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試試

林若秋對藥理僅僅略通,但已看出上頭的幾味藥都挺尋常。黃松年若有十足把握,也不會采用這樣保守的法子治療,可見只是穩紮穩打的為皇帝調理身子。

至于皇帝的身子是否有所好轉,尚需臨床實驗加以驗證,可是找誰來驗證?林若秋心裏泛起了嘀咕,疑心對方是否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其實她是不介意做什麽試驗品啦,只這樁事實在尴尬,萬一不成功,皇帝的臉更沒處擱了。林若秋自己倒是無所謂,她生來樂天安命,做嫔妃在她看來就是項穩定的職業,有吃有喝足矣,至于領導老公行不行——苛求太多會折壽的。

帶着甜湯袅袅婷婷來到太和殿外,魏安一眼瞧見這位榮寵深厚的主子,忙三步兩步邁下臺階相迎,“這大熱的天,美人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其實他倒巴不得林若秋這時候過來——裏頭的那位正生着氣呢,也只有林美人敢迎難而上捋虎須,誰叫陛下疼她呢?

林若秋被魏安奉承出了一顆金剛心,早就學會不臉紅了,只微笑道:“暑熱難耐,想着送些甜湯來為陛下解渴,裏頭可有人在?”

她又不是瞎子,老早就瞧見魏安不住地往裏頭張望,想是哪家的大臣。

魏安以手攏口,小心地壓低聲音,“承恩公大人來了。”

正說話間,裏頭一峨冠博帶的俊偉男子昂首從殿中走出,正眼也沒瞧這邊一下。

林若秋不以為怪,聽說現今承恩公是魏太後的親哥哥,又曾在陛下登基之初立下汗馬功勞,連魏太後都對其尊崇有加,也難怪瞧不起她們這些人。

但這人真是為魏雨萱而來?不至于這般興師動衆吧,縱然魏雨萱受了些委屈,可承恩公府又不止這一個女兒,好歹還有個魏昭儀保住顏面,這樣急吼吼的來管皇帝家事倒顯得手太長。

不過魏家僭越慣了,又是親舅舅,只怕皇帝也不好說什麽。

林若秋猜着楚鎮此時的情緒該不會好,心裏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公公,陛下政務繁忙,不如我改天再來。”

魏安只差跪在地上求她,“美人,好歹多等一刻鐘,就當是體恤咱們。”

林若秋看着這白面太監一副委屈含淚的模樣,心裏先自軟了,只好站着不動——她果然是個顏控,看來皇宮的風水的确好,不止建昭帝生得風度翩翩,連他身邊的內侍都個個出色。

魏安歡喜不已,忙扶她到廊下坐下,又殷勤的取來團扇為她扇風,将她的頭發都扇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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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又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楚鎮從殿中出來,滿目疲倦之色,可知囤積了多少心事。

林若秋上前道了萬安,正要将湯羹遞過去,伸手一摸,碗壁都變得溫熱,早知道就該弄幾塊冰放着,這下變了味,皇帝更沒胃口喝了。

楚鎮瞧見她一臉窘迫的模樣,反倒微笑起來,拉起她的手道:“不必麻煩,朕去你宮裏用膳。”

魏安早知趣的吆喝起來,“擺駕瓊華殿。”

林若秋沒法拒絕,只好将一雙白生生的柔荑放到楚鎮掌心裏,任由他牽着。

宮女太監們都暗暗好笑,林若秋卻有些臉色發僵,她覺得皇帝大概扮演戀人扮上了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都要秀恩愛,多難為情呀。

那回楚鎮将她從禦花園抱回來林若秋還沒覺得怎樣,好歹地方偏僻,不怕被人看見,可這一帶正是宮中熱鬧所在,恐怕不到黃昏,她恃寵生嬌霸着皇帝的消息就該傳遍整個後宮了。

不過……管它呢?反正她的人緣不見得比現在更壞。自從楚鎮拿自己當靶子以後,林若秋便知不少人已将她視作眼中釘了——不過是些無能狂怒的家夥,她又何必怕她們?

至少由于建昭帝表面對她的寵愛,林若秋所獲得的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人敢輕侮她。

林如秋索性攙起楚鎮的胳膊,落落大方的邁開步子,非常有寵妃的自覺。

楚鎮低低向她道:“覺不覺得朕與你恰如一雙璧人?”

