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了房門口,等獨孤伽羅裝扮妥當出門時,立刻屁颠兒屁颠兒地竄上去扶着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嗔瞪楊堅一眼,什麽都沒說。
兩人出了府門,坐上馬車搖搖晃晃地往陳留郡公府去,路上獨孤伽羅還趁機補了個眠,被當做枕頭兼靠墊的楊堅一路上都是揚着嘴角笑意不止的。
兩人到達陳留郡公府的時間并不算晚,陳留郡公方才下朝回家,正巧與這對新人碰在了一起。
獨孤伽羅跟着楊堅行了禮問了安,便安安靜靜地跟在楊堅身邊,一起踏進了前院堂屋,便見陳留郡公的一妻一妾三個兒子都在。
“哎呦,大郎君您可算是來了,夫人都在這兒等了您一早上了,早說您與主公一道回來,是不是也能讓夫人大清早地多歇一會兒?”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妾室盧氏,而且這一開口就不是什麽善言。
楊堅睨了盧氏一眼,卻是沒搭理盧氏,向母親呂氏行了一禮,道:“是兒子疏忽,叫母親久等了。”
呂氏擡起頭看了楊堅一眼,而後又睨了盧氏一眼,才“恩”了一聲,也不知道這聲“恩”是個什麽意思。
獨孤伽羅往旁邊睨了一眼,見楊堅父子對這一妻一妾的表現都習以為常了似的,便只見這局勢默默記下。
成親之前,五哥就把陳留郡公府裏的事情說給她聽了,因此她是知道在這陳留郡公府裏,盡管陳留郡公是愛着妻子呂氏的,可生性懦弱的呂氏卻依舊被盧氏壓了一頭,故而在陳留郡公心裏妻是妻妾是妾,可在旁人眼裏,這妻妾的位置似乎要颠倒一下。
獨孤伽羅是不知別家的新婦拜見舅姑時都是何種場景,只是到了她這裏,這場面總覺得冷了些,身為妻室并且還是楊堅親生母親的呂氏并沒有什麽話要與楊堅說,也沒有什麽要囑咐獨孤伽羅的,楊堅的父親瞧着也不是什麽多話的人,那妾室似乎很想多說幾句再彰顯一下自己的地位,可瞧了瞧陳留郡公的臉色還是作罷,餘下的三個郎君也都只盯着獨孤伽羅看。
既然沒什麽可聊的,那很快就到了獨孤伽羅敬茶的環節,但是這個環節似乎自古以來就是用來刁難新婦的,獨孤伽羅也毫不例外地卡在了這個環節,在陳留郡公爽快地喝下了茶水之後,懦弱的呂氏卻口若懸河地說了一盞茶的時間了,而她也就在呂氏面前跪了一盞茶的時間。
方才還是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怎麽她一跪下就有說不完的話了?而且瞧她語氣生硬表情僵硬,顯然這詞都是事先背下來的,該用什麽樣的語氣、什麽樣的節奏來說,怕也是被人指點過的。
獨孤伽羅睨了眼在一旁看熱鬧的盧氏,揚起了嘴角。
初一聽呂氏的長篇大論,楊家的男人們還以為是呂氏為人母和當家主母的感性終于爆發,可聽着聽着,幾個人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呂氏是有可能觸景生情變得多話一些,可依着衆人對她的了解,她是絕說不出這麽多用詞強硬的話語的,偶爾說一兩句可以當成是她想要立威,可這樣接連不斷地說,就要叫人心生疑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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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留郡公正琢磨着要怎麽開口才能讓呂氏不在晚輩面前丢了臉面,坐在一邊的楊堅卻忍不住了,面無表情地看着呂氏開口道:“母親,不若先讓伽羅起來您再說?”
