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與平康坊相反的方向走。

“回家吧。”

楊瓒只一邊哭一邊跟在楊堅的身後。

看着漸漸走遠的兩兄弟,獨孤伽羅笑着對身後的男人說道:“這小子哭起來還挺可愛的嘛。”這樣才有點弟弟的樣子。

可愛?男人多看了一眼大哭不止的楊瓒,咋舌。一個男孩哭的樣子有哪裏可愛?這丫頭的興趣是不是有點問題?

獨孤伽羅又對男人說道:“大叔,去賺點錢換個地方住吧,你都這麽大歲數了,不好總住在那又陰又潮的地方。”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道:“賺錢?你倒是說說有哪裏敢雇我做工?”若查出他的過往,那些人不把他扭送官府就不錯了。

獨孤伽羅轉頭看着男人,蹙眉,思索片刻後,突然兩眼一亮,道:“不如這樣吧,我大概就快成親了,大叔給我陪嫁嗎?”成親的時候,她除了能帶女婢過去,似乎也能帶幾個侍衛吧?

“你?要成親?”這個消息可是讓男人有些驚訝了,“跟誰?方才那小子?”

獨孤伽羅笑着點點頭。

男人盯着獨孤伽羅思索一番,突然又下手在獨孤伽羅的頭頂碾了碾,道:“若是到你這丫頭身邊去,應該會挺有趣的。容我想想。你夫君在等你了,快去吧。”

獨孤伽羅扭頭看向停在不遠處的楊堅和楊瓒,甜甜一笑:“那到時候我再讓人來尋你。”說完,獨孤伽羅就拔腿跑向楊堅。

男人一直目送着獨孤伽羅三人翻身上馬,隐入人群,然後才抻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離開。

☆、大婚 一

繼皇帝意料之外的賜婚聖旨之後,長安城中又發生了大事,那就是即将要娶獨孤伽羅的輔城郡公睡了即将嫁給普六茹堅的賀蘭心,且還被侯莫陳芮撞了個正着。

身為獨孤伽羅和普六茹堅的好友,侯莫陳芮自然是風風火火地将這事告知給兩人,還順便通知了全長安。緊接着衛國公和陳留郡公就憤然入宮,字字铿锵,稱寧可掉腦袋,也不願自家兒女受委屈。最後竟是連輔城郡公也出面聲稱自己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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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氣得臉都綠了,卻不得不做出寬和又明事理的樣子,這一出鬧劇這才算是結束。

鬧劇一結束,衛國公家的男人們就大病初愈,紛紛回歸朝堂,陳留郡公家也不再閉門謝客,兩家頻繁來往,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等程序以極快的速度進行着。

這一年的年末,當楊堅的骠騎大将軍府建好并且做了一番布置之後又過三日,便是親迎之日。

親迎當日,獨孤伽羅只覺得自己是剛睡下就被搖醒了,由洛容扶着到鏡前,便要開始上妝。

獨孤伽羅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覺,再睜開眼時,天還是黑的,崔氏卻已經坐在了身邊。

見獨孤伽羅醒了,崔氏就笑着調侃道:“你兩位姐姐出嫁那日都是徹夜未眠,描妝時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生怕女婢描錯了,獨你心大,竟還能睡上一覺。”

獨孤伽羅再打個哈欠,不以為意道:“我連改化成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盯着又有什麽用?我這裏啊,有洛容一個細心的盯着就夠了。”

崔氏搖頭失笑,轉而嘆息一聲,道:“日後便是洛容也有照顧不了你的時候,你啊,該對自己的事情上點心了。”

獨孤伽羅本還想說幾句俏皮話,可見崔氏是真的擔心,獨孤伽羅便只鼓了鼓腮幫子,點頭道:“阿娘,我知道了。阿娘放心吧,有阿娘給我做榜樣,我一定能做好的!”

