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發財
侍女通報黃太醫過來時,林若秋已另換了一身偏保守的常服。在皇帝面前盡可以活潑大膽,縱輕佻些也無妨,她可沒那耐心去吸引老頭子。
就連表情她都對着鏡子演練了好一會兒,越老的家夥越是古板,她也不想留下閑話讓人到外頭胡說。
黃松年掀開簾子,見到的就是這麽一位端正嚴肅的淑女,心裏不禁小小的吃驚了下:陛下竟好的這一口?
還以為像皇帝這樣外冷內熱的脾性,會更偏好明豔動人的姑娘,原來竟是他會錯意了,陛下喜歡的終究還是世家女子。
黃松年垂眸問安,“陛下特命微臣前來,替美人您診脈。”
林若秋點點頭,命人賜座,接着就将一只手腕搭在桌案上。
黃松年忙側過頭,避免與其直視,繼而用絹帕小心覆蓋,兩指輕叩其上,沉吟片刻道:“美人脈象洪邁,強而有力,可知底子不錯。”
說實話,像林美人這樣的體質他着實見的不多,女子本弱,宮裏的娘娘個個養尊處優,更是容易生出這樣那樣的病痛來,似林美人這般的着實罕有,可知她不但注重保養,平日裏心情也不錯,甚少憂思。
林若秋笑了笑,“大人果真高明。”
驗完了脈,黃松年想起陛下的囑托,又道:“聽說美人跪傷了膝蓋,不知打不打緊?”
眼見為實,林若秋少不得褪下褲管。
黃松年盡管竭力避着嫌疑,這回卻不得不湊近細看,只見那處雖然紅腫,卻有些奇怪的凹凸不平,不禁咦道:“美人這傷,仿佛不是尋常跪出來的?”
林若秋不禁刮目相看,信了他真是神醫:高思容才讓她跪了一刻鐘,當然不可能有多麽嚴重的後果,那淤腫倒有大半是楚鎮敷藥時手勁太大摁出來的——沒心眼的大豬蹄子!
黃松年不愧為太醫院之首,立馬就猜出究竟來,忙讪讪道:“陛下憂思心切,一時不分輕重也是有的,微臣再開些破淤消腫的藥來,擦上兩三日就沒事了。”
紅柳上前輕輕将林若秋褲管放下,一面扭頭脆聲道:“論經驗豐富,宮裏沒有比黃大人更厲害的,不知您可有什麽法子,能助女子盡快有孕?”
這個倒是不難,從先帝那時候起,就有不少妃嫔主子喜歡問他這個問題,黃松年流利答道:“美人若想調理身子,微臣便為您挑些滋補進益的藥來,或是單獨煎服,或是加入藥膳皆可。”
反正都是吃不死人的藥,他反而能趁機撈筆外快。
林若秋臉上顯出猶疑之色,小心的看向他,“可,宮裏的婕妤美人都這麽多了,就連昭儀娘娘都至今未有喜信傳出,總不成……是因為陛下的緣故吧?”
黃松年身子一僵,險些魂飛天外,零零總總見了那麽多後宮內眷,倒是哪一個敢質疑到皇帝頭上的?呃,盡管卻叫她質疑對了。
其實黃松年素日留意記檔,陛下曾有過夢洩的跡象,能夠出精,證明是有生育能力的,至于不能人道,而陛下至今未有嘗試,自然是因身為天子,尊嚴排在第一位,不該叫人笑話了去。若陛下真遇上了情投意合的女子,那人又不計較他的缺憾,或許陛下就不會如此苦惱了——但即便如此,受孕的可能亦是微乎其微。
既不能保證找到解決的辦法,黃松年只能竭力為其遮掩,遂幹巴巴的道:“美人您為何這樣想?陛下龍章鳳姿,非凡夫俗子可比,上蒼庇佑,定會誕下一位聰慧廣博的皇子,為陛下承繼大業。”
謹慎的瞥了林若秋一眼,輕聲道:“焉知這福氣不會落在美人您身上?”