聞言,呂氏頓住,看了楊堅一眼,卻不知是不是被楊堅的表情吓到了,又立刻收回了視線,垂下眼,不言語,也不去接獨孤伽羅手上的茶碗。
倒是盧氏,輕笑一聲後道:“這大郎君有所不知,這阿姑訓話,新婦哪有站起來聽的道理?都是得跪着聽完的。”
一瞧見盧氏那做作的笑臉,楊瓒就不樂意了。
這女人平時就淨欺負他母親,沒想到這樣的日子也要将母親推出來與大嫂結怨,她是不是還想着事後給大嫂示個好再裝個好人啊?
冷哼一聲,楊瓒陰陽怪氣地開口道:“是嗎?竟還有這樣的規矩啊。不過你進門的時候,怎麽沒見你跪着聽訓啊?想必老祖宗有很多話要與你說吧?哦,瞧我這記性,你這身份,想聽訓也沒那個機會。”
盧氏臉色一白。
說完這話,楊瓒睨了陳留郡公一眼,見自己親爹面兒上的神情沒什麽變化,便放心了。
阿爹有心偏袒阿娘和他們兄弟,也不知阿娘究竟是怎麽想的,這樣竟然都能被這女人欺負了去。
的确,比起妾室的顏面,陳留郡公更樂于見到自己兒子的氣勢。家裏長子是個悶葫蘆,次子是個老好人,也就這三兒子有點兒氣魄了。
“阿娘話說得累了,你不去幫阿娘接一下大嫂手上的茶嗎?”
“三郎君教訓的是。”盧氏看了陳留郡公一眼,卻見對方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反應,盧氏的臉色更加難看,只得起身走到獨孤伽羅面前,跑這趟腿。
所謂妾室,地位也只比府裏的那些個女婢高一些,與嫡出的郎君比起來,終究是差得遠了。
見盧氏走到身旁伸出手來搖接茶碗,一直挺直脊背跪着不動的獨孤伽羅突然動了,手臂一劃,就将茶碗轉遞給了身邊的洛容。
“這茶有些涼了,洛容,去給阿姑換一杯。”
☆、一碗茶水
盧氏傻在了獨孤伽羅身邊,已經伸出來的手就這樣尴尬地擎在半空。
呂氏怯怯地擡眼,十分擔憂地看了看獨孤伽羅和盧氏,也不知道是在擔心盧氏還是在擔心獨孤伽羅,抑或是在擔心她自己的未來。
不管呂氏怎麽想,獨孤伽羅此舉是完全贏得了楊瓒的好感。
楊瓒看了看不敢出聲的呂氏,心中略感不悅,可也無可奈何。
真不知道阿娘是怎麽想的,在她面前的,一個是阿爹并不放在心上的妾室,一個是她親兒子的媳婦,雖然他還沒有承認,可目前來說身為嫡長子的楊堅日後必定是要承襲阿爹的爵位的,他将是他們家的依靠,阿娘不與楊堅夫婦打好關系,怎麽反倒幫着那個妾室?偶爾他也是被阿娘氣到不行,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
楊堅也是坐不住了,突然起身,大步走到獨孤伽羅身邊,彎腰就去扶獨孤伽羅:“起來吧,地上涼。”
獨孤伽羅反手按住了楊堅的手臂,微微一笑,道:“沒事,你瞧,洛容把茶端來了。洛容,茶給我。”
洛容一聽這話腳步就是一頓,猶豫地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茶碗,幾不可查地沖獨孤伽羅搖頭。
她還當七娘子是要她直接将茶碗交給那個妾室,因此特地沏了杯滾燙的茶水,她這手常年幹活,尚可以忍受這個溫度,七娘子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怎麽承受得住?
