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邀請
林若秋雖不知太皇太後到底跟魏太後說些什麽, 但可以肯定這位老人家的話必然發生效用, 因魏太後之後再未派人來找過她,只除了送來一個和田玉做的枕頭, 說是有安神助眠之用。
須知玉這種東西是最難弄鬼的, 但凡摻點毒質,面上都會顯出黑斑之類的雜色, 因此林若秋并不怕魏太後在裏頭做手腳。不過她也只是命人好生收到庫房裏,并不使用它——天氣漸冷, 這東西又太涼, 何況玉質堅硬硌得很不舒服。
林若秋原想拿給照明宮中那幫老太妃,年紀大的人, 調整頸椎或許更用得上;但轉念一想,別人送的東西掉頭就送人, 未免顯得不夠客氣, 何況魏太後也并非從此就不入照明宮了, 萬一被她瞧見恐要生事。
因此林若秋還是到小金庫另挑了幾匹布,數袋金葉子, 這些東西對太皇太後等人更加實用。
程氏命人收下禮物,也沒假惺惺的同她客氣, 畢竟兩人交情泛泛, 更多的是因利而合。程氏幫她擋了魏太後一關, 林若秋給些酬勞也是應當的。
一旁的太皇太妃卻笑道, “我前日命人送的那些東西, 你可有親自看過?”
林若秋裝傻, “您說什麽呀?”
太皇太妃朝她擠了擠眼,“少來,小孩子家家的,什麽事瞞得了人?難道你竟收着從未動過?”
林若秋再裝不下去了,臉上顯出窘迫來,敢情那些東西還真是有意為之,這位太妃娘娘未免體貼過頭了吧?
還是程氏看出林若秋有些不自在,遂向身邊嗔道:“行了,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老不羞的成日家作怪,還當是太宗皇帝那光景吶?”
太皇太妃撅起嘴,“有什麽不可比的,一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我就不信他倆忍得住。”
她雖然年老,臉上滿是皺紋和白發,秋波流轉間卻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致,照樣動人——真正的美人從不會老去。
林若秋不得不羨慕這位老娘娘的天真,想必她與太宗皇帝的感情一定不錯,但同時她又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不會因離了男人而活不下去,如今方能與曾經的一衆姐妹談笑風生。這正是林若秋羨慕的生活态度。
不過送春宮畫和緬鈴還是太過大膽了,換做林若秋是絕對做不出的,她當然感激太皇太妃的好意,卻也只能敬謝不敏——送了也沒法用啊!
程氏笑罵道:“就數你伶俐嘴乖。你既這般有情義,當初怎不跟随太宗皇帝一道去了?”
真是活夠了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處在林若秋這樣的年紀,聽到死字都得打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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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妃玩笑慣了的,當然也不忌諱,只輕飄飄的道:“那老頭子有什麽值得愛的,何況下面陪他的人多着呢,哪裏差我這一個?”
太宗皇帝的兩任皇後,一個愛他,所以賢德;一個愛他,因此妒恨。可惜這兩人都沒好下場。元後當了一輩子的賢良人,忍了半生酸楚,結果郁郁而終;繼後倒是恣意了,可惜她所有的心機都用來對付其他女人,最後家族被屠戮殆盡,自己也落得廢戳身死的下場。
程氏念及往事亦唏噓不已,輕輕嘆道:“太宗皇帝太多情,難免遭人嫉恨,還好咱們的先帝是個癡情種子,只瞧昭憲便知了。”
太皇太妃不屑道:“昭憲也未必有多好,不過就是先帝心中分量多點,做人上頭還須歷練呢,不看雲娘那般恨她?”
程氏微微笑道:“何必過分苛責,先帝一朝也只有她三五不時的來看過咱們,否則咱們的日子更該孤清了。”
“不過是些面子情,您還當真啊?”太皇太妃不能相信天底下真有如此賢德的女子,況且,若真心愛一個人,難免會有舉止失當、言行逾矩之時,昭憲這個皇後卻當得太有分寸了。當然她仍是很厲害的,終其一朝,無人能越過她的位置——這就更讓太皇太妃不信兩人之間的深情,只瞧昭憲拿捏皇帝拿捏得多麽巧妙,連魏雲娘都在她手裏吃過虧,可知這人絕非善茬。
林若秋聽這些老太妃談論前塵往事,不禁又想起先前鬧的烏龍來,忍不住厚顏道:“皇祖母,太妃娘娘,你們覺得兒臣的相貌比之昭憲皇後如何?”
