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麽費心又費力還不一定能讨到好處的事情,楊堅堅持了半年,并且從未在她面前自誇半句,楊堅甚至是從沒在她面前提過這件事情,只是默默的,每天清早遣他的八哥來送花。

雖然跟崔氏說了楊堅并沒有其他想法,只是單純地送她個禮物,可這話連獨孤伽羅自己都不信。

說不感動是假的。女人收到花就會開心,何況是每天都收到這種只為一個人綻放的花。獨孤伽羅認為她會在半年的時間內把楊堅當成與于翼他們一樣的朋友,多半也是因為這些桃花。

可感動跟感情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呢?她是只能感動着,還是終有一日會被感化?

“洛容,”獨孤伽羅突然開口問洛容,“你覺得普六茹堅怎麽樣?”

“普六茹郎君嗎?”突然被提問的洛容微微一愣,“七娘子想要聽婢子說點兒什麽?”

聽到這話,獨孤伽羅斜了洛容一眼:“什麽叫我想聽什麽?問你就是想聽你真實的想法。”

洛容無辜地撇撇嘴,道:“婢子是覺得普六茹郎君挺好得,人踏實、穩重,最重要的是他很在意七娘子。”

“他很在意我嗎?”獨孤伽羅偏着頭看着洛容。

洛容笑道:“七娘子平時聰慧,可到了這個時候卻有些遲鈍呢。”

獨孤伽羅笑瞪着洛容:“你笑我!”

“婢子不敢。”

沉吟片刻,獨孤伽羅便有了決定,對洛容吩咐道:“洛容,讓人去打聽一下,看看五日後都有哪幾家的娘子要去見司巫大人。”

心知獨孤伽羅是心中有了計較,洛容便領命離開,去安排獨孤伽羅吩咐的事情。

☆、該算算賬了

五日後,春官官署前熙熙攘攘,那一個個做工精良的金釵、步搖反射出的陽光晃得官署門衛睜不開眼,各種香料的氣味混雜在一起更是微妙得讓人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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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等在這門口的是別的什麽人,守衛們還能把人攆走,可這一個個的都是千金小姐,人家還曬得叽叽歪歪的,他們若是再開口說點兒什麽,定是要倒黴了。因此還是再忍耐一會兒吧。

春官官署東側的一條小巷裏,一頂小轎靜靜地停在牆根兒的陰影裏,擡轎的四名轎夫都已經被打發走了,只讓他們臨午時再來接人,故而轎外就只有洛容和洛生在。

洛容從牆角探頭出去看了眼官署門口,收回頭時就對洛生說道:“阿生你說那些個娘子是不是傻啊?大宗伯和司巫又不會提早給她們開門,她們做什麽非得頂着大太陽地站在那門口受罪?”

洛生瞄了眼洛容,沉默不語。她當所有人都跟他們家娘子一樣漫不經心嗎?說起來他們七娘子今日似乎也并不似往日那般漫不經心,瞧着好像是在謀劃些什麽。七娘子何時這麽勤快了?還是被崔夫人給逼的?

閑不住的洛容又探頭瞄了一眼,這一瞄立刻精神一振。

“七娘子,大宗伯和司巫大人出來了!”

出來了?那想必還要先客套幾句。

獨孤伽羅伸手撩開轎簾,好笑地看着洛容:“急什麽,就算是遲了,他們也得放我進去。”衛國公的女兒就是這麽嚣張。

洛生只看了獨孤伽羅一眼,就有幾分尴尬地別開了視線,而洛容則一臉傻相地盯着獨孤伽羅猛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繼承了獨孤信和崔氏的血脈,獨孤伽羅與獨孤家的其他兄姐一樣,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只是獨孤伽羅以前不是玩得太瘋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就是故意穿一些顏色暗淡樣式樸素的衣裳,久而久之,衆人對她的印象便固定在了她那活潑過頭的性子上,倒是沒多少人在意她的長相。