獨孤伽羅的笑容不變,依舊堅持要接一下那杯茶。
洛容一咬牙,便将茶碗遞給了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雙手接過茶碗,一轉身卻還是遞給了盧氏:“有勞了。”
盧氏尴尬一笑,在陳留郡公的注視下硬着頭皮接下了茶碗。
可茶碗一到手,盧氏就驚叫一聲,揚手就将那碗茶抛了出去。
楊堅眼神一緊,趕忙将獨孤伽羅拉進懷裏,還快速退開兩步。
盡管楊堅以為他已經及時帶着獨孤伽羅避開了灑下來的滾燙的茶水,可獨孤伽羅還是痛呼一聲,往楊堅懷裏一縮,旋即就用手捂住右腿的小腿部分。
“燙着了?”楊堅立刻伸手摸過去,撥開獨孤伽羅的手,果然就見裙擺上又水漬,手一按下去就能感受到溫度。
楊堅猛地擡頭,惡狠狠地瞪着盧氏。
“不、大郎君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盧氏被楊堅的眼神吓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天搶地地求饒,“是她!是她故意給了奴婢一碗燙手的茶水!”
“賤婢!”不等楊堅發火,陳留郡公就怒喝一聲,“同一碗茶水,伽羅拿得住為何你拿不住?你說伽羅害你?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
楊忠雖曾與獨孤信共事,可對獨孤信最寵愛的這個七女兒知之甚少,頂多也就是聽得滿長安的人瘋傳獨孤信對七女兒的寵愛。楊忠本以為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兒家,該是驕縱的,是霸道的,也是直接的,單純的。可今日打從獨孤伽羅與楊堅并肩進門起一直到方才,這獨孤伽羅所展現出來的卻并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兒會有的姿态,看起來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好相與。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叫這丫頭挑出錯來,不然她受了委屈的事情傳到獨孤信耳中,獨孤信定不會放過他!
“主公……主公,奴婢真的……”
“滾出去!來人啊,把她給我關進柴房!”
楊忠話音一落,就立刻有人沖進來拖走盧氏,盧氏的兒子被吓得嚎啕大哭,也被怒氣沖沖的楊忠下令帶走,堂屋裏瞬間鴉雀無聲。
楊忠看向一直伏在楊堅懷裏的獨孤伽羅,突然慈愛地笑了笑,道:“府裏的人疏于管教,讓伽羅見笑了。那羅延你老抱着人坐在地上做什麽?快扶起來。”
“是。”楊堅立刻将獨孤伽羅抱起來,轉身就要走回位子上坐下。
獨孤伽羅推了推楊堅的胸膛,低聲道:“茶……給阿姑的茶……”
一聽這話,楊堅眉心微蹙,轉身看着呂氏。
呂氏立刻不自在地笑道:“不必了,你有心就好。”
“謝母親。”生硬地回了一句,楊堅便轉身将獨孤伽羅放在了椅子上,而後立刻蹲在了獨孤伽羅腿邊,擡手輕輕揉按獨孤伽羅的膝蓋,“疼嗎?”
沒料到楊堅此舉,獨孤伽羅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就拉着楊堅的胳膊想把楊堅拽起來。
“你幹嗎啊?快起來!”獨孤伽羅紅着臉嗔瞪楊堅一眼。
“什麽?”楊堅蹙眉看着獨孤伽羅,“別亂動。腿疼嗎?要不要找個醫師來?”
“找什麽找!我又不是泥捏的,沒事啦!”獨孤伽羅睨了其他幾個人一眼,卻見楊忠父子三人都是興致勃勃地盯着這邊看,就連一直垂着頭的呂氏的眼神也總是往這邊飄,獨孤伽羅的臉色更紅了。
楊堅不信地盯着獨孤伽羅看。怎麽可能沒事?他之前跪了四天兩條腿可疼死了,獨孤伽羅昨個兒一整天都沒怎麽休息,再跪上那麽長時間,怎麽會沒事?
見楊堅不打算放棄的樣子,獨孤伽羅偷偷踢了楊堅一腳:“我說沒事就沒事!”
“咳!那羅延啊,”兒子和兒媳的互動是很有趣,可再看下去兒媳似乎就真要生氣了,“散騎常侍的工作,做得還順心嗎?”
“啊?”楊堅的心思還在獨孤伽羅的腿上,突然被問到還有些發愣,“恩,還好。”
……他這是什麽漫不經心的态度?