崔氏笑了,見洛容從妝臺上拿起了梳子,崔氏就站起了身,從洛容手上接過梳子,笑容滿面地給獨孤伽羅梳頭,一邊梳一邊念叨着“一梳梳到髪尾,二梳白發齊眉……”,沒還沒數到時,崔氏就哭了,一邊哭,一邊哽咽着繼續念完。

“阿娘……”對這場親事,獨孤伽羅原本是沒什麽感覺的,興許是因為還沒睡醒,不管是興奮還是緊張都還沒來勁呢,可崔氏這一哭,獨孤伽羅的眼眶也紅了。

崔氏擡眼,在銅鏡裏對獨孤伽羅笑了,臉上還帶着淚痕,吸吸鼻子,道:“你啊,總是跟伏陀他們在一起,性子像極了你阿爹,可普六茹他到底是個漢人,你這性子,以後可要收斂些。”

“阿娘我知道。”獨孤伽羅擡手握住崔氏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含着淚笑道,“阿娘,這些話你昨天就跟我說過了,前天也說過。”

崔氏嘆息一聲,道:“為娘的生怕你記不住啊。”

獨孤伽羅吸吸鼻子,安慰崔氏道:“阿娘你放心,我的阿娘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溫柔體貼賢良淑德的阿娘,我是阿娘的女兒,學不得十分,也懂八分的。我這麽聰明,怎麽會做不好呢?”

看着獨孤伽羅驕傲的小樣子,崔氏忍俊不禁:“罷了,為娘的不惹你哭,來,把衣服換了。”

“好。”

這是獨孤伽羅自穿越以後在梳妝打扮時最乖巧的一天,讓擡胳膊就擡胳膊,讓伸腿就伸腿,崔氏說什麽就是什麽,到最後好容易拾掇完了,獨孤伽羅只覺得身上出了一層汗,胳膊腿是酸的,脖子也是酸的,可獨孤伽羅卻笑得十分燦爛,笑得誰也看不出來她累了。

這之後在府裏巡察了三圈的郭氏也來看望獨孤伽羅,與郭氏商量着又給獨孤伽羅換了幾樣頭飾,哭了一會兒,就風風火火地又跑去忙活了,是比崔氏還上心的樣子。

之後獨孤伽羅的兩個姐姐也來了,可獨孤伽羅與姐姐們并不太熟,只說了些客套話,兩位姐姐便出去給郭氏幫忙了。

上好了妝,盤好了發,也換好了衣服,可還像是有什麽其他事情要做一樣,獨孤伽羅這房裏的人一直都轉來轉去的忙活着,獨孤伽羅也不言語,只讓他們忙活。

迎親的吉時将到,獨孤伽羅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鑼鼓聲,那歡快的調子越清晰,便是楊堅離她越近。

到了這個時候,獨孤伽羅才突然有了心跳加速的緊張感。

“洛容,那些東西可都裝好了?沒少吧?”

獨孤伽羅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的,洛容卻是知道那唯一被獨孤伽羅惦記着的東西。

“七娘子放心,那些東西都是婢子親自收拾的,一樣不少。”

獨孤伽羅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囑咐一句道:“可千萬別跟嫁妝混了,你讓洛生盯着點兒,那一箱千萬要給我送到新房裏去。”

“婢子知道了,”洛容笑着應了下來,“婢子這就去再跟洛生說一遍。”

外邊的聲音越來越喧鬧,喧鬧的鑼鼓聲停止後,便是催妝和障車的呼喊聲。

獨孤伽羅的院子是在衛國公府的後面,通常來說前院的呼喊聲是傳不到她這裏的,可今日是百餘人放肆的大喊大叫,別說是前院後院,就是隔出兩條街也能聽得到。只是距離太遠,又是很多詞句混雜在一起,獨孤伽羅只聽得到聲音,卻根本聽不清他們都喊了些什麽。

不過今日這前後三四條街的人是別想過個清淨的上午了。

外面鬧了許久,婆子才來敲響獨孤伽羅的門。

崔氏原本已經恢複了尋常的笑容,可拿起蓋頭往獨孤伽羅的頭上罩的那一刻,崔氏就又哭了。

獨孤伽羅還沒來得及看清崔氏的神情,就被那喜慶的紅擋住了視線。

“去吧。”說着,崔氏便牽着獨孤伽羅踏出房門,将獨孤伽羅的手交給了婆子。

“快把氈子鋪好!都機靈點兒!”婆子在門口對誰嚷嚷了兩句,便轉身來牽獨孤伽羅的手,“七娘子,慢着點兒,當心腳下,往那氈子上踩,可千萬別着地。”

