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爾虞我詐
? 自從慕雲紗離開之後，慕初音早不是當年那個愛哭愛撒嬌的女孩。她習慣冷冰冰的面對一切，從來不流露出感情；她習慣站在祭壇前，默然感受別人仰視自己的目光……一直被別人評價為冰山美人，連她自己也自诩擁有泰山崩于前其色不改的鎮定。
只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每一件事，都讓她久久不能平複。
邵逸華……這人就是邵逸華，這就是那個師父不顧一切也要與之相守的邵逸華！邵逸華人在這裏，但師父她……
慕初音眼眶一熱，一行清淚緩緩流下。淚水滴在青空的劍鋒上，發出一聲好聽的聲音，淚水與滲出的血融在一起，不知道……是種什麽樣的滋味。
月夜眉頭一皺，催動劍靈，空氣中瞬間萦繞起無數墨痕般的劍氣。
“月夜，不要輕舉妄動。”青空淡淡一笑：“我死不死已經無關緊要了，但若是因為你，使我心神不寧，稍有不慎手劃過慕姑娘的咽喉……你猜，邵逸華會不會放過你？”
月夜輕哼一聲：“這不過是你的猜測。”
“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得到我的支持，設下諸多計謀就是為了帶這位姑娘回來，可見這位慕姑娘的重要性。”青空看了慕初音一眼：“更何況，她身上還有……神農種。”
月夜終于色變，猶豫的看了邵逸華一眼。
“如果我猜得不對，你早就出手殺我了，怎麽會等到現在？”青空冷笑，轉過頭看着邵逸華：“我挾持令愛并非有意脅迫，也是無奈之舉。我有些話有些事，想跟師父說說清楚。如果不這麽做，怕是師父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月夜一怔，終于明白過來。青空從小被當成掌門弟子培養，那麽負責教導他的，一定是之前最有可能成為掌門的優秀弟子——二十年前，太華山最優秀的弟子，當然就是邵逸華。如今沒人知道這層關系，大概是太華山早将兩人的交集掩飾的幹幹淨淨。
“妙極妙極，你身為太華山下一任掌門，如今你居然還肯承認我這只妖獸為師父，倒是我小看你了。”邵逸華輕輕的鼓了鼓掌：“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妨講講清楚。”
“多謝師父。”青空看着邵逸華，緩緩開口：“月夜叛逃出百草谷的時候，我隐隐感覺不妙，于是暗自跟蹤，一路追到江都城。然而線索到了湖心小築就戛然而止，這讓我不得不心生懷疑。後來，在一個巧合裏我見到你……雖然你容顏大變，但你身上所流露出的氣質，卻和我童年時的印象一模一樣，所以，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憑着記憶的點滴，就能有這樣的判斷，了不起。若不是貝殼碰巧聽到你和月璃暗中的談話，我萬萬也想不到你居然會懷疑到我身上。”妙先生點了點頭：“這麽說，妖獸襲擊江家車隊一事，是你做的咯？”
“沒錯。”青空不置可否，淡淡的說：“湖心小築機關重重，難以潛入調查。但湖心小築和江家交往甚密，想要潛入湖心小築雖難，但是打入江家就方便的多。”他頓了頓，繼續說：“江都城周邊妖窟四伏，我只要将妖獸巢穴紛紛搗毀，再把失去巢穴的妖獸引向江家。我只要以太華山弟子的身份出現，自然有江家下人邀請我幫助護衛。”
“然後你就混跡在江府之中，引誘妖獸襲擊江府，逼我出手？”
“以你和江家的交情，一定會忍耐不住出手的。但是我沒有想到，師父比我想象中還要沉得住氣。”青空道：“越是如此，我便越發懷疑。以你的智慧，就算沒有猜到是我，也會猜到了妖獸襲擊是有人暗中布置。這麽一來，如果我貿然提出去湖心小築調查，一定會引起你的警覺。于是，我決定換一種方式——修書往太華山求援。”
“妖獸之事，原本就是你一手操辦，哪裏用得着求援？”邵逸華笑眯眯的看着青空：“大概，是你把猜測的事項暗中報告給了太華山，所以太華山才派人來支援的吧。”
青空點點頭，淡淡一笑：“妖獸襲擊接連不斷，甚至有襲擊江府的動向……這種情況下，江家家主自然欣然将我留下。我說服江延陵，讓他點名讓樂歌笑前來相助。一來樂歌笑确實有些本事，二來他心思單純，就算靠近你，也不易引起你的懷疑。”
“不但如此，你還暗中吩咐了禦劍一脈的長老，設下術式将鎖魂鏡封在樂歌笑的佩劍之中。鎖魂鏡是太華秘寶，對人沒什麽效用，但卻是一切妖物的天敵。”妙先生看着青空，淡淡的說：“我身為妖族，如果不知情的情況下靠近鎖魂鏡，只怕會立刻被靈力反噬。就算我想法子避開，也會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樂歌笑來到江都城中，居然無巧不巧的遇到了你，我在街角仔細觀察，發覺你主動靠近樂歌笑。你不但不受鎖魂鏡的影響，而且居然還主動邀請樂歌笑踏入湖心小築，這倒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青空沉聲說：“師父既然對我的計劃了解的如此詳盡，想必早有防備，徒弟思慮不周，讓師父見笑了。”