見楊忠冷下了臉,獨孤伽羅又踢了楊堅一腳,可對上楊堅茫然無辜的神情,獨孤伽羅也只能暗罵楊堅遲鈍。
“舅公,伽羅第一次來,想四處轉轉,看看夫君以前住的地方,可以嗎?”
不等楊忠回答,楊堅就站了起來,道:“那我陪你去。”
獨孤伽羅嘴角抽了抽,猛地站起來,按着楊堅的肩膀把人按到椅子上坐着,皮笑肉不笑道:“你在這裏坐着,好嗎?”
楊堅眨眨眼,突然覺得獨孤伽羅好像在生氣:“我還是……”
“好嗎?”不等楊堅說完,獨孤伽羅就再度開口,臉上的笑容也更猙獰了。
“……哦,好。”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一個周更的坑《修仙之廢材蘇昭》有興趣的可以穿過去瞧瞧~今晚八點第一更~謝謝~麽麽噠~
☆、乖巧過頭了
雖然是被獨孤伽羅留在了堂屋裏與楊忠說話,可楊堅最終也沒把楊忠的話放在心上。
就為了到他身邊來,伽羅離開了最寵愛的她的父母兄弟,他若是再不對伽羅好一些,那像話嗎?而且他對他喜歡的人好有什麽不對?真不知道父親哪裏學來的那麽多聽起來很有道理的廢話,也難怪母親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
完全不能贊同楊忠所謂的夫妻之道,楊堅一腳踏出堂屋大門,就将這一個時辰裏聽到的所有“經驗之談”抛之腦後,忘了個幹幹淨淨。
找幾個女婢問了獨孤伽羅的行蹤,楊堅便尋了過去,找到獨孤伽羅的時候,獨孤伽羅正與呂氏還有楊整、楊瓒三人一起坐在池塘邊的涼亭裏,四個人有說有笑的,就連呂氏臉上也挂着笑容,完全看不出有誰因為先前堂屋的事情而感到不快。
“伽羅。”楊堅高喊一聲,然後才快步靠近。
聽到楊堅的聲音,獨孤伽羅轉身,欣喜地喊了一聲:“那羅延!”
那羅延是楊堅的乳名。喊完獨孤伽羅就傻眼了,緊接着臉色爆紅,捂着嘴撇開頭,不好意思去看楊堅的神色。
跟楊堅的母親呂氏聊天是一件很費神的事情,因為這個女人太膽小了,她說十句,這個女人才敢忐忑地回上一句,若不是有楊整和楊瓒陪在一旁幫腔,想必事情會更麻煩。
因此獨孤伽羅在聽到楊堅的聲音時,着實松了口氣,因為楊堅來了,她就可以解脫了。可沒想到因為跟呂氏聊了太久,聽着呂氏“那羅延、那羅延”地說着,此時見了楊堅這稱呼竟是脫口而出。
聽獨孤伽羅這樣一喊,其餘四個人都是愣住了,楊堅更是意外得連腳步都停住了。
呂氏、楊整和楊瓒立刻就看到了獨孤伽羅通紅的臉,于是都看熱鬧似的看向楊堅。
楊堅的腳步也只是一頓,而後就更快地往獨孤伽羅身邊走去。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感覺到一只大手按在了頭頂,獨孤伽羅卻梗着脖子不肯看楊堅一眼。實在是太丢人了!
見沒有人出聲,楊整便開口道:“嫂嫂一個勁兒地問大哥的事情,阿娘便與她說了。”
自從上一次楊堅幫忙找到了楊瓒之後,楊整對楊堅的态度更為友善了,這一聲“大哥”也多少摻進了真心。
“阿娘可是把你小時候的糗事全都告訴嫂嫂了。”楊瓒冷哼着補充一句。
楊堅對楊瓒這話卻完全不在意。他都不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母親能知道他的什麽事情?
對此很有自覺的呂氏則在聽了楊瓒的話之後垂下了頭,方才明朗一點的眼神再次暗沉下去,又恢複了尋常的安靜怯懦的模樣。
獨孤伽羅嘴角一抽,忙扯了扯楊堅的袖子,開口轉移話題道:“跟舅公談完事情了?”
