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那時分手,相思就狠狠下了決心,從此之後,天大地大,她絕不能,絕不會再見他。

其實,周子墨也是這樣說。

當時她問:“你沒了錢,憑什麽叫我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他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眼中盡是恨意和絕望,他力氣那麽大,相思只覺得他的指尖像是要嵌入她肉裏一樣,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和他在一起這麽久,他沉穩他睿智他幹練,他溫柔他邪魅他不羁,但從沒像這樣,風度姿态什麽的早已經顧不得,只是死命的拉住她,固執地不讓她離開,他深邃的眸色像是焠了兩股烈火,盯着她,一點一點的将她燒的體無完膚。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常、相、思!不管你怎麽說,要和我分手,你想都別想,不可能!要我放開你,絕、不、可、能!”

她不說話,該說的,不該說的,能說的,不能說的,真的,假的,她都已經說盡,現在只能淡淡的望着他,假裝漠然的,等他放開。

時間過了那麽久,相思的手臂已經疼得發麻,他看着淡然不語的她,終于心如死灰,一點點的,絕望的抽回手上的力氣,他慢慢松開手,臉色是頹敗的灰,他說:“好,我不逼你,但是,你記着,今天你走了,就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今生今世,我和你,生、死、不、見!”

她心髒好像炸開了一般,碎在胸膛裏,鋒利的碎片紮在她胸牆上,所有的血液奔騰着逆流,她咬緊了牙才堪堪逼下喉嚨裏的那股腥甜。

他逼她,如此決絕,她明白,他用他最後的砝碼,賭她的不舍得。

她卻還能微微笑出來,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仿佛這根本就不是取舍之間的事,仿佛,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穩步走回家,關上門的那一秒,終于背靠着門滑坐在地上,狠狠咬着手背,失聲痛哭。

她怎麽會舍得?之前她一直覺得萬箭穿心這個詞太誇張,可聽他說‘生死不見’時,才發現,萬箭穿心又怎樣,不過如此。

可她必須決然殘忍,她甚至分不清這殘忍是對周子墨還是對自己,她像個病态的病人,拼了命的傷害他,也拼了命的自虐,好像這樣,痛他的痛,苦他的苦,心裏反倒有了一絲麻木快意的安慰。

她知道周子墨一定沒走,一定還在窗外的那棵榕樹下,但她不敢窺視,連躲在窗簾後面偷偷瞄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怕看見他灰敗頹然的神色,她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破門而出,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

她想說,周子墨,帶我走,不管去哪,你在哪裏,我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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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能,既是愛他,便不能耽誤他。多老套惡俗的韓劇情節,可現實如此,命運面前,她渺小的連自己的未來都撐不起,怎麽能再賠上他的錦繡人生來一賭明天。

我是那麽那麽愛你,近乎虔誠,近乎迷戀,近乎仰視,但是,我不能讓你知道,因為我注定不能陪着你,所以,我騙你,我不能讓你知道,我愛你。

沒人知道離開你時我到底有多痛不欲生,可是沒關系,為了你,這一切都是我甘死如饴。

都說上帝關你一門,必會開你一窗,這句話用在相思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鑒于上次蘇禇的那個專訪她做的十分成功,反響熱烈,那期的雜志又賣的特別好,她不僅受了表揚還加了薪,就連近期一個重要的外地采訪,總編都欽點她跟着采訪組一起去,相思當然是求之不得,這種公款吃喝玩樂的美差,誰不去誰傻子!

只是沒想到是去c市,她的家鄉。

三個小時的車程,相思坐在車廂裏,覺得還真有點‘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鬓毛衰’的惆悵。

下了車出了站,她和同事們先找了酒店安頓下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去覓食,一行人邊走邊讨論晚飯吃什麽,不一會,就到了c市市中心的商業步行街,商業街對面就是赫赫有名的b大,同行的攝像小李提議說先別急着吃晚飯,難得來了c市,要是不去b大這所中外聞名的百年名校走一遭,實在就圖虛此行了。

大家都附議說好,相思也只得一起去。

b大占地面積大的匪夷所思,不像是校園倒像是一個整合的小區,一幫人從大門進去沒多久就找不到東西南北了,相思本來是跟着大家默不作聲,可看着一大群人在偌大的校園裏瞎轉悠,最後還是沒忍住,說:“咱們走錯了,順着剛才咱們經過的那條甬路一直走,過一個大禮堂,就是西門了。”

大家無不驚奇的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嘿嘿...那什麽,我原來在這上過兩年學...嘿嘿...”

