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出月子

魏太後病了三四日,也沒把應有的待遇掙回去, 甚至連皇帝的孝心都失去了。無論她這廂如何延醫問藥, 皇帝卻只不聞不問, 催的煩了就派黃松年跑一趟。可魏太後自己宮中就有太醫,何必稀罕這胡子花白了的老頭子?

湘平長公主再進宮時, 魏太後便揪着女兒向她訴苦,哭訴自己一大把年紀還得遭這種罪,皇帝的良心竟是叫狗吃了。

湘平公主沒好氣道:“誰叫您非和林昭容過不去的, 這下吃着苦頭了吧?明知道皇兄愛重公主, 您倒好,連壽宴都不許人家好好辦, 究竟是丢林氏的臉還是丢咱們皇家的臉?皇兄還算給您留了面子,沒指名道姓說是長樂宮中惹出是非,如今各宮一視同仁, 您老就該消停些,裁減份例也不是什麽大事, 忍一忍就過去了,您倒成日家的埋怨,何苦來哉?”

魏太後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只得老着臉道:“你倒幫他說話,你皇兄的性子你還不清楚!照哀家看,他就是見不得自家人好, 你三哥就不說了, 連你他都不怎麽顧惜, 否則陳武為何至今仍是一個中書侍郎?親妹夫的官職總可以提一提罷。”

對于楚鎮遲遲不肯立邺王為皇太弟一事,魏太後始終有些惱火,當然那是在皇帝多年無子的情況下,如今心結已經破除,魏太後自然不便再催,只是她膝下只有湘平一女,若驸馬的官位不夠顯赫,魏太後亦難免耿耿于懷。

湘平公主笑道:“正三品的中書侍郎還不夠麽?照女兒說很該感恩戴德了。陳武有多少才幹女兒心裏明白,他若真能出頭,先帝那會子就已出頭了,何以只是個區區祭酒之職?後來皇兄親政,倒硬是将他提拔到中書省,如今誰見了不得恭恭敬敬稱一聲陳大人?”

魏太後怒道,“既如此,索性擢升為中書令不是更好?”

“那也得他擔當得起啊!”湘平公主朗然笑道,“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陳武也就任個副職才能勉強不出醜,若真将他擡到中書令的位置,您看旁人服不服他?”

魏太後委實拿這個女兒沒辦法,也不知湘平的性子究竟像誰,當然不像她,魏太後可沒這般窩囊;更不像先帝,先帝那是看上誰都會竭力将那人提拔到至尊之位,譬如當年的昭憲……

湘平這樣随遇而安的脾性,倒是像極了瓊華殿那個林若秋。自然,魏太後認為這兩人骨子裏還是有所不同的,林氏無非是裝出來的淡泊罷了,但看她擺布皇帝于鼓掌間,便知這女子手段其實多着呢。

湘平勸了一陣子,因看時候不早了,便最後道:“總而言之,以後您可千萬別給林昭容使絆子了,就算林氏讨不得您喜歡,多少您也得顧念一下皇兄的心意,那可是皇兄心尖尖上的人。”

魏太後嗤道:“心尖上的人?皇帝無非是沒尋着更好的罷了。”

她倒不覺得林氏有何過人之處,怪只怪這屆對手太差,才高過林氏的貌又不及,譬如魏雨萱那張皮子是沒得挑了,可惜偏是個草包美人,被人輕輕一挑撥便中了計。

林氏若真有何過人之處,也只能說她運氣太好。

湘平公主雖不同意母親的看法,眼下也只好和稀泥,“不管您怎麽想,請看在林氏生下公主的份上,多少對她好點吧,滿宮裏佳人雖多,有幾個能為皇兄生兒育女的?僅憑這點林氏便強過她們。”

“公主?”魏太後冷笑道,“這孩子生的可真是時候,正趕上西南發了饑馑,倒真是祥兆呢。”

湘平公主生怕她又要作妖,連忙道:“您可千萬別,此事若讓皇兄知曉,萬萬不能善了的。”

先前拿滿月宴說事就算了,好歹只是銀錢矛盾,若把公主生辰與國運聯系起來,那便不再是魏太後與林氏的矛盾,只怕朝野都會掀起風波——皇帝更會雷霆大作。

魏太後當然知曉此舉無異傷人一千自傷八百,若真鬧這麽一出,她自己的老臉也該丢盡了,便只懶懶道:“你且回去吧,哀家的苦楚,豈是你所能體會。”

湘平公主只得憂心忡忡的告退,臨行前望了眼母後,只見魏太後仍在卧榻上出神,臉上頗有悵惘之色,便知這心結一時半刻仍難解開。她只盼着魏太後多少能懂得一點投鼠忌器,不為林氏,也該照顧一下皇帝的心情——皇帝當然是不願見兩人不和的。

可惜的是,在魏太後心中,到底有沒有這個兒子的位置呢?