這就不着地了?獨孤伽羅撇撇嘴,慢悠悠地邁開腳步,穩穩地踩在紅色的氈子上。

走了幾步,獨孤伽羅才發現這氈子似乎只有幾塊,旁邊有人守着,她沒走過一塊,就要有人将那氈子從後邊挪到前頭去。

從自己的院子走到府門前,曾經她連蹦帶跳地就只用一刻鐘,今日卻一步一頓地走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

終于在不知道混着誰的人群的注視下走到了門口,獨孤伽羅下意識地尋找楊堅的身影,卻發現頭上頂着蓋頭,她真的是除了一片紅什麽也看不到。

失望之際,獨孤伽羅卻突然瞧見一只大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獨孤伽羅微微偏頭,盯着那只大手眨了眨眼,然後伸出手指,在面前攤開的掌心上戳了戳。

☆、大婚 二

大婚前夜,楊堅徹夜未眠,先是為自己終于能把獨孤伽羅娶回來而感到興奮和激動,随即又怕皇帝和宇文邕再鬧什麽幺蛾子,轉而又想到是自己親自去衛國公府迎親,楊堅又稍微安心了些。

就這樣在床上輾轉反側快兩個時辰,楊堅就聽到了阿寶的聲音。

“郎君,差不多該起了。”

“恩。”阿寶話音剛落,楊堅就撩開了床帳,眼神清明得吓了阿寶一跳。

“郎君,您沒睡?”阿寶一邊伺候楊堅洗漱,一邊擔憂地問道。

楊堅笑着在阿寶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擔心什麽?今兒可是你家郎君我期盼已久的大日子,還能半道上睡過去不成?”

阿寶撇撇嘴。半道上睡過去是指定不可能了,瞧郎君興奮的,怕是接連三天都睡不着了,他這不就是怕他們郎君累着嗎?

洗漱之後,楊堅就開始束發更衣。

與獨孤伽羅那邊的溫情與熱鬧相比,楊堅這邊就冷清了許多,陳留郡公夫婦是在楊堅打點妥當之後才來,見楊堅這邊一切妥當并沒有什麽會失禮丢臉的地方,兩人就相攜離開。

讓楊堅比較意外的是楊整與楊瓒兩人竟然都來了。

似乎是因為之前被楊堅救過一次,所以楊瓒對楊堅的态度好了許多,雖然依舊傲慢,卻不會惡言相向,兩人的關系與之前相比起來總算有了點進步,連帶着楊堅與楊整之間都更為友好了。

時辰到了,楊堅便領着百餘人出發前往衛國公府,一路上鑼鼓喧天,歡喜的氣氛總算是讓楊堅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停在衛國公府門前,楊堅便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衆人吵嚷,一部分是他帶來的人在催妝,另一部分是衛國公府準備的人在障車,一方催着新娘出來嘻嘻哈哈地想要往衛國公府裏闖,另一方則死守在衛國公府門前,等着收禮,禮要夠了,才肯放人進門。

似乎是得了衛國公府裏誰的吩咐,障車的人沒收多少禮金,只象征性地熱鬧了一下,便放行了。

楊堅立刻翻身下馬,接下來便是要等着獨孤伽羅出來了。

等待的過程中,衛國公府裏的很多人都出來跟楊堅聊天,可楊堅哪還有聊天的心情,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強烈得叫他連面前人的聲音都聽不清,眼前比肩接踵的都是人,可楊堅卻好像誰都看不清了似的,眼前一片模糊。

“完了,這小子傻了。”在一通驢唇不對馬嘴的交談之後,獨孤穆倚着獨孤善哈哈大笑。

獨孤善搖頭失笑,道:“得了,別去煩他了,我看他要到伽羅出來才能回魂。”

楊堅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到一抹火紅的身影從內院緩緩走出,一步一頓。

平時明明走路都用跑的,為什麽今天走的這麽慢?

