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躁動

林若秋驀地領會到男人的自尊心多麽可怕,或者該說帝王情緒喜怒無常?

這會兒可不是光顧着要面子的時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林若秋只得讪讪施了一禮,“不知陛下前來,妾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說來的确是建昭帝的過失,要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他以為在逛窯子啊?

林若秋心內小小吐槽了幾句,但見楚鎮輕哼一聲,總算邁着長腿跨進門檻。

呵呵,脾氣還挺大。

不過也挺像孩子的,據說所有的男人內心都不怎麽成熟。

林若秋舒了口氣,為了表示歡迎,殷切上前要接過魏安懷中捧着的奏章。

這皮光水滑的大太監忙道:“選侍主子,這東西重……”

然後他就看到林若秋輕輕松松就把那一摞書抱起來了。

魏安反而說不出話來,笑得格外勉強,“……選侍主子的力氣還挺大。”

他還真為陛下捏一把汗,幸好這位林選侍貌似是個懂事的,換了個如狼似虎的宮嫔,陛下怎有招架之力?

自從上回皇帝來過一遭,林若秋便已記住流程,當下輕車熟路的命人掌燈,又搬了一張太師椅來,将奏折分門別類的碼放齊整,方便皇帝一一批閱。

楚鎮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從來沒遇見這樣知趣的嫔妃,看來他選擇來瓊華殿是來對了。先前的那些,要麽扯開衣襟任君采撷,要麽假裝緊張欲擒故縱,倒是林若秋這裏最令他舒坦。

皇帝心情好轉,語氣亦柔和許多,“坐吧,在朕面前不必拘束。”

林若秋可不會傻乎乎的說站着伺候——她又不是天生伺候人的。楚鎮一發話,她立馬搬了張錦杌來挨着他坐下,免得受累。

當然,這樣做也能更近距離的觀察楚鎮的臉。正因不會産生欲望上的複雜關系,她才能以更純潔的心态欣賞這張男神般的俊俏面龐。

光是看看這張臉,她都能多吃兩碗飯。

林若秋覺得自己真是賺了。

夜幕沉沉,魏昭儀從太後的長樂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泡玫瑰花水淨手,她嫌惡的看着清水裏一雙蔥白柔荑,仿佛怎麽洗也去不掉上頭的氣味——上了年紀的女人,身上總有股濁臭惱人的味道,但願她不必挨到那把年紀。

侍女素英一邊用棉帕為她擦手,一邊推心置腹的抱怨道:“太後娘娘也真是,這麽晚了還将您叫去捶背,長樂宮的下人都斷手斷腳不成?”

魏昭儀冷笑連連,“姑母磋磨人的法子也不止這一套,我早慣了。”

素英觑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那,太後娘娘讓您在陛下面前多提四小姐,您的意思……”

“再說吧,”魏昭儀神情懶懶,繼而卻流露出譏諷的意味,“她以為魏雨萱有多大本事,能代承恩公府籠絡住皇上,倒真看得起她!”

素英讪讪道:“但,四小姐的确生得漂亮……”

“漂亮有何用,只要她姓魏,陛下就不可能寵幸她。”魏昭儀自嘲的笑了笑,“你瞧,陛下可曾寵幸過我麽?”

素英見她說起這等隐秘,不禁心驚肉跳,險些便要拿手去堵她的嘴,“娘娘切勿如此!”

“有什麽不可說的,”魏昭儀唇畔愈見譏諷,“姑母以為皇上還是從前的皇上,可以任她予取予求麽?”

她望着窗外朗朗暮色,任由青絲委地,在長椅上屈起一足,悵然道:“姑母是當局者迷,所以看不清楚,我不過是陛下立的靶子罷了。哪裏是我要跟她們争風吃醋,明明是陛下不願看着承恩公府坐大。”

素英心知定是魏太後今日作為又勾起自家主子一番傷感來,可她也甚少聽到魏昭儀同她剖析心跡,當下驚疑不定,“既如此,娘娘為何甘願冒此風險,為何不……”

繼而意識到自己太過僭越,連忙住口。

魏昭儀鳳眼斜飛,焉能猜不出她未盡之語,托腮盈盈笑道:“你覺得本宮在太後那裏更有用處,還是陛下?”

素英無話可說了,魏太後若真有心提拔這個庶出之女,又怎會煞費苦心召魏雨萱進宮?

“承恩公府都是一丘之貉,貪心未足。”魏昭儀輕輕咬着牙,“誰叫他們手太長,前朝要管,後宮也要管,當真以為陛下乃荏弱之君麽?”

