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小心酒後吐真情,而是因為高熲害她病了,是因為她生病了,所以才這麽生氣,不然對待高熲,獨孤信還是十分寬容的。

“阿爹,”獨孤伽羅身子一軟,靠在了獨孤信的肩上,“昭玄哥哥也是從小就跟哥哥們一樣寵着我、護着我,不管我做了什麽,他都不會生氣,不管我做錯了什麽,他都會替我受過,阿爹寵我十二年,哥哥們疼我十二年,昭玄哥哥也是護了我十二年,且昭玄哥哥又對獨孤家忠心耿耿,這份情誼還不足以抵消他這一次的莽撞嗎?

阿爹,女兒知道您是在替女兒出氣,可女兒也知道阿爹疼惜昭玄哥哥的才華。軍中那樣的地方,阿爹也最是清楚不是嗎?就算昭玄哥哥的出身不差,可他若真去了,那就是被咱們獨孤家攆去的,您說他在軍中會過上什麽樣的日子?那能是一種歷練嗎?”

聽了這話,獨孤信陷入沉思,可皺着眉想了好久,獨孤信還是搖了搖頭,道:“伽羅啊,我知你與昭玄要好,若是別的什麽事情,我也不會如此決定,可這件事情關乎你的清譽,關乎你的親事,你難道要我為了保住昭玄而将你置于不利境地嗎?”

聞言,獨孤伽羅卻笑了,然後擺出一副驕縱的樣子說道:“昨夜是我與普六茹吵架,心情不好,就抓了昭玄哥哥帶我跑馬,普六茹找不着我了,才去跟三哥求助。阿爹那令牌也是我讓昭玄哥哥用的,所以說不是昭玄哥哥的錯,阿爹若實在生氣,罰我好了!”

“別任性!”獨孤信瞪了獨孤伽羅一眼。

獨孤伽羅完全不懼怕獨孤信的威嚴,頗有幾分自豪地說道:“我任性又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而且全長安都知道我任性。”

獨孤信瞪着獨孤伽羅說不出話來。

獨孤伽羅趁機撒嬌道:“阿爹啊,您就別讓昭玄哥哥去軍中了,我的哥哥本來就不多,還有一個身在遠方,連面都沒見過,您再把昭玄哥哥弄走,就又少了一個。”

這個“又”字觸動了獨孤信的心弦,讓獨孤信想起了遠在北齊做質的長子,那個獨孤伽羅從沒見過面的大哥。

見獨孤信的眼神放空,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獨孤伽羅再接再厲道:“阿爹啊,我們又不是親兄妹之間做了什麽傷風敗俗的事情,不就是個小小的感情糾紛嘛,阿爹您幹嗎這麽嚴肅啊?”

“诨說!”獨孤信回神,狠瞪獨孤伽羅一眼,“你們要是親兄妹那還了得?讓你阿爹我的老臉往哪兒擱?”

“說的是什麽啊,”獨孤伽羅眯着眼睛笑道,“又不是那麽嚴重的事情,您何必把昭玄哥哥送去受罪呢?多不劃算啊!”

“你知道什麽叫劃算?”獨孤信又瞪獨孤伽羅一眼,可臉上已經滿是笑意。

“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是劃算!”

聽到最寵愛的女兒笑容甜美地說着這樣暖心的話,獨孤信的那顆心是被暖得都快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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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玄,進來。”

聽到獨孤信低沉的聲音,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高熲、獨孤善和獨孤穆都是渾身一抖,暗想自家阿爹對兒子和對女兒的态度也差太多了。三人面面相觑,而後才推開門,相繼進門。

“世伯。”高熲進門之後就在獨孤信面前跪下,還機靈地改口叫了比較親昵的稱呼。

獨孤信冷哼一聲,道:“伽羅方才說的,你都聽見了?”

