢出抹複雜之色。

後來某一天,談枭收到王秀蘭拿來的一幅畫,“予笙非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少年伸手接過。

喬予笙用水彩筆畫了兩個人在上面,一男一女,手拉着手。

旁邊,還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哥哥,謝謝你救了我,電視上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

之後很久,談枭每天都能收到一幅這樣的畫。

王秀蘭只當是孩子間的玩笑,并未放在心上。

小予笙說,非他不嫁。有時還會畫來張抱着他大腿的圖,旁邊寫着“不要走”。

這些,談枭從未回複過。

直到出院,喬予笙都沒有機會見他一面。

可某些東西,就像是落了根的種子,由着時間的澆灌,逐漸發芽。

翌日。

喬予笙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涼了,她撐起上半身,手背揉着眼角,一派睡意朦胧。

本以為他該是有什麽事要忙,走出帳幔分割出來的房間,才發現男人正坐在沙發上。

談枭穿着件白色休閑服,下身是一條同款的長褲,他大腿上放着臺電腦,神情專注,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喬予笙湊過去看眼,全英文,而且都是些專業術語,即便她英文水平很高,依然看不懂。

喬予笙倒了杯溫水,怕打擾到他,随即下了樓。

慕容钰和王秀蘭正一塊用早餐,窗外的天氣,難得有陽光露出來,落向整棟七號院時,顯得無比祥和。

喬予笙走過去,“姥姥。”她目光投向慕容钰,斟酌再三,喊道,“媽。”

蘇堇的身影停在二樓,一只腳踩着臺階準備下來,聽到這個稱謂,竟忘記了腳下的動作。

慕容钰嘴裏包着一口粥,擡起的目光甚是驚詫,似是沒料到喬予笙能這麽快改口,眉宇間爬上喜悅,“唉!”她招了招手,“予笙啊,快過來,媽給你炖了好吃的。”

喬予笙挽起笑容,“謝謝媽。”

“媽才要感謝你呢。”慕容钰拉她坐下,視線盯向她的肚子滿臉欣慰,“你替我們談家懷了孩子,辛苦你了。”

蘇堇聞言,瞳光閃了下。

予笙懷孕了?怎沒聽她提過?

其實懷孕的事情,喬予笙沒有到處說,慕容钰也是昨晚才聽王秀蘭提及的,不然的話,她還一直被蒙在鼓裏。

一家人的聲音,其樂融融傳來,蘇堇适時下到臺階,嘴角牽出抹淺笑。

“予笙。”

“小堇,快來吃飯。”

喬予笙幫她遞了碗筷,蘇堇坐到她旁邊,“你啊,怎麽懷孕也不告訴我?”

“我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哼。”蘇堇佯裝生氣,“不仗義!”

喬予笙哄着她,蘇堇勉勉強強的才接受下來。

喬予笙獻殷情,給了夾了塊肉,蘇堇一口含在嘴裏。喬予笙面對她時,其實是心存愧疚的,要不是她的原因,蘇堇不至于被談枭抓來這兒,放着好好的企業不做,當起了傭人,這份情,喬予笙記在心中,借着今天這種機會,她壯着膽子,沖慕容钰提了個請求。

“媽。”

慕容钰幫她盛了碗雞湯,“嗯?”

予笙說,“我有件事想求你。”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求不求的。”這個媳婦兒,慕容钰越看越順眼,最關鍵的是,她兒子喜歡,“你說就是了。”

喬予笙拉起蘇堇的左手。

蘇堇咀嚼着一根青菜,端倪着喬予笙凝重的神色,之後,聽到了她的後半句,“媽,既然我已經主動回來了,小堇就沒有再被關下去的必要,我希望你能夠同意讓她搬出去,好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

随着她說出的一番話,蘇堇眼睛越睜越大。

女主人這是……

要開始擺出架子趕人了麽?

慕容钰還當是什麽事呢。

“媽沒有意見,若是小堇想,今天搬出去都可以。”

喬予笙掬起笑容,一顆石頭總算落地,“媽,謝謝你。”

蘇堇表情僵硬,卻仍舊沖着喬予笙扯開唇角。

------題外話------

現在是柒嬸采訪時間,話筒對準小予笙:來來來,跟奶奶說說,是哪部電視劇上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的?

小予笙脆生生一句:很多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

噢NO——

☆、093滿園春色

帝府宮,五號院。

宋堯三天沒有回來了。

屋頂花園,徐真真斜倚在吊椅上,似是出了神,盯着遠處紋絲不動。此時的她,就像宋堯養的一只金絲雀,他能給的,都是最好的。

徐真真喜歡花,喜歡滿園滿園的春色,宋堯便費了心思,把頂層的空間騰出來,給她編織出了一個很美的夢境。

明明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孤獨,內心最想要的,就是冷漠世界中,那唯一一點的關懷。

這些日子,宋堯在盡力滿足她。

從她自殺被救醒過後,他對她,出乎意料的好。

徐真真戴着耳機,聽着手機裏循環播放的音樂,清風徐來,一切都仿若時過境遷,只有傷感的歌詞回旋在耳畔:

我不在乎什麽天長地久,我只在乎你想不想擁有,一顆真心和溫暖的手,在身後陪你微笑和淚流;我不在乎你下次回來待多久,我只在乎這心動前所未有……

徐真真阖上雙眼,享受着這份寧靜。

宋賢,宋堯,兩張眉眼相似的臉融聚腦海,随之而來的,便是淡淡的苦澀。

她寧願相信,陪在她身旁的一直都是宋賢,只有這種自我麻痹,才會讓自己過得好。

身後,一陣腳步聲襲來。

宋堯睨着徐真真清瘦的背影,将手中一盆蘭花放到邊上。

空氣中,花香的味道撲鼻,缭繞于風間,似是能醒腦一般。徐真真側過頭,就見一道挺拔的背影站起,随同男人折來的視線,四目相對。

徐真真定了定神,連着上半身跟着坐直。

宋堯雙手插兜,修長的身影站在花叢中央,有種說不出的唯美,滿園的深綠,映襯着不一樣的花卉,足令人神清氣爽。若不是見慣了這張臉,她差點就以為,他是宋賢。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有夢中才會留下溫存。

宋堯近身過來,徐真真取走耳機。

無數盆栽中間,只有這張雙人吊椅是最顯眼的,宋堯弄出這個,也是方便她賞花的時候好有落腳點。

男人停在她跟前,一身煙灰色休閑服,徐真真仰起臉,凝視宋堯那張颠倒衆生的臉。

“真真。”他勾唇,“這些,你喜歡麽?”

這百來平米的空間,獨屬于她的範疇,仿佛是宋堯為她建的一座城。

是囚禁,還是放縱?

徐真真不得而知,“其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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