急不可耐的楊堅擡腳就要沖過去把獨孤伽羅拽出來,結果是理所當然地被人攔了下來。

聽不見衆人的調侃,楊堅只異常專心地盯着獨孤伽羅。

待獨孤伽羅終于到了面前,楊堅總算如願以償地擠開人群,來到了獨孤伽羅面前,向獨孤伽羅伸出手。

楊堅以為蒙着蓋頭什麽都看不清的獨孤伽羅會立刻抓住他的手,不想獨孤伽羅卻玩鬧似的撓了他一下。

……他這邊緊張地連呼吸都不順暢了,這女人還有心情跟他鬧?

楊堅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一把抓住獨孤伽羅的手就把人往喜轎裏塞,又引得衆人哄堂大笑。

“你別急啊,說好了給你的,沒人跟你搶。”獨孤穆笑着揶揄一句。

親自将獨孤伽羅送進了喜轎,楊堅才長舒一口氣,一直不規律跳動的心髒也漸漸平穩下來。

聽到獨孤穆的揶揄,楊堅臉色微紅,翻身上馬後才回獨孤穆道:“也說不準沒人搶,還是趕緊領回家放心。”

這句話又是讓衆人笑個不停,連原本哭得淚漣漣的崔氏和郭氏都繃不住笑了出來。

騎着馬走了一段,楊堅才猛然想起什麽,便将馬速放得更慢,靠到了喜轎的窗邊,用馬鞭敲了敲轎上小小的窗戶。

“什麽事?”窗戶被獨孤伽羅從裏面推開,探到窗邊的卻是一團火紅。

楊堅被吓了一跳,旋即才想到獨孤伽羅頭上的蓋頭是要他最後掀開才行。

看着那一團紅,楊堅忍俊不禁。難為獨孤伽羅能忍不住不把那蓋頭當破布丢到一邊去。

“座位下的箱子裏放了點吃的,你若餓了就吃吧。”那是今早特地讓人做好了放進去的。

連吃的都準備好了?獨孤伽羅再次感嘆楊堅的細心。

“咱們什麽時候能到你的将軍府?”獨孤伽羅問道。

楊堅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早不了,未時左右吧。”

“未時?”獨孤伽羅驚呼道,“現在才什麽時辰?”

楊堅笑道:“要繞着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走一圈,自然會久一些。”

……為什麽成個親還要巡城?

獨孤伽羅撇撇嘴,關上了窗戶,開始找吃的。

聽到轎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楊堅笑了笑,又回到他的位置。

一匹在散步的馬、一頂喜轎再加上幾十人的隊伍走起來十分緩慢,繞完整座長安城還真就是到了下午。

下了喜轎,獨孤伽羅就又踩上了氈子。

楊堅用冰冷的眼神将所有礙事的人都瞪走了,自己上前扶住了獨孤伽羅。

手往另一只手上一搭,獨孤伽羅就知道扶着自己的是楊堅。

“怎麽是你?”

楊堅在獨孤伽羅身邊低聲答道:“我自己的妻子,自然要我自己帶進門。”

“不按規矩辦事?”獨孤伽羅笑着問道。

楊堅理直氣壯地回道:“鮮卑人還講規矩?不然你與我說說鮮卑的規矩?”

獨孤伽羅撇撇嘴,不支聲了。

她又沒在鮮卑人的族群裏生活過,哪裏知道什麽鮮卑的規矩?

見獨孤伽羅不出聲了,楊堅偏頭看了看獨孤伽羅,然後失望地撇撇嘴。

這蓋頭真礙事,他都瞧不見獨孤伽羅的表情了。

走完傳席進青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總結起來也就一句話的事兒,獨孤伽羅卻被折騰了又是快一個時辰,光是聽着誰誦念各種贊美之詞她就昏昏欲睡了。

總算是走完了流程,獨孤伽羅也顧不上楊堅了,扶着誰的手就想趕緊進洞房了。

真是累死人了!