“是,世伯,七娘子肯原諒熲的所作所為,熲感激不盡。”高熲俯首跪在地上,句句發自肺腑。

獨孤信暗嘆一口氣,道:“我是真的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兒子,一直以來也都相信你,你這次的行為确實讓我十分失望,但,既然是伽羅替你求情,便只以家法處置你,你可服氣?”

“熲甘願領罰。”

獨孤伽羅與獨孤善和獨孤穆對視一眼,都是松了口氣。

不論如何,他們都不希望自家兄弟受苦。

作者有話要說: 替章節名默哀,五字陣型大概保持不住了_(:з」∠)_

☆、心髒怎麽了

在獨孤信那兒換了身暖和的衣服,獨孤伽羅跟獨孤善和高熲幾人說了會兒話才回自己的院子,一腳踏進院門,獨孤伽羅就瞧見了站在小院裏望天的楊堅。

“普六茹在我衛國公府裏呆着倒是自在,搞得我都快以為這裏是你家了。”獨孤伽羅走到楊堅身邊,笑着打趣道。

楊堅偏頭看着獨孤伽羅,眼裏盛着笑意:“獨孤怎麽樣了?”

獨孤伽羅撇撇嘴,道:“阿爹答應留他,只是這一頓罰是免不了了。”

獨孤信做了一輩子的大将軍,軍營中軍令如山,這到了家裏也是改不了了,少時他們兄妹犯了錯也是要被狠罰的,更別說高熲對獨孤信來說像兒子,卻是臣子,君對臣便更是不會客氣了。

“怎麽?去求過情了,卻還擔心?”楊堅不滿地輕哼一聲。

聽出楊堅語氣中得不滿,獨孤伽羅眉梢一挑,道:“怎麽?那是我哥哥,我擔心他有什麽奇怪的嗎?”

“又不是親哥哥。”她怎麽也不擔心擔心他啊?

獨孤伽羅瞪眼:“就是親哥哥!”

眼角瞄見獨孤伽羅顧着腮幫子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樣子,楊堅輕咳一聲壓住笑意,道:“你說是便是吧。”

此刻他突然有些同情高熲了。還有什麽事情是比心上人認了死理非把自己當成親哥哥還要悲慘的了?

也多虧獨孤伽羅認了這個死理,不然可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天兒冷,進屋去吧,我也回了,你記得吃藥。”楊堅囑咐道。

“要走了?”獨孤伽羅偏頭看着楊堅,“你……不進屋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聞言,楊堅轉頭看向獨孤伽羅那屋子,一想到那滿屋子的桃花,楊堅就笑了,搖頭道:“不進去了,對心髒不好。”

“恩?”這話獨孤伽羅可沒聽明白,“心髒怎麽了?”

楊堅笑而不答,只催獨孤伽羅進屋。

獨孤伽羅無法,只得進屋去,可跨過門檻之後,卻又在門口站住了腳,轉身看着楊堅。

楊堅挑眉,不解問道:“怎麽了?”

獨孤伽羅搖頭道:“沒事。”

沒事?沒事她不關門站在門口看什麽呢?楊堅順着獨孤伽羅的視線左看右看,始終不明白獨孤伽羅在看什麽。

見楊堅站在原地傻乎乎地不知道在做什麽,獨孤伽羅噴笑出聲。

聽到笑聲,楊堅又看向獨孤伽羅,神情依舊茫然。

又怎麽了?為何又笑了?

見楊堅的表情更呆了,獨孤伽羅就笑得更開心了。

見這兩人隔着一道門,一個呆一個笑,洛容無奈扶額。

“冬日天冷,郎君看是要進來喝杯茶,還是要回府?郎君在我們府裏也呆了許久,家裏人想必要擔心了吧?”所以您快點兒回去吧,您若是不回去,他們七娘子該笑個沒完了。洛容看着楊堅,笑容甜美。

這是在攆他走了?楊堅看着笑彎腰的獨孤伽羅,再看看那遲遲沒有關上的門,暗想自己還是先離開的好,不然獨孤伽羅那門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關上了,若再着了涼就不好了。

