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看,不然很難發現,“我這禮物送出去這麽些日子,也才得了三天的回禮,七娘子再要向我讨回去,可顯得小家子氣了。”
獨孤伽羅眨眨眼,茫然地看着楊堅。
他明知道她是在整他,他也不喜歡那些東西,那幹嗎還要留着?
“七娘子不必擔心,阿堅在廟裏長大,沒見過世面,現在見什麽都是好東西。”鄭譯不知何時走到楊堅身後,壞心地揶揄一句。
誰沒見過世面!楊堅扭頭,狠瞪鄭譯一眼。
鄭譯絲毫不懼,依舊嬉皮笑臉道:“別瞪我,我就是過來跟你說一聲,我今日去元諧那兒吃酒,就不等你了,你慢慢抄吧。”
說完,鄭譯就跟元諧結伴離開學堂,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嘚瑟。
楊堅氣得只能瞪着鄭譯的背影。這小子明知他不善寫字,竟還幸災樂禍,簡直欠收拾!
獨孤伽羅這也才想起楊堅還有劉先生布置下的任務沒完成,随口問道:“郎君還要寫多久?”
楊堅眉心緊蹙地盯着自己桌案上的幾張紙,無奈答道:“不知。”
“恩?怎麽會不知道呢?”獨孤伽羅不解地歪着頭,“先生要你抄幾遍?你平時寫字一刻鐘能寫多少?”這樣算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獨孤善這個時候回到獨孤伽羅身邊,在獨孤伽羅的頭頂狠敲一下,道:“普六茹寫字素來精雕細琢,你別打擾人家。”
精雕細琢?寫個字要怎麽精雕細琢?獨孤善這只是用一種委婉的說辭表達了楊堅寫字慢這一事實。
獨孤伽羅一聽就蹙起了眉毛,撇撇嘴後道:“那我來幫忙好了。”
“伽羅?”一聽獨孤伽羅要幫忙,獨孤善和楊堅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他陪我聊天也浪費了不少時間,何況多一個人寫快一些嘛,我很擅長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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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獨孤伽羅将楊堅寫好的一張字拿到眼前,浏覽一遍之後,就扯過一張白紙,拿起筆就照着楊堅的字臨摹了幾個,寫完又都送到楊堅面前。
“像嗎?”
楊堅仔細一對照,發現獨孤伽羅寫的跟他寫的還真的幾乎一樣,那細問的差別不對照着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
“像。”楊堅驚奇地看着獨孤伽羅。
獨孤善搖頭失笑,也在旁邊坐了下來,道:“那我也來幫忙好了。關于字跡,普六茹就不必憂心了。
伽羅的阿娘素來愛罰人抄書,我們家的兄弟小時候都常受罰,若趕上一起被罰就沒辦法了,只能各寫各的,可若只有一兩個被罰,其他人便會偷偷幫忙。
可被崔阿娘發現之後會被罰得更慘,次數多了,我們家的兄弟姐妹就都會模仿他人字跡,不說能寫得完全一樣,要瞞過劉先生還是可以的。”
聽完獨孤善的話,楊堅對獨孤家的這種互幫互助的親密關系感到十分羨慕。若他也是從小就在府裏長大,跟弟弟們是不是也會這般親近?
有獨孤善和獨孤伽羅幫忙,不出半個時辰,楊堅的十遍罰寫就已經寫完了。
看獨孤兄妹下筆如飛地寫出他的自己,楊堅在羨慕他們之間的親情的同時也開始同情他們的童年了。這是要被罰過多少次才能寫得又快又像啊?這門技能他這輩子怕是都學不會了。
“好了!”大功告成之時,獨孤伽羅開心地放下筆,将剛寫好的字吹幹,“寫得我都餓死了,趕緊把這些交給先生,然後我們去吃飯吧。”
與獨孤伽羅四目相對,楊堅有些發愣地問道:“我……也一起嗎?”
獨孤伽羅頭一偏,問道:“你不去嗎?”