只是今日的獨孤伽羅可着實在妝容和衣着上下了一番苦功:潔白的暗紋提花齊腰襦裙将獨孤伽羅姣好的身材勾勒得曼妙動人,衣領、袖口處的藍色水紋繡花典雅又不失活潑,腰帶底打了一圈的天藍色穗子更顯靈動;舍了披帛,獨孤伽羅改穿一件看起來不太利落的大袖衫,可那随着步伐被風鼓起的寬大衣袖卻給獨孤伽羅添了幾分仙氣和高貴,那大袖衫上也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一邊懶懶地繡了幾朵玉蘭,卻有畫龍點睛之效;玉簪、耳飾、眉心墜都是配着這身衣裳挑選的,自也相得益彰。

獨孤伽羅的這一身可謂是應了今日的主題。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獨孤伽羅面帶淡雅笑容,起腳穩步走出小巷。

“洛生你在這裏等着,若有事,我會要洛容出來尋你。”

“是,七娘子。”洛生抱拳應了一聲,可那腦袋卻埋進了手臂裏,愣是不敢擡頭看一眼獨孤伽羅。

自家七娘子的這副模樣太女人了,他竟有些不适應。

沒注意到洛生的尴尬,獨孤伽羅腳下一轉,就帶着洛容出了小巷。

叮叮當當的一陣脆響突然傳至官署門口,引得衆人側目,這一看便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還是深居後宮不為人知的公主?這模樣真是連女人看了都要怦然心動了。傩戲上那神仙角色不就是該由這樣的人兒來演的嗎?

驚豔和驚訝之後,便有人覺得這鈴聲似是耳熟了。

長安城裏,似也有個人總是戴着鈴铛,只是那鈴铛特殊,并不常響,若響了,八成就是那人做了什麽驚動全長安的大事兒。

想到那個戴鈴铛的人,娘子們再仔細打量一下眼前這女子的眉眼,登時目瞪口呆。

在娘子們的思緒百轉千回之時,獨孤伽羅已走到官署門口,沖着大宗伯和司巫盈盈一拜,脆生道:“見過大宗伯、司巫大人,伽羅來遲了。”

獨孤伽羅也不解釋緣由,就只一句遲了。縱然如此,又有誰敢指責?

大宗伯捋着胡子笑容慈祥道:“是獨孤七娘子啊,不礙事兒不礙事兒,咱們這還沒開始呢。”

“謝大宗伯。”獨孤伽羅起身,不覺窘迫,更不感到尴尬,只一臉淡笑,乖巧泰然地站在大宗伯面前。

“獨孤伽羅,你這鈴铛倒是會挑時候響啊,平日裏沒聽過它出聲,今兒倒是響得歡實啊。”

聽到聲音,獨孤伽羅一扭頭,驚訝道:“呀,賀蘭姐姐在啊?”

獨孤伽羅這一句話氣得賀蘭心差點兒吐出一口血來。

什麽叫她在啊?她從一個半時辰以前就在了好嗎?!而且她原本是站在最前面的,是獨孤伽羅特地從後邊走到她前面結結實實地把她擋在了後面好嗎?!竟然還一臉無辜地對她笑?!

不等賀蘭心說話,獨孤伽羅又是一臉歉疚道:“姐姐是不是該站在前面的?瞧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什麽也不懂,姐姐可別氣我。來,姐姐快站到前面來。”

說着,獨孤伽羅就親親熱熱地拉起賀蘭心的手,将賀蘭心從身後拽到身前,然後自己笑眯眯地站在了賀蘭心的身後。

獨孤伽羅這麽一換位,倒是讓賀蘭心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偏偏獨孤伽羅這萬衆矚目地出了場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經被她吸引住了,連站在臺階上的大宗伯和司巫的眼神也不動聲色地盤旋在獨孤伽羅身上,這個時候再把她推到前面來有什麽用?大宗伯和司巫又看不到她了!

