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夏目話說完，也沒有在意少年們的反應，自顧自将手中的貓咪伸到所有人的視線之內。
然後，衆目睽睽之下，體積并不算小的招財貓瞬間消失，帶了一陣違背常理的旋風。
驚呼的聲音響起，在這一方沉寂的空間裏極其明顯。
夏目嘴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眼睛裏帶着一種奇異的情緒掃向呆愣在原地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麽，少年們、尤其是跡部等人，突然覺得心裏一緊，下意識地就将心裏的震驚壓下。
只能說少年們的第六感很強而且很準，夏目從小到大因為自己的特別經歷了那麽多的痛苦，早已養成了下意識隐藏自己的習慣，所以說他怎麽可能突然就無緣由地将這些暴露出來。
将眼神向後移向和美，那個向來清冷的女孩雙手握拳，身體緊繃，低垂着頭，劉海擋住了她上半部分精致的臉龐，只露出抿得直直的略顯蒼白的唇瓣。
希望經過他的緩沖，這些和美在乎的人不要表現地那麽傷人。
他不想和美的心再次受傷了。
夏目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斑的身體。
斑狹長的眼睛有些不耐煩地瞪了夏目一眼，卻還是聽話地化為招財貓的形态，再交出現在他的懷裏。
伴随着相同的旋風，貓咪像他的消失一樣突然的出現，這一次少年們沒有再表現出他們的震驚，不知道是不是負負得正的關系，他們反而冷靜了下來。
“進來吧。”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和美擡起頭，聲音冷靜如常。
無言地進入房間，下意識地察看了房間的布局，出現在腦海裏的第一個詞語就是空曠。
就學校宿舍而言，這是房間大得出奇，幾乎可以和跡部主宅中跡部住的房間大小差不多，要知道，那大小幾乎可以容納下一個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
在這個大小的襯托之下，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的房間怎麽可能不顯得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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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女人，我的住處呢？”說話的是亞久津，他這裏唯一一個與和美沒有牽扯的人，中間又沒有像手冢這樣的人做緩沖，所以他并不在乎此刻是不是适合提問，只想得到自己的答案。
其實在亞久津自己看來，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到現在，已經很給和美以及夏目兩人的面子了。
一直注視着和美的夏目第一時間注意到她在聽到亞久津問話時幾乎可以說是孤注一擲的眼神，還來不及阻止，就見和美站在原地伸出手……
異變頓生——原本并不存在的牆壁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突兀地從地面上‘長’出來。
夏目閉上眼睛，心中嘆息，然後睜開眼睛，走到和美身邊，滿目心疼。
和美将她的能力以最直觀地方式表現在他們的面前。
說實話，夏目有些後悔，因為如果不是他之前的作為，和美不會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
夏目不知道的是，此刻和美的心裏，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安心、踏實。
相處五年，她很清楚夏目對自己能力的态度，那是一種從內而外的恐懼和自卑，就算他現在已經開始接受了它也改變不了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異常’的決心！
而此刻，他能為了她做到這一步已經讓她震驚、心暖了。
她幸村和美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全身心信任她、為她着想的人！
