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其實周子墨是找過她的。
分開不到一個月,他突然聽說她賣了家裏的房子,退了學,去了澳洲。
他恐慌極了,冥冥之中仿佛知曉,她這一走,便是死別。
他覺得自己很可恥,她那樣狠那樣絕,可他騙的了別人卻瞞不過自己,這一個月,他已經是生不如死,她這樣對他,可他還是愛她,他沒辦法,他拿自己的心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查了她的出境記錄,甚至查到了澳大利亞那邊接收她的學院,那時他和家裏的關系僵硬到了冰點,父親身體不好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做不到看着她離開。
他訂了機票,說是去澳洲談個合作案,可家裏還是知道了他去過大使館,查過她的簽證記錄,那時他的飛機已經在悉尼落了地,他開了手機才知道,父親突然心髒病發作,正在手術室裏搶救。
坐在回北京的專機上,他心如死灰,他一面悔恨,一面絕望。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由于保密措施做得好,外界一點消息都沒有走漏。
隔着icu的防護玻璃,周北原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人還沒有蘇醒,身上插滿滿了管子,還上着腎透析,周子墨看着那個戎馬一生叱咤風雲的男人,現在竟如同嬰兒般安靜地躺在那裏,不吵不鬧,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季曉風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眼淚簌簌的落下來,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顫:“逆子!小墨我告訴你,你爸要是有個什麽意外,你就永遠別進周家的門!我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生出你這麽不知好歹的兒子來讨債,你就為了個女人...!你知道你爸爸遭了多大罪....”罵到最後,終是哽咽不成句。
周北原當年負過傷,心髒一直有舊疾。
周子墨對着病床慢慢跪下來,目光迷蒙,語氣凄絕,說:“媽,我不找了。”
周北原做了心髒瓣膜置換手術,術後出現了輕微的排異反應,有一段時間自主體內循環甚至略有衰竭,但老将軍硬是仗着身體底子好生生挺了過來,專家組又全是國內心外科的權威,最後在icu住了小半年終于徹底轉危為安。那段時間周子墨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病榻旁,任何一點小事都要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竭盡全力的彌補。
只有他知道,他是自彌補,也是在逃避,刻意的遺忘。
周北原出院以後他便一頭紮進生意場,他拒絕家裏的幫助,甚至和他做了好幾年生意的合作夥伴都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漸漸地,少年枭雄,聲名鵲起。
相熟的人都以為他非要憑着自己的本事打下天下,是因為他從來就是那副子弟脾氣,犟得很,所謂的成功,一定要自我證明自我實現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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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知道,他是在等待。
她說過:“你要娶我,除非你家族八擡大轎明媒正娶,要麽你就和家裏斷絕關系,否則,你什麽都沒有,憑什麽讓我心甘情願的跟着你?”
她曾經說的,他都給不了,不管是家族的認可還是斷絕關系,父親已經在鬼門關前轉過一圈,他是人子,她要的,他給不了。
但是,他記得她也說過,若是他這樣的公子哥離開了家族的滔天庇護,便什麽都是,她憑什麽死心塌地的跟着一個什麽都不是他?他心裏隐約存了一個念頭,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麽,不是很清晰,但是一直模糊而堅定,他仿佛想告訴她,不是她想的那樣。他可以不依靠家裏的關系,她要的,他自己也給得起。
哪怕她不愛他,哪怕她說她只愛他的錢——那就給她他的錢!
他不能再去找她,但是五年來,卻總是在最不經意的剎那想象着命運兜兜轉轉,或許還能與她重逢,即使她不愛他,但是他有金錢,地位,權勢,這些都不是他的家庭賦予他的,是他自己的,五年來,他始終自欺欺人的想,若在這有生之年還能再相遇,那他現在有的一切,能不能成為再次留住她的理由?什麽生死不見,那都是騙自己的鬼話!
他很想念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時間越走越遠,越走越快,漸漸地他已經認命,本以為這一生真的和她生死不能再見的時候,她卻又憑空出現!宴會上她挽着蘇禇的手臂,宛如一對璧人,那樣突然的重逢,連他都驚得差點失态,可她呢?她像是從不相識般,甚至還笑意盈盈的和他握了手,那一刻,他是真的了然,這個女人,當真是,從不曾在乎過他。
他沒有任何一瞬間,覺得自己是那樣可悲。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周子墨只覺得諷刺極了。
她當時那麽狠絕果斷,知道他的背景後,絲毫不猶豫的一腳踹開他,明白白白告訴他,她不愛他,從來不愛,一直以來的種種都是他自己臆想出的鏡中花水中月!他就如同壁虎的斷尾,被她毫不留情的割舍!哦不,他還不如那截斷尾,壁虎割斷尾巴猶會疼痛掙紮,而她,幹幹脆脆無關痛癢,五年來所有的愛恨和不舍根本就是他一個人的事,她絲毫不曾理會!