明知道是自取其辱,林若秋還是忍不住想問個究竟。無他,只因楚鎮與黃松年的話都太打擊人了,林若秋不免癡心妄想,也許男人與女人對于美的觀點存在分歧呢?她倒不信自己會輸得那樣慘。
還好結果勉強符合她的預期——也可能是女人天生就富有同理心,太皇太後與太皇太妃都不願說出傷人之語。
兩人細細端詳了她一會兒,取得共識道:“都不是同一代人,沒什麽可比的,至少在本朝的妃嫔裏頭你算得出挑之輩。”
太皇太妃安慰人的方式則更富技巧些,托着腮盈盈道:“昭憲長什麽模樣我都快忘了,只記得她蒼白消瘦,一看就是帶着病的,所以孩子生下來沒幾個月便已夭折,遠不如你氣色紅潤、骨骼強健。”
所以從好生養的觀點來看她才是優等品麽?林若秋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勉強得到一絲寬慰。
太皇太妃又悄悄将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我這兒有個偏方教給你,你記着,行房的時候把個軟枕墊在後腰上,這般可使女子更容易受孕。”
林若秋,“……”
您沒瞧見我已經鼓着肚子了嗎?
她不好拂長輩的面子,程氏卻無妨,因笑道:“你有什麽資格說嘴?自己都沒生養過半個。倒是人家林婕妤進宮還不到半年就懷上龍胎,我看你得向她讨教才是。”
太皇太妃不服氣的鼓着腮幫子,“難道別人當夫子的,個個還得先考中狀元?別看我只懂得一星半點,就這一點也夠她受用許多呢。”
遂殷殷向林若秋道:“你別理她,宮裏養孩子誰不是多多益善,哪有嫌熱鬧的?”
又細細告訴她那些器具的使用方法,林如秋聽得臉紅心跳,可恨無法令她住嘴。
太皇太妃卻只當她年輕害臊,眯起一雙頗具風情的杏子眼拍拍她的肩膀,“無妨,回去讓皇帝慢慢教你,這種事學起來很快的。”
林若秋心道我還得教他呢,你們對皇帝究竟有什麽誤解?這位陛下比白紙還純潔。
不過太皇太妃究竟是一片好意,林若秋不便明着拒絕,只能含含糊糊答應下來。這地方她不敢待下去了,不然遲早會受到污染,便借口身子乏倦準備告退。
程氏将手抄的一卷經文交給她拿去燒化,又道:“雲娘雖有些左性,倒也是她的好處,想必這些日子不會來擾你了,你且安生将養着,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來之不易,你務必得好好保全。”
林若秋情知程氏一生未能有所生養,心下必然抱憾,才親手為她抄下祈禱順産的經書。林若秋雖不信這些,還是感激收下,且道:“等它出世了,臣妾必定抱來給您瞧瞧。”
程氏嗔道:“還是大些再說吧,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急吼吼的獻殷勤做什麽?”
敢情這位太皇太後還有幾分傲嬌屬性,林若秋心中大悅,面上笑得更歡了。
從照明宮出來,林若秋見紅柳若有所思,便道:“你想說什麽,只管開口。”
紅柳便嘆道:“太皇太後的确性子風趣,對主子您也很好,只是……主子若想以太皇太後為依托,或許得考慮一二。”
畢竟程氏年過花甲,身子再好也撐不了幾年,恰如風中之燭,何況程氏也不管事,就算這回幫着林若秋訓斥了魏太後,下回魏太後躲着不見就是了。而魏太後若想尋林若秋的麻煩,卻是輕而易舉。紅柳擔心她因小失大。
林若秋望着遠處,目光沉靜說道:“我與太皇太後雖因利而來,卻未必要利盡而散,不過家常相處而已,能得一樂就好,何必非得細究利害。”
她始終相信人間該有真情在,王氏如此,太皇太後也一樣。就當她是可憐太皇太後晚景凄涼也好,林若秋願意花點時間去陪伴她,不為別的,只為留存一分善念——不是說胎教是最重要的麽?她不需要将來的孩子去争名奪利,厮殺拼搏,惟願它能學得愛己愛人,莫失本心,這便夠了。
有楚鎮這個例子,林若秋相信是很容易辦到的。她慶幸為肚裏的孩子選擇了一位好父親。
兩人正要回宮,一個面白無須、眼仁十分黑亮的小太監迅速地跑來,語氣輕快道:“林主子,我家娘娘請您過去一聚。”
林若秋喜歡一切可愛的人和事,而這小太監給她的感覺就像只小松鼠,不止五官,舉止也活潑讨喜,因笑道:“你家主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