☆、大婚初夜

沒能睡好,又累了一天,獨孤伽羅以為她沾上床就能睡,不想坐在了喜房的床上,看着滿屋子的紅彤彤,獨孤伽羅突然一點都不困了。

“洛容,讓她們幫你把東西布置好吧。”喜房裏除了洛容,還有楊堅留下照顧她的兩個女婢,門外還有洛生和大叔秦關守着。

若不是頭頂的喜帕不能随便揭開,獨孤伽羅定會親自布置房間。

得了獨孤伽羅的吩咐,洛容就招呼着另外兩名女婢一起忙活開了,打開特地讓洛生送到喜房來的那個箱子之後,就一一拿出裏面的東西,擺在房間各處,還有一些挂飾則全想辦法挂在了房頂。等三人忙活完了之後,這個房間便也變得與獨孤伽羅在衛國公府的房間一樣叮叮當當地挂了許多東西。

都弄好了之後,洛容突然擔心地問獨孤伽羅道:“七娘子,待會兒興許有人跟着郎君來鬧洞房,這滿屋子的東西叫人看見了是不是不太好?”

經洛容這麽一提,獨孤伽羅才想起來還有鬧洞房一說,不過仔細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叫他們看去呗,反正這東西原本普六茹就不是第一個見着的,家裏人都見過了,再多幾個人看見也無妨吧。”

洛容張了張嘴,可還是什麽都沒說。

既然七娘子都說無妨了,那就無妨吧,反正今兒就是個熱鬧的日子,她也不介意等一下這喜房裏會變得更熱鬧。

布置好了房間,喜房裏的四人就沒什麽事情可坐,獨孤伽羅靜靜地坐在床邊發呆,餘下的三人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發呆。

過了一會兒,獨孤伽羅似乎聽到了有一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不一會兒又越來越遠。

獨孤伽羅忍不住好奇,對洛容說道:“洛容,去問問洛生,是誰來了。”

“是。”洛容回神,快步走到房門口,打開門探出腦袋去跟洛生低語幾句,而後又快步回來,“回七娘子,是獨孤熲,他送了這個過來。”

說着,洛容将一方木盒遞到了獨孤伽羅眼前。

獨孤伽羅接過木盒捧在手上,猶豫了半天,才緩緩打開。

那木盒看起來精致,可盒子裏的東西卻不是什麽貴重之物,只是兩枚鈴铛,用紅繩拴着,緊挨在了一起。

獨孤伽羅面無表情地盯着那鈴铛看了半晌,而後又撸起衣袖十分認真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鈴铛,突然就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

“洛容,過來幫我把這個系上。”

洛容接過木盒,卻沒有任何行動。

獨孤伽羅見洛容半天都沒有動靜,疑惑問道:“洛容,怎麽了?”

洛容瞄了眼房間裏的另外兩名女婢,想了想,還是先将人遣出門去,而後才低聲對獨孤伽羅說道:“七娘子,他明知道鈴铛是七娘子從不離身的東西,怎能送你這個?若叫郎君瞧見你貼身戴着別的男人送的東西,這多不好啊!”

聞言,獨孤伽羅笑了,笑容裏卻有幾分無奈,有幾分愧疚。

“昭玄哥哥送我的東西,從來都是留不住的,都是用過就沒的,這還是他第一次送我這樣可以留一輩子的東西……你給我戴上吧。”

見獨孤伽羅堅持,洛容也只得給獨孤伽羅戴上,可心裏還是忐忑,生怕獨孤伽羅的大婚除夜就這樣被兩枚鈴铛給毀了。

又等了一會兒,門外終于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放肆的喧鬧聲,一聽就是衆娘子郎君們簇擁着楊堅來了。

洛容立刻就緊張了起來,而獨孤伽羅卻還是鎮定的坐着,摸着手腕上的鈴铛,猜想着人群中是否會有高熲。

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獨孤伽羅還以為房頂會被這群人給掀翻。

“小伽羅,坐着無聊不?哥哥們來找你玩了!”侯莫陳芮勾着楊堅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手上還拎着一壺酒,腳步已經是不穩了,“哎呦!這什麽東西砸着哥哥腦門了?”

