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點頭,應了下來。

可是楊堅的話音剛落,鄭譯就突然捧腹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還來什麽來啊!他哪裏沒事了?你瞧。”

說着,鄭譯推了楊堅一把,只見臉色如常眼神清明的楊堅順着鄭譯的力道就倒了下去,那腦袋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砸在獨孤伽羅的肩膀上,輕輕彈起,又落在了獨孤伽羅的腿上,一秒鐘入睡,還翻了個身抱住獨孤伽羅的腰。

獨孤伽羅一臉愕然地看着突然躺倒在自己腿上的男人。

而肇事者鄭譯依舊在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數落楊堅的酒量,拎起酒壇仰頭灌下半壇酒之後,也軟綿綿地倒下了。

獨孤伽羅左看看右看看,無奈地沖天翻了個白眼。

只是四壇烈酒而已,她家哥哥都能當水一樣喝下去而面不改色,可身邊這幾個怎麽就這麽弱呢?

☆、一只小白兔

清晨,不等人睡到自然醒,莊子上的雞就先打鳴了,那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啼鳴将宿醉的幾人全都吵醒了。

高熲、鄭譯和元諧三人都是在房間的床上醒來的。昨夜歡暢的小聚中,除了獨孤伽羅,就唯有身為随侍的洛生是清醒着的,而這三名醉漢正是洛生給搬回房間的。

但楊堅的清晨就沒有這麽惬意了。

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楊堅只覺得晨光刺眼外加頭疼欲裂,腦袋下邊枕着的枕頭觸感似有些不對勁兒,被他抱在懷裏的又是什麽?

待定睛一看,楊堅被吓得上身彈起,驚疑不定地看着歪靠在回廊柱子上熟睡的獨孤伽羅。

他們為何會睡在這裏?他又為何是抱着獨孤伽羅睡的?昨夜他到底做了什麽?

受到驚吓的楊堅開始回想昨夜的情境,可不管怎麽想都只能想起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他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他不知道那已經變成宴會的晚飯是何時結束的,不知道後半段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了。

楊堅的太陽穴抽了抽,覺得頭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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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了?請随婢子去客房洗漱。”

洛生當然不會讓楊堅和獨孤伽羅孤男寡女在大晚上的共處一處,哪怕是在室外也不行,因此洛生也是在回廊裏尋了處避風的地方,随便将就了一夜,這一夜自然也沒怎麽睡。

聽到聲音,楊堅又是一驚,轉頭有些茫然地看着洛生,然後又看了看候在一旁的女婢。

“我……為何睡在這裏?”楊堅其實是想問他為何會抱着獨孤伽羅睡着,可這問題太難為情了,楊堅只能改口。

洛生睨了楊堅一眼,聲音無起無浮地回答道:“閣下昨夜醉得厲害,倒在七娘子腿上就睡了過去,還抱着七娘子的腰不松手,拉您也拉不開,叫您也叫不醒,七娘子便說在這裏将就一夜。”

楊堅再看獨孤伽羅,就發現獨孤伽羅的身下墊着一床厚厚的褥子,原本應該是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此時正披在楊堅身後。

楊堅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強忍着頭疼将獨孤伽羅打橫抱起,同時向洛生問道:“七娘子的房間在哪兒?”

洛生眉心微蹙,可看了看楊堅略帶愧疚的堅定面容,洛生終究是沒說什麽,說了聲“請”,就一馬當先地替楊堅引路。

跟着洛生在偌大的莊子裏七拐八拐,花園都穿過了兩個,卻還是沒到獨孤伽羅的房間,倒是在走過一條林蔭小路時碰到了急急忙忙的高熲。

起床洗漱之後,高熲便直奔獨孤伽羅在莊子裏的小院,不想卻沒找到獨孤伽羅,詢問了院子裏的仆役之後才知道獨孤伽羅昨夜竟就是睡在外面的。

高熲完全想不起昨夜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才讓獨孤伽羅睡在了外面,這才急急忙忙地往前面趕,想要去看看獨孤伽羅的情況,結果路才走過一半,高熲就碰見了洛生和楊堅,以及被楊堅抱在懷裏的獨孤伽羅。