“恩。”楊堅點點頭,“準備回家?”
聞言,獨孤伽羅不解地看着楊堅。
這就回去了?難道不留下吃頓飯嗎?就算他們家人之間的關系沒有那麽親昵,照理來說也是該一起吃頓飯的吧?
可見楊堅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獨孤伽羅就點了點頭。
楊堅扶着獨孤伽羅起來,向呂氏道了別,就牽着獨孤伽羅大步離開。
楊堅和獨孤伽羅走後,楊瓒看了看楊整,又看了看呂氏,認為溫吞的楊整也不會說什麽,便開口道:“就算大哥與家裏不親,可終究是我們的親兄弟,再如何,也比外人可靠。兒子知道阿娘的日子過得不容易,可也請阿娘三思而後行,莫要叫別人貪去了便宜。”
話說完,楊瓒就起身離開。
這一次楊整并沒有追着楊瓒離開,只是楊整與呂氏又說了什麽,楊瓒也沒有刻意去打探。
另一邊,上了馬車之後,楊堅才對獨孤伽羅說道:“想要知道我的事情,去廟裏問智仙姑姑。”
獨孤伽羅一愣,轉念一想才知道楊堅是在說她與呂氏聊天的事情。
“哦。”獨孤伽羅點了點頭,而後偷偷撇撇嘴。
獨孤伽羅本想說她并不是很想知道楊堅以前的事情,只是跟呂氏在一起實在無話可說,才問了問楊堅兄弟三人小時候的事情,自然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關于楊瓒的事情,楊整從小就是個溫吞的孩子,乖巧得讓人無話可說,而楊堅根本就不是在呂氏身邊長大的。而且楊堅本人就在她身邊,她幹嗎還要跑到別的地方從別人那裏問楊堅的事情?
不過仔細斟酌一番,這番話獨孤伽羅還是沒有跟楊堅說,只看似乖巧地點點頭。
獨孤伽羅一點異議都沒有,這樣的乖巧反倒是惹來了楊堅狐疑的視線。
“幹嗎這樣看我?怎麽了?”獨孤伽羅眨着眼,不解地回看着楊堅。
楊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那個……我是不知道你出嫁之前衛國公夫人對你說教了些什麽,但是你只要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不需要克制。”
克制?乍一聽到這個詞,獨孤伽羅有些摸不着頭腦,見楊堅是十分認真的表情,獨孤伽羅也很認真地将自己這一天的行為回顧了一遍,試圖尋找與“克制”一詞有關的行為。然而并沒有,獨孤伽羅認為她只是做了必要的事情。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獨孤伽羅身子一歪,靠在了楊堅身上,笑道:“放心吧,我瞧着像是會與你客氣的人?”
楊堅偏頭盯着獨孤伽羅看了看,然後搖頭。
獨孤伽羅确實不像是會跟人客氣以至于讓自己受委屈的人。可……楊堅怕是他自己成為讓獨孤伽羅不得不受委屈的原因。
見楊堅還是一副在糾結什麽的神情,獨孤伽羅用手指戳了戳楊堅的側臉,道:“你啊,別擔心些沒用的了,我若是看起來與誰客氣了,那定有我這樣做的道理,你若想不通,就別管了,反正你也不擅長那些事情。”
……她又知道他不擅長了?都不與他說她要做什麽,怎知他不擅長?
暗嘆一口氣,楊堅白了獨孤伽羅一眼,道:“我是猜不透你要做什麽,不過若遇上了麻煩,與我說便是。”
獨孤伽羅笑着點頭點,暗想就算碰上了麻煩,她也還是自己去解決比較輕松,牽扯上了楊堅,事情會變得麻煩也說不定呢。
☆、後院添人?