“我這就回了,七娘子好生休息。”說完,楊堅就利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堅離開沒多久,獨孤伽羅的笑就停了下來,倚在門邊緩氣。

“這人,說走還走得真利索。”連頭都沒回一下。獨孤伽羅撇撇嘴,略微有些不滿。

洛容擠開獨孤伽羅關上了房門,對獨孤伽羅說道:“我的七娘子诶,您這燒才剛退,大冷天兒的,咱就不吹風了啊,您看您是要睡個回籠覺還是去書房看會書?婢子好給您生個火盆去。”

“那……去書房吧。”

說完,獨孤伽羅轉身,準備往書房走,可邁開腳剛走兩步,獨孤伽羅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擡頭環顧房間,看完就又笑了。

這沒來由的笑聲吓了洛容一跳,洛容一邊擺弄火盆,一邊看着獨孤伽羅,暗自揣測獨孤伽羅到底是在笑什麽。

而獨孤伽羅擡手擺弄着從屋頂垂下的桃花裝飾品,笑盈盈的。

“洛容,普六茹是不是來過我房間了?”

洛容點點頭,道:“先前七娘子昏睡的時候,普六茹郎君确實來過一次,是三郎君要洛生帶着他來的。”

“是嘛,難怪他會那樣說了。”獨孤伽羅偷笑。

這房間裏的桃花擺設雖然都是她親手做的,可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沒想到會做出這麽多,不知不覺間竟就擺了一屋子,還有一些擺不下的存放在了箱子裏。

做好了之後就連自己偶爾都會覺得不自在,一想到這每一朵桃花都是一份心意,被心意包圍的她就會覺得臉上發燙。她日日呆在這樣的房間裏都還會覺得心跳加速,普六茹是第一次見,而且第一次見到的就是擺滿了桃花的房間,這心髒得跳成什麽樣啊?确實是對心髒不好啊。

“可惜沒能看到他當時的樣子,一定很有趣。”獨孤伽羅眯起眼睛笑得開心。

洛容只聽到獨孤伽羅的聲音,卻沒聽清獨孤伽羅說了什麽,開口想要問,可一偏頭就見獨孤伽羅盯着一塊桃花琥珀在傻笑,洛容便将要出口的問題咽了回去。

看七娘子這模樣,想必又是在想普六茹郎君的事情,那就沒什麽可問的了。

“洛容,幫我研磨,突然很想畫幅畫。”

畫?七娘子可是輕易不畫畫的啊。

不過洛容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只快步走到書案旁,熟練地幫獨孤伽羅研磨。

以前得七娘子是懶散了些,許多費神費力的事情她都不會做,她寧願無聊地在樹上打盹,也不願老老實實地坐着繡花,寧願捧一本書有一行沒一行地閑讀,也不願在書案前好好寫一幅字、畫一幅畫。

可自從認識了普六茹家的大郎君之後,七娘子可勤快多了,特地給那位郎君寫過兩幅字,特地為那位郎君做了滿屋子不會凋謝的桃花,特地為了那位郎君苦練半個月只為在除夕夜登臺獻藝,如今七娘子再為那位郎君提筆作畫,洛容已經不覺得詫異了。

獨孤伽羅是不知道洛容心中的想法,也沒有洛容想得那麽多,只是看着這滿屋子的桃花,只是想到那個送桃花的人,突然就有了想要作畫的沖動,何況任性如獨孤伽羅,自然也是想做什麽就要立刻去做,反正主觀客觀條件都能滿足她,何樂而不為。

于是坐在書案前提筆點墨,獨孤伽羅笑盈盈地畫了一幅桃花圖。

☆、敵意和威脅

過了年節天氣就逐漸轉暖,獨孤善和楊堅等人又重新回到了官場,每天都忙得團團轉,獨孤伽羅則又回到了閑到長蘑菇的日常生活,秉承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原則每日在衛國公府裏悠然自得。

二月陽光燦爛的午後,剛從外邊回到衛國公府的獨孤藏就看到自家門口停着一人一馬,而正翻身下馬那人僅是一個背影就讓獨孤藏眉心緊蹙。

獨孤藏大步流星地上前,停在那人身後之後冷聲道:“京兆府裏是何時有了這麽些需要跟衛國公商議的公事?功曹大人最近來得太頻繁了些吧?”