高熲眼神一緊,趕忙上前兩步,伸出手對楊堅笑道:“勞煩普六茹照顧七娘子,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

見高熲伸出手來,楊堅卻抱着獨孤伽羅後退一步,沉聲道:“不必麻煩,勞煩引路。”

“可是……”

不等高熲把話說完,楊堅就擡腳繞過高熲,抱着獨孤伽羅繼續往前走。

面對高熲,楊堅總是會生出一些對抗意識。

高熲眉心緊蹙,轉身跟上楊堅的腳步,急道:“再往前就是七娘子的住處,閣下似乎不方便繼續往前。”

“小聲點。”楊堅扭頭,不耐煩地看了高熲一眼,腳步卻片刻不停,“心中坦蕩,有何不便?”

這是心中坦蕩就可以做的事情嗎?高熲小跑兩步,堅定地攔在了楊堅面前。

楊堅眼神一冷,哂笑道:“你跟鮮卑人一起長大,怎麽就沒丢了漢人的默守陳規和冥頑不靈?你的規矩留着跟別人講去吧。”

說着,楊堅的腳下晃了個假動作,就成功越過高熲,大步流星地向前。

“你!”高熲被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奈何他十幾年的人生中就沒遇到過這麽不講理的人,楊堅的強硬實在是讓他一籌莫展,尤其楊堅的懷裏還抱着熟睡的獨孤伽羅。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态度強硬地往前走,一個內心糾結地跟在後頭,不一會兒就到了獨孤伽羅所住的院子。

不等高熲吩咐,楊堅就給了洛生一個眼神,這無聲的命令下達得有些出乎意料,卻被楊堅做得那樣理所當然,以至于洛生下意識地就照着楊堅的吩咐上前推開了獨孤伽羅院子裏主屋的大門,等那門完全打開之後,洛生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微微一怔,再看楊堅的神情裏就多了一分意味深長。

楊堅毫不避諱地就闖進了獨孤伽羅的閨房,将獨孤伽羅輕輕放在床上,替她蓋上被子,不等高熲說什麽,楊堅就大步離開,搞得高熲硬生生地将方才準備好的勸說之言全吞了回去。

暗罵楊堅的心思莫測,高熲囑咐了女婢和洛生好生照顧獨孤伽羅之後,就追着楊堅去了。

楊堅接下來也沒再做什麽讓高熲頭疼的事情,去了客房洗漱一番之後,就尋了鄭譯和元諧,準備離開獨孤家的莊子,只是當鄭譯和元諧都已經牽着馬等在莊子門口的時候,楊堅又消失了一小會兒。

這一小會兒可讓高熲忐忑壞了,只是被鄭譯纏住無法脫身,不然高熲定會再進莊子尋一尋不知去向的楊堅。

好在沒過多久,楊堅就從莊子裏走了出來。

“阿堅,你又溜達去哪兒了?”鄭譯笑嘻嘻地看着楊堅。

他可是聽說昨夜阿堅這榆木疙瘩竟在七娘子懷裏睡了一夜,看阿堅悶聲不響的,他還以為想要進展還要再等幾日,卻不想這小子還挺有辦法的。

楊堅看了看高熲,這才回答鄭譯道:“如廁。”

鄭譯噴笑:“你如個廁怎麽這麽久?獨孤可是擔心壞了,就怕你被這莊子裏地什麽勾去了心神,再出不來了。”

楊堅白了鄭譯一眼,而後就對高熲一抱拳,道一聲告辭便翻身上馬,一點兒不拖沓。

高熲愣愣地回禮,呆呆地站在莊子門口看着楊堅三人絕塵而去。

這三個人就這麽走了?昨夜還纏人得緊,今兒就這麽走了?他們三個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而另一邊,剛睡醒的獨孤伽羅一睜開眼睛就瞧見枕頭邊兒趴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兔子的後腿上系着一根紅繩,紅繩的另一端則系在床邊兒,一并綁住的還有一枝桃花。

……怎麽來了莊子上也能在大早上收到禮物?