邵逸華輕輕的搖了搖頭：“你這個局布置的精妙，我事先并沒有察覺。等我察覺樂歌笑劍中暗藏鎖魂鏡，已是他在湖上大戰妖獸的時候了。”他頓了頓，淡淡的說：“劍引風雷，原本是我創出的功夫。他引動天罰之雷的時候，我從周圍妖獸的反應，看出了他劍裏的玄機。”
“師父過獎了，您在湖心與拓跋前輩并肩作戰，萬般危急之下，也沒有施展出太華山的功夫，而是用的失傳已久的偃甲術。當時，我一度以為是我猜錯了，直到，慕十洲在湖底有了新的發現……那時候我才發覺，原來江都城中暗藏的妖獸，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青空看着邵逸華，說：“慕十洲下湖查探，發現湖心小築下面居然有一個巨大無比的妖窟。最初我不明白為何湖心小築下方有如此多的妖獸，但和慕十洲商議之後就明白了……這些妖獸，是湖心小築為了某種目的故意聚集在這裏的！”
邵逸華笑了笑，目光投向靈力池：“哦？你倒說說看，這麽多的妖獸，我到底用來派作什麽用途呢？”
“我雖然不清楚妖獸是具體的用途，但懂得役使這麽多妖獸的人，我想，大概也只有師父了。”青空目光冷冽的掃過身側，月夜苦笑一聲，停止了暗中的小動作。青空轉過頭來，繼續說：“我和慕十洲約好彙合的時間，打算聯手對付湖心小築。慕十洲為的是抓捕月夜，她原本以為我會協助她，但我卻暗中與月夜有了聯系。我聽明白月夜的要求，加上慕姑娘身懷神農種……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
“根據禦劍門內機密卷宗上的記錄，師父和師娘當日遠走江湖，育有一女。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總之師父先經歷喪妻之痛，接着又遭遇父女分離……月夜先盜相思木，再盜補天石，還一路留下線索引誘慕姑娘來江都城。我猜，他所作所為，多半是想為師父尋回失散的女兒。我想明白這些，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戲。”
“了不起，心思缜密，下手絕決，越來越有掌門的風骨了。”邵逸華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着青空：“但是有一件事，你卻完完全全想錯了。”
青空怔了怔，眉頭微皺：“傳說慕雲紗前輩用補天嶺秘術使你脫離妖身，但我剛剛看你瞳孔，似乎并沒有擺脫妖族血統……你，是如何避開鎖魂鏡的？”
邵逸華面上露出嘲弄的微笑：“你以為，我說你想錯的事情，是這件事？”他輕輕的搖搖頭：“雖然這也是個迷，但是你只能想到這些，不免讓我對你有些失望啊。”
青空心裏一緊，将手中的劍離慕初音又貼緊了些：“請師父明示。”
“神農種雖然珍貴，但那畢竟是拓跋送給雲紗的東西……若我留給孩子一樣相認之物，怎麽會用神農種呢？”邵逸華莞爾一笑，指了指慕初音：“誰告訴有神農種的女孩子就是我邵逸華的女兒？月夜自己這麽琢磨，你就以為這就是事實嗎？”
“師父是故意這麽說，來動搖我的內心嗎？”
“哎，自以為是的孩子。”邵逸華無奈的搖了搖頭，對青空說：“如果初音真的是我的女兒，之前她和樂歌笑一起來到湖心小築，我為什麽不直接把她留下來，反而要月夜去費盡心思把她擄來呢？”
青空身體一震，冷汗直冒，他終于察覺到自己計劃中……居然暗藏了這麽大一個破綻。
月夜無奈的搖搖頭，自嘲着說：“原來是我自作多情，想不到我自說自話的行動，居然讓青空有了這麽大的誤會……我這是功是過，可難講的很了。”他冷笑一聲，揮劍向前，向青空急速的沖了過去。
青空下意識的揮劍反擊，突然一個人影躍來擋在兩人中間。月夜身形稍稍一頓，劍鋒沒入了這個人影的胸口，這個人影不但用身體鉗制住了月夜的劍鋒，同時用手臂擋住了青空反擊的路線。
月夜一怔，抽出劍退到一邊，茫然的看着邵逸華。
“住手。”邵逸華淡淡的說：“雖然她不是我的女兒，但畢竟是雲紗的徒弟……我不願讓她死。”他頓了頓，看了青空一眼：“他雖然來‘清理門戶’，但看在他還肯叫我一聲師父的份上，我也不想殺他。”
青空收回手上的劍，呆滞的看着面前出現的人影。
倒是慕初音驚訝片刻，終于驚呼出聲：“妙……妙先生？不！這，這是……”
一個和邵逸華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那裏，笑容溫和，唯獨雙目呆滞無神，被刺中的胸口也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偃甲……原來是偃甲！原來如此，難怪你不怕鎖魂鏡……”
青空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手中的劍越放越低，終于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