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話也是要高熲去給獨孤信送個信兒,他與楊堅不好帶着高燒的獨孤伽羅回宮裏,就只能先回衛國公府了。
宇文邕看了看狂奔離開的楊堅和獨孤善,又看了看抹掉淚水重新站起來的高熲,想了想,對高熲說道:“今夜的事情,我會囑咐皇宮和城門守衛不得走漏風聲,你……好自為之。”說完,宇文邕也往長安城回了。
獨孤家那七娘子倒是特別,碰到這樣的事情不哭不鬧,竟還能笑着說出那樣的一番話來,這樣的女子定是能有一番作為。
而被宇文邕認定會有所作為的女子此時卻縮在楊堅懷裏瑟瑟發抖。
“冷……”
楊堅眉心緊蹙,本就嚴肅的臉此時更加嚴肅了,懷裏獨孤伽羅的身體熱得發燙,可聽到這話,楊堅卻也只能将獨孤伽羅抱得更緊。
“三郎君,燒得似乎更厲害了。”楊堅轉頭沖獨孤善喊道。
“我知道!”獨孤善的回答聽起來有些暴躁,“伽羅身子不好,稍一折騰就容易發燒,更別說是在隆冬的夜風裏吹了這麽久。昭玄那混蛋,我定不饒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最悲桑的事情莫過于大晚上十一點多寫完更新,卻在想要複制粘貼到後臺發表時發現無線鼠标沒有電了,然而并沒有備用電池這種東西,也沒有備用鼠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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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羅的心意
因為是歲末年初,所以衛國公府裏的差役大多被準了假回鄉過年,留守可供差遣的人并不多,加上洛容、洛生姐弟倆又還在宮中,因此當獨孤善和楊堅帶着高燒的獨孤伽羅回到衛國公府時可是好一陣手忙腳亂。
“怎麽辦?”将獨孤伽羅放在堂屋偏廳的榻上,楊堅慌張卻茫然地看着獨孤善。
“你在這裏守着伽羅便可。”心知楊堅定是不會處理這種狀況,獨孤善也不指望楊堅能幫上什麽忙,但有個人陪在獨孤伽羅身邊,他也能放心地去安排其他事情。
于是交代完這句話,獨孤善就沖出了堂屋,随便抓了個女婢去請醫師,自己則帶人去後院房裏取來棉被,另外又差人打了冷水。
偏廳裏,楊堅手足無措地站在榻邊,看着臉色通紅的獨孤伽羅心中慌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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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冷……”獨孤伽羅在榻上翻了個身,蜷起身體跟只蝦米似的側躺在榻上。
“伽羅?”楊堅蹲在榻邊,擔憂地看着獨孤伽羅,搭在獨孤伽羅手臂上的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獨孤伽羅身體的顫抖。
楊堅咋舌,焦急地望向堂屋門外,卻不見獨孤善回來。
“唔……阿娘……冷……”燒迷糊的獨孤伽羅只覺得手邊兒有什麽溫暖的東西,便直接抓住往懷裏抱。
“伽羅?”手臂被獨孤伽羅抓住一個勁兒地往懷裏拖,楊堅不知該如何是好,再一次焦急地望向門外,卻依舊不見獨孤善的影子,楊堅煩躁地撓撓頭,索性坐在了榻上,将直打顫的獨孤伽羅抱進懷裏,“還冷嗎?”
“冷……”獨孤伽羅的聲音軟綿綿的,因為燒得難受,還帶着點兒哭腔,聽着叫人心疼。
楊堅蹙眉,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楊堅便解開了自己的外袍,将獨孤伽羅兜進衣服裏,緊緊裹住。
“普六茹,怎麽樣了?”獨孤善抱着被子踏進偏廳,見楊堅緊緊抱着獨孤伽羅,先是一愣,可随即又像是沒看到這幅景象一般,只管大步走到榻邊,将被子抖開,蓋在獨孤伽羅身上。
楊堅趕忙幫忙将那厚厚的被子裹在獨孤伽羅身上,向獨孤善問道:“醫師何時能到?”