☆、三哥的警告

在莊子裏呆了兩日,獨孤伽羅和高熲就帶着兔子回了衛國公府,一回府就直奔五郎君獨孤穆的院子去了,聽院子裏的女婢說獨孤穆去了書房,獨孤伽羅和高熲就又立刻折往書房。

彼時,三郎君獨孤善、五郎君獨孤穆和六郎君獨孤藏都在書房,正是獨孤穆打聽到了給自家小妹送禮之人的身份,想與兩位兄弟商量一下該如何應對,剛巧守在門口的侍衛進來禀報說獨孤伽羅與高熲來了,便将兩人直接請進了書房。

一見到獨孤伽羅和高熲的面兒,獨孤善就冷了臉色,嚴厲地開口道:“你們兩個,要去莊子不先與父親知會一聲嗎?至少也該當面與我說一說吧?你們兩個可倒好,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大堆要處理的事情就溜了個沒影兒。伽羅,你可知崔阿娘有多擔心?”

“唔……”獨孤伽羅自知有錯,摸了摸鼻子,就抱着兔子湊到了獨孤善身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獨孤善道,“三哥,伽羅知道錯了。”

獨孤善咬牙切齒地在獨孤伽羅的腦門上戳了一下,恨聲道:“你與我說有何用?待會兒趕緊去崔阿娘那兒走一趟。”

“是,我知道了。”獨孤伽羅一屁股坐在獨孤善身邊,仰着臉谄笑着。

見獨孤善雖不說暴怒,卻也有動了氣,高熲趕忙解釋道:“三郎君莫怪七娘子,是熲請七娘子陪我去莊子上走一趟的。”

獨孤善看了高熲一眼,道:“昭玄,伽羅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事事為她顧慮,處處替她維護,事分輕重緩急,伽羅的事情尚且還有我們幾個做哥哥的替她分擔,昭玄還有昭玄應該做的事情。”

獨孤善将這“應該”二字咬得極重,就是提醒高熲。

這一次高熲撇下正事不管帶着獨孤伽羅去了骊山散心,雖有将事情都交代給獨孤善代為處理,可他沒能親自處理的這一點還是惹了獨孤信不快。

高熲已有十五,正是開始嶄露頭角的關鍵時期,獨孤信也時常給高熲一些辦差的機會,想着若是能被哪位大臣看中,便能正式步入仕途,入朝為官。可高熲若總是因為一些旁的事情而将獨孤信交給他的事情置之不理可就麻煩了。

高熲垂頭,虛心應道:“三郎君教訓得是,熲銘記于心。”

獨孤善盯着高熲低下來的頭頂看了看,嘆息道:“總之伽羅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若是住在府裏無法專心的話,我就在外邊再給你置辦一處宅子,再請兩位老師一并給你送過去。”

因為是打從心底裏把高熲當做自家兄弟,所以獨孤善才這樣擔心他。

聞言,高熲一愣,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就在獨孤善面前跪下了,急聲道:“熲知錯了!請三郎君再給我一次機會,日後熲一定努力,不負三郎君與衛國公的期望。”

看到高熲這副模樣,獨孤善蹙眉。

高熲對獨孤伽羅的那份特殊情感,這衛國公府裏除了獨孤伽羅以外的人都有所察覺,但卻無人多言。

獨孤信夫婦是覺得只要獨孤伽羅嫁了人,高熲的這份情感沒了期盼,自然就會逐漸淡去,加上高熲聰慧,至今也從未做過什麽逾越的事情,獨孤信夫婦也就當做不知道了。

獨孤善三兄弟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先前還能視而不見,可如今獨孤信已經有了打算要把獨孤伽羅嫁出去,而這親家又幾乎不可能會是高家,三兄弟更是左右為難,一方面怕高熲會成為獨孤伽羅婚事的阻礙,另一方面又是真的心疼高熲。