林若秋出月子後的第一天便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她泡在浴桶裏,裏頭熱水深及肩膀,雖沒用玫瑰花瓣那些做作的物事,香皂胰子卻準備了不少。

她覺得自己身上幾乎能搓下厚厚的一層泥來,這是真的,她幾乎肉眼可見的看到浴桶裏的水變渾濁了起來,只不知那些是污垢還是香胰子的乳化作用。

但不管哪一種,當走出淨室後,她确定自己比進來前已幹淨了十倍不止,甚至連肌膚都變得吹彈可破——她可以看到嫩生生的皮肉上沁出淡紅的血絲,是方才用力搓洗造成的。

不過這種不染纖塵的感覺還真是舒爽。

林若秋正要喚紅柳進來為她擦幹頭發,誰知剛一掀開簾布,就看到楚鎮好整以暇地坐在屋裏,手裏依舊捧着一本書細看,這回想來不是太上感應篇。

林若秋踮起腳尖,抻着脖子,很想瞧瞧那本冊子是否帶畫的,無奈楚鎮手持的角度實在刁鑽,她鉚足了勁兒也沒瞧出所以然來。不過林若秋可以肯定的是,這人絕非無意前來,看他的模樣,更像是守株待兔。

他不會現在就想做那事吧?林若秋再怎麽無知,也明白産後不會恢複得這樣快,少說還得多等一段時間。楚鎮沒有猴急的資本卻擺出這樣猴急的架勢,林若秋不免又氣又惱,一個不慎,便輕輕碰上了厚實的木桶壁。

她這廂龇牙咧嘴,楚鎮卻已發現了她,輕輕放下書冊走近來,鎮定的道:“看來你已洗完了?”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別的意思,可林若秋仍不免往其餘方向理解,遂忍着尴尬道:“是。”

她本來沒算着楚鎮今夜會過來,寝衣都挑的大剌剌的式樣,從楚鎮的角度很容易瞧見她玲珑浮凸的身段——林若秋慶幸自己雖未恢複少女的纖細身量,好在經過這些天的鍛煉,已經很有曲線了。

一張臉卻仍是少女的臉,只在眼角眉梢透露出些潋滟水色,屬于天真與誘惑相結合。

楚鎮不免略微呼吸急促起來。

可林若秋實實冤枉,她絕對沒有半點勾引他的意思,只是方才在淨室泡久了,被熱氣暈得兩眼霧蒙蒙的,她自己都嫌兩眼視物模糊呢。

楚鎮深吸一口氣,看着她輕聲問道:“朕幫你擦頭發?”

林若秋沒法拒絕,這在皇帝看來是閨房之趣,她不答應才是不識擡舉。只好讓紅柳送上大塊的幹布與烏木梳,這丫頭小心的将門阖上,亦且憂心地望了林若秋一眼,顯然她也覺得時機過早。

可林若秋沒法子,總不能對楚鎮說你今夜過來得不是時候,快走吧,改天我會上門迎客——那簡直和妓女一樣。

她只能見招拆招。

楚鎮命她坐在床頭,自己則搬了張錦杌上前,小心地用幹布将那些細長發絲包裹起來,慢慢拭幹,繼而用木梳細細梳通,神情格外認真專注。

兩人靠得太近,林若秋不免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好聞的“雄性氣息”,她猜着楚鎮應該是特意沐浴熏香過。這樣鄭重其事,倒更顯得此人動機不純。

林若秋于是更緊張了。

楚鎮察覺到她身子微微發抖,不由得輕輕按上她肩膀,一臉正直地問道:“怎麽了?”

林若秋心道你就裝吧,男人始終是男人,靠下半身思考的能指望什麽?

可這話她也不能明說,只得低頭道:“妾只是覺着有點冷。”

暮春的夜還是稍稍帶點寒氣的,何況她剛剛洗完澡。林若秋才說完,微風起處,胳膊上的肌膚便起了一陣米粒似的細小疙瘩,果然是凍的。

楚鎮關好窗棂回來,又問道:“還冷麽,要不要加件衣裳?”

林若秋擰着寝衣的下擺,十分柔弱楚楚的道:“不用了,時候不早,妾正要歇息。”

這就是變相下逐客令的意思。

無奈楚鎮卻仿佛沒聽懂,只恍然大悟道,“那你快些睡罷,別受了涼。”

林若秋無計可施,只得蜷起兩腿卧到帳中,拉了一床薄被蓋上。

無奈楚鎮卻沒有半點離去的意思,反而順勢吹滅燈盞,但聞衣袖窸窣作響,轉眼他也跟着上了床。

林若秋只覺身子僵成了木乃伊般,仿佛聲音都凍結了,“陛下……”

“你不希望朕過來麽?”楚鎮輕輕笑着,帶着薄繭的指腹從她臉頰上滑過。

這無疑是調情的節奏。

林若秋恍如泥塑木胎,她當然希望楚鎮過來,可眼下絕非做那種事的時機,難道要她親自開口向楚鎮說明情況麽?可她以為這種事楚鎮該自己打聽清楚呢,或者黃松年也該告訴他的。

楚鎮的手已越過她耳畔、頸間,落到她肩膀上兩個蝴蝶狀的小小凸起,林若秋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

楚鎮的呼吸越發熱燙,“告訴朕,你想不想朕過來?”