自從十五聚會上陳留郡公說漏了嘴将兩家的親事公之于衆之後,這個男人就越來越得寸進尺,皇帝指婚的诏書都還沒下,這個男人卻已經開始三天兩頭地往他們衛國公府裏鑽了,看着就礙眼!

楊堅一聽到這聲音就隐隐覺得頭疼,卻也只能轉身對獨孤藏最大限度地表達友好:“六郎君這是外出辦事了?”

楊堅實在是搞不清楚,為什麽獨孤藏對他抱有這麽大的敵意呢?這一聲“功曹大人”可真是充滿了諷刺。明明獨孤善和獨孤穆就待他不錯,這位六郎君難道不該跟自家兄長們站在同一立場上嗎?

獨孤藏語氣不佳道:“功曹大人不會看嗎?”

楊堅語塞,只能站着與獨孤藏對視,卻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

獨孤藏冷哼一聲,道:“家父不在,功曹大人請回吧。”說罷,獨孤藏就大步走向府門。

楊堅轉身,跟在了獨孤藏身後。

他又不是來找衛國公的,衛國公在與不在都與他無關,而獨孤藏的敵意他也已經習慣了,怎麽可能就這樣回去?

獨孤藏在大門前停住腳步,扭頭瞪着楊堅道:“功曹大人還有事?”

楊堅只得如實相告,道:“我是來見七娘子的,還請六郎君通融一下。”

“我……”

“拔臣,你又在刁難普六茹了。”正巧獨孤穆也從外邊回來了,一看到在自家門口僵持的兩人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五哥。”看到獨孤穆,獨孤藏咋舌。

他就想不明白了,三哥和五哥幹嗎都偏袒這個男人?他不過就是在伽羅身上費了點兒心思而已,值得大加贊賞并且給予特權嗎?

獨孤穆笑嘻嘻地走到獨孤藏面前,用力揉着獨孤藏的頭調侃道:“拔臣你現在這副模樣與其說是哥哥,倒不如說你是個小姨子,整天淨尋思着挑普六茹的毛病了。”

獨孤藏從獨孤穆的手下逃開,不滿地瞪了獨孤穆一眼。

獨孤穆輕笑一聲,攬過楊堅的肩膀,道:“別理這小子,他這是妹妹被別的男人搶走了,正嫉妒呢。”

“五哥!”獨孤藏惱羞成怒。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嘴上叨擾,獨孤穆卻笑得得意,“普六茹,走。”

說着,獨孤穆就攬着楊堅,哥倆好似的踏進了衛國公府的大門。

獨孤藏一臉不滿地跟在兩人身後。

一入府門,獨孤穆就讓人去将獨孤伽羅叫到前院堂屋見客,他自己則帶着楊堅先一步坐進了堂屋。

喝下一口茶,獨孤穆對楊堅說道:“我聽人說京兆府裏的大事小情也有不少,你這做功曹的整日跟在京兆府尹身邊,想必也是很忙的吧?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每日都來衛國公府報道,我家小妹又丢不了,你追得這麽緊做什麽?”

楊堅淡笑道:“無礙,不忙。”

他這哪裏是追得緊,只是想見獨孤伽羅罷了,許是先前的諸多事情給楊堅留下了心理陰影,楊堅總覺得獨孤伽羅這女人,若是不盯緊點兒,她一定會鬧出點兒什麽事兒來。

再忙也總有空閑,他又不像獨孤善他們是在皇城的官署裏工作,從京兆府過來衛國公府還是很方便的,哪怕只是抽個空見上一面也是好的,不親眼看到獨孤伽羅安然無恙,他總是放心不下。

獨孤穆笑道:“得,你覺得好就好。”

