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生了

哇, 好崇拜好有男子氣概呀,不過林若秋一想到他以皇帝的身份來威吓一個小孩子, 就覺得——楚鎮其實還挺小心眼的。

不過她就喜歡他的小心眼。

身上的壓力一解除, 林若秋的語氣變得松快許多,“陛下快來嘗嘗,有新做的松鼠鳜魚。”

楚鎮卻按着她的手, 目光幽長地道:“別急, 朕還沒說完呢,太後讓朕在京中遍訪名醫,務必要看好蘭兒的臉。”

林若秋的身子又有些僵了, 半晌方讪讪道:“其實男孩子留道疤也沒什麽,反而更顯威武……”

聽這意思, 那熊小子的一家三口不會得長留京中嗎?整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林若秋可半點不想跟這家人扯上關系。

林若秋委屈巴巴地看向他,“陛下……”

楚鎮點了點她的腦門, 嘆道:“朕真不知你是膽小還是膽大了, 每常出去也不多帶幾個侍衛, 譬如今日哪用得着你自己動手,只要你一聲令下, 自會有人代你出面, 豈不省事方便許多。”

林若秋眨了眨眼,皇帝這是在教她如何借刀殺人?這三觀有些不對吧。固然紅柳是貼身照顧她的侍女, 林若秋舍不得将她推出去, 可換了侍衛林若秋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将人推出去頂缸呀!

不過在對待人命的态度兩人是不可能一致的, 林若秋也無須以自己的三觀去強行苛求。楚鎮是最高級別的封建統治者,且自幼生長在鮮血淋漓的宮廷,他對無關于己的生命存在天然的漠視,至于林若秋麽……反而她又用不着打打殺殺的,她只需安心待在楚鎮為她營造出的避風港裏就好。

楚鎮道:“你放心,這回就算你要他們留下來,他們也決計不肯。适才朕提出,邺王夫婦可自行前往封地,蘭兒則照舊養在長樂宮中,朕會為他請最好的大夫,等再過一兩年,亦會為他請先生進學,甚至連将來的親事都可幫忙說項,結果邺王妃半點不領情,反而急急忙忙把蘭小子引出了宮,唉,怎麽就沒人能體會朕一片苦心呢?”

林若秋聽他在那兒裝模作樣地嘆息,心道這男人才真正叫狡猾透頂,明知道邺王妃只有這麽一個兒子,還威脅人家母子分離,連婚事都一手包圓,這是把楚蘭當質子麽?邺王妃能放心才怪哩。

但不管怎樣,問題總算已解決了,正好皇帝過來,林若秋便立刻命人傳膳。她受了點驚吓,亟須吃些東西松緩精神。

楚鎮看她連肉帶湯汁将那盆松鼠鳜魚嘬得幹幹淨淨,順帶還消滅了兩個碗口大的饅頭,感到十分驚奇——他已很少見小姑娘展露出如此驚人的食量,可能背地裏有過,但當着他的面林若秋已算得克制了。

楚鎮的胃口亦被她帶動起來,比平時多加了一碗飯,又添了半碗湯。

可林若秋吃着吃着,卻忽然陷入沉默之中,手上也停頓了。

“在想什麽?”楚鎮對她的心理活動總是格外有興趣,可能就像楚蘭觀察阿寶那樣,有一種天然的好奇。

“我覺得……還是生女兒好。”林若秋悶悶不樂的道。原本她對生男生女都是無可無不可的,可見識過楚蘭那混世魔王般的個性,她不禁擔憂起自家孩子來——當然楚鎮的性格是沒得挑的,可基因這種東西誰說得準呢?也許楚家人的暴戾基因會在她兒子身上重現出來。

楚鎮笑道,“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就急了?”

他拉着林若秋的手,柔聲而堅定的道:“若咱倆幸得一女,朕務必會使她成為天下最恣意無憂的公主;若生下的是男兒,朕則将教他抱負與擔當,使其上不愧于天,下無愧于地,你覺得如何?”

也許所有的父親都曾立下這樣的豪言壯語,至于做不做得到卻是另一回事。不過林若秋覺得,自己還是該試着信任他,楚鎮當然會比那位邺王做得更好,她也不見得就比邺王妃差,有他二人的共同努力在,想必是不必擔心孩子長歪的。

林若秋看向他鄭重宣誓的眼,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魏語凝在長樂宮的天井裏已跪了一天一夜,陸續有小宮人從她身邊經過,目光中滿是好奇,似乎不解魏太後為何突然将侄女叫來責罰,又為何不許人知道。

魏語凝強忍着針刺般的注視,努力挺直脊背,她早該習慣這樣的嘲笑,不是麽?