獨孤善蹙眉道:“今兒是年三十,怕是不好請。宮宴不散,阿爹和阿娘他們怕也不會提前回來,阿爹雖疼伽羅,可昭玄也是阿爹最為器重的部下的兒子,為保兩家顏面,阿爹定不會想要将事情鬧大,待會兒洛容和洛生能回來就不錯了。”
“那、那怎麽辦?”楊堅急了,難不成就讓獨孤伽羅這麽燒着?
“昭玄這混蛋!”獨孤善低罵一聲,暴躁地來回踱步,然後又突然抓住一名女婢的胳膊,急哄哄地問道,“七娘子的藥呢?可還有剩?”
那女婢被獨孤善難得一見的怒氣吓得快要哭了,畏畏縮縮地回答道:“婢子、婢子不知,七、七娘子的所有東西一直都是洛容姐姐在打理,尤其是七娘子的藥,洛容姐姐從不讓旁人插手,所以、所以……”
“啧!”獨孤善一把推開那女婢,在榻邊走來走去,“洛容怎麽還不回來?昭玄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宮裏了吧?”
楊堅從女婢手上接過用冷水浸過的布巾敷在獨孤伽羅的額頭,聽到獨孤善這話便低聲道:“獨孤熲是在咱們之後離開斷崖,那斷崖到宮裏的距離又遠,馬跑得再快,怕也只是剛剛到。”
獨孤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長嘆一口氣,過了半晌,終還是開口說道:“伽羅從小就體弱多病,倒也不能說是多病,其他的什麽病都沒見她染上過,卻唯獨容易發燒,三歲之前根本就是一點兒涼風都不能吹,稍一不注意就要發燒,有好幾次高燒不退,醫師都暗示可以準備白事了,好在這丫頭命大,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也正因為她幾次死裏逃生,這獨孤家上下才格外寵她,因為說不準她哪一次高燒不退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好容易把伽羅養到這麽大,這幾年也很少見她發燒了,卻沒想到昭玄竟……
唉……這事兒也是我的錯,是我管得狠了。”
楊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三郎君,那獨孤熲可是喜歡伽羅?”
獨孤善點了點頭,嘆息道:“這件事情,衛國公府上下都看在眼裏,只是……唉,若阿爹有心成人之美,昭玄與伽羅的親事早就會定下了,可阿爹要視而不見,我們全家上下也都只能視而不見,更何況伽羅一直只把昭玄當哥哥,我們能怎麽辦?”
楊堅将獨孤伽羅又往懷裏攬了攬,低頭看着獨孤伽羅紅彤彤的小臉,一語不發。
楊堅不說話,獨孤善卻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停不住了,偏頭看着楊堅道:“普六茹,你與伽羅的親事,也就等着陛下的旨意了,我可就把醜話說在前頭了,我這妹妹可是我們衛國公府的寶貝,是我傷了自己的手足兄弟才将她送到你身邊的,你若對不起她,我獨孤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楊堅擡眼看着獨孤善,猶豫道:“可七娘子的心意……”
“伽羅的心意?”獨孤善好笑地看着一臉忐忑的楊堅,道,“待會兒得了空,你去伽羅那兒看一眼吧,她的心意都在她那屋子裏頭。”
屋子?楊堅不解地蹙眉。方才在崖邊兒獨孤伽羅也說要他去她的房間,現在獨孤善又說了一遍,獨孤伽羅的房裏到底有什麽?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獨孤伽羅的燒依舊沒退,好在溫度也沒再升高。