獨孤善原本就想着是不是該拉開高熲與獨孤伽羅之間的距離,這一次的事情更是讓他下定了決心,只是此刻再看高熲這副模樣,獨孤善實在是不忍心說上一句半句的重話。

獨孤藏坐在一邊,沉默不語。他并不介意高熲對獨孤伽羅抱有愛戀之情,若獨孤伽羅也有同樣想法,那獨孤藏樂得看這兩個人在一起,可若獨孤伽羅沒有這份兒心,那只要高熲不影響到獨孤伽羅,獨孤藏依舊會選擇視而不見,可若高熲起了歪心想要做什麽不理智的事情,那也別怪他不顧情面。

獨孤穆的臉上始終挂着一抹邪笑,好似是在看熱鬧一般,但此時也是絞盡腦汁地想着能化解僵局的辦法。

“三哥,我看這一次的事情小妹确實是吓到了,咱們兄弟疏忽了,沒注意到小妹的不安,倒是要感謝昭玄。而且昭玄才剛回來,難免松散了些,我看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吧。”

獨孤善轉頭看了看獨孤穆,被獨孤穆丢了好幾個眼神,然後又看向高熲,道:“罷了,我也只是擔心你被瑣事所擾,過來坐吧。”

“是。”高熲心中松了一口氣,起身尋了個位置坐下。

獨孤穆眉眼一轉,又看着獨孤伽羅笑道:“我說小妹啊,你去了一趟骊山,不給哥哥們帶點兒禮物回來,怎麽就給自己帶了只兔子?你何時也喜歡起兔子來了?”

獨孤伽羅一聽這話就變了表情,沒精打采道:“我要帶葉不會帶兔子回來啊,別人送的。”

“送的?”獨孤家的三兄弟現在對送這個字十分敏感,一聽有人給他們的小妹送禮物,就下意識地提高警惕,“是誰送的?”

“你們猜。”獨孤伽羅撇撇嘴,“五哥有打聽出什麽嗎?關于那個送桃花的人。”

獨孤穆眉梢一挑,也學着獨孤伽羅的口氣道:“你猜。”

猜就猜。獨孤伽羅盯着獨孤穆的表情看了又看,看得獨孤穆都開始懷疑他今兒早起床之後是不是把那個送桃花之人的名字寫在自己臉上了。

獨孤伽羅開口道:“是普六茹家的嫡長子普六茹堅?”

一聽到這個名字,獨孤穆下意識地抹了把臉,驚訝地看着獨孤伽羅道:“我把這個名字寫臉上了?”不然怎麽伽羅只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就猜到了?

獨孤伽羅聳聳肩,道:“去骊山的時候正好碰上普六茹堅、鄭譯和元諧,還請到莊子裏去吃了個晚飯,三人留宿到第二日清晨才走,然後我就多了只兔子。”

要是這樣都猜不到,她就該給智商充錢了。不過瞧普六茹堅那面癱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他竟是個可怕的跟蹤狂。

話說,她要不要回禮呢?

☆、青蛙叫醒器

時未至日始,楊堅便聽得耳邊呱呱聲起,有些頭疼地睜開眼睛,楊堅一偏頭就看到一只綠油油得小青蛙,青蛙的前腿上還綁了一張卷起的紙條。

楊堅擡手擋住眼睛,有些無奈,卻又覺幾分好笑。

從骊山回來的第三天起,他就開始在每天天未亮的時候收到獨孤伽羅的回禮。

第一天收到的是一條白條錦蛇,蛇是裝在竹籠裏放在他的枕邊的。蛇身上綁了一張字條,特地寫上了獨孤伽羅的名字,并注明是回禮。楊堅雖不喜蛇,可還是命人好好養了起來,只是暗自覺得獨孤伽羅的這回禮送的有些重口味了。

第二天楊堅收到的是一籠子老鼠,依舊是放在他的枕邊,還特地注明是為那條蛇準備的食物。楊堅又命人将老鼠養了起來,順便給那條白條錦蛇投喂一只,暗想那蛇是不是只吃老鼠,不然獨孤伽羅為何不送別的,偏偏送些不讨喜的老鼠?