林若秋明知道是奉承話,當然不信,只莞爾道:“那就謝大人吉言了。”
黃松年走出瓊華殿,心頭仍是跳動得厲害,總覺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叫人看穿了似的,這林美人不會是妖怪變的吧?陛下怎麽會看中這樣的女子?
不過要論起體健适宜生育,倒真沒有比林美人更合适的了——前提是她有足夠的運氣,或者說陛下有足夠的運氣。
紅柳送完客回來,因附耳對林若秋悄悄道:“奴婢多給了黃大人一錠金子,回頭美人若有了子嗣需要庇護,他也能從中得力。”
宮裏不光懷孩子難,想順順當當生下亦是困難重重,紅柳這是未雨綢缪,免得到時手忙腳亂,急切裏尋不出個可靠的幫手。
林若秋不能說她做得不好,反而得表示稱贊——按常理講,紅柳這份細心是必要的,只是她想不到問題會出在皇帝身上。再好的良田,沒有耕牛辛勤勞作,也孕育不出一片沃土來,話糙理不糙。
孩子這種沒影兒的事就不用管了,林若秋看着梳妝臺下空空如也的抽屜,不禁眉頭微蹙:為着要籠絡人心,最近她可花了不少銀子,體己都快搬空了,什麽時候能發筆小財該多好。
正嘆氣時,綠柳進來傳話,“美人,魏更衣在廊下求見。”
魏雨萱?要在平時,林若秋才懶得搭理她,更不想插手承恩公府的事,不過今日麽……她匆匆整衣,含笑道:“快請進來。”
魏雨萱在瓊華殿外已站了好一會兒工夫,之前命人通禀,說什麽黃松年在為林美人診脈,因此不得空——黃松年那是什麽人?是太醫院的院判,陛下最信任的醫官,倒是随随便便就指到林若秋這兒來了。
魏雨萱再怎麽心胸豁達,也不禁紅了眼,輕輕咬緊貝齒。她雖不信林若秋有那個本事阻撓陛下寵幸自己,可看着一道進宮的人裏頭,就只她扶搖直上,自己這個承恩公府出來的嫡小姐反倒退了一射之地,叫人怎不憋屈?
兩人揀了塊樹蔭站着,可魏雨萱從小體質虛弱,才一會兒便香汗淋漓起來。侍女一邊為她擦拭面頰,一邊怨憤的道:“姑娘,林美人這般拿腔作勢,您何必來這兒求她?白白的受一頓氣。”
“我要是還有辦法,哪裏會出此下策?”魏雨萱嘆道。
之前魏昭儀阻撓,陛下僅納她為更衣,之後的晉封又再度将她越過,兩次的屈辱魏雨萱都勉強忍了,皆因魏太後告訴她,男人都喜歡柔弱的女子,越是在那位庶姐底下受盡磋磨,越能博得陛下憐惜。
可她已經在魏語凝宮中抄了一個月的經,陛下卻從未來過,不是說魏語凝很受寵嗎?且魏語凝也未必真心幫她,說是跟太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背地裏倒是變着法的給她找氣受,還動不動冷嘲熱諷。
魏雨萱再好的性子也經不起這番折騰,甚至于……她疑心陛下已經将自己給忘了,固然承恩公府家世顯赫,又多出美人,可宮裏多少妃嫔争奇鬥豔,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姑母和魏語凝身上——何況魏語凝是不是站在她這邊都存疑,她懷疑魏語凝恨着魏家,更恨着自己。
那圓胖臉的綠柳丫頭終于姍姍前來,打着千兒向她道:“魏更衣請進。”
魏雨萱便帶上侍女跟随她身後,心情實為複雜:曾幾何時,永昌伯府在她眼裏只是個空架子,連世家都稱不上,結果那一家的女兒已經爬到自己頭上了,兩相映襯,委實令人唏噓。
進門之後,魏雨萱并不敢拿大,而是恭恭敬敬的向其行禮,“更衣魏氏拜見林美人。”
林若秋倒是從見面起就笑容不減,“妹妹快請坐。”