洛生與洛容快馬加鞭地趕回府,還從宮裏偷偷帶出一個相熟的老醫師。
這老醫師幾年前就經常往衛國公府裏跑了,對獨孤伽羅這毛病也是心裏有數,故而一進偏殿,就輕車熟路地給獨孤伽羅把脈,開方,将藥方遞給洛容,他便随便找了個地方歇着。
洛容親自去衛國公府的庫房裏拿了藥材,又親自熬了藥端過來,一群人看着獨孤伽羅喝下藥之後,又等了兩刻鐘,老醫師再給獨孤伽羅把了個脈,便背着自己的小藥箱離開了。
見狀,獨孤善和洛容都是松了一口氣,楊堅卻還心有餘悸,将信将疑地守在獨孤伽羅榻邊兒。
心放進肚子裏之後,洛容才開始掉眼淚,抽抽搭搭地跟獨孤善抱怨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七娘子這兩年好容易把身子養好了,這麽一折騰,又該壞了。你們有什麽心願要怎麽折騰那是你們的事情,做什麽扯上七娘子?七娘子也才十二歲,她懂什麽?你們……你們……”
“姐。”洛生上前一步擁住洛容,看起來是在安慰洛容,實際上是在警告洛容不能再多說了。
洛容一扭身子掙開洛生的手,擦了擦眼淚,就到榻邊去照顧獨孤伽羅了。
獨孤善苦笑,道:“洛容說得對。洛生,你帶普六茹去伽羅的房間看看。”
“是。”
楊堅看了看獨孤伽羅,這才跟洛生往後院走去。
☆、滿室桃花香
跟在洛生的身後,楊堅只覺得獨孤家對他似乎太放縱了些,就算衛國公與父親已經談妥了親事,現在到底也還是外人,怎麽就随随便便地放他進了獨孤伽羅的房間了呢?楊堅是有聽說鮮卑民風開放,女子幾乎是與男子平等的,可楊堅沒想到衛國公府裏的人也這麽“不拘小節”,畢竟獨孤伽羅的母親是漢人,楊堅還以為這家人多少要受些影響,如今看來,似乎并沒有。
想到這裏,楊堅的腳步突然頓住,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
既然獨孤善能這麽輕易地要他跟人去到獨孤伽羅的閨房,那是不是也有其他男人進去過?獨孤善明明那麽疼愛獨孤伽羅,這樣會不會太不小心了?
突然發現跟在身後的楊堅停下了腳步,洛生也不得不停下,轉身看着楊堅,冷聲問道:“請問郎君怎麽了嗎?”
楊堅擡眼看着洛生,冷着臉問道:“你經常帶人去七娘子的房間?”
經常帶人去七娘子的房間?為什麽?
洛生不解,卻實話實說道:“若非七娘子的意願,就算有三郎君的命令,在下也不會允許任何踏進七娘子的房間。郎君若有所顧忌就此退回,在下感激不盡。”
七娘子的意願?楊堅的眉心蹙得更緊。
“去。”
得了楊堅的話,洛生又邁開腳步,領着楊堅往獨孤伽羅的房間走去。
說實在的,楊堅雖是對獨孤伽羅一見鐘情,也有所行動,可與獨孤伽羅接觸了這麽長時間,楊堅并不覺得獨孤伽羅特別傾心于他,他反倒覺得獨孤伽羅對他跟對待侯莫陳芮也沒什麽區別,可衛國公能在獨孤伽羅不出面的情況下與父親談好了親事并且向陛下請旨,獨孤善又胸有成竹地認定獨孤伽羅對他有意,他們到底是從哪兒看出來的?難道是血親之間的心有靈犀?可他跟自家兄弟之間就沒有這份默契。
想七想八的功夫,楊堅就已經跟着洛生進了獨孤伽羅的小院,并且已經站在了大屋的門前。
“郎君,請。”說完這話,洛生就退到了臺階下面。
楊堅扭頭看了看洛生,這才推開大屋的門。
大門一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這香氣楊堅是再熟悉不過了。
驚訝地擡頭看向屋裏,即使夜色漆黑,楊堅也能看得見幾乎擠滿了屋子的挂飾。
獨孤伽羅這都是在房間裏挂了些什麽?
