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侍寝
自那日鬧過一場,之後林若夏便再未來過,林若秋知曉她是真怕了自己——萬一林家真出了個寵妃,那昔日那些得罪她的人可就有苦頭吃了。
畢竟誰也不知皇帝其實不能生呀,甚至不能人道。
就讓她們抱着這些前途無量的遐想好了,林若秋只付之一笑,她入宮不過為尋一張長期飯票,至于吃肉還是吃菜,其實沒多大差別。
林若夏不敢擾她,又惦記着婚事,只得蠍蠍螫螫的求到王氏那裏去。可林若秋這位嫡母性子雖軟,卻也不是好糊弄的,從文從武兩兄弟将真相一剖白,王氏多嫌了這庶女,又怎肯插手其中?便只借口要為林若秋置辦入宮的行裝,無暇分身。
至于林若夏是自認倒黴或是不肯死心另謀出路,林若秋都管不着了,她這幾天忙得很,宮裏派了嬷嬷來教她規矩禮數,務必要使每位新人在入宮之前先受一番熏陶,省得她們沒頭蒼蠅般惹出亂子。
林若秋覺得自己真是運氣爆表,負責教導她的正是那位對她青眼有加的方姑姑。方姑姑将其視為奇貨可居,對她尤其親熱體貼。
林若秋覺得她就是老派人那種“屁股大能生養”的觀點,所以才覺得自己定然能為建昭帝誕下子嗣吧。可惜衆人皆蒙在鼓裏,問題不在她們這些妃嫔,而在于建昭帝自身——難怪都說統治者是頭等的大騙子。
但這秘密不能明說,林若秋也只好心安理得享受方姑姑對自己的趨奉,她也趁機打聽了一些消息,諸如這次都有哪些秀女入選,各自封了什麽位分。
方姑姑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何況并沒什麽可隐瞞的,不過是提前幾日知道。
林若秋由此對宮中局勢有了大致了解,原來她和安然一樣封了正六品的選侍,高思容因為父親身份的緣故,倒封了正五品美人——要說她運氣也不壞,那日雖禦前失儀觸怒了太後,可戶部尚書高大人立刻上了一封誠惶誠恐的奏章,言說自己教女無方。皇帝舍不得心愛的臣子,自然得多加撫恤,高思容也就順理成章地得以冊封。
林若秋對此并不意外,但凡有點眼力勁的人都看得出這場選秀其實是按家世來的,各人的表現影響不大。而建昭帝在原書裏就是個工作狂魔,絕不會為兒女私情所影響——誰叫那玩意兒不争氣,他沒辦法享受男歡女愛呀!
令林若秋詫異的卻是另一件事,她聽着方姑姑念至末尾,不由得瞪大眼珠,“魏雨萱只封了最末等的更衣,姑姑,您沒看錯吧?”
多虧安然上次的提醒,林若秋對這個魏氏格外留神。論相貌,魏雨萱的确是她們之中最出色的了,何況又和太後沾親帶故,怎麽也不至于封得比她還低。
方姑姑板着臉道:“陛下聖意如此,豈容咱們妄論。”
林若秋弱弱的縮起衣領,“但,魏姑娘出身承恩公府,總不至于如此吧……”
天真的女孩子總是容易博長輩好感,方姑姑見她聽話受訓,難免多提點她些,因伸出一根指頭望東虛晃兩下,輕輕搖頭道:“有那一位在,承恩公府的人想出頭才難哪。”
林若秋情知她指的是誰,魏昭儀就住在禦花園東邊的昭陽館,可即使知道魏昭儀暗地下絆子,林若秋心中的疑惑卻不減反增:就算魏昭儀與娘家有何龃龉,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不會不知道同氣連枝的道理,她若真這般颟顸無知,也不可能穩坐昭儀之位許多年了。
盡管如此,她卻一意孤行的打擊娘家舉薦來的新人,難不成其中有何隐情?
林若秋苦思了一陣,也就抛開不管了。不關她的事,自己又在這裏瞎操心些什麽勁?她們鬥起來也好,有人吸引火力,自己就能更安心的當個米蟲度日了。
方姑姑大致授完了課,即将轉道去往吏部侍郎家,林若秋便托她将一簍沉甸甸的東西帶過去,道:“我與安家小妹偶然有些交情,還請姑姑代我向她致意。”
方姑姑贊許的看着她,“懂得籠絡人心,姑娘已初見成效了。”
她人在宮中浸淫多年,自然而然的煉成了一副宮鬥腦,林若秋也沒法向其解釋。可當方姑姑将罩在竹簍上的藍布掀開一瞧,卻見裏頭淨是燒餅肉包一類的街邊小食,另有幾個精巧的小匣子,裝着京中酒樓食肆盛産的各樣點心,皆是随處可見卻懶得費功夫去搜羅的。
方姑姑不禁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籠絡人心也不至于就用幾個包子吧,她是不是傻?