今天是第三天,他的枕邊多出一只吵人的青蛙……

楊堅現在已經可以确定獨孤伽羅送來的并不是回禮,而是反擊。

忍住一掌拍死那無辜的小青蛙的沖動,楊堅做起來,揉了揉額角,而後才去解下青蛙前腿上的紙條,展開來看。

紙條上只寫了一列小字:該起床去太學了。

楊堅噴笑。敢情獨孤伽羅是特地送了只青蛙來叫他起床的?

“阿寶。”楊堅揚聲,将負責照顧自己起居的小僮叫進門來。

“郎君早安。”小僮阿寶端着盆溫水進門,将水盆放好後才來到楊堅床前,準備服侍楊堅更衣。

楊堅卻不急着更衣,指了指枕邊的那只小青蛙,對阿寶說道:“尋個地方把這個也養了。”

阿寶順着楊堅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枕邊已經安靜下來的小青蛙。阿寶一臉驚奇地看看那小青蛙,再一臉困惑地看看楊堅,完全不明白這幾日郎君的房裏怎麽總是會突然出現奇怪的生物,前天是條蛇,昨日是一籠子老鼠,今日又有一只青蛙……

他明明整夜都守在耳房裏,可怎麽就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麽進來的呢?難不成是神仙送給他們郎君的禮物?

見楊堅已經蹬上鞋自顧自地穿衣,阿寶就知道楊堅時不會跟他解釋這些生物的來歷的,于是阿寶抓起那只小青蛙,趕緊去找個地方把這青蛙養起來。

待阿寶再回到楊堅的卧房時,楊堅已經穿戴整齊,并且洗漱完畢。

他們郎君跟府裏的其他幾個郎君不一樣,興許是因為從小就是在廟裏跟姑子一起長大的,所以他們郎君習慣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情,身邊伺候的人也始終只有他一個,那些打掃的女婢什麽的,都要等郎君離開了才能進來。

對此阿寶感到幾分驕傲,因為他是這府裏除了家主和主母之外唯一一個被郎君信任的人,可阿寶也為楊堅感到心疼,因為別人家的郎君都是嬌生慣養的,做什麽都有人伺候着,自己只要動動嘴就萬事大吉,可他們郎君卻因為從小就在廟裏過着清苦的日子而早早地學會了自立,回府之後,郎君與家主和主母之間的關系也有些生疏,并不如別人家的親生父子、母子那般親近。

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的楊堅一轉身就瞧見剛滿十二歲的阿寶一臉愁苦的樣子,楊堅心想這阿寶又不知是在腦海裏上演了怎樣的悲情戲,頗感幾分好笑地在阿寶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楊堅這一彈就疼醒了阿寶,阿寶臉上的愁苦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無辜的詢問。

郎君為什麽又彈他?

每次看到阿寶這副表情,楊堅都覺得心情不錯。

“別發愣,收拾東西去太學。”難得獨孤伽羅叫他早起,他怎麽能不勤奮一把?

“哦,是。”阿寶揉着額頭,滿臉委屈地去取楊堅要帶去太學的東西。

楊堅今日起得過早,以至于楊堅出門時,陳留郡公府裏除了仆婢無人行走,這也讓楊堅松了口氣。

人都說家是最讓人安心的地方,可他在這個家裏呆得卻極其不安。他與他的父母親熱不起來,他的異母弟弟每次見到他都要對他冷嘲熱諷幾句,他不回嘴吧,心中郁結,可回嘴吧,又顯得他這個做長兄的小氣。

楊堅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在這個家中自處,興許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所改變吧。

帶着阿寶在路邊吃過早飯,楊堅就直奔太學去了,等楊堅在學堂裏坐穩的時候,也還沒到辰時,楊堅自然成為了今日最早到學堂的一個人。

再過兩刻鐘,要來學堂學習的人才一個接一個的進門,看到楊堅時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

楊堅對衆人的好奇和驚訝視若無睹,捧着一卷書冊看着,卻半晌不翻一頁,他還在想那只青蛙該如何處理,總不能當真養在院子裏好留着每日清早叫他起床吧?