不知過了多久,天又黑了一遭,方姑姑才輕手輕腳地從裏頭出來,小聲道:“娘娘,太後請您進去敘話。”

“有勞姑姑。”魏語凝低低謝了一聲,吃力的從地上支起,因粒米未進的緣故,身子難免有些虛弱,可她仍是站得筆直。

方姑姑見她神色自若的搴簾進去,心底疑惑更深,姑侄倆說話有什麽可瞞人的?可太後娘娘連她也趕了出來,委實令人匪夷所思。

內殿裏,魏太後見侄女形容憔悴委頓,冷笑道:“哀家讓你在外頭靜思己過,看來你還算老實。”

魏語凝靜靜道:“臣妾不知所犯何錯,但太後要罰,臣妾也只好受着。”

“哀家原以為你算得有擔當,誰知竟也學會抵死不認那一套。”魏太後愈發冷笑連連,“你敢說蘭小子那事不是你撺掇的?他一個小孩子懂得什麽,若非有人存心誘導,怎會盯着林氏不放?林氏的肚子礙不着旁人,也只有你巴不得除去罷?”

“娘娘說些什麽,臣妾仿佛聽不明白。”魏語凝詫道,“蘭小子自己犯渾與臣妾何幹?娘娘就算怄氣,也不該将這氣撒在臣妾頭上。”

見她一味抵賴,魏太後也懶得多做解釋,只漠然道:“你認不認都無妨,哀家已打聽清楚,阿寶失蹤的那段日子,只有你宮裏傳出過犬吠,你又曾在長街上與楚蘭說過話——自然了,那孩子素來與你親厚,誰能想到你會害他呢?”

“殺一只小狗,就能換走一條人命,多劃算的買賣!”魏太後譏諷的笑了兩聲,遽然起身,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厲聲道:“蘭小子一向視你為敬愛之人,你怎能利用他做那種事?幸而這回林氏的胎安然無恙,若她真有何差池,你以為蘭小子單止臉面被毀那麽簡單?”

魏語凝捂着臉上被護甲劃出的血痕,輕輕笑道:“那又如何,您何嘗不是蘭哥兒的至親?您若有膽量,不妨遣人去問問陛下,看他最疑心的是臣妾,還是您這位母後。”

血跡沾染上鬓角,意外的使那張蒼白面容多出幾分妩媚之色,魏語凝睨着面前的姑母,“臣妾忘記說了,還有邺王殿下呢,他想必也不願林氏腹中之子出世,借由稚子的無心之失來除去一個隐患,豈非更加順理成章?姑母您若想大義滅親,不妨将這些私隐都擺到陛下面前,一股腦兒的讓陛下端了才好呢。”

魏太後看着她滿不在乎的面容,頭一次覺得自己當初選她就是個錯誤,承恩公府怎會送來這麽一條毒蛇?

可眼下魏雨萱進了冷宮,為保萬全,承恩公府不能同時失去兩只臂膀。魏太後沉吟片刻,冷聲道:“哀家近來總覺夢魇纏身,恐有邪祟做亂,你既孝順,就去白雲觀為哀家祈福罷。”

魏語凝不能殺,可也絕不能留,魏太後甚至擔心這侄女兒會反咬自己一口。雖說同是魏家出來的人,可魏語凝半點沒有顧惜魏家的意思,行事既狠辣又不顧後果,這樣下去,承恩公府乃至邺王都會被她給拖垮。

所謂的祈福自然只是個借口,其實和廢黜無益——除非魏太後願意再召她回來。可若魏太後遲遲不見好,她便只有等着老死宮外了。

魏語凝臉上的血色消退下去,亦無從抗辯,只能低低應道:“臣妾遵命。”

魏太後見她眸間隐有異光,遂冷哂道:“至于伺候楚蘭的那小僮,哀家已命人送到一處偏遠所在,你也無須想着費心除去,做人凡事留一線,若太過絕情,遲早得遭報應的。”

魏語凝心中實不以為然,但亦知曉太後此舉不過為留住把柄,日後方便牽制。比起引頸就戮,她自然更願意活着,魏語凝遂輕聲答應下來。

魏太後見她步履蹒跚地出去,手中握着的一柄玉如意不禁頹然滑落,如今她倒有點懊惱自己從前對林氏那般苛刻了,別說林氏只是個外人,自家人又何曾好過多少?

可惜梁子已經結下,魏太後也絕拉不下臉面再去挽回,何況,林氏到底也是個讨嫌的,每每見皇帝對她情深義重,魏太後都不禁泛起惡心——如同看到當年的先帝與昭憲。

魏語凝就這麽無聲無息的去了白雲觀,宮中人雖也奇怪,倒并不曾多想,何況魏太後适時的病下了,不讓自家人去祈福,難道信任一個外人?