不會因為一個代替品而遺忘她、不會因為顧慮到其他人而選擇隐瞞她的存在、會将她放在心裏第一位的人！
在夏目不知道的情況下，夏目貴志給了幸村和美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現實的一切！
看着慢慢成型的格間以及少年們在一瞬間睜大的眼睛、嘴巴，幸村和美站在夏目貴志身前笑得安然……
接下來的日子，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親眼見證了和美有多麽的不尋常之後，少年們對她的态度多多少少都有些改變，不是恐懼，也不是厭惡，只是有些……隔閡。
好在和美把她的房間一分成幾份兩兩一間，眼不見心不煩。
說實話，說她一點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畢竟那是她最在乎的幾個人，只是……感情，最是強求不來。
這幾天的日子，少年們結伴在愛麗絲冒險，大概因為是和美帶他們來的，再加上他們的相貌以及品行，中等、高等部雖然還是對他們不冷不熱，可是初等部、幼等部的孩子們已經慢慢對他們放松了防備，開始和他們接觸了起來。
在此期間，和美雖然沒有在他們面前露面，卻也一直都在關注着他們，同時她也在和夏目處理另一件事——芥川慈郎的詛咒！
在愛麗絲學園的幼等裏有一個孩子——聖陽—，他的愛麗絲是召喚魂體，有了這個能力，就不怕找不到解除詛咒之後慈郎的另一半靈魂的下落了。
從跡部那裏得知他并沒有将那個符咒拿在身上，和美立刻讓貓咪現原形，然後去找小花妖，通過他們讓慈郎自己拿到那個符咒。
因為時間的關系，他們還讓斑這個大妖将符咒的能力在不傷害慈郎的基礎上盡可能的提升，只一個來回，慈郎的詛咒便已經徹底解決了，剩下的，就是修養的問題，雖然還是會有些嗜睡，可是那種程度他自己已經可能控制了。
這件事，她并沒有告訴跡部，一是她并不喜歡将她所做的事一一說出來，更何況嚴格說來，在這件事上，她出的力極少，她不能貪功；二是……回想到斑帶回來的消息，和美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見過偷懶的，沒見過偷懶得這麽理直氣狀的，而且還是在跡部的眼皮子底下，她已經可以想像得到跡部發現他的小動作之後，他悲催的生活了。
與少年們對‘人’感興趣不同，夏目對與和美在一起更感興趣，所以在少年們與初等部、幼等部的孩子們感情日益加深的時候，夏目與和美的感情也是突飛猛進。
十年來兩人類似親情、又像友情的情感裏終于有了愛情的成分——雖然少、雖然兩人都沒有感覺到、雖然它并不純粹，但是它最堅固！
這天，夏目跟着和美一出門就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同，這讓他覺得很奇怪，經過這幾天的了解，他雖然還不能說對這個學園完全理解，卻也能感覺到這裏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沉寂和壓抑，像這樣……嗯……活潑的氣氛，他之前是認為與這個學園絕緣的。
看出夏目的疑惑，和美帶着一絲微笑以及一抹悲傷，輕聲說道：“學園祭，我們這裏也有的。”
夏目下意識地皺眉，這并不是一個學生提及學園祭的态度。
“嗯……”刻意讓聲音裏帶上輕松，夏目期待地說：“真想看看和美會表演什麽，一定非常精彩。”
眼睛裏閃過晦暗，和美剛要張嘴說些什麽，就被一連串地驚呼打斷：“前輩，前輩，幸村前輩，幸村前輩……”
飛奔到兩人跟前的是他們來愛麗絲學園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女孩，度過了離開家人傷心、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女孩蜜柑用她的積極上向、永不放棄如同小太陽似的精神面貌感染了周圍的所有人。
“慢點，不用急……”看着不停喘着粗氣的可愛女孩，和美伸出手在她背後輕撫。
感覺到眼前清冷出塵的人兒對自己的安慰，蜜柑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幸福：“前輩……”
“嗯？怎麽了？”
“……對了，棗找你，說是你們老師找你。”猛然想起那個少年冷傲而鄙視的眼神，蜜柑迅速從癡迷中回神，心裏生出些氣憤。
“他？”聽到蜜柑的話，和美漂亮的眸子裏瞬間一片幽深。