他在思念裏苦苦煎熬了五年,他用五年的時間把入骨的相思慢慢熬成毒,明知是飲鸩止渴,去抵擋不住那毒慢慢的侵入骨髓,終于,在不經意重逢的一幕,那相思的毒終于變成見血封喉的恨意!
與她相識已快十個寒暑,分別整整五個冬夏,現在他終于知道,這人生中一去不返的十年,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的癡。
他不能想她,想一遍,恨一遍。
相思和一行同事加起來一共八個人,店裏唯一的一張大圓桌本來已經訂了出去,可沒想到這面館的老板居然還記得她,二話沒說就把桌子轉給了他們,相思默默汗顏,都五年了還能認得她,可見之前是來過了多少趟。
大家點了面,一個個都吃的不亦樂乎,相思和從前一樣,要了碗百年老面,味道辣中帶甜,面條爽滑有嚼勁,面湯更是濃而不膩,滿滿喝下一大口,四肢百骸像是都有了暖意。
大家都問她是怎麽尋的這塊寶地,她笑笑,只說是這裏離學校近,她不愛吃食堂,就經常和同學來這打牙祭。
正說着話,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竟然是蘇禇,電話剛一接通那邊的男人就興沖沖的喊:“哎哎哎!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呢不?哈哈,我在c市呢!你家鄉啊!”
相思差點沒咬到舌頭,忙問:“你怎麽在c市?”
“有個投資項目在這,我過來考察的,這會兒剛下飛機,明兒考察完就得再折騰回去,快說說你家這邊有沒有什麽好吃的?我這都餓死了!”
相思在心裏鄙夷他,從t市到c市坐火車才三個小時,他老人家說把自己空運就空運,還真是資本家中的懶貨。
“好吃的?那你打輛車,直接告訴師傅往最貴的飯店開,市中心有的是。”
“哎,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走俗人路線了?貴的就好吃啊?我這意思不是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家鄉特産,告訴我,我明兒臨走還能給你帶回去些嘛。”
相思心裏微微一動,想了半晌,還是說:“不用,我跟我們社采訪組出任務,現在就在c市呢。”
蘇禇手裏握着電話,站在機場前的廣場上,聽她這麽一說也不由一愣,随即語氣溫柔下來:“你看看,咱倆這緣分,還真是擋都擋不住。”
她也笑起來:“緣分啥啊,我今天才到,還得五、六天才能回去,你匆匆來一趟明兒就得往回飛,咱倆這叫擦肩而過懂不懂,這不言情小說裏典型的有緣無分麽。”
“你在哪呢啊?我過去找你。”
“不好吧——”相思想了想,還是站起來走到一旁,捂着電話小聲說:“我跟同事在外面吃飯呢,你半路殺出來算幾個意思啊?”
上次許心告訴她,公司裏已經有了點她和蘇禇的風言風語,她不想再生事端,給人話柄。
“哎哎哎!你有沒有良心啊!我這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冒金星的,你酒足飯飽之後就當了甩手掌櫃,真是‘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帶你這樣的啊!快說快說你在哪暴殄天物呢,我這就過去,你看什麽好吃先給我點着,我到了就得吃上熱的啊!”
她還是猶猶豫豫:“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大不了你讓你同事先走,回頭我給你送到地兒不就結了,反正你今天要是不管我飯,回t市我就見天兒去你們寫字樓門口接你下班!”
“你!”相思磨牙霍霍:“太歹毒了!”
最後還是告訴了他地址,回到座位上大家已經都吃完了,她特別不好意思跟大家說有個原來的同學非要來找她敘敘舊,沒辦法跟大家一起回酒店了,大家雖是都說沒關系,但最後還是她搶了單結了帳。
蘇禇到的特別快,這地方毗鄰b大,十分好找,進了門就看見她坐在靠窗的小木桌旁,見他進來,擡頭沖他笑笑。
剛坐下寒暄了兩句一大碗牛腩面就端上了桌,還配了一小盤涼拌菠菜,面香濃郁,小菜更是清爽可口,蘇禇不由食指大動,連湯都喝了幹幹淨淨。
相思撇撇嘴,暗地裏腹诽,原來資本家也是可以吃人食的啊。
“嚯,味道還真是好。”蘇禇放下瓷碗,笑眯眯的問:“說吧,你們本來計劃着吃完飯奔哪兒啊,看在你盛情款待我的份上,我就吃次虧,當回護花使者,陪你這久別故裏的單身女青年入一遭夜色茫茫,你想上哪啊?”
相思說:“蘇禇我就不明白了,你好歹也算一成功人士青年才俊什麽的,怎麽一到我這就變成一扯皮青年,你這是讓春十三娘給移魂大法了啊?你平時端的四平八穩的,那副人模狗樣的資本家嘴臉哪去了啊?
蘇禇噗的笑出聲來:“真是到了你大本營了啊,這罵人都不拐彎抹角的,改明目張膽了,我這不是追你呢麽,現在這戀愛交友的不都講究非誠勿擾嘛,我這是真誠!真誠!”
“去去去!”相思瞪他,站起來說:“我可沒說要款待你,你趕緊真誠的結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