獨孤伽羅故作低調地半垂下頭,娴靜地垂眼看着自己腳尖前的那塊青磚,嘴角微微上揚。

她說過,她若當真想擋住賀蘭心的路,那賀蘭心就不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

反正阿娘和阿爹是鐵了心要将她推到人前風光一把,她就順了他們的意,也順便跟賀蘭心清算一下他們之間的舊賬!

☆、丢失的玉魚

進入春官官署,大宗伯和司巫二人就借口公務拐去了別處。

聚集在此的雖說都是世家子弟,可終究只是些娘子,也不值得從頭陪到尾,故而以一句公務脫身,也沒人能說他們一句不是。

接下來為獨孤伽羅等人引路的,便是這春官裏的兩名學士,都是十二三的樣子,看那體态步伐就是在這裏學舞的。

其中一個小子走在前邊引路,可一面走,一面偷偷往後看,這一來二去地便亂了步伐,不小心與賀蘭心撞到一起去了。

賀蘭心本就是心裏憋着氣,自打進了春官之後這臉色就十分難看,此時好巧不巧又與那小學士撞在了一起,賀蘭心當即大怒。

“你走路沒長眼睛啊?連我也敢撞,你不要命了?!”

本就只是撞了一下,也沒使多大力氣,若在平時,不過就是道個歉的事兒,可這小學士也是出身士大夫之家的,別的沒聽說過,賀蘭心的脾氣可是見識過的,此時見賀蘭心勃然大怒,便知自己是倒了黴了,臉色霎時慘白,跪在賀蘭心面前猛個勁兒地磕頭。

“娘子饒命!娘子饒命!”

另一個小學士也趕忙跪下,一起道歉。

聽着小學士咚咚叩頭的聲音,賀蘭心總算覺得心理好受些了,冷哼一聲,便要自己的女婢替她整理衣飾。

那女婢心驚膽戰地給心氣不順的賀蘭心整理衣飾,瞄了眼額頭已經磕出血的小學士,那女婢靈光一閃,突然想出個可以讨賀蘭心歡心的辦法。

“呀!”那女婢突然驚呼一聲,“娘子,您挂在腰間的那枚玉魚不見了!”

“什麽?!”賀蘭心大驚失色,趕忙低頭看向自己腰間,果然見那枚玉魚沒了蹤影,賀蘭心是又氣又急,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那女婢臉上,“沒用的東西!那玉魚怎會不見?!”

那女婢也忙跪在賀蘭心腳邊,捂着臉哭道:“婢子該死!婢子罪該萬死!……”

稍作停頓,那女婢又道:“娘子,一定是他!一定是這小子偷了娘子的玉魚!不然這路這麽寬敞,他本就是走在前面與娘子相隔的地方,怎會突然就撞上了娘子?娘子,那玉魚一定是被他偷了!”

一聽這話,賀蘭心便低頭看向還在磕頭的小學士。

那小學士心裏一咯噔,頭磕得更狠了。

“冤枉啊!奴婢沒有偷娘子的玉魚,奴婢冤枉啊!”

“你冤枉?”賀蘭心冷哼一聲,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搜一下就知道了。來人啊,把他給我扒光了好好搜一搜!”

“娘子!娘子饒命!不要啊!”小學士慘白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繼而又轉青,哭喊着像賀蘭心求饒。

可這小學士哭得越慘,賀蘭心看着越開心,又怎麽會饒過他?

同行的娘子想走卻不好走,可不走又實在不忍看着小學士受辱,便紛紛背過身去。

見一旁的侍衛不想為一個小學士而得罪賀蘭心已經不情不願地擒住那小學士按倒在地,獨孤伽羅突然厲喝一聲:“住手!”

正為難要如何扒下這小學士衣服的侍衛們立刻停手,轉頭一看出言阻止的人是衛國公家的七娘子,便趕忙閃一邊兒去了。

“洛容,去扶他起來。”

“是,七娘子。”

洛容趕忙跑到那小學士身邊,把人扶起來,手腳利落地幫着小學士把衣服整理好,這才掏出自己随身帶的帕子,替小學士擦掉額頭上的血跡。

賀蘭心轉身看着獨孤伽羅,冷聲道:“七娘子這是何意?”