她雖同樣恨着這家子,但何嘗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底她也姓魏。魏家倒了,她也難長久。

素英默然,“娘娘若只聽陛下而不遵太後,只怕太後會恨上咱們。”

“未必,”魏昭儀冷笑道,“那老太婆自诩足智多謀,她巴不得我對魏雨萱壞一點,愈如此,愈能博得陛下憐惜,只看咱們的皇上會否輕易被打動罷了。”

素英卻怕她這樣兩頭不讨好,委婉勸道:“可魏更衣又沒得罪過咱們,娘娘不如……”

魏昭儀眸中顯出譏諷之色,“一報還一報,她該受着。姨娘從前受了那麽些辛苦,她娘是當家太太,咱們不能拿那位怎麽着就算了,難道還不能從她身上找補回來?”

素英見她主意已決,竟是勸無可勸,只好住口。

魏昭儀神情淡漠卸下金钏,瞥見一雙枯槁瘦削的手臂,難免又是一聲長嘆。點燈熬油似的熬了這些年,到底青春不再。

她扭頭問道:“陛下今夜宿在何人宮裏?”

素英對于這些事向來打聽得一清二楚,張口便道了出來,“是林美人。”繼而又補充道:“十日之內,這是陛下第二次召她侍寝了,獨獨瓊華殿有此殊榮。”

“林美人,永昌伯府……”魏昭儀口中喃喃,眸裏有一線疑惑閃過。

陛下這是想換個靶子來對付魏家嗎?

林若秋本着紅袖添香伴讀書的原則,楚鎮用朱筆批閱奏折,她就在一旁安心研墨。

這回她卻沒有早早裝睡,就算楚鎮可以加班加點的趕工,林若秋卻仍惦記着那碗夜宵。

餓着肚子睡覺會做噩夢的。

楚鎮批完大半的奏章,剛伸個懶腰,就看到林若秋兩眼晶晶坐在那裏。

經不起表揚,剛表示出一點好感,這人就打蛇随棍上了。楚鎮剛想粉碎她的雄心壯志,就聽林若秋蠍蠍螫螫問道:“陛下,您餓不餓?妾讓人送些吃食來。”

所以陪他到深夜就為了一碗夜宵麽?楚鎮雖覺得有點奇葩,但還是答應下來,他畢竟是個心軟的皇帝。

且他其實也有點餓了。

須臾,紅柳等人端上來熱騰騰的湯飲。楚鎮低頭看時,見是白水滾的芝麻紅豆餡的湯團,個個都有棋子般大。

他不禁失笑,深夜裏吃這個?也不怕克化不動!

不過春夜寒氣略重,倒真需要點熱騰騰的東西暖暖身子。楚鎮用銀匙舀了一個放進嘴裏,只覺這湯團又滑又燙,喉嚨裏跟燒起來一般,入胃以後倒是格外舒坦。

他向來沒有一日多食的習慣,但看林若秋吃得那般得趣,竟也把自己那碗甜湯喝了個精光。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魏安在旁看得連連咋舌。

但林若秋胃口雖好,吃東西的速度并不快,而且很有章法,先小口小口的啜飲,到了嘴裏再細嚼慢咽。

楚鎮饒有興致的道:“你吃湯團的模樣倒挺像大家出身。”

她本來就是大家出身。林若秋暗暗翻了個白眼,口中道:“母親常教我惜福以養身,無論何時何地,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楚鎮若有所思,“你娘倒對你很好。”

林若秋怕他有所誤會,畢竟這些達官貴人還是挺看重身世的,因道:“永昌伯夫人的确賢良淑德,但她并非我生母,我生母早就過世了。”

楚鎮嘆道:“生母有時也未必好。”

林若秋無言,她當然知道楚鎮和魏太後之間嫌隙,但這種話題不是她該置喙的,她又算不得正經媳婦。

而且她也懶得管,宮裏要緊的是獨善其身,居委會大媽才到處插手呢。

楚鎮意識到自己失言,掩飾着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林若秋應承下來,又試探問道:“陛下不睡?”

楚鎮有些猶豫,早知就不該吃那碗元宵,弄得他亦有些困頓起來。

林若秋只當他要繼續批折子,便不多問,自顧自的解下衣裙鑽到被中。

隔着紗帳,楚鎮很容易看到床上人影影綽綽的動作,喉間莫名燥熱起來,怪道都說飽暖思淫欲,那幾個湯團真是罪孽深重。

而林若秋的表現在他看來則成了若有似無的挑逗,他不禁思考些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困局:很顯然,在這宮裏他可以不對任何人假以辭色,可這些女人卻沒有一個不想嫖他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