魏雨萱盤算着她這股親熱勁從哪裏來,莫非是為了攀上承恩公府?不,也不像,每常并沒見她去向太後請過安,且之前流言肆虐,都說林若秋故意同魏氏過不去,她也不做辯白,可知承恩公府的威勢其實沒在她眼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魏雨萱低首下心的道:“原該早些來向姐姐道賀的,偏這幾日不得閑,魏昭儀那兒又……”
她欲言又止,欲說還休,雖不曾明言,卻無形中道出千般委屈。
承恩公府的姑娘大多生着一副嬌憐之态,如玉般的面龐挂着兩行清淚,猶為楚楚動人。聽說魏家的女子不止天生白皙,還會有意的不讓她們出去走動,不見日光,只拘在屋裏将養着,才能煉化出這樣冰雪般驚心動魄的美貌。
這就難怪魏雨萱會瘦成一道閃電了。林若秋看着面前蘆柴棒似的人物,半點沒有羨慕之意,只覺魏家人還真是變态,自家的閨女也忍心虐待。
當然重點不是這個,林若秋擺出一副同情的姿态,道:“魏昭儀的事我也聽說了,誰叫妹妹與她都姓魏呢,自家的矛盾,外人總不好摻和,不過——”她話鋒一轉,“妹妹日後再有何委屈,盡管來向我申訴,我但凡能幫得上忙,總要盡力一試。”
“多謝姐姐。”魏雨萱抹了抹淚,蒼白面龐奇跡般的顯出暈紅來,“那我就不妨直說了……”
林若秋期待的看着她。
魏雨萱躊躇了一下該如此措辭,到底還是含悲忍淚的道:“魏昭儀之所以對我百般欺淩,皆因陛下對我極盡冷落的緣故,若姐姐能為我進言,令我稍稍得陛下憐愛,或許……”
她原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林若秋再怎麽心胸豁達,也不會容忍別人與她分寵,但這不要緊,只要以利相誘,或者以承恩公府的威名作脅迫,她遲早得答應的;再不然,今日她怏怏不樂的從瓊華殿走出,明兒滿宮裏都會知道,林美人的确對她魏雨萱百般嫉妒,眼裏揉不得沙子,如此一來,也能坐實流言,壞了林若秋的名聲。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林若秋臉上沒有半點不情不願,反而極為爽快的道:“這個不難,不過是帶句話而已,不過妹妹,你總不見得要我白白替你幫忙罷?”
竟是擺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架勢。
魏雨萱一怔,但她也不是毫無準備,遂命侍女将随身帶着的琺琅匣子遞過去,裏頭是慢慢一匣金珠,“些許薄物,不成敬意。”
林若秋毫不客氣的收下,接着就命人倒茶送客。
魏雨萱恍恍惚惚離開,怎麽也猜不出林若秋打得什麽主意。事情辦得太順利了,順利得她有些難以置信,該不會是故意诓她的吧?
此時此刻,紅柳亦講述了自己的懷疑,“美人,您真要幫她呀?”
“當然,”林若秋迎着窗下日光,惬意的欣賞那盒財寶,“東西都收了。”
拿錢辦事,這不是基本的職業道德嗎?反正只是托她帶句話而已,至于成不成功,林若秋可不敢打包票。
她還是那句話,皇帝若真對魏雨萱有意,她不說人家也會去;反之,她即便說了,楚鎮也會置若罔聞,天子之意,哪會因她們這些小女子的博弈而有所轉移。
林若秋其實頗為欣賞魏雨萱的大膽主動,要是滿宮的女人都來效仿,林若秋想自己很快就能做富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