獨孤伽羅這才看向賀蘭心,笑容恬淡,溫聲道:“伽羅是不知道那玉魚對賀蘭姐姐有多重要,只是伽羅瞧這小學士也并非是有意撞到姐姐的。漢人有句話,叫得饒人處且饒人,依我看姐姐就放過他好了,那玉魚指不定是掉在什麽地方了呢,不若姐姐回頭去找找?”

賀蘭心冷哼一聲,道:“不是七娘子丢了東西,七娘子倒是說得輕巧啊。這小學士該不會是七娘子安排來刻意給我添堵的吧?”

“瞧姐姐這話說的,”獨孤伽羅不急不怒,擡腳緩步走向賀蘭心,“這無緣無故的,我給姐姐添堵做什麽?”

話音落,獨孤伽羅已經走到了賀蘭心面前,右手邊就跪着賀蘭心的那個女婢。

“不是想給我添堵,你這是要做什麽?”獨孤伽羅站在眼前時,賀蘭心突然心裏有點兒發毛,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獨孤伽羅微微一笑,突然蹲下去,只一瞬間,就又站了起來,一翻手,掌心就多了一枚玉魚。

“姐姐的玉魚不是在這兒呢嗎?”

看到獨孤伽羅掌心裏那枚熟悉的玉魚,賀蘭心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跪在賀蘭心腳邊兒的女婢也是一驚,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腰間。

方才替賀蘭心整理衣飾的時候,她便趁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将這玉魚取下收進腰間,這才有了栽贓小學士的伎倆。可獨孤七娘子是怎麽知道的?

見賀蘭心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連目瞪口呆的表情都維持着有一會兒了,獨孤伽羅一偏頭,神情天真地問道:“怎麽?難不成這不是賀蘭姐姐的玉魚?”說着獨孤伽羅就要收回手,似要将那玉魚自己收起來。

“是!”賀蘭心趕忙搶過那枚玉魚。

這玉魚對她來說是真的很重要。

獨孤伽羅又是一笑,只是這笑容在賀蘭心看來充滿了得意和嘲諷。

賀蘭心一口氣憋在胸口,撒不出,也咽不下。

“耽擱了這麽久,我們快走吧。”獨孤伽羅轉身,笑容甜美地看向其他娘子。

“對對對,那邊還等着選人呢,快走快走。”有獨孤伽羅開口,怕事兒的人趕忙一溜煙兒地跑走。

賀蘭心重重地冷哼一聲,也領着自己的女婢走了。

獨孤伽羅看着賀蘭心氣急敗壞的背影撇撇嘴,款步走到那兩位小學士面前,對那安然無恙的說道:“你去給娘子們引路吧,別讓她們闖進別的地方,恐再生事端。”

“多謝七娘子。”那小學士向獨孤伽羅一拜,趕忙跑走。

“我、我也去!”另一個小學士也急着要走。

這可是上頭的大人交代下來的任務,若完不成,他們可要受罰了。

“诶?”見那小子要跑,洛容下意識地就把人給拉住了,“都傷成這樣了,還去什麽啊?快回去歇着吧,額頭上的傷可要趕緊上藥!”

“可是……可是我……”那小學士被拉着走不了,急得快要哭了。

獨孤伽羅見狀,便吩咐洛容道:“洛容,你送他回去,就說他為了救我不小心磕破了額頭,讓人好生照顧他。”

“是,七娘子。”洛容應下,“那七娘子您……”

“放心,前面就到了,甄選之時,想必也不會有人妄動,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是。”聽獨孤伽羅這樣說,洛容趕緊扶着那小學士往學士們的住處走。