想着想着,楊堅就聽到了肇事者的聲音。

“呦,普六茹!你來的好早啊。”

獨孤伽羅今日是怕太學的先生刁難高熲,故而才扮了男裝跟着一起來了。反正這樣的事情她曾經做過很多次了,太學裏的先生都跟她熟着呢!

一聽到這毫不掩飾的女性聲音,楊堅疑惑地擡頭,循聲望去就瞧見了一身男裝英姿飒爽的獨孤伽羅,不禁眼前一亮。

女扮男裝的女人他倒是見過,可像獨孤伽羅這樣以女兒之身穿上男裝卻不嬌不軟的卻是第一次見。

驚豔過後,楊堅沉聲回答獨孤伽羅道:“托七娘子的福,今日起得早了些。”

想象一下楊堅被一只青蛙吵醒的情景,獨孤伽羅就很想笑,可卻也不好當着“被害人”的面兒笑,獨孤伽羅忍得好辛苦。

可盡管獨孤伽羅的嘴上忍住了笑,眉梢眼角卻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好說好說,能幫上普六茹的忙是我的榮幸。話說,小棕和小綠還好嗎?”

小棕是指那白條錦蛇,小綠自然就是今早才送過去的小青蛙。

小棕和小綠……這女人就不能把名字起得更可愛一些嗎?

楊堅的眼中也多了絲無奈的笑意,道:“恩,都活着,那一群小灰也活着。”

小灰自然是指那一籠老鼠。

獨孤伽羅還是沒忍住噴笑出聲,看着楊堅驚訝道:“你連那一籠老鼠都養着了?”

楊堅理所當然地點頭,道:“你送的,我都養着。你那兒的小黑怎麽樣了?”

依照顏色起名字的這個方法楊堅是越用越順嘴了。

獨孤伽羅撇撇嘴,道:“還沒死。”

獨孤伽羅和楊堅聊得愉快,除了獨孤兄弟以外的人卻都聽得一頭霧水,侯莫陳芮忍了半天沒忍住,不高興地嚷道:“我說小伽羅,你跟普六茹的關系何時變得這麽要好了?什麽小綠小黑的,你們說什麽呢?”

獨孤伽羅扭頭看看求科普的侯莫陳芮,再看看不打算開口的楊堅,突然對侯莫陳芮神秘一笑,道:“秘密。”

☆、認真男人帥

不等侯莫陳芮細問,太學的先生就出現在了學堂的門口,見學堂裏還是亂糟糟的,便停在門口,重重地咳了兩聲。

這是太學劉先生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事情,因為他每次來到學堂時,他這一學堂的學生都不會是安靜的,甚至熱鬧到連他都看不見,但劉先生是個儒雅的漢族文人,平時說話都是溫聲慢語,對着這一群将門子弟,也想不出什麽鎮壓方法,就只能像這樣站在門口出個聲,待學生們知道他來了安靜下來之後,再頗有氣度地踏進學堂。

今天,劉先生也同樣是在學堂門口咳了兩聲,耳聽着學堂裏安靜下來,就擡起左腳,信步跨過學堂的門檻。

一步,兩步,似不經意地轉頭,正當劉先生打算說一說今早剛打好腹稿的開場白時,卻看到了一張兩年未見的俏麗面容。

劉先生一愣,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臉上的泰然和威嚴登時就出現了裂痕。

若是換一張臉,那劉先生絕不會想到是有娘子女扮男裝混進學堂來,可這張臉劉先生太熟悉了,盡管這兩年來一次都沒見過,可劉先生絕不會認錯。

獨孤伽羅沖劉先生躬身抱拳,直起身後又沖劉先生甜甜一笑,可一句話沒說,只安安靜靜地坐到了高熲身邊,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樣子。