楊堅不語。

過了一會兒,洛容就急匆匆地跑進了堂屋,向獨孤善和楊堅行過禮之後就說道:“啓禀五郎君,七娘子她……七娘子她又不見了。”

“哦?又不見了?”獨孤穆搖頭失笑,“這丫頭,怎麽就專喜歡往樹上跑?等我哪日與阿爹說說,把咱們府裏的樹都砍了,我看她還去哪兒打盹。”

“我勸五郎君還是不要了,”楊堅滿眼笑意道,“若砍了府裏的樹,我怕七娘子會溜到外面去。”

獨孤穆一愣,旋即點頭道:“說得也是,若是那丫頭,準幹得出來。得了,走吧,咱們去瞧瞧我們衛國公府裏哪棵樹長得最為茂盛。”

楊堅跟着站了起來,兩人為了尋找獨孤伽羅而走向衛國公府的後院。

“其實應該叫拔臣來幫忙,那小子總是能找到小妹。”走在路上,獨孤穆突然想起了獨孤藏。

說也奇怪,哪怕是在外面,獨孤藏也總是能輕松找到別人都找不着的獨孤伽羅,獨孤穆認為有必要找獨孤藏問一下秘訣,不然等獨孤伽羅嫁到了別人家再丢了尋不着人可怎麽辦?

想起獨孤藏,楊堅就有幾分頭疼,此時聽到這話,心裏也有些不服,道:“七娘子倒是也并不難找。”

“哦?”獨孤穆狐疑地看着楊堅,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今日我可得考驗考驗你了,你今日若是能尋到小妹,我便繼續支持你,可你若是尋不見……那我可要站到拔臣那邊去了。”

沒想到獨孤穆會這樣說,楊堅一愣,轉頭看着獨孤穆。

獨孤穆嘿嘿一笑,道:“我可是認真的,我們家的人也并沒有多急着要把小妹嫁出去,反正小妹過了今年的生日也才十三歲,急什麽?退一萬步來講,若尋不到個比我們還疼她寵她的人,她不嫁又如何?只是剛巧阿爹覺得小妹可以嫁了,剛巧你出現了,剛巧你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又叫我們兄弟幾人滿意了,不然就算是阿爹的意願,我們兄弟也絕對會阻攔到底。因此……加油吧。”

說着,獨孤穆還笑容友善地拍了拍楊堅的肩膀。

楊堅抽了抽嘴角,越發覺得自己不該因為心裏不爽就多嘴說了那句話,這位五郎君分明就是借機在威脅他。

“對了,”獨孤穆補充道,“你今日的表現我也會與三哥說的,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添油加醋妨礙三哥判斷。”

楊堅扶額。為什麽他覺得獨孤穆一定會添油加醋?

☆、五哥厚臉皮

與獨孤穆一起往衛國公府的後院深處走去,楊堅面上鎮定,心裏卻已經開始打鼓了,因為兩人都快走到衛國公府的後牆了,卻還是沒找到獨孤伽羅。

獨孤穆瞄了一眼故作鎮定的楊堅,頗為遺憾地開口道:“普六茹啊,再往前走,可就剩我們衛國公府裏的最後一棵樹了,若小妹不在,你說可怎麽辦呢?”

楊堅心裏一咯噔,突然停下了腳步。

獨孤穆緊跟着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楊堅,笑道:“要不要找拔臣來幫忙?”