楊堅很想立刻點頭應下,可還是看了獨孤善一眼。
獨孤善溫柔笑道:“普六茹若不嫌棄,便與我兄妹二人一起吧。舍妹這幾日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理應向你賠罪。”
“哪裏,是我有錯在先。”楊堅趕忙說道,“那你們等我一下,我先去先生那裏。”
楊堅走後,獨孤善看着獨孤伽羅問道:“你對普六茹堅感興趣?”
獨孤伽羅愣了一下,然後反問道:“三哥指的哪種興趣?我只是覺得他人不壞,可以交個朋友。”
獨孤善沉吟片刻後道:“我總覺得他并非善類。”
獨孤伽羅撇撇嘴:“坐在這學堂裏的,又有幾個是善類?我能跟侯莫陳芮和于翼他們成為朋友,為什麽不能跟普六茹堅成為朋友?三哥放心,我沒那麽缺心眼。”
獨孤善想想也是,便沒再多說什麽,等楊堅回來了,三人便一起離開了太學。
☆、食肆遇美人
離了太學,獨孤伽羅三人便尋了平時常去的食肆。
同坐一席,獨孤善卻想不出什麽能與楊堅一起聊聊的話題,左思右想最後也只能跟楊堅聊聊學問,将上午太學裏先生講過的東西再拿出來與楊堅講一遍。
起初獨孤伽羅還喝着茶安靜地在一旁聽着,可等飯菜上桌之後,獨孤伽羅就用筷子敲着茶碗打斷了獨孤善和楊堅故作風雅的談話。
“你們兩個還能更無趣一些嗎?這是要吃飯呢,做什麽去聊劉先生的之乎者也?也不怕飯菜變得難吃了。”
獨孤善和楊堅臉上僞友好的笑容一僵,兩人尴尬地對視一眼,卻又在相視一笑之後化解了尴尬。
“說起來,七娘子今日為何要去太學?”楊堅好奇地問道。
獨孤善笑道:“她這是闖了禍,想要補償一二。”
“闖禍?”楊堅看向獨孤伽羅,眼中的好奇更甚。
獨孤伽羅咽下一塊肉,反駁獨孤善道:“我才沒有闖禍呢!還不是昭玄哥哥什麽都沒跟我說,他若是說了,我哪裏會跟着他去骊山啊。他都已經被阿爹罵了,我這不是怕他再被先生罵嘛。說起來這事兒還要怪普六茹呢。”
“瞎說!”獨孤善瞪了獨孤伽羅一眼。
獨孤伽羅吐吐舌頭,埋頭吃飯。
楊堅聞言一愣:“還跟我有關?”
獨孤善微微一笑,道:“舍妹失言,普六茹不必介懷。只是普六茹日後若再想送人禮物,可千萬要先表明身份,不然收到禮物的人可是要心慌不安了。”
楊堅面色一窘,舉起茶杯對獨孤善和獨孤伽羅道:“是堅莽撞,顧慮不周。堅以茶代酒,向兩位賠罪。”
說完,楊堅豪氣地灌下一杯茶。
獨孤善笑着跟了一杯,獨孤伽羅也趕忙放下筷子,喝了一杯。
獨孤善的眼神一閃,笑容溫和地向楊堅問道:“我有一事不明,普六茹在此之前與舍妹似并不相識,怎就突然想着要給舍妹送禮物了呢?”