那小學士一步三回頭地對獨孤伽羅千恩萬謝了,這才被洛容拖遠了。

獨孤伽羅目送着兩人離開,這才去追其他娘子們。

☆、認真地發呆

那小學士将娘子們引至一處大殿之後,就退到了負責進行這次大傩之禮選拔和後期訓練等事宜的大胥身後。

這大胥是個男子,卻也是塗脂抹粉,妝容衣着看着倒是比女子還要講究,看不出男子的英氣,眉眼間卻帶着幾分柔美,光是往那兒一站就能想象得出此人若是跳起舞來會有多美。

在這春官裏,這位年紀不大卻也不年輕的大胥可謂受人尊敬,好歹曾經也是可以在大小祭禮上獨挑大梁的,就算是退下來成了大胥,也是這春官裏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良師。

可在一群門閥世家千金的眼裏,他也不過是個不像男人的男人罷了,也只能在祭禮上跳跳傩戲,離了這春官,他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倒要叫人惡心了。

不理會娘子們各色各樣的神情,蒼瀾靜默地站着,待紛雜的腳步聲完全停止之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人都來齊了?”

蒼瀾這話是問的他身後的小學士。

那小學士的視線在一衆娘子見掃了一圈,為難道:“回大人,獨孤七娘子還未到。”

“為何?”蒼瀾眉梢輕挑,随即發現不見的還有自己的另一個小徒弟,“平安呢?”

平樂下意識地看了賀蘭心一眼,卻被賀蘭心瞪了一眼,吓得縮了縮脖子,猶豫再三,還是踮起腳湊到蒼瀾耳邊低語一番。

“哦?”聽過之後,蒼瀾頗有些驚訝地挑起眉梢。

他接任大胥不滿一年,自然也是第一次負責大傩之禮的篩選,可這些娘子每年下半年都要在春官裏來來回回,蒼瀾也是有所耳聞,甚至親眼見過幾次,可會為了幫他春官裏學士而與“自己人”交惡的,這還是第一次見。

“既然是為了平安,那便等等她。”

一聽蒼瀾開口說要等等獨孤伽羅,賀蘭心還沒壓下去的火氣蹭地又竄了上來。

“為什麽要等她?”賀蘭心瞪着蒼瀾,“你是剛當上大胥不懂規矩吧?咱們這可是替大傩之禮選人,首先就是要選守規矩的人,遲了就是不守規矩,便是要取消資格,往年皆是如此,從沒有等人的特例!”

一直都沒往娘子們這邊看上一眼的蒼瀾這才慢悠悠地擡眼,調整視線對準賀蘭心,不卑不亢地開口道:“今年,我是大胥,今年,由我替大傩之禮選人,今年……我說的算。”

“你!你這是怠忽職守!是……是以權謀私!”賀蘭心怒喝道。

一腳踏進殿門的獨孤伽羅聽見這聲厲喝便瞬間止住了腳步,看着臉紅脖子粗的賀蘭心抽了抽嘴角。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賀蘭心是一刻不惹麻煩就渾身難受嗎?這又是怎麽了?是誰惹了她又變成怠忽職守了?

直覺告訴獨孤伽羅,這事兒還是跟她有關。

以權謀私?這個詞讓蒼瀾沒忍住笑出了聲。

若說以權謀私,這裏哪位娘子的父親沒做過以權謀私的事情?只怕他們都做過,且不止一兩次,那每一次以權謀私又牽扯進了多少人?他今日不過是要等一個人罷了,損不着誰的利益,這位娘子怎麽就好意思對他說出以權謀私這個詞來?還是說他要等的這個人在各方面都贏過這位娘子,若那人來了,這位娘子便要失去這次領舞大傩之禮的資格?

這樣猜想着,蒼瀾便下定了決心要等一等那還沒來的人,他看不順眼的人要是不開心了,他可就開心極了!

“你笑什麽?!”

