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藥方

盡管很樂意充實一下自己的小金庫,林若秋覺得還是矜持點好,遂假做謙辭道:“這……怕是不妥吧?妾位卑人輕,怎當得陛下如此厚賞?”

楚鎮淡淡睨她一眼,“既如此,朕便收回成命好了。”

林若秋立時按捺不住了,一個箭步沖上去,“君無戲言!陛下怎能出爾反爾?”

楚鎮望着她氣鼓鼓的小臉,忍不住又摸了兩下,微笑道:“別和朕玩心眼,有些東西你若不主動去争取,遲早會落得一場空。”

林若秋細細品咂這句話的滋味,總覺得其中別有深意。皇帝并非輕率之人,縱然一時興起要賞她,也不必非趕在太後罰過她之後——倒像是故意跟魏太後打擂臺似的。

聯想到前次楚鎮晉魏雨萱為選侍的舉動,林若秋不由心中一震,該不會皇帝是在故意幫她造勢?

以建昭帝目前的情況,的确很需要一個寵妃。本朝以孝治天下,何況魏太後又是陛下生母,至少在明面上楚鎮不能對其有絲毫不敬之處,但寵妃就不同了,自古婆媳難相處,一個氣焰嚣張的寵妃,定會讓魏太後一族大感頭疼,斷不能仍和如今這般恣意。

魏昭儀先前承擔的就是這個職能麽?也許是的,可她畢竟也是魏家人,皇帝未必肯對她全然相信,可自己就不同了。林若秋飛快的在腦海中評估了一下她所具備的優勢,永昌伯府是沒落世家,出身既不算卑微,亦不算過于顯赫,而現今永昌伯林耿只在朝中擔了個閑差,亦無其他身居要職之人,承恩公府縱想打壓也無從打壓起——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至于林若秋自己麽,她猜着楚鎮也許是看重她的膽量。畢竟這宮裏争寵的人實在太少,貴妃和賢妃就不說了,一門心思奔着當皇後去的,生怕自己落得妖姬之名;餘下嫔妃又太過畏懼太後與承恩公府的威勢。唯獨林若秋有個愛財的弱點可供驅策。

若楚鎮能給她一個孩子,林若秋或許很願意為其效力,可單單為着她一個,林若秋就覺得有些不值得了。她這麽懶,能無所事事的過一生多好,何苦費盡心思去争名奪利呢?

短短片刻間,林若秋腦中已轉過了千百個念頭,而楚鎮則面容怪異的看着她,“還不睡?”

他現在已很習慣林若秋的侍寝模式,反正兩人只安靜的躺在一張床上,并不做別的,楚鎮也就漸漸自在起來——林若秋又每每沾枕即眠,打雷都叫不醒,這一點着實令他羨慕。

林若秋醒過神,想起自己正要洗澡,因流暢的道:“陛下您先歇息吧,妾沐浴後就來。”

長樂宮裏檀香氣味實在重,林若秋不禁懷疑起魏太後是否年輕時作惡太多,而今才噩夢不斷,需要檀香鎮壓入眠。

此前楚鎮每每過來時,林若秋都已沐浴淨身完畢,因此并未覺得如何,可這次見到一身純白亵衣的女子從淨室裏走出,濕發松松披于兩肩,愈發顯出那白皙的肩胛,微隆的胸脯。

楚鎮忽然感覺鼻尖有些熱意。

林若秋則恍若未覺,自顧自的擦幹頭發上床,将帳鈎放下。

楚鎮忙阖上眼睛裝睡,盡管如此,眼角餘光還是瞥到那影影綽綽的玲珑身段,衣裳微微被水沾濕,服帖的連成一線,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這一晚楚鎮便在異樣的煎熬中度過,雖不曾失眠,卻接連做了好幾個光怪陸離的夢。

次早醒來,林若秋敏銳的察覺到皇帝眼下有些泛青,咦道:“陛下您沒睡好麽?”

她以為楚鎮昨夜睡得挺早呢。

楚鎮掩飾着別過臉,“昨日午後歇晌太足,反而無甚精神。”

林若秋表示很能理解,有時候午覺睡得過長,晚上便不易入眠,她一個內廷女眷不打緊,皇帝這副模樣怎好見大臣?