可劉先生絕不相信獨孤家的七娘子是個乖巧的孩子。

猜不出獨孤伽羅闊別兩年再來學堂是要鬧什麽幺蛾子,劉先生覺得自己應該盡早把獨孤伽羅趕出學堂,以免耽誤他今日的授課。

但視線在學堂裏這麽一掃,劉先生就看到了對獨孤伽羅視而不見的于翼、侯莫陳芮、楊堅以及獨孤善等人,這樣一瞧,劉先生又不敢開口了。

左右衡量一番,劉先生索性也對獨孤伽羅視而不見,故作泰然地走到他的書案後坐下,清了清嗓子,便開始授課。

獨孤伽羅其實還挺喜歡聽劉先生講課的,因為劉先生是皇室特地請來教授皇子和世家子弟漢人學識的,四書五經詩詞歌賦什麽的都是劉先生教課的內容,對于不用參加考學的獨孤伽羅來說,這些內容還是挺有趣的。

于是獨孤伽羅一邊聽着劉先生溫聲慢語的催眠式教學,一邊四處打量。

坐在學堂裏的這些人,獨孤伽羅大多都熟悉,自家兄弟武強文弱是一定的,侯莫陳芮聽劉先生的課也總是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不過腦狀态,這狀态比起兩年前的抓耳撓腮已經算是淡定了。

反觀于翼則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偶爾還能與劉先生對答幾句,鄭譯和元諧也是睡一會兒醒一會兒,醒着的時候卻都能答上劉先生的問題,倒是比一直醒着的侯莫陳芮表現還好。

熟人都看遍了,獨孤伽羅就轉頭看向楊堅。

只見楊堅依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的模樣,手握書卷腰板挺直的樣子看起來倒是十分嚴肅認真。

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帥的,獨孤伽羅覺得這句話放到古代也同樣适用,比如自家三哥拉弓的時候最帥,侯莫陳芮騎馬的時候最帥,高熲舞劍的時候最帥,而讀書側臉最帥的人獨孤伽羅時直到今天才發現一個,正是楊堅。

可沒過多久,獨孤伽羅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因為突然被劉先生點名提問的楊堅卡殼了,一本正經地盯着劉先生看了半晌,卻一個字都沒憋出來,讓獨孤伽羅不禁懷疑他方才是不是盯着書頁睡着了。

這一節課上了一上午,大半個學堂的人都被劉先生念得昏昏欲睡,好容易熬到了午時,劉先生終于收了聲。

獨孤伽羅抻了個懶腰,拍了拍高熲的肩膀,笑道:“太好了,先生沒記着你的錯。”

高熲搖頭失笑道:“劉先生八成是念着你的惡名,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過我吧。”他有注意到劉先生在離開學堂之前頗為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不知這筆賬是不是要留到日後再算。

獨孤伽羅下巴一挑,得意道:“那我也算是沒白來。”

“是是,都是托了七娘子的福。”高熲滿是寵溺地說道,“七娘子的大恩大德,熲定是要報。中午想吃點兒什麽?今兒起得早,餓了吧?”

獨孤善不知何時走到高熲身後,這個時候陰測測地開口道:“昭玄,你先回府,父親有事找你。”

高熲是只顧着側身跟獨孤伽羅說話了,根本沒注意到獨孤善是何時走到身後的,此時一聽到獨孤善的聲音,高熲驚得渾身一抖,轉頭看着獨孤善,那表情頗有幾分弟弟跟哥哥扮可憐的意思。

“衛國公是要我下了學就回去?”