收回自己的手，和美對蜜柑說：“我的朋友對這裏還不熟悉，你能幫我陪陪他嗎？”
“嗯嗯！我一定會好好招待大哥哥的！”稚氣地揮揮拳頭，蜜柑聲音裏滿滿都是堅定。
淡淡一笑，和美拍拍蜜柑的頭，然後對夏目說：“貴志，我……”
“你去吧，我沒事，畢竟這裏有一個這麽可愛的小公主。”
得到誇獎，蜜柑雙手握放于胸前，臉蛋因為興奮而暈紅。
她最喜歡的前輩和她說話了，還讓她幫忙了，她也是喜歡她的吧？！而且，這個大哥哥也好溫柔啊！好高興，好高興……
夏目看着和美越來越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低頭看着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個女孩真得很讓人喜歡。
想了想，夏目随口問道：“你知道和美會在學園祭上表演什麽嗎？”
夏目發誓，他會問這個問題是怕兩人冷場，畢竟他們一點也不熟悉，交集點也只有和美，再加上他覺得這個小姑娘也一定對學園祭很感興趣，才想用這個話題打開局面的，可是，為什麽本來還一臉陶醉幸福的女孩會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變得這麽……悲傷啊？！
“呃……蜜柑，怎麽了嗎？”
蜜柑擡起頭看向面露擔憂的夏目，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學園有規定，危險系是不能參加學園祭的。”
“為什麽？”質疑的話脫口而出，夏目只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一個學園的人，為什麽學園祭要把他們排出在外？
蜜柑搖搖頭，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
得知這個信息，夏目也沒有心情再逛下去，安慰了幾句蜜柑，便向她告辭，回了住所。
心不在焉地推開門，夏目驚訝地發現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竟然都在房間裏，而且房間裏的氣氛意外地沉默。
“發生……什麽事了嗎？”視線快速地掃了一圈，夏目發現所有人都非常消沉，甚至就連幸村、不二兩個臉上标志性的笑容都不在了。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對于夏目的問題，回答的竟然是一直都很自我的亞久津仁。
“嗤，什麽都沒有發生，能發生什麽？”
夏目皺眉，略帶強勢地将視線投向幸村。
幸村苦笑了一下，說：“只是被集體無視了而已。”不僅僅是說話被拒絕，他們甚至都不将眼神放到他們這些外來人的身上，就像他們不存在一樣。
聞言，夏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雖然他也察覺到了這個學園裏的人極強的排外情緒，但是表面上的和氣他們做得還是不錯的，怎麽……
想到他們與他的區別，夏目心裏隐隐有了一種猜想……
“我并沒有感覺到。”
一句話，讓房間裏其他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夏目的身上。
夏目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說：“他們無視你們大概是因為你們是普通人吧？”
“什麽意思？”手冢問。
“你們知道這裏為什麽叫愛麗絲學園吧？”
雖然答非所問，不過在房間裏的這些人哪個不是聰明到極點，夏目的話提示到了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他們想通所有的關節。
不過是因為他們這些平常人闖進了不屬于他們的世界而已，就像是一個平民進入貴族圈，同樣也會被無視一樣。
想通了這一點，心思更細一點的立刻就想到了夏目之前的一句話，不由問道：“你沒有被無視，那你也有類似愛麗絲的能力了？”
身體微微一僵，随即又恢複正常，快得除了夏目自己，其他誰也沒有注意到。
“嗯，我能看到妖怪并與他們交流。”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坦然地說完這句話，夏目發現這其實并沒有他想像地那麽難受，反而有一種輕松感，像是打破了什麽桎梏一樣。
他覺得，他以後可以自由地生活下去了。?
