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拓酒徒
? 慕初音從小就很怕水，沒有什麽理由，就好像樂歌笑天生怕蟲子一樣。她從來不喜歡在橋邊船上這樣臨近水的地方戰鬥，今天只是被樂歌笑惹得急了，才盲目出手。當慕初音落水的那一刻，她心裏忍不住哀嘆一聲--何必因着和樂歌笑那種人鬥氣，白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這麽一來，豈不是把正事都耽誤了嗎？
雲紗師父，對不起……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你認識雲紗？”
慕初音聞聲，猛地從呓語中驚醒。她坐起來，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換的幹幹淨淨，她驚叫一聲，正要跳起來，身邊又傳來那個男子的聲音：“別慌，這裏沒有人對你不利。”慕初音聞聲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魁梧的獨眼大漢。這大漢一臉的胡茬，遮住獨眼的眼罩也有些髒兮兮的，邋裏邋遢的袍子散發出一陣陣酒味。
“咦，醒了嗎？”一個紅襖戎裝打扮的女孩子走了進來，揉揉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慕初音微微一笑：“看起來沒什麽大礙嘛。”
“十洲，交給你了。”大漢緩緩走開，拎起門口的酒壇，慢悠悠的到門口：“我守在這，你們女孩兒家好好聊聊。”
戎裝女孩子微笑着目送大漢離開，壓低聲音對身邊的慕初音說：“放心吧，他只是用內力逼出了你嗆到肺裏的水，你的衣服是我幫你換的，沒有男人看過你的身體，不過……那麽好的皮膚，讓同為女孩子的我，多少有點嫉妒你啊。”
慕初音臉上一紅，輕咳一聲岔開話題：“他是誰？”
“他？”戎裝女孩子微微皺眉，目光掃了一下大漢消失的地方，展顏淺笑：“他啊，曾經是百草谷斬風一脈最強的劍客，現在，不過是一個落拓酒徒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她頓了頓，看了看慕初音：“你叫什麽？”
“慕初音。”慕初音看着戎裝女孩肩部的紋案，認出是百草谷天罡一脈的印記。
百草谷由神農興建于太古時代，千年前諸侯紛争，一群不堪紛亂的濟世墨者避入百草谷中隐居。一位人間明君感念墨者以往幫助，派出精兵駐守在百草谷，以保護并協助墨者--這支精兵正是最初的“天罡”。
天罡一脈在軍營之中世代生息，在與墨者數百年的相處中，仍然保留着軍中風範。傳承到今日，更是走上了吐納清氣，修煉仙家武學的道路，成為不可小觑的一方力量。至于斬風一脈，他們原本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俠客，多年前，他們被百草谷中墨者的濟世行為所吸引，為保護墨者，他們自願請命來到百草谷。
“哦？真巧啊，我也姓慕。”戎裝女孩子笑着說：“我叫慕十洲。”
慕初音點點頭，感激的說：“多謝兩位搭救。”
“搭救？”慕十洲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救你的并不是我，而且，我們還沒有脫險呢……”
“诶？”慕初音一怔，随之感覺整個房子一晃，險些從床上跌下去。她感受着身周的搖動，扶着床直起身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卧在一艘畫舫之中。
大漢喝了一口酒，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來。他步伐雖然帶着微醺的淩亂，卻在搖晃的船只上穩穩當當：“十洲，小兄弟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明白。”慕十洲幹淨利落的把槍插在甲板上，威風凜凜的說：“拓跋前輩放心，這裏有我照看。”
“……”落拓的獨眼大漢回頭看了慕十洲一眼，淡淡的說：“有你在才不放心，別一不小心在船上戳出個洞，到時候沒死在妖獸手裏，倒淹死在這漏水的船上了。”
慕十洲臉上微紅，尴尬的哼唧了一聲，引得慕初音掩嘴輕笑。
咚！
大漢腳下發力，整個畫舫為之一顫。接着他巨劍仰天，把畫舫的頂棚幾乎掀去半拉。慕十洲看着瞬間變得殘破的畫舫，恨聲跺腳：“死酒鬼！剛剛還訓我來着，你看！你才是要把我們折騰沉船呢！”
慕十洲話語未落，兩個被打的慘到不可名狀的妖獸撞進畫舫之中，撲通栽倒，眼看着是活不了了。慕初音擡頭，透過被巨劍撕裂開的畫舫頂棚，看到一蓬劍光在空中綻開，圍繞着一個中心急速流轉，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花心處，樂歌笑禦劍淩風，雖然在一衆妖獸密不透風的圍攻之下稍顯被動，但整個人卻透出一種讓人無法輕視的英雄之姿。
“那厮，竟然也有如此一面嗎？”慕初音看着奮戰中的樂歌笑，心頭微微一動。
慕十洲聞聲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初音一眼：“喲，看到情郎耍帥，春心萌動了吧？”
“他不是……”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小情侶間鬧別扭很正常……”慕十洲一副過來人“我懂”的神情，目光轉向争鬥中的天空：“他抱你攀上這船的時候，神情急切的讓我看了都心焦……明明只是嗆水而已，還真是關心則亂啊。”