“不必。”楊堅一咬牙,左右看了看,突然拐向別處。

“恩?普六茹你要去哪兒?”獨孤穆跟上楊堅的腳步,“那邊可是衛國公府裏差役們住的地方,小妹再怎麽不拘小節,也不會去那兒的。”

楊堅卻像是沒聽見獨孤穆的話一般,只悶頭向前。

他覺得獨孤伽羅并不會在意那是差役住的地方還是衛國公住的地方,她若想在樹上打盹,最先要看的還是那棵樹長成什麽樣。

方才他環顧四周,似乎看到一棵高大茂盛的樹,估摸着就是長在獨孤穆所說的這個差役們住的院子。希望他沒有猜錯吧……

見楊堅不作回應,獨孤穆也不再多言,頂着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跟在楊堅身後,愉快地看着楊堅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進差役們的院子,就覺得這院子靜得有些異常,環顧四周竟是沒看到一個差役。

雖說白日裏有活要做,可衛國公府還沒苛刻到不許差役休息,這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的情況也是很難見到啊。

不過楊堅并不在意差役們在或不在,他只想知道獨孤伽羅在不在。

于是大致将院子看了一遍之後,楊堅便徑直走向院子裏唯一的一棵大樹,緊張得心如擂鼓。

突然有一個人從樹幹後轉出,本就緊張的楊堅被吓了一跳,打了個激靈便停下了腳步,定睛一看卻見轉出來的人正是洛生。

楊堅頓時松了口氣。

洛生是獨孤伽羅的随侍,洛生在這兒,獨孤伽羅就一定在這兒。

楊堅也不急着确認樹上是否有獨孤伽羅的身影,轉身沖獨孤穆得意一笑。

獨孤穆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現得洛容,而後搖頭失笑,兩步走到楊堅身邊,拍了拍楊堅的肩膀,道:“算你走運。”

放松了心情,楊堅走到樹下,仰起頭開始尋找獨孤伽羅的身影。

樹杈間,獨孤伽羅穿了一身與樹葉顏色相仿的衣裳,許是因為在自己家中有些懶散,那一頭長發也只是随意用發帶束在了一起,從臉側搭下來,細碎的發絲滑落,風一吹便飄揚起來。

楊堅舉起手,屈指彈響了獨孤伽羅手腕上的鈴铛。

叮鈴一聲脆響,獨孤伽羅聞聲蘇醒。

“唔……”她的鈴铛怎麽響了?

獨孤伽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嫩綠色的樹葉,然後就是站在樹下溫柔微笑的楊堅。

獨孤伽羅一怔,揉揉眼睛再仔細看看,這才确定楊堅是真的站在樹下。

“普六茹?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獨孤伽羅起身坐在樹枝上,清醒了之後便笑嘻嘻地看着楊堅。

見獨孤伽羅似乎沒打算從樹上下來,楊堅就先收回了手,笑着打趣道:“大抵是心有靈犀吧。”

“哼嗯……難道不是問了洛容?”獨孤伽羅歪着頭看着楊堅。

楊堅無奈地笑着。他倒是很想找來洛容問一問了,可惜今日算是與五郎君打了賭,自然也就沒辦法向洛容詢問了。

見楊堅臉上的笑容透着幾分無奈,獨孤伽羅面露不解。

獨孤穆上前兩步,也出現在獨孤伽羅的視線中,笑着說道:“小妹啊,你要午睡哥哥我自然是不會說不行,你要在樹上午睡咱們也勉強允許你,可你能不能好好地呆在自己院子的樹上?”

獨孤伽羅默默脖子,無辜道:“可是我院子裏的那棵睡起來不舒服啊。”

獨孤穆眼角一跳,道:“床上倒是睡着舒服了,我怎麽不見你老老實實地睡在床上?”

“額……”獨孤伽羅心虛道,“樹上比較……比較通風?”

楊堅搖頭失笑,還是向獨孤伽羅伸出了手,道:“早春的風,別吹太多,下來。”

“哦。”獨孤伽羅點點頭,把手遞給了楊堅。

可就算牽上了手,這個高度也不是獨孤伽羅說跳就能跳下去的,而這件事情獨孤伽羅是在手被楊堅握住時才想到的。

“普六茹,我……啊!”