沒理會賀蘭心氣急敗壞的聲音,蒼瀾滿懷期盼地偏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這一看,登時眼前一亮。

與蒼瀾的視線撞了個正着,獨孤伽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熱鬧也看不下去了,只得跨進殿去,沖蒼瀾一拜,脆生道:“見過大人,伽羅……遲了,請大人恕罪。”

獨孤伽羅原本是想解釋一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解釋也沒什麽用,說得多了反而不妥,便将那些解釋統統咽了回去。

蒼瀾迅速将獨孤伽羅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開口問道:“你便是衛國公的小女兒獨孤七娘子?”

“正是。”獨孤伽羅擡眼,粲然一笑。

多笑總是沒錯。

獨孤伽羅這一笑,蒼瀾的眼神又是一亮,嘴角一彎就露出個笑容,道:“聽平樂說七娘子是為了我的徒兒才耽擱了時間,該是我向七娘子請罪才是。”

“額……”獨孤伽羅看着笑得比女人還美的蒼瀾,一時語塞。

這位大胥對她這樣客氣似乎不好吧?

見獨孤伽羅為難,蒼瀾又是一笑,廣袖一甩,懶洋洋道:“七娘子尋個地方站一站吧,也差不多該開始選拔了。”

“有勞大人。”獨孤伽羅又是一拜,而後趕忙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縮好。

雖說是尋了個角落,可獨孤伽羅今日出頭的次數太多,以至于那角落也失了遮擋的作用,該說不管此時獨孤伽羅站在那兒,都會有視線追着她。

獨孤伽羅撇撇嘴,直着身子靠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這選拔還不知道要進行到什麽時候呢,有個地方靠着總比幹站着要輕松些。

如獨孤伽羅所料,這選拔的時間确實很長,尤其蒼瀾做什麽都不緊不慢的,這時間就拖得更長了,蒼瀾既不叫人上茶,又不給椅子,連個蒲團都沒有,好多娘子站着站着就覺得兩腿發酸,再站一會兒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哪兒都難受,那叫一個累啊。

然而獨孤伽羅依舊靠在石柱上,看似認真地旁觀這場選拔,實際上她只是在發呆罷了。

說是選拔,實際上也就是看看貌相體态,再試一試身體的柔韌度,彎個腰劈個叉什麽的,內容單調又枯燥,蒼瀾也是做得百無聊賴,偶爾瞄上一眼備受矚目的獨孤伽羅,卻總是看見獨孤伽羅一臉認真的樣子,到最後蒼瀾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應該更加認真一些。

好容易到了獨孤伽羅的次序,蒼瀾精神一振,喊出了獨孤伽羅的名字。

然而,獨孤伽羅依舊是一臉認真地站在那裏,即使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也是一動不動,連眼神都沒晃一下。

蒼瀾又喊了一聲。

獨孤伽羅還是沒反應。

蒼瀾終于是察覺到不對勁兒了。合着這位不是認真,只是在發呆或者睜着眼睛睡着了?

蒼瀾覺得好笑,便親自走到獨孤伽羅面前,擋在了獨孤伽羅的面前。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所改變,獨孤伽羅眨眨眼,眼神這才恢複幾分清明,定睛一看才發現突然闖進視線的這一抹绛紅是來自蒼瀾的。

“大人有事?”獨孤伽羅茫然地看着蒼瀾。

蒼瀾哭笑不得,道:“恩,确實有事。七娘子,該你了。”

“啊?”

☆、妖媚之氣?

短暫的迷茫之後,獨孤伽羅終于清醒了,紅着臉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等着大胥蒼瀾出考核題目。

蒼瀾卻不急着考問,只繞着獨孤伽羅轉了一圈,而後又站定在獨孤伽羅面前仔細端詳了一下獨孤伽羅的面容,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問道:“七娘子是第一次來參加年末大傩之禮的選拔?”

不知蒼瀾要做什麽,獨孤伽羅只得點頭應了聲是。

“那你可知這選拔是要從你們這麽多娘子中選出唯一的一人登臺獻藝?”

“伽羅知道。”獨孤伽羅瞄一眼蒼瀾,還是猜不透蒼瀾有何打算。

蒼瀾輕笑一聲,又道:“可我瞧七娘子卻不像是第一次來,這一身并不素淨的素衣可是專門為了今日訂做的?”