“我……”慕初音正要辯解，卻一時不知如何辯駁。她無奈的想咒罵樂歌笑幾句，心裏一軟又開不了口。她輕輕的掐了自己一下，嘟着嘴，也不知在撒哪門子氣。自從她見到樂歌笑，那個冷若冰霜女娲祭祀滿滿淡去，心底沉睡許久的少女心思倒是越來越活躍了。
這樣女兒家的心思一閃而過，慕初音很快被戰局吸引了過去--天上、湖面，不知為何聚集了大量的妖獸，這樣批量的妖獸別說是江都城，就是在魔物盤踞之所也并不多見……樂歌笑竟是在這樣的戰局中支撐了如此之久嗎？
“你的小情郎功夫不錯哦。”慕十洲的聲音傳來：“抱着你和我師父過了幾招不落下風，現在更是能牽制戰局到這種地步……難怪我師父會誇他天資極高呢。”
“他真的不是……”慕初音有氣無力的解釋，她發現慕十洲談性正高，根本沒理會自己的辯解。
“哼，我師父可是眼界高的很，從來不輕易誇人的。”慕十洲轉過頭來看着慕初音，口氣有些小小的嫉妒：“本姑娘這樣的資質，在他看來，也只不過被說是‘努力之輩’而已，完全沒有被師父說過‘天才’二字呢。”
天才？慕初音有些詫異的看着樂歌笑奮戰中的身影……之前和他交手，包括船上的扭打，完全沒有察覺到他是這麽厲害的人物。想到船上的扭打，慕初音兩頰霞飛，趕忙把念頭轉到別處去：“你師父？是那位斬風前輩嗎？”
“嗯，他叫拓跋沖。”慕十洲指了指飛騰在江面上的獨眼大漢：“別看他這樣，當年可是相當厲害的人物呢。”
拓跋沖？相當厲害的人物？慕初音瞠目結舌的看着那個獨眼大漢的背影，拓跋沖、慕雲紗、邵逸華三人可是當年威震天下的正道三俠，堪稱二十年前最強的三人。拓跋沖更是其中名頭最大的豪俠……這可不是什麽尋常的人物，這是活在眼前的傳奇神話啊。
一想到樂歌笑抱着自己和拓跋沖對了幾招，慕初音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你們怎麽會遇到的？”
“嗯？”慕十洲微微一怔，随機回答：“哦，江都城近來不太太平，屢屢有妖獸襲擊的報告。據說做絲綢生意的江家時常被妖獸襲擊，我認為這些妖獸可能是随着江家的車隊跟到江都的。我本來說要獨自調查，剛好師父要來江都辦點私事，我們就順道結伴同行。”她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慕初音：“我們追尋線索到此，正好遇到溺水的你們。師父警覺樂少俠又關心生亂，就打起來來喽……哈，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師父好像挺高興的呢。說起來，恰巧樂少俠也在調查妖獸襲擊江家一事呢。”
慕初音稍許明白了些，心頭又閃過一絲疑惑：“可這湖上怎麽會有如此多的妖獸？”
“咳咳……這個嘛……”慕十洲尴尬的咳嗽了兩聲，把頭別到一邊去：“我遲遲查不到線索，不免有些着急……于是嘛，我用了點引妖香。”她不好意思的看了慕初音一眼：“如今看來，似乎……似乎放的量多了點。”
“……”慕初音看看面前這個迷糊又英氣的女孩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的小情郎擔心你，主動要求牽制妖獸，讓我和我師父替你療傷、照顧你。”慕十洲看了看樂歌笑，又看了看水面上如入無人之境的拓跋沖：“不用擔心，樂少俠本事不弱，何況現在我師父也準備出手了。”她自信的看着水面上那個落拓醉漢的背影，淡淡的說：“睜大眼睛認真看吧，我師父的出手在電光火石之間，可別看花眼了。”
江都城中，江府之上。
青空看着遠處的湖上凝聚的詭異雲團，神情稍稍有些陰郁。他聽到背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有回頭：“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月璃走到青空身邊，神情稍稍有些扭捏：“她……還沒有醒過來，之前她被拓跋沖的劍氣所傷，後來又在逃離中加重了傷勢。雖然用我太華一脈的靈藥秘術修複了傷勢，但還要靜養一些時日方能穩妥。”
“蝶少主急公好義，真是幫了大忙了。這位姑娘能得到江家的庇護，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青空點點頭，眉頭微微一皺：“拓跋沖……唉，果然是他。”
月璃愣了一下，側目看了看青空：“師兄，你……認得拓跋沖？”
青空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眸子中閃過一絲陰霾，轉眼看向月璃：“師妹，你入門時日不長，很多舊事早已塵封。我原本也覺得你們什麽都不知道為妙，但如今的江都城形勢撲朔迷離，一些事……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月璃輕輕的“嗯”了一聲，輕輕的靠在青空身邊的樹幹上。
“三十年前，宣和帝和偃師樂大俠曾經聯手禦敵，化解了天下一樁極其兇險的危機。他們的傳說尚未散去，此後的十年，天下間又出現了三位讓妖魔膽寒的正道俠士。”青空看着湖方向變化的雲氣，神情有些複雜： “百草谷斬風豪俠拓跋沖、補天嶺司命祭祀慕雲紗……還有一位，曾經是我太華山劍法雙修的蓋世奇才--邵逸華。”
月璃一怔，她只聽師長說過樂歌笑是百年一出的奇才，或是振興太華一脈的禦劍弟子。只是，從不曾聽說過什麽邵逸華。
“月璃，今日我所告知你的門派辛秘，你定要爛在心裏，不可對外人提起分毫。”青空擡眼看看月璃，神情中流露出一絲無奈：
“畢竟，這是我太華一脈三緘其口的禁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