楊堅感到好笑又好奇地扯過一個挂飾,借着月光仔細看了看,這一看就發現那晶瑩剔透的珠子裏正是一朵嬌豔欲滴的桃花。
楊堅一愣,松開手上的東西,向前兩步,再扯過一個。這一塊是四四方方的,同樣晶瑩剔透,完美地展現出被包裹在裏面的那朵開得正豔的桃花。
楊堅在這滿是桃花的房間裏呆了有半個時辰,而後才神情莫測地走出了房間。
“洛生,七娘子房間裏挂着的那些,是用我送來的桃花做的?”
“是的。”洛生沉聲答道,“每日一朵,都是七娘子親手做的。”
“親手?”看到那滿屋子的桃花他就已經很驚訝了,此時聽說那些東西都是獨孤伽羅親手做的,楊堅就更加驚訝了。
“不止這些,還有一些書簽和發飾是放在箱子裏的。”洛生想了想,索性補充一句道,“七娘子手巧,可平日裏很少親手做東西,日日不斷地堅持了将近一年更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是嘛。”楊堅的回答聽起來十分冷淡,說完就關好了獨孤伽羅的房門,然後穩步離開。
看着楊堅與平常無異的背影,洛生微微蹙眉。
難得他們七娘子費了這麽多心思,這男人就這點兒反應?等一下一定要跟三郎君彙報一下。
洛生一邊想着該怎麽跟獨孤善說,一邊依着楊堅的步速往前走,可偶然一擡頭,洛生卻發現楊堅已經走出好遠,幾乎要離開他的視線之內了。
他怎麽會走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他們明明是保持着同樣的步速,為什麽距離會拉開這麽遠?
才這樣一想,洛生竟發現楊堅已經跑了起來,洛生一驚,趕忙跑着追上去。
楊堅越跑越快,最後急停在堂屋偏殿門口,還踉跄了一下。
聽到聲響,獨孤善驚訝地轉頭看向氣喘籲籲的楊堅,不解地問道:“你怎麽了?”
楊堅搖了搖頭,呼吸不穩道:“沒什麽。”說着,還裝作沒事的樣子将衣衫整理好,這才跨進偏殿。
獨孤善狐疑地看着楊堅。
後追上的洛生也在門口滿臉狐疑地看了楊堅一眼,而後便守在門口,心裏依舊盤算着該如何跟獨孤善告狀。
“七娘子的情況如何?”楊堅徑直走到獨孤伽羅所在的榻邊坐下,十分順手地幫獨孤伽羅掖好被子。
見楊堅的動作流暢無比,連一絲猶豫和顧忌都沒有,獨孤善眉梢微挑。
“吃了藥,熱度已經降下些了,該是沒有大礙了。今夜辛苦你了,你回去歇歇吧。天亮之後還有祭祖大禮。”
“無礙,不急。”說完這四個字,楊堅就默不作聲地坐在獨孤伽羅床邊,只垂頭看着獨孤伽羅,偶爾幫着洛容給獨孤伽羅的額頭上換個布巾。
獨孤善不知道楊堅是看過獨孤伽羅的房間之後心情激動還是怎樣,便好奇地盯着楊堅,想要看看楊堅打算做什麽。
然而楊堅只是坐在榻邊,除了替獨孤伽羅換布巾,什麽也沒做,倒是一直跪在榻邊服侍獨孤伽羅的洛容突然變得局促起來,跪在那裏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兒了,眼神亂瞟,漸漸的連臉色都變紅了。
獨孤善沉吟片刻後開口對洛容說道:“洛容,去換盆水。”
“是,三郎君。”洛容如蒙大赦,端起盆子逃似的跑出了偏殿。
獨孤善多看了楊堅一眼,而後起身離開偏殿,叫住了洛容。
“洛容,臉這麽紅,該不會連你都發燒了吧?”獨孤善似關心洛容一般問道。
一聽這個,連洛生都擔憂地看向洛容。
洛容一聽這話,窘得一跺腳,尴尬道:“哪裏是發燒啊!三郎君可沒瞧見普六茹郎君看着七娘子那眼神,叫婢子在旁邊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
獨孤善又轉向洛生,問道:“普六茹從伽羅房裏出來的時候,是什麽反應?”