楊堅倒也坦然,獨孤善這樣問了,他就毫不隐瞞地說道:“其實是上巳節那日在曲江池邊兒的桃林中瞧見了七娘子,彼時七娘子正在一株桃樹上小憩,堅覺得那桃花與七娘子很時相襯。”
“只覺得相襯就要送上門去?普六茹你還真是缺心眼呢。”獨孤伽羅立刻笑着揶揄一句。
“伽羅,再胡說我可要堵上你的嘴了!”獨孤善一臉無奈地警告口無遮攔的獨孤伽羅。
一聽這話,獨孤伽羅趕忙将一塊蒸餅塞進嘴裏,眨着眼可憐巴巴地看着獨孤善。
見狀,楊堅趕忙解圍道:“七娘子快人快語,實乃率性,如此直言不諱,也是把堅當做了朋友,還請三郎君莫要苛責。堅不善言辭,故而朋友甚少,能得七娘子坦誠相待,是堅之幸。”
獨孤伽羅叼着那塊蒸餅,無比贊同地猛點頭。
獨孤善無奈地嘆一口氣,道:“快把那塊蒸餅吃了,可還記得你是個女兒家?真是一點兒恬靜賢淑的樣子都沒有,枉你還說自己是跟崔阿娘學了兩年,若是被崔阿娘瞧見你這副模樣,看她不罰你。”
獨孤伽羅立刻三兩口地将那蒸餅吞下,撇撇嘴道:“狗改不了……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淨是叫普六茹看笑話。你啊,就這副樣子,日後是別想嫁出去了!”這大家閨秀才裝了幾日就裝不下去了,真不知道要拿她怎麽辦。
獨孤伽羅不以為意道:“若嫁不出去,我就賴着三哥,讓三哥養我。”
獨孤善這時卻故意一臉嫌棄地說道:“我才不養,找你五哥去。”
“我才不找五哥呢!”獨孤伽羅立刻抗議道,“我要是跟着五哥,還不得被五哥那些紅顏知己給殺了?普六茹我跟你說,我家五哥可過分了!……”
獨孤伽羅這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一股腦地将獨孤穆從頭抱怨到腳。
獨孤善也不阻止獨孤伽羅在外人面前黑自家兄弟。獨孤伽羅有心跟楊堅拉近距離,他也樂得無需找話題跟楊堅硬聊,何況獨孤穆的名聲也就那樣了,他那點兒事情長安城裏人盡皆知,也不在意再多一個人知道了。
可無數人的血淚教訓告訴我們,不能在人後說人壞話。這不,獨孤伽羅這邊兒說的開心,那邊兒獨孤穆就帶着一位妖豔美人踏進了同一家食肆,聽掌櫃的說自家哥哥和妹妹都在,獨孤穆就想着過來打個招呼,可一走進就聽見獨孤伽羅口若懸河地說着他的不是,獨孤穆頓時哭笑不得。
獨孤穆摟着身邊的美人踏進獨孤善幾人的雅間,陰陽怪氣道:“我就說我這耳朵這會兒怎麽老是發熱,原來是小妹在念叨我啊。看小妹你說得這麽開心,定是很有趣的事情,也說給五哥我聽聽呗。”
突然聽到獨孤穆的聲音,獨孤伽羅一口茶嗆進喉嚨,咳嗽不止。
獨孤穆嘿嘿一笑,道:“瞧瞧,遭到報應了不是?”
靠近獨孤伽羅的楊堅趕忙伸手輕拍獨孤伽羅的背,看着獨孤伽羅咳得滿臉通紅,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獨孤伽羅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卻仍是咳得說不出話來,那架勢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
獨孤善打量了一下跟在獨孤穆身邊的那個美人,眉心一蹙,可剛要說話,就被那個美人搶了先。
“呦,這不是普六茹家的嫡長子嗎?平日裏瞧着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今兒這麽溫柔體貼,倒是叫我沒認出來呢。”
聽到這話,楊堅擡眼睨了這美人一眼,卻對這人這張塗得脂紅粉白的臉沒什麽印象。
他們并不認識吧?
獨孤穆一聽美人口氣不對,眉梢微動,臉上笑意不減,好奇問道:“怎麽?你們認識?”
美人嘴角一挑,似是想來個妖嬈一笑,可笑出來卻更像是冷笑:“不認識,幾面之緣罷了。”
幾面之緣?獨孤穆的手不着痕跡地放開了美人的纖腰,還側開半步。
聽這語氣陰陽怪氣酸不溜丢的,獨孤穆可不是傻到相信這女人與那邊的男人只有幾面之緣,恐怕對普六茹堅來說的确是不值得記下的幾面之緣,可對這女人來說,這緣分怕不止如此吧?
