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背鍋
怎麽個快活法?林若秋心想哪怕她天生媚骨, 碰上楚鎮這樣的也不起作用呀, 再嬌嬈的身段又能如何,石頭終究是石頭,還是塊小石頭。
不過太皇太妃畢竟是一片好心, 林若秋只得繼續裝傻, 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秋水眼, 眼神卻如同不染塵埃的白紙。
她這個樣子到底是如何懷上龍裔的……太皇太妃心內嘀咕,但本着授人以漁的原則,務必要為自己一腔技藝找到繼承人,免得荒廢, 遂低聲埋怨道:“你這孩子素來聰慧, 怎麽這檔子事偏聽不明白, 你以為婦人生産之後還能夠跟年輕小姑娘似的?皮肉松垮的多着呢, 你以為男人見了能高興?”
“我這方子不光能使肌膚細嫩有光澤,亦能使那處柔韌緊致如初, 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你倒不要?”太皇太妃睨她一眼,“過了今日,你再來找我讨, 我還不想給呢!”
這次也是她瞞過程氏的眼睛偷偷過來的——程氏生怕她帶壞小姑娘,說什麽也不肯讓她送出這份“厚禮”。
林若秋見她越說越露骨, 面目早就紅徹, 連耳根都染上霞光, 只羞答答的擡起眼皮道:“您又沒生養過, 怎麽知道有效?”
萬一抹了沒用,那不是白折騰嘛。
太皇太妃被她一噎,沒好氣的道:“我倒是想用呢,生不出有何辦法。”
其實最初她還是有機會的,無奈當初宮中繼後崔氏一家獨大,她是知曉繼後怎麽害死元後,連太子都差點沒能保住,這種情況讓她如何能放心養育自己的孩子?後來崔氏事破被廢為庶人,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也已經過去,皇帝又有了新寵——比起太宗皇帝那樣濫情多情的人物,當今陛下何止好了十倍。
故而太皇太妃一見到林若秋,就不禁回想起當初天真爛漫、亦懷着滿心憧憬的自己,這樣的女孩兒,誰不願意将一切美好奉上,她本就不該經歷世間苦難磋磨。
林若秋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之言倒惹得太皇太妃感慨萬千,當下也不敢再推辭了,而是滿懷感激的收下。
太皇太妃道:“本宮雖沒親試過,但既是祖上傳下的秘方,想必總該有些效用。”又悄悄附耳道:“皇帝年輕,正在血氣方剛的年紀,先前又空曠了那些時日,想必等你做完月子免不了折騰,若床笫之間有何不諧之處,盡管來向本宮讨教,本宮可不比那群老頑固一般迂腐。”
林若秋見她笑咯咯地離去,着實咋舌不已,她哪怕跟王氏也不敢深入探讨這些問題,這位太皇太妃可真是個奇女子。
不過,她送來的方子或許真有奇效呢?林若秋捏了捏腰間略顯松垮的肌膚,情知短時間絕不可能恢複如前,也許太皇太妃此舉倒是雪中送炭。
她正沉思着,楚鎮悄沒聲息的進來了,林若秋唬了一跳,忙将方子藏在枕頭下面,一壁嗔道:“陛下怎麽又來了?也不叫人通報一聲。”
算算時辰,這時候才剛下朝,他可真有精力。
楚鎮笑了笑,“适才朕在宮外似乎見着太皇太妃,怎麽,未央宮也派人來了?”
林若秋含含糊糊應着,并不打算将方子的事告訴他,等出了月子再說不遲。因見楚鎮臉上有些愉悅的神色,遂問道:“陛下何事這般起興?”
楚鎮這才不好意思地說起,他仔細思考了一個上午,決定在楚婳的名字裏頭添一個景字,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畢竟是要上宗譜的,穩重大氣些自然更好。
他興沖沖說完,卻發現林若秋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他,遂矜持的收聲,“怎麽了?”
“……沒什麽。”林若秋連忙搖頭,她只是沒想到楚鎮上朝的時候也會走神想別的事——好比發現一個好學生也在逃學,說實話挺新奇的。
景婳,景婳,林若秋喃喃念了兩遍,倒比自己起的更文氣好聽,也便展顏笑道:“就依您的。”
楚鎮面有得色,“那以後咱們再生孩子,就照景字排行罷。”
林若秋聽着忍不住發笑,這人到底打算生多少孩子呀,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楚鎮則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大概連一支蹴鞠的隊伍都組好了,林若秋生怕他得了失心瘋,只得設法将他的意識找回來,“昨兒各宮送來不少賀儀,陛下不如陪臣妾瞧瞧。”
既然是要登記在冊的,自然讓皇帝看看更能放心——省得楚鎮疑心她中飽私囊。
雖說依楚鎮的性子,多半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可林若秋總得顧及名聲呀。
她就命人将庫房裏的東西擡進來,因這幾日瓊華殿俱忙得暈頭轉向,也沒工夫分門別類歸整起來,這麽一瞧,竟滿滿當當的堆滿了屋子。
各宮就不說了,既知皇帝膝下獨得此女,衆人自然不敢怠慢,無不極盡阿谀奉承之意,甚至宮外有些機靈的外命婦亦提前送了東西好來讨好,連小孩子穿的衣裳都備齊了,當真是細心又妥帖。
不過……林若秋翻着那幾匹尺頭,“怎麽盡是些深沉穩重的顏色?”
藏青、玄黑乃至赭色都有,雖然看料子都是些極好的面料,可她以為小姑娘都該穿得花花綠綠的呢,還是時人習慣有所不同?
及至看清那幾件衣裳的形制,林若秋頓時啞然,這真的是男孩子穿的衣裳,且家家戶戶弄錯的還不少,這鬧的烏龍也太大了吧?