“沒什麽反應,只是回來時腳步越來越快,最後是一路狂奔過來的。”雖然很想添油加醋說點兒楊堅的壞話,可話出口時,洛生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實話。
“這樣啊,”獨孤善輕笑一聲,“他還真是會裝模作樣。得了,洛容換盆水回來,洛生你去大門口看着,若阿爹和阿娘他們回來了,就先告訴他們伽羅已無大礙。”能早一點兒讓他們放心就早一點兒吧。
“是,三郎君。”洛容和洛生齊聲應下,而後便各自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寫得越來越奔放了……我對不起你們〒_〒
☆、楊堅的看護
獨孤伽羅醒來時已是下午,祭祖大禮都已經結束。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陌生的床帳,獨孤伽羅吓了一跳,趕忙起身撩開床簾,接過卻發現連屋子都是陌生的,剛想要開口叫人,獨孤伽羅就瞄見了同在房間裏的另一個人。
房間一側的太師椅裏,楊堅正支着頭打盹,頭一點一點的,很辛苦的樣子。
雖然疑惑楊堅為何跟她在同一個房間裏,可看到了認識的人,獨孤伽羅也不那麽慌張了。
坐在床邊穿上鞋,獨孤伽羅才打量起這個陌生的房間,看着看着就覺得這裏似曾相識。
輕手輕腳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獨孤伽羅才想起這裏好像是衛國公府的客房。
可是她為什麽會在客房裏?普六茹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正想着,就有人推門而入,獨孤伽羅轉身,就看到洛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七……”
“噓——”一見洛容要開口,獨孤伽羅立刻就阻止了她的驚呼,“小聲點兒。”
洛容疑惑,不明白為什麽要小聲,轉眼看到在一旁打盹的楊堅時才明白過來。
獨孤伽羅走到洛容跟前兒,低聲問道:“我睡了多久?我是怎麽回來的?我為何會在客房裏?”
洛容壓低聲音跟獨孤伽羅解釋道:“七娘子只從昨夜睡到現在而已,雖然昨夜燒得厲害,可這次還好沒那麽嚴重。昨夜您被帶走之後,是三郎君和普六茹郎君把您找回來的,之後三郎君和普六茹郎君就一直守着您,知道夫人他們回來,今日祭祖之後,普六茹郎君就又來了。三郎君拗不過他,就把您和他一起送到客房裏來了。”
聽到解釋之後,獨孤伽羅又看了看楊堅。
三哥和阿爹他們好像對普六茹多有縱容啊,就算他是在關心她,也不必縱容他賴在衛國公府吧?三哥他們以前明明都還挺注意這一點的,怎麽對這普六茹就這麽放心了呢?
“七娘子,婢子去給三郎君和夫人他們報個平安。”這是三郎君千叮咛萬囑咐過的,要她一定在七娘子醒時就知會府裏其他人,只有知道獨孤伽羅安然,這府裏上下才能好好過年。
“恩,你去吧。”獨孤伽羅點點頭。
真是的,原以為調理了這麽久,這身體不該這麽虛弱了,結果才吹了吹冷風就又是一夜高燒,看樣子以後還是要注意些。
“你在做什麽?”
獨孤伽羅正在擰布巾,突然聽到這沉穩中帶着點兒不悅的聲音,吓得兩手一抖,那布巾就又掉回盆裏。
獨孤伽羅扭身看着大步走來的楊堅,蹙眉道:“醒就醒了,做什麽吓唬人?”