不等獨孤伽羅說完,楊堅稍稍一用力就将獨孤伽羅從樹上拉了下來,另一只手一圈一摟,就穩穩地接住了掉下來的獨孤伽羅。

将獨孤伽羅放在地上,楊堅才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獨孤伽羅愣愣地看了看楊堅,然後搖頭:“沒,沒什麽了。”

“是嘛。”楊堅也不多問,松開了獨孤伽羅的手就站在了一邊。

獨孤伽羅看看楊堅,再看看獨孤穆,問道:“五哥和普六茹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有事嗎?”獨孤穆看向楊堅,一臉戲谑。

楊堅倒也不介意,坦然道:“無事,得了空過來看看而已。”

“看什麽?”雖然說是清醒了,可剛睡醒的獨孤伽羅腦子也并不是十分靈光,一時間竟脫口而出問了個蠢問題。

聞言,獨孤穆與楊堅對視一眼,而後噴笑出聲,楊堅則看着獨孤伽羅,滿眼笑意。

獨孤伽羅眨眨眼,再眨眨眼,霎時滿臉通紅。

“五哥,不許笑!”獨孤伽羅惱羞成怒,擡手就往獨孤穆身上打。

“诶?關我什麽事?”獨孤穆趕忙笑着躲開,“我可什麽都沒說,你這丫頭做什麽打我?”

“五哥你還笑!”窘得不敢看楊堅的表情,獨孤伽羅為了避免尴尬,便追上獨孤穆打鬧起來。

“嘿,小妹你不講理啊,笑還犯法了嗎?”獨孤穆一邊躲閃,一邊調侃獨孤伽羅,“想你五哥我風流倜傥玉樹臨風,最有魅力的便是笑容了,你怎麽忍心不準我笑呢?沒了我的笑容,長安城裏是要有多少娘子替我心憂啊。”

聽了獨孤穆這厚臉皮的發言,獨孤伽羅連打他的興趣都沒有了,洩了氣般停在原地,看着獨孤穆哭笑不得。

楊堅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這對歡樂的兄妹,再想起自家那态度依舊沒變敵意半分沒少的兄弟,楊堅心塞至極。

☆、花田舞劍

轉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巳節,今年的上巳節皇帝打算玩些不同尋常的,于是三分之一個長安城就浩浩蕩蕩地去了骊山。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獨孤伽羅将皇帝腹诽了八百遍。說什麽想要不同尋常,也不過就是玩不了漢人的風花雪月,就只能拉着滿朝文武來上山騎馬狩獵,畢竟騎射才是鮮卑人的強項。

這世道,皇帝說的算,滿朝文武是拿人糧饷就要陪人玩耍,可憐她們這些家眷也要跟着受累。

獨孤伽羅沒骨頭似的靠在洛容身上,手上捧一本書有一行沒一行地看着。

洛容看着獨孤伽羅一點兒都不興奮的樣子,疑惑問道:“七娘子既然不想來,稱病便是,為何非要受這份累?”反正衛國公和夫人都疼七娘子,哪怕七娘子現在是萬衆矚目的時候,在這樣的盛會上缺席也是無傷大雅的。

獨孤伽羅将書翻過一頁,不以為意道:“阿娘要我來的。”

“夫人又想要您做什麽了?”洛容不解。

“我哪知道。”獨孤伽羅打個哈欠,将書收了起來,“我打個盹,快到了就叫我。”

“是。”

原本只是不想應付洛容那些沒有意義的問題才以打盹為借口,可興許是因為看了會兒書,獨孤伽羅一閉上眼竟還真的睡着了,直到洛容叫她,才悠悠轉醒。

等獨孤伽羅完全清醒過來時,馬車也已經停下,洛生打開車門,站在車邊恭敬道:“七娘子,到了。”

“辛苦了。”獨孤伽羅被洛容扶着下車,“阿娘呢?”

“夫人就在前面那輛車上。”洛生回答道。

“是嘛。”獨孤伽羅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在洛容和洛生的陪同下向前走去,“阿娘。”

聽到聲音,崔氏緩緩轉身,見着了獨孤伽羅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分毫的變化,只是眼神越發柔和了些:“累了嗎?”