☆、喝酒?走着
雅間裏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獨孤伽羅好容易在這尴尬的氣氛中止住了咳嗽,便紅着臉扭頭看向獨孤穆和獨孤穆帶來的女人,這一看就發現竟還是個熟人。
話說長安城裏她不熟的人還真沒幾個。
獨孤伽羅甜甜一笑,道:“我就說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嘛,就只有賀蘭姐姐的聲音這般婉轉動聽,可引沉魚出聽,使落雁齊騰。”
只此一言,那美人賀蘭心的臉上終于是綻開了柔和的笑容,那笑容裏自然也少不了被誇獎之後的得意。
“瞧你這小嘴甜的,若當真是個小郎君,可要叫姐姐動心動情了。可惜是個小娘子,這話姐姐便也只能聽聽罷了。”賀蘭心袅袅婷婷地走到桌邊坐下,完全不顧其餘四人不情願的臉色。
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賀蘭心不滿道:“這一桌子的好菜,怎麽能沒有酒呢?我還想與普六茹堅對飲三杯呢,快拿酒來!”
獨孤穆的眼神一冷,面上卻是委屈地向賀蘭心控訴道:“心兒,你今日可是與我有約在先,現在是想棄我于不顧嗎?”
本來就只是在街上與賀蘭心偶遇,擰不過賀蘭心的黏人,他才陪着賀蘭心來吃點兒東西,若早知道這女人看上了普六茹堅,他說什麽也不會帶着這女人來跟小妹打招呼。
賀蘭心是大将軍賀蘭祥的女兒,仗着自己的家世沾着皇親的邊兒就整日任性妄為,其他的事跡都不足言說,可凡是她看上的郎君都必然要追到手,若不從了她就必會被追到天涯海角天荒地老,可一旦追到了,她也不跟人家成親,等興致一過就将人抛棄,而後另尋新歡,搞得各家郎君們一個頭兩個大,在街上瞧見賀蘭心都是繞着走。
獨孤穆倒是不介意賀蘭心有這樣的壞習慣,畢竟他本人的習慣也沒好到哪兒去,兩個人湊到一起就是半斤八兩,勉強算得上是酒肉朋友。可這女人若是鬧到他家小妹面前了,獨孤穆就很介意了。
賀蘭心完全不在意獨孤穆的控訴,理直氣壯道:“我與五郎來日方長,這酒今兒個喝不上,明日再聚亦可,可我與阿堅甚少相見,前幾次見着了,也沒機會同席而坐,安安靜靜地喝杯酒。
今日倒是巧了,這樣的偶遇難道不正是緣分嗎?倒是借了七娘子的光了。”
才幾句話的功夫,楊堅就從“只有幾面之緣的普六茹家嫡長子”變成了“阿堅”,獨孤家的兄妹三人一時之間竟是被這厚臉皮驚到無話可說。
獨孤穆又道:“心兒這是在說我沒有他重要了?”
“事有輕重緩急。”賀蘭心妖嬈一笑,又左顧右盼地高聲道,“酒呢?不是讓你們上酒了嗎?”
見獨孤穆似是沒有辦法将賀蘭心帶走,獨孤善溫聲道:“賀蘭娘子,今日我請普六茹來此一聚是有事相商,不知可否請賀蘭娘子行個方便?賀蘭娘子說與舍弟來日方長,與普六茹又何嘗不是?常言道好事多磨,賀蘭娘子何必急于一時?”
賀蘭心卻是油鹽不進,輕笑一聲,道:“我偏就今日、就此時想要與阿堅一起喝杯酒,你們是非要妨礙我?表叔最近似乎想要讓獨孤公去辦個什麽事情來着。”
賀蘭心口中的表叔正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宇文覺。
看着賀蘭心得意的樣子,獨孤家的兄妹三人全都黑了臉色。
這賀蘭心平日裏在長安城中作威作福也就算了,沒惹到他們獨孤家頭上,他們也不好狗拿耗子,可欺到他們獨孤家頭上來了,他們也有的是法子治她!管她是皇親還是國戚,他們還真不信當皇帝的做出的政治決定還能因為一個十幾歲的放蕩丫頭幾句撒嬌話就改了。
獨孤穆粲然一笑,衣擺一撩就也在桌邊坐下了,而且他放着那麽多的空地方不坐,就偏要擠到賀蘭心和楊堅之間。
“怎能讓心兒受委屈?心兒既然這麽想與普六茹喝上一杯,那我定是依你,剛巧我也早就想與普六茹聊上一聊,可苦于尋不着機會,這下好了。店家,拿好酒來!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這樣好這樣好!”獨孤伽羅連連拍掌,興奮地笑彎了眼,“五哥惦念着賀蘭姐姐,整日往外跑,我可是有很久沒與五哥同桌共飲了!”