☆、完結
? 在那天之後，少年們調整了自己的心态，不再帶着過度的好奇心去了解這個地方，保持着一顆平常心去看待這裏。
特別是在和美應幸村的要求在一片空地上‘造出’兩個網球場之後，癡迷于網球的他們将更多的時間都花在了網球場上。
這樣的做法反而更讓愛麗絲們放松，最起碼已經有一些低年級的孩子去和他們交流了。
“你早就猜到會這樣了？”網球場外，會長看着在場內活躍的少年們問向站在他身邊的和美。
和美點點頭，面無表情地開口：“學園裏的孩子們雖然受過傷害，可還是非常單純天真的，只是防備心比其他人重，現在意識到他們無害之後，自然就會與之親近起來了。”
聽到和美的話，會長沒有再說什麽，又看了一會兒之後就離開了。
像他這樣已經成長起來的愛麗絲，就算知道他們不會傷害到自己，也不能做到正常地交往了。
很快地，學園祭的日子到了。
除了亞久津以外，已經知道危險系沒有節目的少年們在一開始就圍到了和美的身邊，至于亞久津，他會來這裏本來就有其他的目的，和美在前幾天便将他送到了那個目的身邊，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因為蜜柑和棗的關系，和美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特別能力系的迷宮。
因為要照顧沒有能力的少年們，特別能力系的學生們例外讓他們一起随着和美闖關。
□□、影子、讓別人笑、飄浮、讀心……在見識到了千奇百怪、各種能力之後，少年們無一例外的沉默了。
他們終于意識到他們與這裏的不相融。
不是他們不接受他們，也不是他們不去親近他們，但是他們之間，就是不能真正得心與心之間的交互。
比之之前他們發現自己被無視，這次，他們的心情更加沉重。
對此，和美以及夏目都有所察覺，只是他們默契地都選擇了置之不理。
和美在這裏生活了十年，非常清楚這裏的人的心态，繼續交往下去，總有一方受到傷害，還不如不開始。
夏目從小因為自己的特殊能力受到排斥、欺負，他也能或多或少的感覺到愛麗絲裏的人的态度，盡管他自己因為能力與妖怪相處的很好，最近與同學的關系也得到緩和，可他心裏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的同學，還有少年們那樣不計較這些的。他不希望與少年們的相處讓這些年幼的愛麗絲們有一種錯覺，認為其他人也如這些少年們一樣，然後因此再次受到傷害。
總而言之，和美、夏目以及年長的愛麗絲們，都希望少年們能夠離開！
很殘酷的想法，卻是對雙方都好。
學園祭過後沒幾天，跡部、幸村、手冢為首的幾人便提出離開，看着跡部等人眼中複雜的情緒，和美想，大概他們察覺到他們的想法了吧，畢竟他們是那麽敏感聰慧……
雖然夏目自己也有特殊能力，可是他在少年們提出離開的時候也選擇了離開，他說：“雖然我也有與別人不同的能力，可到底這不是愛麗絲，我的存在多多少少還是會讓他們覺得不自在。”
對此，和美無言以對。
他們離開那天，和美以及一些低年級的孩子們站在門口送他們。
少年們的臉上一直洋溢着如太陽般的笑容，就連真田臉上也罕見地挂着一絲笑容。
“姐姐……”幸村走到和美面前，澀然地說：“對不起，因為我的任性，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和美平和地搖搖頭，擡手揉了揉幸村的頭，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幸村眼睛一酸，眼淚幾乎要忍不住掉下來，到底是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再做這動作，姐姐需要踮起腳尖，他需要彎下腰……
眼淚快掉下來那一剎那，幸村猛地抱住和美，将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埋進自己的胸膛裏，心裏默默地與她道別。
是的，道別。
她還是他姐姐，他還是她弟弟，甚至他們還是雙胞胎，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可是他們之間卻也有着無法消除的隔閡，并因此踏上兩條完全不同的路。
幸村不想每次見面的時候都發覺對方與自己又遠了多少，直到兩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話說，到了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離心，所以，這樣就好，不遠不近，卻給對方在自己心裏一個最特殊的位置。
相見不如不見。
這是他們之間最真實的寫照。
幸村這麽想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也是和美心中最堅定的決定。
她與其他人最大的不一樣，不在于她有愛麗絲，而在于她的手上粘滿了鮮血，與他們重逢的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慶幸，慶幸他們在她的變化還不大的時候再次相遇。