成親已有半月,獨孤伽羅并沒能體會到想象中那樣充滿鬥争樂趣的後宅生活,除了第一日在陳留郡公府上碰到些麻煩,那之後的半個月裏,獨孤伽羅的生活一直平穩且熱鬧着。
骠騎将軍府裏沒有長輩,故而不管是楊堅的朋友還是獨孤家的兄弟都愛往這裏跑。
獨孤家的兄弟是不放心獨孤伽羅,隔三差五就要來看一看,順便欺負一下搶走他們妹妹的楊堅,然後再回家向衛國公夫婦彙報。而楊堅的那些個朋友則純粹是來玩的,鄭譯那厮更是把骠騎将軍府當成了自己家,每日一結束朝中的工作就特地去堵了楊堅一道回來,好吃好喝一頓就幹脆睡在客房裏,這半個月來一直如此。
對獨孤伽羅來說,這些都與她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就算每日都有人來府裏玩鬧,也都是相熟之人,無需花費心思在那些客氣的虛情假意上,雖然多少擾了兩個人新婚燕爾的獨處時光,可也多了些熱鬧的樂趣。而最讓獨孤伽羅頭疼的事情,是她終于也要與崔氏、郭氏一樣獨挑大梁,管理一府之內務。
幸而楊堅這個人一沒有多元複雜的財産來源,二沒有亂七八糟的妾室通房,因此交到獨孤伽羅手上要管理的事情也并不多。然而不幸的是這新建的骠騎将軍府裏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獨孤伽羅一時還真無法判斷,故而事無巨細,幾乎都是要獨孤伽羅親自來做。
午飯之後,獨孤伽羅又帶着洛容、洛生、秦關和楊堅留給她的阿寶去了書房,盯着書桌上的一張名單瞧着。
那名單是她要府裏的功曹參軍加急整理出來的,是府裏目前的所有人事安排,午時剛送到她手上的。
“阿寶,你來看看這裏有誰是從陳留郡公府裏帶出來的。”獨孤伽羅将阿寶叫上前來,将那名單轉到阿寶面前。
秦關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眉心微蹙的獨孤伽羅,輕笑一聲道:“這骠騎将軍府才開,他們就碰上一個精明能幹的夫人,啧啧啧,看樣子他們是這輩子都撈不着油水喽!”
聽到這話,獨孤伽羅以為秦關是在打趣她,故而只笑着瞪了秦關一眼,可轉念一想,突然一愣。
一開始就不給人油水這樣清正廉潔的管理方式,是好還是不好?被安排到府裏來的,有多少是進來服役的平民壯丁,又有多少是有人安排進來的?
剛好阿寶也看完了名單,便十分篤定地将那些從陳留郡公府裏帶出來的人的名字告訴了獨孤伽羅。
阿寶這人平時看起來好像很不可靠,但辦起正事似乎還真挺可靠。
獨孤伽羅又盯着那名單看起來,原本是打算立刻将在重要位置上任職的生面孔替換掉,不過聽了秦關的話之後,獨孤伽羅又猶豫了,想了想,還是将名單放到了一邊。
見獨孤伽羅還是一臉困惑的樣子,寡言的洛生突然開口道:“夫人若不放心,可以去崔家要兩個人來,庶子的話應該可以。”
崔家是獨孤伽羅的外祖家,雖然與獨孤伽羅本人不算多親近,可好歹也是自家人。
“不急,洛生,就勞煩你與阿寶一起多注意着點兒吧,若無二心,留下也無妨。”
突然有人敲響了書房的門,洛容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門,與門外的人低語幾句,便退了回來,表情微妙地看着獨孤伽羅。
一見洛容這表情,獨孤伽羅就猜是發生了什麽會糟心的事情。
“怎麽了?說吧。”
“那個……”洛容硬着頭皮說道,“陛、陛下送了人過來……”
“陛下送人?”獨孤伽羅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人?”
“女、女人……”
獨孤伽羅一愣,繼而額角青筋暴跳:“幾個?”
洛容咽了口口水,道:“好像、好像三個?”