林若秋原本打聽得楚蘭與魏昭儀這位表姑極為要好,兩人又常碰面,心中略微起疑,原想叫人仔細查究一番,這下也只得作罷。

如今楚蘭帶着傷跟随父母親離開京城、去往封地,宮中也總算安靜下來。可林若秋也沒閑着,按照計劃,她再過不久就要生了,許多事都得提前預備着,太醫那邊自有黃松年掌舵,乳娘林若秋則需親自看過。

她原本是想自己哺乳的,可宮中規矩大概不會允許,且林若秋也擔心,萬一她沒有奶,或是奶水太少該怎麽辦,所以還是得準備充足。

不過這奶娘的選擇就很有講究了,林若秋自己沒個主意,只得依托紅柳幫忙——紅柳傷了手,做不得重活,這些事交給她倒正合适。

林若秋就發覺紅柳挑人極有章程,她根本不看人家的胸脯,反倒一味瞧人家的臉,凡是相貌出挑些的都一概不要,粗粗笨笨的反而都能留下來,這真的是挑奶娘嗎,怎麽看着像幹粗話的?她自己倒挺想留幾個漂亮妹子,不說別的,看着賞心悅目也好。

林若秋疑惑問起時,紅柳就恨鐵不成鋼的道:“娘娘您傻呀,這些人都是尚宮局初篩過的,體質自然沒話說,讓咱們再挑,自然得由着心意選,那妖妖調調的雇來有什麽用,可不就是要迷惑皇上的麽?”

敢情她覺得奶娘這種職業就是天然的性暗示,但凡姿色優越點的,男人見了都會把持不住。嗯……其實林若秋也沒少在楚鎮面前酥胸半露過——她對自己的身材還是很有信心的,孕期除外——并不見他把持不住呀,除了鼻血多了幾滴。

不過他也只能流流鼻血了。

林若秋決定不要拆穿,就照着紅柳的計劃行事,畢竟鼻血這種東西流多了也不太好,傷身哪。

晚間皇帝過來,林若秋就将那幾個奶娘引見一番,順便讓他把把關。楚鎮一一見過之後,就捏了捏她的鼻子,低聲道:“小醋包。”

林若秋無力扶額,“人是紅柳挑的……”她跟奶娘過不去做啥呀?

楚鎮半點不信,“紅柳是你的侍女,她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行了,朕又沒怪你,本就是給你使的人,自該任你處置。”

皇帝其實挺樂意看她吃醋,也許認為是一種小情趣所在?但林若秋覺得真沒什麽好醋的,只不過,方才那幾個奶娘悄悄擡眸看向楚鎮時,她心底着實發了會緊。

楚鎮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這點林若秋從不否認,不過光靠臉就能達到這種效果,林若秋還是小小的吃驚了下。

也許在她還未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危機感了。

楚鎮用膳用到一半,又開始觀察她的吃相,發覺小姑娘又換了一種模式:她最近開始學着細嚼慢咽,每一口飯放到嘴裏,務必得細細嚼兩三遍方才咽下,神情格外從容優雅。

是為了培養淑女風度麽,這時候會不會太晚了些?楚鎮好奇問起時,林若秋方才蠍蠍螫螫的道,她只是怕自己吃飯的時候突然要生孩子,避免嗆住喉嚨——被噎死比難産而死還更丢人呢。

楚鎮聽罷笑得樂不可支,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指着她說不出話。

林若秋則分外惱火,這有什麽好笑的,還有人上廁所的時候把孩子給排出來呢。可見身為孕婦,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的,自然要做好全盤的規劃。

何況,之前差點被一條狗惹出亂子,雖然最後調查結果得知,那阿寶是自己不慎撞死在假山上的,可林若秋難免疑神疑鬼。

楚鎮見她如此,便收斂了調笑,按着她的手背正色道:“放心,朕已命人将園中的石路全都鋪設平整,禦湖與假山邊上也都加上了圍欄,想來是不會再出岔子的。”

這便是男人,做事情永遠一根筋,他怎不幹脆仿照精衛填海、将禦湖給填平算了?這下宮裏人連游玩都不能盡興,只怕林若秋更成了罪魁。

還好魏太後病倒,這段時日都不出門,否則林若秋還得多擔一層不孝的罪名。

思及此處,她輕聲向對面問道:“太後娘娘鳳體欠安,陛下怎的不去探望?”