林若秋只好胡亂掰扯一通,弱弱的道:“我是想,安小姐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多給她送些吃食,她便沒心思邀寵了。”
原來如此,若能趁機讓安氏吃成一個大胖子,可不就無形中除去競争對手了麽?方姑姑恍然大悟,贊許的拍拍林若秋的肩膀,“姑娘懂得因地制宜,已經可以出師了。”
林若秋:“……”
這人還真信啊?到底是她天真還是宮裏的人天真?
看着方姑姑腳底生風地挎着提籃出去,林若秋忽然覺得巍巍皇城并沒那麽可怕。其實細想想,原書裏的宮鬥也并沒多麽慘烈,許是因為大家夥兒都生不出孩子,再多的口角也像小打小鬧;至于原身,若非耐不住寂寞跑去跟侍衛私通,還結下珠胎,也斷不會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林若秋吸取經驗教訓,自然會安安分分的,盡量不去作死。說起來原身大約從未見過皇帝的面,才會看得上一個侍衛,但就林若秋之前偷瞄的一眼,建昭帝的确風姿非凡,秀色可餐——見過了大魚大肉,人自然就瞧不上小蝦米了。
她相信今後的生活定會是一潭死水般的安心。
三日之後,宮中的辇轎便上門來相迎,親人們免不了又是一陣哭鬧。老太太瞥見林若秋笑得山花爛漫的模樣,亦不免憂形于色,“哎,這丫頭就是個沒心眼的,換了若春進宮,或許更能保全自身。”
站在廊下的林若夏則暗暗腹诽:你就裝吧!連老太太都被哄過去了,唯有她最清楚,這個僅比她小兩個月的庶妹其實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誰要将她當成小白兔,那才有得苦頭吃呢!
她自己的姻緣出了纰漏,自然将滿腹怨氣撒在別人身上。
林若秋渾然沒當回事,反而眼波流轉投去一瞥,林若夏頓時滴溜溜打了個寒噤:差點忘了,萬一林若秋飛上枝頭變鳳凰,興許倒要尋她算賬的。
她只好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
林若秋滿意颔首,今兒是她的大日子,自然得高高興興、團團圓圓的。就連王氏經過她這幾日勸說,心情已平靜許多,可以含笑送她出閣了,卻在林若秋坐上軟轎後,背轉身悄悄淌眼抹淚。
林若秋只能無奈的裝沒瞧見,心中亦是唏噓。她若是真能光宗耀祖,興許會好好為王氏掙一個诰命,可惜情勢如此,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偏安一隅,那麽,便只有祈求佛祖保佑,願王氏長壽康健了。
辇轎悠悠起步,林若秋這回卻顧不上小憩了,腦中思緒紛紛,一會兒想她會住哪間宮室,一會兒想她是否有幸再見到皇帝——進了宮也并非個個都能得見天顏的,雖說按禮新人入宮都會有一次侍寝的機會,可落到實處,還是得看皇帝的意思,萬一皇帝并不中意這些佳麗呢?就算建昭帝遇上一兩個心儀的,郎情妾意,也不能蓋着被子純聊天……可憐的陛下。
一路伴随着這些奇思妙想,林若秋很快來到宮中。用不着她多加指揮,擡轎子的內侍自會将她送往應去的宮室,她只需付點賞銀即可。
尚宮局為她安排的住所是位于禦花園西北角的瓊華殿,雖然偏遠了點,勝在地方寬綽,且清淨爽利,林若秋十分滿意。
其時已是晌午,早就過了送膳的時辰,晚膳又還太早,好在林若秋從家中帶了些幹糧應急。折騰了大半天,林若秋也沒心思認識殿裏的宮娥侍從,只草草點了遍人數,反正皇帝第一夜不可能來她這裏,大可以休整過後明日再說。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黃昏時分便有內侍過來傳旨,說皇帝今夜宿在瓊華殿。
林若秋:???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拔得頭籌,該說是運氣爆表……不,不對,建昭帝又沒法那啥,所謂的侍寝恐怕也是個幌子,頂多就說說話而已,等于她承擔了出頭鳥的風險卻享受不到出頭鳥的好處。
皇帝心思不好猜呀。
雖然不知建昭帝怎麽挑中她的——興許是抓阄,指到哪就是哪——不過林若秋還是很快鎮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天閹之人做不成夫妻,她也可以跟皇帝做好姐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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