獨孤伽羅咋舌。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有意讨好陳留郡公,這兩年愣是把沒什麽地位的楊堅一路提拔成了九命高官,去年封了成紀縣公,今年不僅調到了禦前做散騎常侍,還給了骠騎将軍的武散官職,并準許開府。雖然在婚事是使了個絆子,估計是想恩威并施地提醒陳留郡公這天下諸事還是皇帝說了算,不過最終被他們鬧得還是順了楊堅的意。
獨孤伽羅自然是樂得楊堅混了個高官卻沒什麽政務可忙,每天就去禦前溜達那麽一圈,只要老實謹慎些,也不會怎樣,可獨孤伽羅倒是忘了官職越高,皇帝應施予的恩澤似乎也會越多,而開府送女人也算是一種慣例了。
不過,她都與楊堅成親半個月了,這女人才送過來,是存心給她添堵呢是吧?只送了三個還真是謝謝他了!混蛋!
一見獨孤伽羅憋氣的模樣,秦關就笑道:“嘿嘿,我就說嘛,你這成親後的日子也過得太舒坦了些,完全不符合常理啊。果然所謂後院,就是要女人多才有趣啊。”
獨孤伽羅聞言瞪了秦關一眼,道:“不如我把她們都賞給大叔,大叔你都放進自己的後院熱鬧一下?”
“夫人的美意小的心領了,”秦關忙抱拳讨饒,“小的知錯了,夫人還是饒過小的吧。”
“言多必失。”洛生也狠狠瞪了秦關一眼,冷哼一聲。
真不知道七娘子為何要找個無賴來做護衛,整天沒大沒小口無遮攔。
又被洛生瞪了,秦關只能無奈地摸摸鼻子。他明明什麽壞事都還沒做,這小子為什麽這麽讨厭他?不過瞧這小子一本正經的樣子,會讨厭他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
“走吧,去看看陛下賞了什麽上等貨色,也不知道能不能退貨……”獨孤伽羅起身往書房門口走去,後邊又嘀咕了些什麽便沒有人聽清,連靠她最近的洛容都沒能聽清。
一行人慢悠悠地從後院書房晃悠到前院堂屋,從後門進去,就看到站在堂屋正中的三個女人,沒人敢讓她們坐下,她們自己也是不敢坐。
獨孤伽羅一見到這三個女人就是眼前一亮,笑道:“哎呦,我怎麽突然覺得陛下極其看中咱們家主君啊?這樣姿色的俏娘子,他不留在後宮裏,是怎麽舍得送出來的?”
秦關幸災樂禍道:“夫人當心,善妒可是列在七出之條中了。”
☆、呦呵!
獨孤伽羅就這樣帶着四個人進了堂屋,穩步走到首位,不急不緩地轉身,落座。
洛生和秦關分開兩邊站在了獨孤伽羅的身後,洛生的手還搭在腰間的佩劍上。洛容到一邊去泡茶,打進門後就再沒看那三個女人一眼,阿寶也是垂頭站在獨孤伽羅手邊,随時聽候差遣的樣子。
獨孤伽羅不急着開口,只視線在三女人身上來來回回地打轉,雖面上帶着笑意,可這毫不避諱的視線讓三個女人心頭發緊。
等洛容把茶遞上來,獨孤伽羅捧着茶碗慢悠悠地品一口茶之後,才柔聲開口道:“妹妹們坐吧,洛容,上茶。”
“謝夫人。”三個女人不知道獨孤伽羅打算做什麽,也只能依獨孤伽羅所言,先各自尋了個位置,心懷忐忑地坐下。
獨孤伽羅拎着蓋碗的蓋子拂了拂水面上的茶葉,自茶碗到手上之後,獨孤伽羅就再沒看那三個女人一眼,似乎茶碗裏的茶葉都比那三個女人更吸引人。
“聽說……”半晌之後,獨孤伽羅才又開口,聲音拖得悠長,“你們是陛下送來的?先前都在什麽地方?”