獨孤伽羅撇撇嘴,坦言道:“大人慧眼,這身衣裳連同所有飾品都是為了應景。”

“哦?應景?”蒼瀾頗感興趣地看着獨孤伽羅,“七娘子這是要應的什麽竟?咱們春官裏可沒有配得上這身衣裳的景致。”

門閥世家的娘子們到底是沒有學過傩戲,非要在大傩之禮這麽重要的祭禮上安插一人也不過是為了滿足帝王莫名的樂趣,故而每年編排大傩之禮上的傩戲時,都會盡量讓這上臺充數的娘子只當個花瓶就好,因此,選拔時娘子們的容貌氣質就尤為重要。往年的選拔也皆是以此為标準,至于傩戲的步伐和身段都是極其簡單的,學上兩三個月也就可以見人了。

娘子們也因為知道容貌氣質的重要,所以每年選拔之時都會極盡所能地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再怎麽打扮,也只是把自己往人氣上裝扮,如獨孤伽羅這般給自己增添仙氣的,蒼瀾倒是第一次見,更難得的是獨孤伽羅的這一身仙氣可謂是多一分做作,少一分庸俗,正是不多不少,剛剛好。

獨孤伽羅看着蒼瀾道:“應不了春官裏的景兒,可總能應一應戲臺上的景兒吧?”

“那七娘子如何知道我要娘子扮演的就一定是一位仙子?”

獨孤伽羅一愣,疑惑問道:“不是仙子,難不成是妖女?”

要門閥世家的娘子去扮演妖女?這人的想法還真是大膽啊。

蒼瀾不以為意道:“有何不可?陛下當初只說要娘子們參與到這歲末年初的盛事之中,可沒留下口谕說娘子們只能演仙子,我今年就打算□□這麽一個妖女。七娘子這番心思怕是要白費了。”

自打獨孤伽羅走到人前之後,賀蘭心就一直密切關注着獨孤伽羅與蒼瀾之間的互動,此時聽到蒼瀾這話,不禁嬌笑兩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呦呦,真是難為七娘子今日又是搖鈴铛又是對大胥之徒出手相助的,這心思費盡,到頭來卻要竹籃打水喽!”

獨孤伽羅暗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賀蘭心。

可難得她要出個風頭,這大胥非要将她一軍?若在這裏退縮了,她先前做的那些可就都白費了,就賀蘭心的那張嘴,今日之事傳了出去也只會剩下“獨孤七娘子被大胥斥責無法登臺”一事,那可就不妙了。

左右思量一番,獨孤伽羅一咬牙,笑着看着蒼瀾問道:“那大人想要個什麽樣的妖女呢?”

沒想到獨孤伽羅會有此一問,蒼瀾眉眼一轉,道:“恩……七娘子這個問題問得好,我想要個什麽樣的妖女呢?……不過舉凡是個妖女,至少也要有點兒妖媚之氣,就好比……就好比賀蘭娘子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放蕩之氣。我瞧七娘子也不過與我這兩個徒兒一般大小,還是盡早回家去罷。”

獨孤伽羅蹙眉。她雖然一直在發呆,可也知道這位大胥考核只考些彎腰下叉的基本功,怎麽到了她這兒就變成要考驗妖媚之氣了?其他人做不出動作頂多也就被記上一筆,不抱期待,可她怎麽就要打道回府了呢?

獨孤伽羅狐疑地打量起蒼瀾,從他那慵懶的眉宇間竟看出了幾分刻意。

針對她?為什麽?

見獨孤伽羅一臉認真地思考着什麽,蒼瀾忍俊不禁道:“七娘子不必多想,我說過,今年我說的算,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獨孤伽羅冷了臉。所以他這只是單純地找茬?