楚鎮淡漠道,“朕又不通醫術,有太醫照料便夠了。”

顯然他以為楚蘭之所以那般膽大妄為,亦少不了魏太後刻意縱容的緣故——當然這亦是事實。

是夜窗外雨疏風驟,林若秋半夜被雷聲驚醒,只聞院中雨聲潇潇,大有凄清零落之感。林若秋從來不是個傷春悲秋之人,此時卻不禁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不知是哭窗外的海棠花,還是哭自己。

楚鎮被一陣接一陣的啜泣聲驚醒,點上燭臺一看,就發覺她兩眼紅腫,哭得和花臉貓一般。

楚鎮沒有安慰傷心人的經驗,只得躊躇着将手絹擦過去。

林若秋接過在臉上揩了一把,嗐,還有鼻涕,她哭得更厲害了。

“誰欺侮了你麽?還是做了噩夢?”楚鎮小心翼翼問道,要不然就是在夢裏有人欺侮她了,可是這種事用不着哭罷?

林若秋連忙搖頭,哽咽道:“我、我只是有點害怕。”

并非故意扮柔弱引人憐惜,她此刻的心智真心挺脆弱的。離那一步越近,林若秋便有愈多的恐懼,她擔心會生不下來,擔心生下一個死胎,又害怕到時候太過痛楚,她會先暈過去——這時候可沒有無痛分娩。

楚鎮聽她在那裏用誇張的口吻斷斷續續傾訴隐憂,本來有點想笑,及至發現林若秋眼角的淚痕,他便笑不出了,想了想,他便擁着林若秋輕聲安慰道,“別說傻話了,什麽死不死的,哪怕你半只腳踏進鬼門關裏,朕也會把你拉回來。”

林若秋停住抽泣,純粹為皇帝這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這不太科學吧?她嗫喏道:“可,您怎管得了陰曹地府的事?”

楚鎮見她不信,神情愈發肅然,“怎麽不行?朕是人間的皇帝,閻羅那老兒也只是陰間的皇帝,朕跟他讨個人還得費心商量麽?”

呃,這麽說也對。雖然林若秋并不信神神怪怪的,可連穿越這種事都發生了,可有什麽不可能的?這麽看來,龍氣庇護或許也不是玄學。

楚鎮見她神情舒展了些,遂攬着她的肩,愈發溫柔的道:“在朕龍馭賓天以前,你可不許先一步離朕而去,否則,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這意思仿佛是說做鬼都會纏着她。林若秋吓得打了個嗝,頭一次感到楚鎮個性裏還有腹黑的一面,明知道她最怕聽鬼故事了!

“這下願意乖乖睡覺了嗎?”楚鎮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若秋悚然一驚,連忙躺下,再拿被子捂着臉。這人壞死了,哪有用這種法子哄人睡覺的?簡直惡劣。

不知過了多久,楚鎮隔着棉被輕輕擁抱住她,聲音輕柔一如夢中呓語,“若秋,無論你是否相信朕的心意,朕對你所言都是實話——只要你願意放開心胸來接納朕,朕定不負你。”

林若秋輕輕側轉身,黑暗裏看不清對面的輪廓,可是她也能猜想到男人此刻的神情格外柔和。林若秋本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說胡話了,末了還是放棄,這太逾矩了。

林若秋只吃力的将身子挪近一些,面對面的摟抱着他,一如楚鎮擁着她那般。

次早皇帝仍照常出門,見她神情格外疲倦,因道:“這幾天朕會令黃松年随時待命,你自己也須格外當心,一有動靜就去太醫院請人,朕那裏也是。”

林若秋邊打呵欠便點頭,心道楚鎮若正在上朝,她可沒膽量去叫,何況這種事請他也沒用,他又不能幫忙生孩子。

但既是對方一片心意,林若秋便敷衍道:“妾知道,陛下快去吧,別誤了朝會。”

楚鎮望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看着一件易碎的珍寶,終是難掩牽腸挂肚,只得悻悻離去。如果可以,他真想整日留在瓊華殿裏。

林若秋送走皇帝,簡單用了點早膳便回房打盹,昨晚上後半夜被鬧醒,到底沒能睡好。

一覺醒來,發覺紅柳在床邊疊衣裳,林若秋便問她,“什麽時辰了?”

“早着呢,您才睡了半個時辰不到,不然再眯一會兒?”紅柳笑道。

可林若秋不想再睡了,只覺身體又酸又漲,甚至想活動一下筋骨,便伸出手臂道:“扶我起來走走。”

紅柳便攙扶她起身。

林若秋只覺下腹那股酸脹感越發強烈,在屋內慢悠悠晃蕩兩圈之後,她便遲疑地向身邊道:“紅柳,我可能是要生了。”

紅柳:!!!

您未免淡定過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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