“想……”林若秋都快哭出來了,但是這個跟那個根本是兩回事呀,她不禁猶豫起要不要老着臉皮告訴他情況,可是這種話組織起來還頗費勁,她不确定是否能說到他明白。

這麽一糾結的功夫,男人帶着熱意的唇已湊上來,眼看要邁入危險的關卡,誰知楚鎮卻在她頰邊蜻蜓點水似的挨了一下,繼而便将身子挪了開去。

警報解除。

林若秋愕然,“陛下……”

楚鎮從被子底下攥住她的手,溫聲道:“放心,朕問過黃松年了,雖說月子期已過,可你仍需休養一段時日才能行敦倫之禮,朕自然不願見你有何傷損。”

林若秋又是感激又是埋怨,“那您方才還吓我。”

“有嗎?”楚鎮扮演起了無辜,繼而慧眼如炬的望向她,“其實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林若秋的臉騰地紅了,就算她的思想不那麽正經,可其中也有楚鎮故意誤導的緣故,瞧瞧他方才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能說他不是有心?

林若秋輕輕咬着嘴唇道:“壞人!”

楚鎮俊美的面容露出微笑,“朕是好是壞,你心裏沒數?你到底希望朕對你好點還是壞點?”

林若秋心想皇帝有時候說的話竟頗有哲理性,一個理想中的男人自然是生活中對他的女人盡可能地好,床上卻不妨壞些——前者對楚鎮來說綽綽有餘,後者他竟也學得似模似樣了,看來皇帝這些日子的确進益不少。

對于這樣可惡的男人,林若秋自然懶得搭理他。她輕哼一聲,翻個身将棉被牢牢抱着。

奈何楚鎮生得猿臂蜂腰,就那麽随随便便一握,林若秋便連人帶鋪蓋都到了他懷裏,男人的嗓音聽起來沉郁低啞,卻仿佛帶着熱切的渴望,“還要多久?你可別讓朕一直苦等。”

誰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皇帝這會子已經在吃她豆腐了。林若秋分明感到那人在自己腰際上下其手,虧他怎麽做到的,明明林若秋已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她強忍着後背上的發癢,亦只好給他一個準信,“陛下無須擔憂,待得時機成熟,妾自會去尋陛下。”

楚鎮表示懷疑,半帶威脅地問道:“果真麽?”

他在林若秋腰間的癢癢肉上擰了一把,林若秋不禁叫出聲來,忙捂住嘴,重重點了點頭——這樣寂靜的夜,沒準會被人聽到。

說不定已經被人聽到了。

楚鎮這才放心地将手縮回,打了個呵欠,沉沉睡去。

林若秋望着他英挺的輪廓,睡夢裏亦是志得意滿的,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越活越回去了。明明初進宮時還能對皇帝應對自如,如今怎麽倒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似的,稍稍被人一撩撥就潰不成軍。

果然她這資質天生就成不了大器的。

林若秋默默嘆息,一宿無眠。

次早皇帝離去後,紅柳進來收拾被褥——但結果令她有些失望。她便猜着林主子早起已收拾一遍了,遂紅了臉向林若秋道:“以後這些事交由奴婢來做就好,娘娘無須親自動手的。”

當然做仆婢的什麽事不曾見過,何況男女歡好乃人之常情,無須因此而害臊。

林若秋滿臉莫名其妙,“你說什麽?”

紅柳擺出一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情,悄悄道:“娘娘何須瞞着,昨夜陛下已經來過,咱們也不是不知道。這是好事啊,大家夥兒都盼着娘娘您及早再添一位皇子呢。”

林若秋這才恍然,昨晚上那聲叫喚被人給聽去了:都怪黑心肝的楚鎮故意擰她,才造出此等誤會,果然世上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紅柳還在那歡歡喜喜地念佛,林若秋亦無從解釋起,只得讓她們繼續誤會下去。反正再過不久,這誤會就不再是誤會了。

又一個月後——

林若秋梳洗裝扮好,準備迎接楚鎮的到來,因為緊張,喉頭莫名有些幹澀。她驀地想起一句詩,“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難怪今人總說它污,結合實際情況來看還真是挺污的,難得的是恰好應景。

她以為自己這樣鄭重其事就已經夠可笑的了,及至見到姍姍來遲的楚鎮時,她頓時再說不出話來。

楚鎮的手裏,赫然握着一對做工精巧的銀托子,沒錯,就是框框梅裏常出現的那種。

所以,這位皇帝陛下是在cosplay西門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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