沒理會獨孤伽羅的抱怨,楊堅大步走到獨孤伽羅身邊,将手伸進水裏,幾乎是立刻就皺起了眉。
“別碰涼水。”楊堅拉住獨孤伽羅的手腕,帶着獨孤伽羅往床邊兒走去,然後将獨孤伽羅按在床上,拉過被子把獨孤伽羅整個裹了起來,“還難受嗎?”說着,楊堅把手放在獨孤伽羅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
楊堅的動作太熟練,且太自然而然,以至于獨孤伽羅人都被裹成了粽子,卻還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仰頭去看楊堅的臉,卻見楊堅的臉上連一點兒尴尬和不自在都沒有,泰然自若。
之前楊堅在她面前還有些拘謹,現在倒是在她家裏都這麽自在了?
“小妹,你怎麽樣了?還難受嗎?”獨孤穆笑容滿面地踏進客房,可一瞧見獨孤伽羅的粽子形象就噴笑出聲,“嘿,這一定是普六茹幹的。”
楊堅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似乎并沒有接話的打算。
“有勞普六茹照顧伽羅了。”獨孤善也跟在獨孤穆身後進屋,緊接着後邊還有獨孤藏和獨孤伽羅的幾個弟弟。
聽到這話,楊堅才出聲道:“三郎君客氣了。”
獨孤藏緊跟着說道:“舍妹已經醒了,看起來并無大礙,普六茹是否放心了?普六茹久不回府,貴府的人該擔心了。”
楊堅看了看獨孤藏,沒有回話就移開了視線,那不打算開口的模樣是要無視獨孤藏不怎麽友好的問話。
仔細問了獨孤伽羅的身體狀況之後,獨孤善才正了臉色,冷聲對外面喊道:“昭玄,你進來。”
獨孤伽羅疑惑地看向門口,這才看到慢吞吞進門的高熲。
獨孤伽羅眨眨眼,又看向獨孤善,不明白獨孤善這是什麽意思。
獨孤善睨了默不作聲的高熲一眼,對獨孤伽羅說道:“昨夜的事情父親都知道了,父親的意思是想把昭玄送去軍中歷練。”
“送去軍中?!”獨孤伽羅瞪大了眼睛,驚訝得連聲音都變了調,“為什麽?”
為什麽?她竟然還問為什麽?幾個男人面面相觑,沒一個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為什麽的。
高熲也是一愣,擡眼看向獨孤伽羅,就見獨孤伽羅真的是一副震驚和困惑的表情。
見沒人回答,獨孤伽羅急了,撩開被子就趿上了鞋要往外跑:“我去找阿爹!”
幾個人一愣,還是楊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扭頭瞪着楊堅:“你做什麽?”
楊堅又将獨孤伽羅按回了床上,重新裹上被子,道:“你是衛國公的女兒,且還不是深閨小姐,全長安的人都認得你,自打你開始去春官學習起,長安城裏就有不少人盯着你,獨孤偏偏是在這時擄了你,還是用衛國公的令牌出城,若不是有輔城郡公幫忙打點,這事今日就不知要傳成什麽樣子了,以防萬一,把獨孤送走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可是我……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獨孤伽羅一臉焦急地望向獨孤善。
這次的事情确實是鬧大了,幸而是年三十的夜裏,大家忙着過年,無心關注其他事情,可不幸也是因為年三十,宮宴上多少雙眼睛盯着,她下了戲臺之後卻一直沒有回大殿的事情一定有人注意到了,順藤摸瓜地查下來是一定會查到些什麽的,最怕的就是有心人添油加醋,那可真就要給獨孤家添麻煩了。
☆、誰都沒有錯
“七娘子不必替我求情了,”高熲突然開口,“是我明知道七娘子身體不好,還帶着七娘子在隆冬的夜裏跑馬,害七娘子高燒不退,我明明并不想傷害七娘子,我明明……就算衛國公不罰我,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看到高熲那沒忍住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水,獨孤伽羅腦中靈光一閃,突然就想明白了高熲究竟為何反常。
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近十年,她竟沒能察覺到高熲心意,反倒是理所當然般地向高熲撒嬌,如今阿爹已經開始安排她的親事了,而高熲卻只是輸在了出身上,這樣叫他如何能甘心?