侯莫陳芮仰頭一瞧,登時就被這一屋子的桃花驚豔了。

而楊堅是第二次見到這滿屋桃花的壯景了,在熱烈的火紅的映襯下,那一朵朵保存完好的嬌豔桃花又多了幾分妖嬈,哪怕是第二次看,也同樣奪人心魄。

“你弄的?”侯莫陳芮轉頭盯着楊堅看。

楊堅搖了搖頭,看向獨孤伽羅。

“哎呦!小伽羅你會玩的,哪裏來的這麽多桃花?”侯莫陳芮一邊說着,一邊松開楊堅,腳步踉跄地向獨孤伽羅走去,然而才邁開兩步,就被于翼提了回去。

“你走在前頭做什麽?老實點!”就為了看管侯莫陳芮,于翼今晚上愣是沒敢多喝,就怕沒分寸的侯莫陳芮喝多了更沒分寸,再不小心毀了獨孤伽羅的大婚,獨孤伽羅能要了他的命。

“哦哦哦!”侯莫陳芮嘿嘿一笑,戲谑地看向楊堅,“新郎倌兒走前面,走前面,嘿嘿。”

獨孤穆倚在獨孤善身上,見楊堅走向獨孤伽羅,便嚷嚷道:“快掀蓋頭掀蓋頭,我家小妹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可咱們這住在一起的還都沒瞧見呢,妹婿你快給掀開看看!”

獨孤穆這一開口,衆人便哄鬧起來。

楊堅倒也大方,興許還帶着幾分炫耀的情緒,竟是沒讓衆人多等就挑開了獨孤伽羅的蓋頭丢在一旁。

這一整天他就覺得這蓋頭礙事得緊,總算是可以拿掉了。

蓋頭被拿掉,獨孤伽羅也松了口氣,可入目的依舊是大紅的顏色。獨孤伽羅仰頭向上看,結果發現連楊堅的臉都是紅色的,顯然是喝了不少。

“喂,掀開蓋頭你的任務就結束了,別礙事啊!”見楊堅一直擋在獨孤伽羅面前礙眼,侯莫陳芮一把将楊堅拉開,笑嘻嘻地去看獨孤伽羅,“哎呦呦,可是讓普六茹你撿了個大便宜,咱們小伽羅平日裏不修邊幅跟個小郎君似的,今日描了妝竟美得跟仙女似的,配你小子真是浪費!小伽羅,你要不要考慮改嫁啊?”

“滾!”楊堅用手肘将侯莫陳芮頂開,狠狠瞪了侯莫陳芮一眼。

瞪過了侯莫陳芮,楊堅就想去牽獨孤伽羅,結果一扭頭就見原本坐在床邊的獨孤伽羅不見了,再擡頭一看,就見獨孤穆牽着獨孤伽羅笑嘻嘻地往門口走。

“走走走,小妹咱們回家,我家小妹這麽好看,一定能找到個更好的郎君。”

楊堅氣得瞪眼,趕忙追過去搶人,不想一直旁觀的于翼突然蹿了出來擋在楊堅前面。

“普六茹這是急着去哪兒啊?”

就這會兒功夫,又有些愛鬧的郎君繞到桌子另一邊,接在于翼身後準備攔楊堅去路。

楊堅扶額。

這是逼着他大婚初夜在喜房裏動武嗎?