再怎麽壓抑、抗拒，她手上的鮮血早晚有一天會染到她的靈魂上，到那個時候，她才是真正地與他、與他們相處在兩個世界。
而且得到的、與付出的總是相等的，她的愛麗絲是那麽逆天的存在，她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付出呢？
在愛麗絲學園裏有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幾乎是整個愛麗絲中最嚴密的存在，那個地方，只要進去了，只永遠別想出來，那個地方叫禁，是專門為她幸村和美準備的。
準确的來說，是為被鮮血污染之後的她準備的。
因為她的代價，是她的理智。
和其他愛麗絲不同，她的愛麗絲是增長型的，也就是說随着她年齡的增長，她的能力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強，即使她的靈魂控制不住，崩潰了，它還是會繼續變強，直到連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住了為止。
而最可怕的是，不到時候，誰也不知道這個極限在哪裏。
這是她的命，已經注定好了的結局。
最後，站在她面前的是夏目。
看着少年溫潤含情的面容，和美發現她竟然有想哭的沖動。
面對幸村，她是姐姐；面對夏目，她只是一個心動的小女生。她想告訴他她以後會面臨多大的痛苦，可是，不能啊。
默默地深吸一口氣，将眼淚逼回去，如常地看着夏目，然後心髒止不住地疼——她在夏目包容溫和的目光裏讀到絲絲的情意。
對不起，我愛你，可是我們再出不可能了。
在心裏對夏目這麽說完，和美整個人都恍惚了，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麽，更不知道那群陽光般的少年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少年們暖陽般的笑容上，陽光慢慢灑滿了心田。
再見，再也不見。
——————————————————
車上，少年們的心情與他們上車之前天差地別，別說是如暖陽般的笑容，就連他們一些标志性的表情都沒有，各個面無表情。
與和美分別之後一直心神不寧的夏目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貓咪，心不在焉地他沒有發現平時遭到自己如此對待早已炸毛的貓咪此刻異乎尋常地安靜。
腦海裏的畫面不停地變換，最後定格在幸村抱着和美流淚的畫面上，驀然定住，夏目倏地将目光轉至沉默的幸村身上，心中陣陣驚疑……
不對！非常不對！
只是道下別而已，為什麽他會表現地像是再也見不到她一樣？！
“幸村……”夏目慌亂地開口，平時總是溫潤親和的聲線變得沙啞：“為什麽你會表現地像是再也見不到和美一樣？”
不知為什麽，幸村的反應有些遲鈍，過了一會兒才木木地回答道：“本來就是最後一面，姐姐不會再見我們了。”
“你怎麽确定的？”夏目的聲音越來越輕，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奇怪。
“我們是雙胞胎，有些思想是可以共通的，總之是一種很玄幻的東西，可是我們就是能感覺到。”
夏目聽言沒有再說話，良久，他問向平靜地看着他的少年們：“你們也都知道？”
跡部摸着淚痣，看着眼神越來越空洞的夏目，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猜到了一點，現在确定了。”
一直聽着他們說話的貓咪突然眼睛一咪，亮出爪子毫不客氣地在夏目的胳膊上抓了一下，心裏止不住的嘆息。
或許它是這輛車上唯一一個知道和美為什麽會這麽做的原因，它是妖，除了像夏目這樣身具靈力的人之外誰都無法看到它，就連和美如果它不願意，她也不能看到，所以它才能看到那間獨特的、專門為和美準備的房間。
之後它又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和美隐瞞的那部分事實，本就有所懷疑的它調查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一點彎路都沒有走。
知道所有事情之後，它也有想過要不要告訴夏目，但是還沒等它想明白，它便發現了夏目與和美之間産生的化學反應以及和美做出的決定，然後它決定如和美一般隐瞞。
夏目這個人什麽都好，但是或許是小時候的經歷，讓他對家、對情感有着極端的在乎，這種在乎就連夏目本人或許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它一直陪在他身邊，再加上它見多識廣，也不會發現。
在他對和美産生了家的渴望之後告訴他這個事情，它無法想像夏目會做出什麽事情。
現在分開是最好的，趁他們之間只是有了種子，還沒有發芽，率先将他們之間的可能消除。
貓咪的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現實卻是殘酷的。