獨孤善目光一厲,沉聲道:“是。”

聽着獨孤善這語氣铿锵的一個字,高熲只得收拾東西,跟獨孤伽羅道個別,就灰溜溜地離開了學堂。

看着高熲喪氣的背影,獨孤伽羅對獨孤善說道:“我知三哥一心為了昭玄哥哥好,可也不必這樣嚴厲吧?三哥想來不跟我們說重話的,這突然一說,叫人怪難受的。”

獨孤善斜了一眼不明狀況的獨孤伽羅,嘆息道:“也就這段時日了,待昭玄領了官,也就用不着我來催促了。你也別常黏着昭玄,讓他專心。”

“是,三哥!”獨孤伽羅沖獨孤善一抱拳,俏皮一笑。

獨孤善搖頭失笑,屈指在獨孤伽羅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等我一下,一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說着,獨孤善就轉身去了于翼那邊,似是有正事要與于翼商量。

獨孤伽羅無聊,環顧四周想尋一個可以聊兩句的人,找着找着就瞧見了坐在位子上愁眉苦臉的楊堅。

獨孤伽羅眼珠子一轉,起身跑到楊堅前邊的位置坐下,轉身看着楊堅,笑嘻嘻地看着楊堅。

楊堅是因為課堂上沒有回答出先生的問題才被留下罰寫,而楊堅的字寫得着實算不上好,故而最是忍不了別人看他寫字,見獨孤伽羅坐下就不走了,楊堅只得停下筆。

“七娘子有事?”

聞言,獨孤伽羅擡眼看着楊堅搖頭道:“沒有啊。不過你這裏抄錯了。”

楊堅低頭一看,果然是錯了,抄竄行了……

楊堅想改,可提筆時瞧見獨孤伽羅專注盯着他筆尖的視線,楊堅就又把筆放下了。

“七娘子,我有一事想問。”

“什麽事?”獨孤伽羅仰起臉來,眨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楊堅。

跟人聊天比看人寫字有意思多了。

☆、記仇的女人

被獨孤伽羅這亮晶晶的眼神閃得有一瞬間的失神,楊堅輕咳一聲重新整理表情,沉聲問道:“我可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七娘子?”

聽到這個問題,獨孤伽羅頗感意外,眨着眼看着楊堅,搖搖頭道:“似乎……好像是沒有呢。”

匿名送禮一事怎麽說也算不上是得罪吧?畢竟那些禮物她都還挺喜歡的。

楊堅又問道:“那麽七娘子是偏愛蛇和青蛙這樣……特別的寵物嗎?”

“也沒有啊。”獨孤伽羅眨着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看着楊堅,“可我覺得既然是給郎君你的回禮,那定是要送些郎君喜歡的。”

聞言,楊堅蹙眉道:“七娘子看我像是喜歡那些?”

獨孤伽羅反問道:“那郎君看我像是喜歡桃花?”

楊堅一愣,然後恍然大悟。

他可算是明白獨孤伽羅的回禮為何那般特別了,合着就是為了給他個教訓,讓他莫要妄自揣摩他人喜好。

倒是個記仇的女人,竟然這樣兜着圈子折騰他。

楊堅立刻起身,沖獨孤伽羅拱手一拜,真誠道:“這的确是我的疏忽,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七娘子大人有大量,就饒我這一次吧。”天曉得獨孤伽羅明天早上會讓人送什麽到他的枕邊。

此時學堂裏已經不剩幾人,楊堅的這番大動作自然是引人側目,獨孤伽羅沒料到楊堅會有這樣的舉動,窘得紅了臉,扯着楊堅的袖子催着人趕緊坐下。

“好了好了,我也是做過頭了,那些東西你若不喜,就還給我吧。”

那蛇和青蛙都是洛生依着她的吩咐特地去抓的,直接殺了或者丢出去放任生死似乎有些不人道,她還是領回去養起來好了。

一聽這話,楊堅毫不遲疑道:“不還。”

獨孤伽羅不解:“為什麽?你不是不喜歡嗎?”

“我可沒說。”楊堅的眼中有一絲笑意蕩開,可是得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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