“你們!”事先想好的兩人獨處變成了不醉不歸,賀蘭心氣得臉都紅了。
一聽到賀蘭心的聲音,獨孤穆立刻扭頭看着漲紅了臉的賀蘭心,關切問道:“心兒怎麽了?難道是又不想喝了?”
賀蘭心咬牙切齒地看着一臉無辜的獨孤穆,心知聰明的獨孤穆定是在刻意攪局,可她若真說不喝了要離開,那不就順了獨孤穆的心意了嗎?那可不成!
于是賀蘭心強擠出一個美豔的笑容,裝作很開心地說道:“想!當然要喝了!喝酒這事兒,人多了才熱鬧!”
等她把他們都灌醉了,那普六茹還跑得了?
獨孤家的兄妹三人相視一笑,獨孤善拍了拍楊堅的肩膀,示意楊堅不必擔心,就讓人擡了酒上來。
獨孤穆要是說喝酒,那就是純喝酒了,一開場定是說着讨巧的客套話,打着敬酒的名義一杯一杯往下灌,獨孤穆偏又是個心思活絡嘴皮子利落的人,客套話一說起來就沒完,這酒一敬酒敬了兩圈,實實在在的十碗酒接連下肚,賀蘭心的臉立刻就被酒氣熏得通紅。
然而賀蘭心不知道的是,這家酒肆的店家與獨孤家的兄妹都極為熟絡,這兄妹幾人慣玩的伎倆店家也熟得很,只需獨孤善一個眼神,店家就會在擡酒進門時多給一壇水,有的時候會在水裏摻點兒酒,以免被鼻子靈的人察覺出來,可今日被獨孤兄妹算計的是不通此道的賀蘭心,于是店家也省了自己的好酒,只實實在在地給了一壇子水。
于是賀蘭心喝的都是酒,獨孤兄妹喝的卻是水,間或摻上一兩碗酒。
兩碗水下肚,楊堅暗覺好笑,卻也覺得比起獨孤家兄妹的這些看似只是小聰明的手段,他自己還差得遠了。
不過這麽缺德的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夜偷懶,沒寫存稿,想着今天現寫,結果今天停電……再也不偷懶了〒_〒
☆、兩只大醉鬼
幾輪之後,獨孤穆和獨孤伽羅就幾乎說完了所有可以想到的敬酒之詞,幹脆就拉着已經有些頭暈眼花的賀蘭心行酒令,看着獨孤伽羅玩到興致高漲時一腳蹬上長凳妥妥的一身流氓氣,獨孤善和楊堅頻頻搖頭,眼中卻是笑意不止。
這兩年來,楊堅其實也見過不少女子,有平民,也有世家門閥子弟,有溫婉娴靜的漢家女子,也有灑脫奔放的鮮卑少女,可獨孤伽羅還真就是這麽多女子之中最特別的那一個。
上巳節那日偶遇,躲藏在花葉後的獨孤伽羅面容恬靜,藍色的裙擺紛飛,宛若降臨人間的桃花仙子,叫楊堅怦然心動,難以忘懷。
初見,楊堅覺得獨孤伽羅漂亮。
太學裏意外相見,獨孤伽羅又從仙子變回了凡人,笑容甜美,言辭圓滑,即便是對着旁人都不喜相交的他也能展露出笑容,如鄰家小妹一般在衆郎君之間八面玲珑,可細細觀察卻又覺得她只是将客套話說得更活潑可愛了些,彼此間陌生的距離依舊不減。
再見,楊堅認為獨孤伽羅聰明。
骊山一見領略的又是她才情,她能與鄭譯對詩句句精妙,能與元諧比箭不落下風,聊起天來能說天文可言地理,就連行酒令都說得比旁人順溜。
第三次見面,楊堅深覺獨孤伽羅博學。
有言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朋友。這第四回見面,楊堅就覺得獨孤伽羅待他要親近許多,興許是前次一起喝酒對彼此更加熟悉,又或許是彼此互贈禮物之後的莫名默契,獨孤伽羅讓他見到了她更多的真性情,就比如此時……咳,這個還是不說了,這會兒的獨孤伽羅有些真實過頭了,除了會心一笑,楊堅實在不知如何評價。
總之,在見過四次之後,楊堅對獨孤伽羅是愈加地喜歡了。
要怎麽才能把這個他這麽喜歡的奇女子娶回家去呢?