林若秋便說道:“待會兒讓魏公公拿茶葉梗給您敷一敷,想必會看着好些。”

她其實挺想給皇帝擦點粉修飾一下,但估計楚鎮不會同意——許是由于生理上的因素,他對于偏女氣的打扮極為排斥,極力要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盡管林若秋覺得,像他這樣俊美的男人,哪怕是穿女裝也不會太難看的。

在腦海中小小暢想了一會兒,林若秋已利落的将龍袍披在男人身上,又聽楚鎮向她道:“母後若再叫你去抄經,你可稱病便是。”

頓了頓,又道:“若怕母後起疑,朕便派兩個太醫來為你遮掩。”

這是明擺着用皇帝的權威來打太後的臉了,林若秋本不願與魏太後對上,但轉念一想,以魏太後的個性,誰知道下次會使出什麽手段?就算茍且偷安,也不必非要受盡屈辱。

倘若一定要在皇帝與太後之間做出抉擇,林若秋想她自然是要選皇帝的,無他,皇帝正當年輕健壯,魏太後再長壽,未必熬得過兒子——除非她真是禍害遺千年。

心中有了計較,林若秋便款款謝恩,滿面含笑的目送楚鎮離開。

轉頭她就命紅柳去長樂宮傳話,說自己昨夜被晚風吹了一陣,今日便覺身子發熱,怕是得請太醫來看診,至于魏太後那裏,請恕她無法盡孝了。

先下手為強,與其等魏太後派人來找她再以為她臨時找借口推脫,還不如先扔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過去,反正這是皇帝的意思。

接着林若秋便打着呵欠仍舊回房補眠,昨夜抄了若幹卷經書,她真的累着了。

長樂宮中,魏太後聽完侍兒通禀,保養得宜的臉上不禁籠罩上一層嚴霜,冷笑道:“你聽聽,剛進宮幾個月就擺出這副狐媚做作樣子,連哀家都敢糊弄起來了!”

方姑姑倒覺得林若秋是個實誠人,因勸道:“太後別生氣,興許林美人真染了風寒呢?這宮裏哪個不是身嬌肉貴的,林美人到底也不是鐵打的。”

“哀家瞧她可好得很呢,昨兒剛罰過她,今兒就敢挑唆皇帝來駁哀家的面子,”魏太後嗤道,“不過奪了她兩個月月俸,皇帝就賞了她一百兩金子,哀家竟不知區區一個美人份例這般值錢了,那南珠也是她配用的?”

方姑姑無話可說,但宮規從來只約束六宮的嫔妃宮人,卻框不住皇上,她只覺得魏太後這氣生得毫無必要,因苦勸道:“皇帝正在興頭上,難免多憐惜她些,您老別與她一個小輩計較不就成了?”

若單單如此也沒什麽,但魏太後卻覺得這分明是打她的臉,難免怒意勃發,“先懲罰後賞賜,那懲罰不就成擺設了嗎?還是皇帝覺得哀家的旨意都不管用了?”

方姑姑徹底的詞窮,只得放棄勸說,但這難道不是事實麽?皇帝早已不是剛登基時的皇帝,魏太後亦不是那時候的太後,如今她還妄想擁有昔日的權柄,在宮中一言九鼎,這怎麽可能呢?

可惜魏太後勢欲熏心,至今仍未看得清楚,她老人家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了。

林若秋美美的補了個覺,再度醒來已是午後,叫來綠柳問:“什麽時辰了?”

綠柳道:“已經未時三刻。”

經過這段日子相處,林若秋差不多已摸清皇帝作息,知道他這時候批折子批得累了,正是神思昏倦的時候,因吩咐綠柳道:“将禦膳房備好的甜湯端上來,等會兒随我送去太和殿。”

以前林若秋可沒這般殷切,只因如今天氣漸熱,禦膳房送來的冰都是有定數的,以她一個美人的身份又不便多要。林若秋便巧立了個名目,每日午後都端一碗冰鎮羹湯去給皇帝消暑,衆人都知曉她得寵,這下額外多添些冰敬也無妨了。

綠柳滿心歡喜的答應下來,禦膳房做東西當然不會只做一份,她們這些人也都能分一杯羹。暑熱難耐,誰不想喝一盞涼絲絲甜絲絲的綠豆蓮子羹呢?

林若秋抻了個懶腰,正要找出繡鞋套上,右手在床底亂摸一氣,忽的觸到一張薄薄的字紙樣的東西。

打開一瞧,上頭字跡潦草混亂,仿佛是藥單子一類。林若秋從前常跟兩個哥哥走街串巷,藥鋪子自然沒少逛,約略也識得幾味藥材,尤其林從文林從武向來把她當男孩子看,甚少避諱的,什麽話都敢當着她的面說。

林若秋匆匆瞟了幾眼,便已認出淫羊藿、枸杞等幾種,心下不禁納悶:這是誰落下的?

太監內宦們用不着,侍衛等來來去去,應該不敢将這種東西随便帶進宮裏,何況出現在她房中,剩下的便只有……

正駭異間,綠柳驀然掀簾而入,“美人,您那碗需加幾分糖呀?”

林若秋來不及将東西藏好,只得被她看了去,還好綠柳不識字,只咦道:“美人,這是黃大人開的方子麽?”

林若秋将白紙黑字疊成一疊放進袖中,含笑道:“不錯。”

不過那是開給男人吃的藥。

她終于知道這幾天為何楚鎮看她都是一副奇奇怪怪的神情,原來是他的小皇帝覺醒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