☆、吱吱嘎嘎

看着楊堅與一大群撒開來玩的人在一起周旋,獨孤伽羅樂不可支。

獨孤穆把獨孤伽羅領到了門口就停了下來,卻也沒放開獨孤伽羅的手,反正就是不讓獨孤伽羅過去就是了。一向以穩重示人的獨孤善也極其配合地在另一邊擋住獨孤伽羅的去路。

笑了半晌,獨孤伽羅某個瞬間無意轉頭,便與高熲四目相對。

高熲是一直躲在人群裏偷偷看着獨孤伽羅。其實原本收到喜訊時,人在外地的高熲是不打算回來的,可這信兒卻是裝進了心裏,就算理智上想要把它壓在心底視而不見,可每日又都忍不住翻出來尋思幾遍,越尋思就越覺得不甘心。

自打他與獨孤伽羅之間的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之後,他就主動與獨孤伽羅拉開了距離,因此他已經錯過了不少有關獨孤伽羅的事情,日後怕是會錯過更多,而最重要的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這個時刻他明明可以參與其中,卻要因着一份執拗而錯過嗎?

高熲終究是不想錯過,于是就披星戴月地趕了回來,總算是趕上了。

方才在外邊,灌楊堅最多酒的人就是他,如今進到喜房見着了獨孤伽羅,高熲萬分慶幸自己來了。

他不能陪伴獨孤伽羅一生,可至少獨孤伽羅人生中的精彩時刻中都有他,有他的參與,也有他的祝福,他将于獨孤善幾人一樣,成為獨孤伽羅生命中必不可少的親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盯着獨孤伽羅看的視線太過直接,竟惹得獨孤伽羅看了過來,高熲一愣,便沖獨孤伽羅點頭微笑。

就在高熲以為這一次對視就這樣草草結束時,卻見獨孤伽羅擡起了左手,輕輕一晃,袖口便順着纖細的手臂滑下,露出兩枚嶄新的鈴铛。

沒想到獨孤伽羅竟敢在大婚初夜把那鈴铛戴上,高熲感動得紅了眼眶,可随即又是滿心無奈。

這丫頭會不會太大膽了些?

兩人這無聲的交流還沒結束,獨孤伽羅就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向前踉跄幾步就撲進了高熲懷裏。

“昭玄,可別讓普六茹抓到了!”獨孤善高喊一聲,而後給高熲使了個眼色。

若說偏心,那獨孤善終究還是偏心自家弟弟,就算不能成全高熲什麽,可給高熲一個捉弄楊堅的機會還是可以的。

高熲一愣,而後立刻将獨孤伽羅拉到身後藏起來,無奈喊道:“這我哪裏辦得到?你們也不看看普六茹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話音落,高熲就忙拉着獨孤伽羅跑開,以躲避楊堅的抓捕。

“哈哈哈!”聽了高熲的話,侯莫陳芮放聲大笑,“我就不信他今兒能撂倒咱們這麽多人搶到小伽羅!普六茹,咱們可說好啊,你若搶不到,今晚你就睡書房去!”

侯莫陳芮的這個提議一出,衆人紛紛應和,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幾個人又個個精神抖擻,重新加入了攔截楊堅的陣營。

獨孤伽羅瞥見楊堅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卻依舊強撐着與衆人周旋,心裏暗罵一句笨蛋,便趁着跑動的時機出腳一勾,輕輕松松地将于翼放倒,引起局部混亂。

楊堅眼神一亮,趁亂避過五人,一把揪住了獨孤伽羅的後衣領。

獨孤伽羅驚叫一聲,手腕靈巧一轉就掙開了高熲的手,下一刻就被楊堅硬給拽進懷裏。

“诶?哪個蠢貨絆我?”眼見勝負已定,心有不甘的于翼也沒了風度。

最後是被于翼給拉倒的侯莫陳芮氣得捶了于翼一拳,罵道:“于翼啊于翼,平日見你挺機靈的,怎麽到了關鍵時刻卻這麽派不上用場呢?你其實是跟普六茹一夥的吧?!”

“不……我不是……啧!”于翼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獨孤伽羅靠在楊堅胸前笑彎了眼。

見這一群人先前還聯合起來欺負他,轉瞬間就相互埋怨打趣起來的,楊堅心裏的那點怒氣也散了,搖頭失笑。

“鬧夠了就快滾,別在這礙事!”

侯莫陳芮從地上爬起來,順便拉于翼起來,不甘心地對楊堅說道:“這樣都能讓你贏,今兒算你運氣好!不過兄弟們餓了,要吃飯,管不管飯啊?”