轉頭向左看看慢飲微笑的獨孤善,又轉頭向右看了看妙語連珠的獨孤穆,垂眸想一下沉穩細心的獨孤藏和對獨孤伽羅別有用心的高熲,再預測一下自己未來可能遇到的情敵,楊堅暗嘆自己前路艱難。
楊堅正盤算着如何才能把獨孤伽羅拐回家,就只聽身邊嗙的一聲響,屁股下的長凳微微一震,身旁就有個人影向前栽倒。
“當心!”楊堅身子一側,堪堪伸手将那墜落的身體撈住,待把人抱住之後,楊堅才看清懷裏的是獨孤伽羅。
楊堅下意識地看向獨孤善。有獨孤善在,怕是沒有他照顧獨孤伽羅的機會。
可機會有的時候就是來的這麽突然,楊堅一擡頭,就瞧見獨孤善正保持着跟他一樣的動作,表情無奈地将癱如爛泥的獨孤穆半提着。
楊堅再往賀蘭心那邊看,卻沒能看到賀蘭心,正疑惑,就聽到嘔吐的聲音從桌子底下傳來。
楊堅沒敢往下看。
獨孤善架着獨孤穆檢查了一下散落在他們周圍的空酒壇,這一看獨孤善就黑了臉。
那一壇子水早就喝沒了,獨孤穆和獨孤伽羅也不再要,反而是真的拼上酒了。
獨孤善嘆一口氣,暗道最近可能是管得狠了,這兩個貪嘴的好容易找到機會,倒是喝了個痛快。
獨孤善看看已經睡過去的獨孤穆,再看看楊堅懷裏看似清醒實則也是神志不清的獨孤伽羅,獨孤善尴尬地對楊堅說道:“對不住了,今日本是想請你好好吃頓飯,卻不想舍弟舍妹貪杯,真是過意不去。”
“無妨。”楊堅幹脆将總是往地上滑落的獨孤伽羅抱到腿上摟着,絲毫不管正坐在一旁看的哥哥獨孤善是何種臉色。
雖說是不得已之舉,可見到有男人占自家妹妹的便宜,獨孤善還是黑了臉,可看着楊堅摟着獨孤伽羅那溫柔小心的樣子,獨孤善的眼神閃了閃,沉默半晌後又道:“善厚顏,可否請普六茹幫我将他們二人送回衛國公府?”