這下同事們倒像發現了新大陸,也不急着去吃晚飯了,非要她當一回免費的導游,領着大家把b大好好參觀一下,她拗不過,只好答應。

b大還是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樣,正是鳳凰花開的時節,學校每條甬路兩旁都種着粗壯的鳳凰樹,樹冠橫展而下垂,濃密闊大而招風,大簇大蔟的鳳凰花火紅明豔,争妍鬥豔般的鋪滿整個樹冠,有風拂過,簌簌的花瓣猶如紅雨,輕輕揚揚的飄下。

過一條阡陌小路,一轉彎就是b大的最大的禮堂,白色的三層建築像是遁藏在那片火紅的花海中,從遠處看去,萬般紅中一點白,卻并不顯得突兀。

同事們都說要去禮堂裏好好參觀一下,膜拜一下那位世界聞名的丹麥大師的遺世之作,沒想到這個時間禮堂裏還有不少同學,說是明天上午學院有一個學術研讨會,今天要布置會場,相思一行人怕打擾他們,不敢多留,從一層到三層打了個來回就意猶未盡的出了門。

夜幕漸漸四合,大家卻還游興不減,相思笑着告訴大夥要是想把b大整個溜過來怎麽也要半天的時間,眼下真是沒工夫了,不如先去吃飯,等過幾天公事忙完了,她這導游再免費奉獻一次,領着大家好好逛逛。

衆人覺得好極了,就開始商量着下一步覓食的艱巨任務,大家都知道了c市是相思的老家,所以這艱巨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肩上,非要她帶着大家去嘗嘗c市的特色小吃,要求就是好吃還不貴便宜還實惠。

相思犯了難,這c市是全國有名的教育示範市,這色特就是剛出門的b大以及埋伏在這個城市邊邊角角的各類重點院校,要說特色小吃,還真是沒有叫得出口的,不過——她倒是想到個地方,就在出了b大西門後面的巷子裏,想了想,還是決定帶大家去那。

正是晚高峰的時候,馬路上霓虹漸亮,車輛縱橫川流,公交車一輛接着一輛的駛過,逢站必停,私家車也比五年前多出好幾倍,印象中c市的寬廣的主幹道現在竟有幾分擁堵,相思過馬路時一個不留神,一輛黑色a8從她左身側呼嘯着擦身而過,司機技術十分了得,電光火石間快速反方向打了方向盤,一個急剎後穩穩的熄火停在了她身邊。

相思吓得驚魂未定,a8駕駛室的玻璃緩緩落下,四十來歲的司機探出頭來,抱歉的問她怎麽樣,相思有些不好意思,這正是高峰點鐘,她實在不該在大馬路上走神,趕忙擺擺手說沒事,拉上旁邊的同事,快步過了馬路。

a8司機見那女孩子的确是沒碰着,才升上車窗,剛要發動車子,就聽坐在後面座位上的男人說:“跟着她。”

司機有些不解,回過頭來問:“周先生?”

周子墨坐在座位上,透過車窗,看着剛才和他僅有一扇玻璃之隔的女人越走越遠,心裏的恨意突然迸發,然後瞬間彌漫。

“我說,跟着她。”

司機看他神情冷漠的看着馬路對面,嘴角微微抿緊,知道這已經是他動怒了的表現,再不敢多問,立刻掉頭,跟上剛才差點撞上的那個人。

車子在一條巷子的對面停下,巷道狹窄,車開不進去。

周子墨一言不發,只是降下玻璃窗,看着巷子盡頭一間老屋門口挂着的招牌,還是那塊老匾,匾面上原本朱紅的漆已經斑駁的脫落,匾上的字不知是用新墨描過還是怎的,力道剛勁的‘面之道’三個大字倒是依舊清晰如昨。

周子墨不說話,心裏的恨意像是沖破閘門的洪水,一寸寸的将他湮滅。她還敢來家店?她怎麽好意思,怎麽有臉再來?!

原來的時候知道她喜好面食,尤其是愛吃面條,他便私下托那幫食客朋友四處尋上好的面館,帶她一家一家的吃過去。最後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家館子,老板祖上傳下來的做面的手藝,做的全國各地的特色面都堪稱一絕。至此以後,每次吃面她都拉着他來這,說這個小地方離學校最近,雖是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卻偏偏埋在這小巷子裏,鬧中取靜,別有風情,最關鍵的是好吃,那時她吃完面端着大瓷碗喝湯,熱騰騰的熱氣熏的小臉紅撲撲的,喝完湯笑的眉眼彎彎,心滿意足的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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