獨孤伽羅突然莞爾一笑,三兩下就除了頭上的步搖花釵,最後更是一把拔了簪子,任一頭長發散開。

見此情形,蒼瀾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後就抱臂興致勃勃地看着獨孤伽羅。

倒是賀蘭心,一瞧見獨孤伽羅開始動手瞎拆,當即就慌了神:“獨孤伽羅,你做什麽呢?你瘋了?!”

“做什麽?”獨孤伽羅偏頭看一眼賀蘭心,笑着答道,“不就是完成大胥大人的考核題目喽?雖然不知道為何大胥大人給我的題目稍微有些與衆不同,但想必是大人自有考量。”

蒼瀾也不說話,只眯着眼睛笑眼看着獨孤伽羅,猜想這與衆不同的小娘子能做到何種地步。

可獨孤伽羅也只是拆了頭發而已,身上的大袖衫脫到一半,便就那樣挂在胳膊肘上了。

任由那件大袖衫在身後的地上拖着,獨孤伽羅渾身的力道一松,軟綿綿地擡腳,慢悠悠地向前邁出,輕飄飄地落地,腰身那麽一晃,另一腳跟上,依舊是軟綿綿地擡起,慢悠悠地邁出,輕飄飄地落下。

只這兩步,便叫蒼瀾兩眼發亮。

半垂的雙眼突然擡起,笑意中摻雜了一點點的霸氣和挑釁,再配合微微挑起的單邊嘴角,獨孤伽羅紅唇微啓,吐氣如蘭道:“大人以為如何?”

這聲音一出,縱使是蒼瀾也是渾身一酥,定定地盯着獨孤伽羅看了一會兒,突然撫掌大笑:“良才!良才啊!”

聽得這一聲贊賞,獨孤伽羅立刻将大袖衫拉好,沖蒼瀾盈盈一拜:“大人過譽了。”

見識到了好東西,蒼瀾心情大好,爽快道:“諸位娘子回吧,這初選的結果明日就會送到諸位府上。”

說罷,蒼瀾便笑盈盈地離開了。

獨孤伽羅愕然。合着她是最後一個?

賀蘭心氣得一跺腳,咬牙切齒地對獨孤伽羅說道:“獨孤伽羅,你別太得意,最終站上臺子的人還不一定是誰呢!咱們走着瞧!”

自顧自地說完,賀蘭心便撞開還在發愣的獨孤伽羅,氣沖沖地離開了春官。

其餘的娘子與獨孤伽羅客套幾句之後,也紛紛離開,暗想往年的大傩之禮都是由賀蘭心一人獨攬,今年看樣子要變得有趣了。左右她們都只是陪襯,有戲看自然最好不過了。

待人都走空了,獨孤伽羅才回神似的抽了抽嘴角,默然地撿起先前被她丢了一地的步搖花釵,離開了這大殿,沒走出多遠就碰見了往這邊來的洛容,跟洛容一并走來的還有楊堅。

☆、佛門戒妄語

一瞧見獨孤伽羅的形象,洛容立刻驚叫一聲。

“天啊!七娘子您怎麽了?賀蘭娘子欺負您了?”洛容三步并兩步地沖到獨孤伽羅面前,慌慌張張地上下打量着獨孤伽羅,手舞足蹈地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麽了。

獨孤伽羅眉心一蹙,低聲道:“別胡說八道!關賀蘭心什麽事?”

洛容衣服馬上就要哭的表情,聲音哽咽地問道:“那您這是怎麽了啊?”

獨孤伽羅咋舌,道:“是我自己拆的,你哭什麽?”

“自、自己?”洛容的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可此時卻有些回不過神來,這眼淚也沒落下來,又給憋了回去。

楊堅也已經走到獨孤伽羅面前,不着痕跡地站在與洛容并肩的地方,将獨孤伽羅擋了個嚴實。

“今日不是大傩之禮的選拔?”楊堅蹙眉看着獨孤伽羅散亂的長發。

獨孤伽羅撇嘴道:“可不就是為了大傩之禮嘛,今年換了個大胥,古古怪怪的。”

楊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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