這個要求楊堅自然不可能拒絕,就算獨孤善想要自己一個人帶兩個醉鬼回府,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決定了之後,兩人就一人背起一個,離開了雅間,完全不去管桌子下邊的賀蘭心。
他們跟賀蘭心不熟,而且雅間門口又有跟着賀蘭心一起來的女婢,用不着他們操心。
四個人坐在衛國公府的馬車裏倒是不覺得擁擠,只是獨孤穆和獨孤伽羅的身上酒氣沖天,讓人無法忍受。
而這兩個醉鬼起初還都安分,各睡各的,可行至半路獨孤穆就醒了,一醒就嚷嚷着要下車,被獨孤善攔着還手舞足蹈地反抗,在誤傷獨孤善之後,被獨孤善用腰帶綁了手腳,踹到馬車的地板上躺着去了。就這樣還在哼唧。
可獨孤善剛收拾好獨孤穆,那邊的獨孤伽羅也醒了。
與獨孤穆比起來,獨孤伽羅算是安靜了,可她就悶聲不響地坐在楊堅身邊,一會兒踹獨孤穆一腳,一會兒又偷偷打開車窗把腦袋探出去不知道要做什麽,搞得剛松口氣的楊堅不得不時時刻刻盯着她,哪怕知道她沒辦法從狹小的車窗爬出去,可還是怕她當真爬了出去。
獨孤善也拿獨孤伽羅這種悶聲不響地作死方式沒有辦法,只能跟楊堅一起盯着獨孤伽羅。
楊堅的日常從來沒有這麽辛苦過,在馬車裏坐着竟然還能出了一身的汗。
懸懸而望中,馬車終于是停在了衛國公府的門前。
駕車的洛生一跳下馬車就趕忙打開了馬車車門。
獨孤善已經解開了獨孤穆的腳,見車門打開,就提着獨孤穆下車。而獨孤伽羅還是軟綿綿地癱在那裏,楊堅沒有辦法,只得又把獨孤伽羅背上,這才下了馬車。
跟着獨孤善往衛國公府的後院走去,每走幾步就會遇上人,有的時候是仆婢,而與在陳留郡公裏不同的是,這些仆婢見此情景時,并不是惶惶地行禮之後就飛快地離開,而是快步走上來向獨孤善詢問該準備什麽。
再往前走就碰上了郭夫人。
郭氏一瞧見這情形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先吩咐人去通知崔氏和獨孤信,然後讓獨孤善送獨孤穆回獨孤穆的院子之後,郭氏就放着自己的親兒子不管,親自領着楊堅往獨孤伽羅的住處走去,一路上還絮絮叨叨地埋怨着獨孤善和獨孤穆沒照看好獨孤伽羅,竟讓獨孤伽羅喝成這樣才回來,又客客氣氣地說自家兒女給楊堅添了麻煩。
還沒等走到獨孤伽羅的院子,楊堅就又看到匆匆趕來的獨孤信和崔氏,就算有他這個外人在,這夫妻二人也沒掩飾臉上的擔憂,一過來就詢問獨孤伽羅的狀況。
從進門之後就有些呆愣的楊堅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家人之間該是這樣的感覺啊。
☆、獨孤小章魚
與獨孤夫婦禮貌地打過招呼之後,楊堅本以為會有個人把獨孤伽羅抱走,畢竟他們已經進了獨孤伽羅的院子,再往前就是主屋了,而主屋是獨孤伽羅住的地方,他這個外姓男子終究是不方便進去,就算鮮卑人不太在意漢人的一些繁文缛節,可這樣的細節還是會在意一些的。
可讓楊堅沒想到的是,當崔氏招來洛容等幾個女婢要帶獨孤伽羅回房時,獨孤信卻擡手阻止,反而給楊堅使了個眼神。
楊堅被這個眼神給整懵了。這是讓他進去?不對吧,哪家的阿爹會讓一個不熟悉的男人進自己女兒閨房的?
“世伯,不知哪個是照顧七娘子的女婢?”楊堅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将獨孤伽羅交給別人帶回房。
可獨孤信一言不發,連眼神示意都只有最開始的那一個,此時就跟表情僵住了似的盯着楊堅看。
崔氏和郭氏俱是一臉焦急,看得出兩人都沒能猜出獨孤信的意圖,盡管如此,兩人卻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這種沉默正是對獨孤信的信任。
見此情形,楊堅一咬牙,背着獨孤伽羅就往主屋裏進。
看着腳步穩健的楊堅的背影,獨孤信笑了,低聲對身邊的兩個妻子道:“此人知禮數,但不迂腐,謹慎,卻也果敢。我這個當爹的都要嫌棄伽羅那一身酒氣,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不錯。”
話音落,獨孤信便笑容滿面地跟着進了主屋。
一腳跨過門檻,獨孤信就瞧見楊堅背着獨孤伽羅往獨孤伽羅的閨房裏拐,獨孤信眼睛一瞪,笑着吼道:“沒讓你往那裏進!”
楊堅走得雖快,可一聽到獨孤信中氣十足的吼聲,那腳步也是立刻就剎住了,轉身頗為無辜地看着獨孤信。
衛國公只說讓他進,又沒有說能進到什麽程度,這可不是他的錯。
“洛容,帶七娘子回房休息。”獨孤信瞪了楊堅一眼。
這小子還理直氣壯了!