三個女人面面相觑,然後看起來最為年長的站起來走到獨孤伽羅面前,先行一禮,而後捧起一個冊子,對獨孤伽羅說道:“夫人,這冊子裏寫着我們三人的生辰八字。”
獨孤伽羅擡眼瞄了這女人一眼,沒等開口,阿寶就機靈地上前拿過冊子,快速地翻看一遍,确定那冊子裏沒夾帶什麽危險的東西,便交給獨孤伽羅了。
獨孤伽羅笑着睨了阿寶一眼,這才接過冊子翻開來看了一眼。
生辰八字什麽的,獨孤伽羅看不懂,她也能從那些天幹地支裏看出一個人的生辰是哪日,至于是否匹配什麽命格之類的,獨孤伽羅完全看不到,故而也就忽略了。只認真地記下了三個人的名字和年齡,獨孤伽羅就将那冊子遞給了洛容。
“好生收着。”
“是,夫人。”洛容立刻将冊子接下,捏在手裏。
獨孤伽羅又看向三個女人,笑道:“方才是伽羅失禮了,沒想到竟是三位姐姐。”
“夫人客氣了。”三人各自幹笑一聲,覺得獨孤伽羅是想要刁難她們,可獨孤伽羅也并沒有做什麽,看她慢條斯理的行為,似乎更像是在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難道只是只紙老虎?
“不過三位姐姐似乎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在來将軍府之前,三位姐姐都是住哪裏的?”這三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不谙世事的深閨小姐啊。獨孤伽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總覺得這三個人先前是住在誰家後院裏的。
“這個……”沒想到獨孤伽羅堅又将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她們還以為蒙混過去了,“夫人怎會有此一問?能被送進将軍府來,我們三人自是未出閣的。”
“是嗎?”獨孤伽羅眉梢微挑,“可我怎麽記着在誰的府上瞧見過你們其中一位呢?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獨孤伽羅這話說完,三個人裏面就有一個白了臉。
最為年長的女人鄭巧兒回頭看了眼其他兩人,幹笑道:“那夫人是瞧見哪位了?”
獨孤伽羅的視線又落回鄭巧兒身上,笑道:“姐姐是出身荥陽的?”
沒想到這年齡不大的夫人還知道不少,鄭巧兒愣了一下。轉念一想,又想起聽人說過這位夫人的母親出自清河崔氏,便又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鄭巧兒半垂下頭,恭敬道:“正是,前些日子才到長安。”
“是嘛。”獨孤伽羅撇撇嘴,“那姐姐今兒興許能在我這兒見着親戚。”
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避免尴尬的話題,鄭巧兒順勢聊下去,道:“夫人說的可是鄭譯?”
“正是,他這幾日可是有家不回,整日賴在我們府裏。”
“弟妹你竟然在背後說我壞話!”正說着,鄭譯就背着手優哉游哉地走進了堂屋,轉眼一瞧就看到三個不認識的女人,眉梢一挑,向獨孤伽羅問道,“這三位是弟妹的朋友?”
看起來可不像是那個七娘子會結交的人……難不成是成了親打算轉性了?
“郎君說笑了,”獨孤伽羅白了鄭譯一眼,“這三位是陛下賞給夫君的。”
獨孤伽羅說完,鄭譯就是一愣。
呦呵!陛下這是要幹什麽呢?一些得陛下偏愛的朝臣開府是會得陛下的一些賞賜,女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可這也是随着府宅一起的啊,楊堅這将軍府建成也有快一個月了,他成親都有半個月了,這個時候才送人過來?
他瞧着陛下也不是多喜歡楊堅,這人究竟是陛下要送的,還是有人提醒陛下送來的?
鄭譯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的,一會兒看看那三個陌生的女人,一會兒又看看獨孤伽羅。
“哦,對了。”獨孤伽羅向鄭譯介紹道,“那位鄭巧兒姐姐是從荥陽來的。”
荥陽?自家人?鄭譯轉頭看向鄭巧兒,可雖說是同宗,鄭譯對荥陽的那些親戚也并不熟悉。那麽這事兒他是管還是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