“不累,”獨孤伽羅搖搖頭,快走兩步到崔氏身邊,挽住了崔氏的胳膊,“這是要紮營了嗎?”

“恩,你五哥方才過來傳了話,說是紮營估摸着要耽擱很長時間,叫咱們四處走走,午時之前回來就行。”崔氏将方才得到的信息全都告訴了獨孤伽羅。

的确,那麽大一個營地,那麽多人要住的帳篷,因為皇帝和文武百官都不可能親自動手搭帳篷,只那些個随行護衛軍在忙活,還真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那阿娘想要去哪裏走走?”

崔氏偏頭對獨孤伽羅微微一笑,道:“為娘的只是下車來透透氣,若想去哪兒走走,你便帶着洛生和洛容去吧,若懶得走動,就還回車上去。”

“那我四處走走去。”獨孤伽羅不假思索道,“我把洛生留下照看阿娘吧。”

崔氏笑道:“用不着,為娘的這裏有你阿爹安排的人,洛生還是跟在你身邊的好,不然為娘的也不放心叫你這個闖禍精四處亂跑。”

“我哪有闖禍。”獨孤伽羅不滿地皺皺鼻子,“那我走了,阿娘若是餓了,我那車上有點兒糕點。”

“恩,去吧。”崔氏一臉慈愛地看着獨孤伽羅。

自己的女兒是頑劣了些,可頑劣的分寸也拿捏得很準,大禍不闖,小禍不斷,叫人不得不盯着她,卻又不會為她擔心,最讓崔氏感到欣慰的是,這樣被嬌寵出來的女兒竟是十分孝順,這也讓崔氏更加疼愛獨孤伽羅了。先前還擔心這般頑劣的女兒能否找到個好人家,如今女兒與普六茹家的親事也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崔氏總算是放心了。

又囑咐了崔氏幾句,獨孤伽羅才帶着洛生和洛容往一旁的林子裏走去。

“七娘子,我們要去哪兒?”洛容一邊走一邊記路,生怕回來時再找不着路,這骊山這麽大,他們若是與其他人走散了可就不妙了。

“恩……”獨孤伽羅四處張望一番才回答道,“我記得大概就在這附近有一片空地,這個季節該是花草繁茂了,這會兒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就去那兒看看吧。”

洛生突然快走幾步到獨孤伽羅前邊,拔出腰間佩劍,一邊走一邊砍斷兩旁支棱出來的雜草亂枝。

看着洛生的背影,獨孤伽羅笑道:“洛生真是越來越可靠了,想當初剛來我身邊時那是見到我落水都不為所動,如今竟也會為我考慮了。”

獨孤伽羅也只是觸景生情随意感慨一下,可這話聽在洛生耳中卻生出幾分愧疚。

當年他在戰場上那是無往而不利,突然就因為重傷而不能再戰沙場,雖心知衛國公将他派到七娘子身邊也是對他的信任和器重,只是當時年輕氣盛,心中總是有幾分不甘,而這份不甘便讓他怎麽看七娘子都不順眼。

最初那段時間怠忽職守可謂是家常便飯,因為他的疏忽,七娘子沒少吃苦頭,可卻從沒在衛國公面前說過他的不是。後來他才聽洛容說起,在衛國公面前,七娘子總是誇他穩重細心,他的那些疏失就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被七娘子無視了個徹底。

那之後越是跟七娘子相處,他就越能知道為何獨孤家上下都這麽寵她,久而久之,心中的不甘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想要照顧好七娘子的真心。

獨孤伽羅是不清楚自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勾起了洛生怎樣的回憶,她與洛容走在一起,倒是将洛生這幾年的糗事全都回憶了一遍,還非要說得能讓洛生聽見,叫洛生很是無奈。

獨孤伽羅的記憶果然沒有出錯,沒走多久,三個人便來到了那片空地,而在這個季節,這片空地俨然就是一片花海。

美景總是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綠草之間野花搖曳,不是自家院子裏一團團一簇簇的豔麗,只是如散落的星辰一般零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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