獨孤伽羅下床,徑直走到高熲面前,輕輕抱住了高熲,低聲道:“昭玄哥哥沒有錯,你并沒有做錯什麽,所以昭玄哥哥不要自責,獨孤家也沒有人有資格責怪你,不是你的錯。”
獨孤伽羅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拍着高熲的後背,似安撫,卻帶着一種無奈。
“伽羅……”高熲緊緊抱住獨孤伽羅,埋在獨孤伽羅的肩頭無聲哭泣。
他明明是最不想傷害伽羅的,他明明才信誓旦旦地與三郎君說過這天下沒人比他更愛伽羅,可一轉頭他卻親自送伽羅去鬼門關走了一趟。
是酒意催使也罷,是一時沖動也罷,最愛獨孤伽羅這話他是再也沒有資格說了。
這場面看得獨孤善心生不忍,獨孤穆搖頭嘆息。都是自家兄弟,他們又怎麽忍心看高熲去軍中受苦?只是這事兒總要有個了結。
“七娘子放心,哪怕是去了軍中,我也不會給獨孤家抹黑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些之後,高熲在獨孤伽羅耳邊信誓旦旦地說道。
獨孤伽羅卻輕笑一聲,放開了高熲,左顧右盼一陣,找到了縮在角落裏的洛容,就從洛容手上拿過了鬥篷,披在身上。
“我去找阿爹。”話音未落,獨孤伽羅就擡腳往門外走。
“伽羅!”獨孤善一把抓住獨孤伽羅的胳膊,又将獨孤伽羅扯了回來,“阿爹正在氣頭上,你先坐下陪普六茹說會兒話,要替昭玄求情,之後再去。”
說這話的時候,獨孤善一個勁兒地給獨孤伽羅使眼色。
普六茹還在這裏看着呢,她這又是擁抱別的男人,又是要去替人求情的,讓普六茹怎麽想?
接收道獨孤善的暗示,獨孤伽羅扭頭看着楊堅,笑着問道:“普六茹需要我陪你聊會兒嗎?”
楊堅一愣,而後了然。
“不必,七娘子想做什麽,盡管去便是,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七娘子應允。”
“你說。”獨孤伽羅好奇地看着楊堅。
楊堅笑道:“我想去探望一下小黑和小白,不知七娘子可否通融一下?”
聽到這個要求,獨孤伽羅輕笑一聲,道:“這個自然可以,叫洛生帶你去就行。”
又是洛生?心中有點兒小不滿,可楊堅什麽都沒說,只笑着跟獨孤伽羅道了謝。
獨孤伽羅回以一笑,而後大步離開房間。
“嘿,普六茹你倒是機靈啊,英明!”等獨孤伽羅走了,獨孤穆便沖楊堅豎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贊了一句,“你今兒若是要留下小妹,小妹可就該生你的氣了,你這可是一次性地賣了兩個人的人情。”
楊堅看着獨孤穆,表情無辜道:“五郎君在說什麽?”
獨孤穆笑着伸手點了楊堅兩下,便也擡腳出門:“昭玄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吧,小妹去替你求情,你卻不在場,那阿爹該更生氣了。”
高熲還有些茫然,聽到這話便下意識地去看獨孤善。
獨孤善揉揉額頭,嘆息道:“都一起去吧,天知道伽羅又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哈哈,”獨孤穆十分贊同道,“三哥這話說得對,小妹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常常出其不意,還真是得時時刻刻地看着她。”
楊堅也非常贊同,但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既然如此,我便跟洛生去看望小黑和小白了。”
“我與郎君同去。”獨孤藏冷着臉看着楊堅。
楊堅不解地看了獨孤藏一眼。怎麽這位六郎君似乎對他抱有敵意啊?