誰都沒有想到只是當年一粒小小的種子，竟然成了夏目本人的一個執念。
很多年以後，當幸村這個親弟弟都已經放棄了對和美的念想的時候，孤身一人的夏目還是會每個月去愛麗絲學園一趟，只是不知道當年和美做了什麽，他們這些當年進去過愛麗絲學園的人再也無法找到那條路——明明就是那個範圍，卻只能看到無窮無盡的樹木。
偶爾，幸村等人還會收到一張來和美的信件或者禮物，唯獨夏目本人什麽都沒有收到。
這日，夏目抱着貓咪再次來到記憶中的愛麗絲的大門前——盡管他現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風景優美的樹木，可是他依然認定這裏就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地方，甚至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也站在那裏。
成年之後的夏目還保持着他年少時的溫文爾雅，只是在那之上又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像是一個貴族，只是與一般貴族不同的是他的平和以及一股揮之不去的憂郁滄桑，如此又為他添了幾分神秘感。
靜默良久，夏目像向人訴說一般開口：“和美，好久不見，上次有事沒有來，你知道是什麽事嗎？你絕對沒有想到，幸村竟然和幸村和美結婚了，你還記得幸村和美嗎？就是之前占了你的位置的那個女生……還有真田，那麽嚴肅的人，竟然找了一個非常活潑的人結婚，每次看他們相處，我總感覺那是對父女……手冢的妻子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與手冢非常相配，他們結婚最早，現在女兒都已經一歲了……還有桦地，別看他長得沒有他們好，但是他的妻子卻是所有人中最漂亮的，現在過得很幸福……還有我……”
斷斷續續地說着，夏目突然停了下來，帶點委屈、祈求，呓語般輕聲說：“我的幸福是你，你什麽時候會見我……我好想你……”
又站了很久，久到貓咪已經不耐煩了，夏目才轉身離開，背影說不出是落寞還是希望。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着他……
夏目沒有感覺錯，他所在的地方的确是愛麗絲的大門，和美也的确站在他的面前，只是和美……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和美。
這麽多年過去，愛麗絲的代價已經慢慢在她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不僅身體因為争奪而變得瘦弱不堪，而且漂亮的紫發紫眸中越來越多得出現血紅，就邊白玉般的臉龐上也出現一塊塊胎記般血紅色的印記。
這些血紅像是詛咒一般将那個通透的少女毀的徹徹底底！
“後悔嗎？”曾經的少年棗也已成人，渾身的刺被他隐藏得很好，如果不看那雙冰冷如刀的眼眸，只會覺得這只是一個氣質冷淡的青年。
擡手抹上臉上的血紅，和美動作有些僵硬的搖搖頭，一字一頓地說：“後、悔、什、麽？”
“如果不是當年你的決定，你們之間最起碼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生活幾年。”
“沒有必要，再幸福的回憶也有褪色的一天，徒留傷心罷了。”
說話間，夏目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路的盡頭，最終和美面無表情地開口：“抱我回去吧。”
棗聽話地彎腰，利落地将和美橫抱起來——和美自己，已經無法自如地運用自己的身體了，而這還只是剛開始……
又過了大概一年的時間，期間夏目幾乎每個月都要去愛麗絲三四次，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他甚至都想每天都去。
幸村問他為什麽。
他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再不去就沒有機會了，不去不踏實。
後來，夏目再也沒有去過愛麗絲。
幸村等人知道後，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認為他終于放下了。
可是之後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放松的太早了，夏目雖然不再去愛麗絲，可是每天都花大把的時候發呆，偶爾被別人打斷，總是會脫口而出‘和美’二字。
再後來，夏目老了，身上的靈力消失了，貓咪也從他的眼睛裏消失了，可是他的習慣依然未變，只是發呆的時間更多了。
夏目一生未娶，無子無女，幸村的後代為他養老送終，在他們的認知裏，夏目一直都是他們的姑父，始終未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