林若秋咦道:“莫非有人傳錯了消息?”
楚鎮立刻沉下臉,狠狠瞪了身後一眼,魏安好不容易才得重新伴駕,不想又遇上這樣的冤屈,急忙跪在地上,恨不得生出一千張嘴證明自己沒亂說話——呃,貌似他還真的說了。當時林主子還沒生呢,謝相問起,他又急着追上皇帝腳步,便随口答了一句是皇子。
哪曉得謝相也是個嘴敞的,這麽快消息就傳遍了京裏,他以為那位老大人素來穩重呢,真是看錯了人!
事已至此,魏安自然不敢承認,只能讪讪道:“大約這些賀儀是早就預備好的,得知林主子平安生産,那些人家就将東西送了來,也不及問清楚。”
楚鎮臉上怒猶未解,林若秋卻勸道:“陛下別生氣了,區區小事而已,等澄清過後,她們想必會再送一份過來。”
反正她這裏毫無損失,倒多收了些賀儀。況且也未必會糟蹋掉,等将來她生了皇子,也許還能派上用場——固然這些都是未知之數,可林若秋樂意朝好的方面想。臨産前的恐懼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她只想将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樣她身為母親也能面子上有光。
楚鎮見她如此,冷哼一聲,遂不再計較,只專注地看林若秋擺弄那幾件衣裳。
魏安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心底對林若秋愈發感激。
瓊華殿內雖只是一場小小風波,明芳身為謝貴妃的耳報神,還是盡職盡責的将這點小事報了過去。
“弄錯了?”謝貴妃咦道,“怎麽會弄錯?本宮明明已告知家裏,林氏生的是位小公主。”
明芳同樣不解,撓着腮道:“許是老大人聽錯了吧?咱們家裏還算好的,夫人向來仔細,因未知底裏,男女各送了一份過去,其餘人家奴婢就不知道了。”
謝貴妃沉吟片刻,輕輕嘆道:“父親還是心疼本宮。”
明芳更不懂了,“娘娘此話何意?”
“父親不是不謹慎的人,這回卻聽風就是雨地将流言散播開去,你當他是為了誰?”謝貴妃輕輕嘆道,“不管謠言從何處而起,那人此刻必定不敢承認,大臣們只會以為林氏為了争寵故意謊稱生的是位皇子,當然了,此事究竟礙不着林氏什麽。只是,到底她跟賢字挨不上邊了。”
想必父親也是為她的處境擔憂吧。這才一年的工夫,林氏就連躍三級,由選侍擢升為九嫔之一的昭容,日後若再生出個皇子來,難道連她的貴妃之位也要拱手讓人?
她阻擋不了林氏得寵,卻能讓林氏只是個寵妃——沒有賢德的名聲,她跟皇後的寶座就隔着天塹。
謝貴妃卻是定要争一争這寶座的。
明芳聽罷這番剖析,便深有感觸,“老大人一番苦心,娘娘您可不能辜負了。”
她忽的想起一事,因猶豫着向謝貴妃道:“近來賢妃娘娘似乎對瓊華殿頗多注意……”
謝貴妃冷笑,“她不是一心想要皇子麽,怎麽,如今連公主都不肯放過?”
“就算是位公主,可陛下對公主的鐘愛人人都瞧在眼裏,恐怕賢妃娘娘也還是耐不住了吧,”明芳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家主子,“其實賢妃娘娘倒罷了,本來陛下也不會讓她有孩子,主子您為什麽不要呢?”
謝貴妃出身名門,相貌雖非絕色亦堪稱端麗,家中不掌兵權,亦無須招皇帝忌憚。照明芳看來,自家主子很可以争一争的,偏偏這些年倒過得比庵堂裏的姑子還清淨,難道她真不怕晚景凄涼?
謝貴妃輕輕笑道,“生孩子有什麽用,若要生子,就必須争寵,争得過來嗎?”
人心皆易變,宮中的人心更是滄海桑田,她不會讓子嗣成為自己的軟肋。只瞧太宗皇帝的兩任皇後、先帝的昭憲皇後,她們都曾有過孩子,結局又如何?反倒是當今的太皇太後程氏因無兒無女,反而避免宮廷紛争,得享尊榮。
謝貴妃要的,唯名分足矣。無論林氏生多少孩子,争多少寵愛,她都不會與之計較,但若林氏日漸坐大甚至威脅到她的位置,她照樣不會留情。
林若秋送走皇帝,美美地睡了一覺,這才命人傳黃松年過來,将早晨那張方子拿給他瞧。
雖說太皇太妃與她沒有利益牽扯,按說不會害她,可林若秋總得留個心眼。再說,就算祖上傳下的秘方,可太皇太妃自己都沒用過,萬一裏頭有何不對?那她反而間接深受其害。
黃松年細細審閱了兩遍,“娘娘放心,這上頭都是補身養氣的藥材,于女子多有助益,只不過量就無礙。”
及至看清下面一行細字,并非煎湯送服,而是搓成栓劑放在那處使用,黃松年不禁眼皮狂跳,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若秋好幾眼,努力壓低聲音問道:“這是誰送來的,娘娘怎麽想到這些?”
林若秋見他裝出一臉的古板嚴肅,便知面前的大夫其實是個老司機,至少在這上頭懂得許多。
林若秋不便出賣未央宮中太皇太妃,只含糊答道:“本宮先前去陛下的禦書房,見一本古籍中雜有此物,便好奇取來瞧瞧,幸得大夫賜教。”
陛下藏的?黃松年只覺眼皮跳動得更厲害了,皇帝呀皇帝,您真不怕被榨幹了麽?還有心思折騰些花樣。
當然,也得榨得出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