林若秋不得不紅了臉,“陛下慣會取笑的。”她承認自己算得美人,但論起相貌登對,楚鎮還是與魏雨萱更相配些。可惜皇帝看不上自家表妹,倒日日找她尋歡作樂,林若秋只好厚顏無恥的接納這項殊榮。

不一時回到瓊華殿中,林若秋就命人傳膳,盡管未料到楚鎮今日會過來,但林若秋還是貼心備下了幾樣他愛吃的菜——其實也是林若秋自己熱衷的菜色,兩人的口味在某方面頗為相似,譬如都喜食甜辣,不得不說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林若秋洗淨了手,用竹筷将一道灑了椒鹽蔥段的松花蛋破開,連着碗碟遞到皇帝面前,“陛下請用。”

嫔妃要有嫔妃的自覺,因皇帝往她宮裏來得多,林若秋便留心記下了楚鎮的飲食偏好,這道松花變蛋是他入夏以後最常吃的。

可今天楚鎮無甚胃口,懶懶嘗了幾瓣便放下筷子。

林若秋察言觀色,只得出言打破難堪的寂靜,否則這頓飯鐵定要糟蹋了,“陛下眉頭深蹙,敢是誰惹您生氣了麽?”

她只是随口一問,沒打算楚鎮正面回答,可誰知楚鎮并不瞞她,反而順着話鋒冷笑道:“還不是朕的親舅舅,打量朕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巴巴的催朕立邺王為皇太弟呢!”

林若秋:……

她真沒打算跟皇帝探讨國家大事,不如您先把氣收收?

可楚鎮對着誰都無處發洩,便只有到她這兒疏解情緒,林若秋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長了一張心理醫生的臉,她看起來有那麽值得信任麽?

可皇帝都直白罵出來了,林如秋只好陪他一同憤慨,“承恩公府的人怎敢如此?陛下正當盛年,何愁後嗣無繼,這儲君之位又豈是他們能置喙的?”

原以為此舉能令皇帝稍稍消氣,可誰知一席話反說得楚鎮愁容滿面,唏噓道:“朕只怕真應了他們所說。”

這卻叫林若秋沒法接茬了,總不能昧着良心說他一定會有兒子的——事實上就沒有啊。

這樣靜默對坐又太顯凄涼,林若秋忽的想起早晨搜到的物事,因從衣兜裏将那張方子搜出來,遞到對面,“陛下,此物可是您落下的?”

本來她可以裝作不知,但皇帝多疑,萬一發現那藥方挪動位置,或是不慎從綠柳口中洩露出來,反而會懷疑她居心叵測,倒不如老實承認的好。

楚鎮臉上微窘,匆匆将字據接過,還恍若無意的瞥了林若秋一眼,似是猜測她是否察覺到什麽。

林若秋坦然問道:“這是黃大人為陛下開的醫單麽?”

楚鎮臉色更不忍直視了,只澀聲道:“你如何得知?”

“妾在家中讀過些雜書,雖不大通,些許幾味藥還是認得的。”林若秋坦然說道,“其實陛下本不必相瞞,君子坦蕩蕩,陛下日理萬機,乃天下蒼生之福,些微隐疾并不會有損您的威嚴,誰要是敢拿此事取笑,反而真是其心可誅。”

她倒是為楚鎮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因為工作太勞碌才累出的毛病,至于實情如何,有什麽關系呢?

至少楚鎮就很感激她保全了自己的顏面,躊躇片刻後,方嘆道:“實不相瞞,黃松年近年為朕調理身子已初見成效,只是……此事終究不足為外人道也。”

林若秋平靜放下碗筷,“那便試一試吧,妾願意助陛下一試。”

楚鎮詫異的看向她,“果真?”

林若秋鄭重點點頭,神情嚴肅得仿佛要造就一項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其實楚鎮能否生孩子本礙不着她什麽,不過……比起忽然冒出個勞什子皇太弟,林若秋覺得還是幫一幫皇帝的忙最好。

她既已将皇帝視作長期飯票,總得盡力保住這張飯票的地位吧?否則別說吃飯了,恐怕連西北風都沒得喝。

這本來也是互利共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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