說着,侯莫陳芮又大大咧咧地往桌邊一坐,得意地看着楊堅,似是打定主意要賴在喜房了。

獨孤伽羅兩眼一眯,不等別人跟着起哄,就對侯莫陳芮說道:“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我又豈能一個人樂呵不管哥哥?哥哥既然餓了,自然有吃的。只是這頓飯吃得還是吃不得,哥哥你可想清楚了,畢竟,侯莫陳哥哥你可還沒成親呢。”

說完,獨孤伽羅沖侯莫陳芮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侯莫陳芮愣了愣,沒太明白獨孤伽羅是什麽意思,倒是于翼反應快,在侯莫陳芮說話前按住了侯莫陳芮的肩膀,這才沒讓侯莫陳芮跳進坑裏。

于翼笑道:“得,看樣子七娘子今日是累壞了,咱們去外邊吃喝,就別耽誤人家時間了。走走走,都走。”

于翼這一開口,其他人哪怕是沒聽明白獨孤伽羅的意思,也得聽于翼的往外走,唯獨侯莫陳芮一臉不樂意,可反抗的話沒等說出口就被于翼捂住嘴拖了出去。

出門之後,于翼松開侯莫陳芮,笑道:“你若再鬧下去,當心你成親那日洞不成房,七娘子若是想報仇,可有你受的!”

侯莫陳芮這才一副後怕的樣子,摟住于翼千恩萬謝。

新房裏瞬間安靜下來,楊堅松了一口氣,可一轉眼瞧見獨孤伽羅,楊堅又緊張起來。

獨孤伽羅一瞧見楊堅那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的樣子就想笑,可又覺得笑出來太不厚道,幹脆撇開頭不看楊堅,那映着紅的側臉在楊堅看來便是獨孤伽羅的嬌羞。

有穿着喜慶的婆子進來,一邊說着不重樣的吉利話,一邊引導獨孤伽羅和楊堅完成這場大婚最後的步驟,而後就笑呵呵地退了出去,連着女婢一起帶了出去,最後還貼心地替這對新婚夫婦關上了房門。

門外再次響起走遠的腳步聲,那是洛容、洛生等人退到了稍遠的地方去。

獨孤伽羅這才覺得氣氛尴尬起來,偏頭剛想說點兒什麽打破尴尬,身邊的人就直接壓了下來,這下便真的是沒空尴尬了。

大紅的喜燭噼裏啪啦地燒了一夜,黑檀木做的大床吱吱嘎嘎地響了一宿……

☆、見舅姑

當獨孤伽羅暗自慶幸終于可以睡了的時候,房門便被人敲響。

“主君、夫人,該起了。”這一聽便是洛容的聲音。

洛容其實是極其不想來叫門的,聽了一夜牆角,洛容也知道獨孤伽羅這一宿根本就沒睡,可今日新婦要去見舅姑,他們這還得從将軍府裏出去到陳留郡公府裏去見舅姑,若不早點起,便只能勉強在午飯前趕到,那樣可真是不太好。

聽到洛容的聲音,剛老實躺好的楊堅也是一愣,茫然地看了獨孤伽羅一眼,而後呆呆地沖門外揚聲道:“你且退下吧。”

洛容扶額。她倒是很想退下讓自家娘子好好休息一下,可來不及了啊!

“主君,今兒還要去給陳留郡公問安,再不起怕是……”

楊堅又是一愣,這才想起這茬,頗有些窘迫地看着獨孤伽羅。

其實原本他沒打算鬧騰一宿的,他也心疼獨孤伽羅昨個兒累了一整天,可誰讓獨孤伽羅非要在昨晚上把獨孤熲送的那對鈴铛戴上的,他一瞧見那鈴铛就不舒坦,這才失了分寸。

獨孤伽羅被楊堅那無辜的窘樣給逗笑了,瞪了楊堅一眼,便坐了起來。

“洛容,進來吧。”

“是!”洛容松了口氣,趕忙領着人進去。

楊堅沒敢多說話,悶聲不響地收拾妥當,便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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