“是。”驚了一頭冷汗的洛容聽到這聲命令才松了口氣,趕忙領着兩個女婢匆匆跑到楊堅面前,道了謝之後就手忙腳亂地把趴在楊堅背上的獨孤伽羅往下扒。
“唔……”覺得有人在扯她,獨孤伽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臉不悅地看向拽她的人,見這人有些面生,獨孤伽羅擡腳就踹了過去,“別碰我……”
自己的這個院子裏,獨孤伽羅也就看洛容和洛生眼熟,尤其是醉酒之後,看誰誰都面生。
獨孤伽羅已經醉的癱軟如泥,因此這一腳也并沒有多大的力氣,只是踹完這一腳之後,獨孤伽羅在楊堅的背上磨蹭兩下,兩臂圈住楊堅的脖子,就連兩條腿也盤上了楊堅的腰,整個一章魚。
本來還是一臉坦然的楊堅臉色瞬間爆紅。
洛容一愣,繼而急得跺腳:“我的好娘子诶,你倒是放開人家啊!”
聽到洛容的急喊,旁邊的兩名女婢也回過神來,再一次圍到獨孤伽羅身邊,一邊輕聲誘哄,一邊想法子把獨孤伽羅的手腳“解開”。
偏獨孤伽羅“抵死不從”,蹬着腿直哼唧。
一見獨孤伽羅手舞足蹈的,幾個人又怕獨孤伽羅摔着,趕忙去扶她,可這一扶就又叫獨孤伽羅纏在楊堅身上了。
楊堅窘得都不敢看獨孤信了。
“你們扶住她的肩膀,我把她的腳扯開,當心別摔着她。”
“好。”洛容立刻點頭,與另一名女婢繞到獨孤伽羅身後,兩人皆是一手扶着獨孤伽羅的肩膀,一手撐着獨孤伽羅的後背。
見洛容二人準備好了,楊堅兩手一使勁就解開了獨孤伽羅的雙腳,然後迅速轉身,向後撤步的同時重心下壓,想着快速把腦袋從獨孤伽羅的手臂中抽出來。
結果洛容二人還是沒能扶住獨孤伽羅,兩腿發軟的獨孤伽羅腳一落地人就往前傾,準備在後頭撐住她的洛容二人完全沒有防備,眼睜睜地看着獨孤伽羅向前傾倒。
而楊堅那邊才剛把腦袋抽出來,就覺得面前有陰影壓了下來,猛地擡頭一看,楊堅趕忙伸手接人,奈何下盤尚且不穩,抱着獨孤伽羅就向後仰到。
“咚”的一聲悶響,楊堅的後腦撞在了放大花瓶的高腳方桌上,那方桌這麽一搖晃,就把上頭的花瓶給晃了下來。
眼冒金星的楊堅抱着獨孤伽羅就地一滾,堪堪躲開那巨大的花瓶,只聽“啪嚓”一聲,那花瓶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而半夢半醒意識不清的獨孤伽羅完全不知自己在短時間內差點遇難兩次,又纏在了楊堅身上。
正頭暈眼花的楊堅只覺得身上一沉,當時就知道是獨孤伽羅又纏了上來。
這丫頭若清醒時也這麽黏着他他可就省事兒了。
楊堅單手托着獨孤伽羅轉身坐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去看身後給他靠着的物件是什麽了。
楊堅偏頭看着獨孤信,眼神中傳達的意思是說“你們家的女兒你們自己想辦法拿走吧”。
獨孤夫婦也沒預料到這一連串的變故,崔氏和郭氏早就給吓傻眼了,獨孤信也是給吓了個不輕,可心中察覺到恐懼時事情都已經結束了,獨孤伽羅也被楊堅保護得好好的,故而獨孤信擔心女兒受傷的這一抹恐懼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楊堅的贊賞。
這小子不說身手好,可反應着實敏捷,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中這小子都想着要保護他的女兒,被牽連到差點兒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