“阿爹!”獨孤伽羅一路暢通無阻地沖進了獨孤信的院子,在堂屋裏看到了還沒消氣的獨孤信。
一見獨孤伽羅那單薄的着裝,獨孤信臉上的怒氣立刻被擔憂所取代:“伽羅?你怎麽就這樣跑出來了?洛容呢?怎麽也不好生照看七娘子?去,把我那件狐皮鬥篷拿出來給七娘子披上。”
“是。”一旁的女婢應聲跑走。
“阿爹,我沒事。”獨孤伽羅抱住獨孤信的胳膊,笑容燦爛。
獨孤信卻還不放心:“把門窗都關上,往火盆裏再加點兒碳。”
獨孤伽羅心中一暖,抱着獨孤信的胳膊,将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獨孤信身上。
“難得你不與拔臣他們在一起,跑來找我可是有事?”
“呃……”獨孤伽羅看着獨孤信,顯得有幾分怯懦地問道,“阿爹,我聽三哥說,你要送昭玄哥哥去軍中歷練?”
一聽獨孤伽羅提起高熲,獨孤信的臉色就又變得極其難看,冷哼一聲,道:“本以為他心性穩重,思慮周全,沒成想還是缺乏歷練,去軍中呆個兩三年醒醒腦子也好。”
獨孤伽羅撇撇嘴,暗想這種事情怕是在軍中歷練個三十年都好不了。
獨孤伽羅沒直接跟獨孤信求情,反而問道:“阿爹,你……你和三哥他們是不是早就看出昭玄哥哥的心思了?”
☆、任性滿長安
聽到獨孤伽羅的問題,獨孤信一怔,而後裝傻充愣道:“你整日與他在一起都沒能發現,我上哪兒知道去?”
獨孤伽羅眉梢一挑,狐疑地看着獨孤信,道:“阿爹真不知道?這衛國公府裏,有兩位阿娘給阿爹通風報信,阿爹還有不知道的事情?”
“怎麽能叫通風報信呢?你兩位阿娘那是關心你們,”獨孤信心虛地搔搔嘴角,“再者昭玄平日裏待你就如同待親生妹妹一般,他的真心又從未在誰面前說過,誰能想到他竟還抱着那樣的心思?”
一見獨孤信搔嘴角,獨孤伽羅就知道獨孤信現在所說的八成是在瞎扯。
獨孤伽羅放開獨孤信的胳膊,正坐說道:“阿爹您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不管,總之您不許把昭玄哥哥送到軍營離去。”
打從獨孤伽羅進門時起獨孤信就知道這丫頭是來求情的,只是獨孤信沒想到獨孤伽羅會說得這麽直白。
“這事兒不成,待過了十五,便讓昭玄啓程。”
“阿爹!”獨孤伽羅瞪着獨孤信,“昭玄哥哥又沒做錯什麽,您不能這樣對他!”
“他沒做錯?”獨孤信一想起這事兒就生氣,“他明知道他跟你是不能在一起的,也因此而将心意埋藏心底數年,甘願做你的兄長,然而十年苦功一朝廢,昨夜的事情若傳了出去,旁人會說你什麽?會說獨孤家什麽?退一萬步來說,他明知你身子弱,還在隆冬夜裏帶你騎馬?你可知你昨夜燒成什麽樣子?是你命大才又從鬼門關轉了回來!你阿爹我小心翼翼護你十幾年,是叫他這樣作踐的嗎?”
“阿爹,您別生氣啊,”獨孤伽羅趕忙幫獨孤信順氣,“女兒知道阿爹疼我,女兒若是投生在別人家,才活不了這麽久,因為阿爹疼我,所以才一次次地請醫師替我醫治,因為阿爹疼我,所以才放縱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知道阿爹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是阿爹,女兒現在不是沒事嗎?”
“那是你命大!抹不去那小子犯下的錯!”
看着獨孤信氣憤的樣子,獨孤伽羅心中感動。她知道,獨孤信會這麽生氣,不是因為高熲對她的愛意,不是因為高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