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來了又能做什麽?”
“我……”獨孤伽羅無話反駁,縮回了楊堅懷裏,死死攥着楊堅的衣服。
楊堅的手在獨孤伽羅的身上輕輕拍了兩下,而後對獨孤善說道:“三哥你們忙吧,伽羅有我來照顧。若人手不夠,就讓阿寶去我府裏調,喪葬的一些事情,也都可以去問阿寶。”
獨孤善回神,嘆一口氣,對獨孤伽羅說道:“伽羅,三哥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你若能乖乖聽普六茹的話,就呆在這裏吧。”
獨孤伽羅不說話,只埋在楊堅懷裏點了點頭。
獨孤善沖楊堅點了點頭,将獨孤伽羅托付給楊堅照顧之後,就轉身又忙活起來。
楊堅這才轉身,尋了個不會礙事的地方,抱着獨孤伽羅坐下。
“冷嗎?”
“有點兒……”獨孤伽羅靠在楊堅胸前,看着滿屋子來來去去的人們。
“洛容,去燒點兒熱水來。”
“是。”洛容見獨孤伽羅這邊的事情幾乎不需要她幫手,便匆匆跑去廚房燒水。
楊堅的話不多,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刻,也不多說什麽,除了方才在房裏的那番話,更是沒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凡開口,必是詢問獨孤伽羅的身體狀況。
燒得難受,獨孤伽羅靠在楊堅懷裏幾乎是半昏迷的狀态。
洛容燒了水回來時,就見獨孤伽羅已經昏睡過去了。
“郎君,要不要帶夫人回房歇着?”倒了一杯熱水送到楊堅手上,洛容憂心忡忡地看着雙頰泛紅的獨孤伽羅。
楊堅搖了搖頭,道:“不了,她守在這裏才安心。你再去取一床薄被來吧,雨停了,風更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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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布置靈堂,這堂屋的前後門也都不能關上,盡管楊堅已經盡量用身體替獨孤伽羅擋風,但還是覺得不夠。
“是,婢子馬上回來。”洛容點點頭,趕忙又跑回後院。
昏睡着的獨孤伽羅握不住茶杯,楊堅想了想,還是先用裝着開水的茶杯将自己的手焐熱,然後再用發燙的雙手握住獨孤伽羅的手。
獨孤善兄弟幾人雖說是要忙着布置靈堂,可其實也用不着他們做什麽,他們甚至連靈堂該如何布置都不知道,只是事發突然,心神不定,慌亂地覺得有好多事情要做,大半天過去之後,滿身疲憊的兄弟們才漸漸冷靜下來。
兄弟幾人聚在一起互相安慰幾句,突然就想起了應該正燒着的獨孤伽羅,将靈堂環顧一圈,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靠在牆邊的楊堅以及楊堅懷裏的一大團被子。
兄弟幾人快步走過去,就見獨孤伽羅裹着被子被楊堅抱在懷裏,雙頰泛紅,再看楊堅已是滿頭大汗,連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沾濕了,一看就是因為抱着獨孤伽羅和被子抱得久了,愣是在這三九天兒裏捂出了一身汗。
獨孤善一臉愧疚地看着楊堅,道:“伽羅交給我們來照顧吧,普六茹你去後院換身衣服。”
楊堅無奈一笑,道:“我也想。”說着,楊堅将被子掀開一點兒來,示意獨孤善往裏看。
獨孤善好奇地探頭一看,就見獨孤伽羅即使是睡着的,手上也緊緊攥着楊堅的衣服,攥得太過用力,骨節都發白了。
獨孤穆伸手摸了摸獨孤伽羅的額頭,頗有些驚訝道:“先前淋了那麽一場大雨,又鬧騰得厲害,可似乎沒想象中燒得那麽厲害。”
守在一旁的洛容忍不住插嘴道:“郎君一刻都不敢松懈地盯着,這會兒的熱度是比上午退了些。”
獨孤善看着楊堅跟淋了雨似的渾身濕透的樣子,開口道:“普六茹你別光顧着伽羅,自己也注意點兒,別着涼了。”
楊堅點點頭,道:“我知道,三哥放心。說起來,先公的棺椁怎麽都還沒到?”沒有棺椁,遺體要怎麽放?
獨孤善嘆一口氣,道:“阿爹原本是打算辭官回西北老家,兩位阿娘也是要跟過去的,因此都是在那邊準備着,沒成想……不過應該不礙事,說是日落前就送到,估計快了。”
“那就好。”見獨孤伽羅的額頭上又滲出了汗珠,楊堅趕緊用帕子給擦掉。
獨孤善看了看楊堅,又看了看獨孤伽羅,撩起衣擺,就在楊堅面前席地而坐。
獨孤穆和高熲幾人見狀,也都在這兒坐下了。這個時候讓他們去別的地方,他們也不安心。
楊堅左右看了看,便對洛容吩咐道:“洛容,去廚房準備點兒清單的粥菜。”
“是。”洛容趕忙又站起來跑開。
雖然平日就覺得這位郎君細心,可到了這個時候就更加明顯了,明明覺得他是全神貫注地在照顧着七娘子,可一轉眼的功夫他就能把旁的事情也照顧到,今日這樣混亂的場面下,還多虧了這位郎君在這兒,雖不聲不響的,卻做了不少事情。
☆、支撐
獨孤家的兄弟們就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獨孤伽羅終是被細微的響動驚醒。
“小妹醒了!”最先注意到的是正坐在獨孤伽羅對面的獨孤穆。
聞言,幾個人同時看向獨孤伽羅。
“怎麽樣?還難受嗎?”獨孤善又摸着獨孤伽羅的額頭試了試溫度,覺得溫度又降了一些,便放心了。
獨孤伽羅搖了搖頭,緩緩轉頭,就見一直給她靠着的楊堅也正看着她。
“你很熱嗎?”注意到楊堅滿頭的大汗,獨孤伽羅不解地問道。
獨孤善搖頭失笑,替楊堅回答道:“你也好意思問,還不都是抱着你抱的,你趕緊松手讓普六茹去換身衣服。”
松手?獨孤伽羅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一直攥着楊堅的衣服。
臉色一紅,獨孤伽羅趕忙松手,尴尬地嘀咕道:“你叫醒我不就好了。”
楊堅沒有言語,只笑着摸了摸獨孤伽羅的頭,就站了起來,還順手拎起先前因為熱而脫了放在一旁的衣服:“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楊堅又招呼阿寶一聲,主仆二人便一同去了衛國公府的後院。
細心的獨孤善注意到楊堅那件脫下來的衣服并沒有交給阿寶拿着,而是一直抓在手裏,看他走步時的手部動作僵硬,似是故意在用那件衣服擋着腿。獨孤善這才想起之前獨孤伽羅在楊堅腿上劃的那一劍。
獨孤善拉過獨孤藏耳語幾句,獨孤藏點點頭,便跟着跑去了後院。
見獨孤藏走得突然,獨孤伽羅緊張地問道:“六哥去哪兒?”
這個時候,稍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獨孤伽羅緊張起來,生怕再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獨孤善笑道:“沒事,想起普六茹沒有替換的衣裳,便讓拔臣去我那兒找一套。”
獨孤伽羅仔細打量着獨孤善的神色,又問道:“三哥怎麽不自己去?”
獨孤伽羅的語氣又急又快,還帶着一點點因為惶恐而産生的戒備,聽起來比起詢問更像是質問,這樣幾乎從未聽過的語氣讓獨孤善稍感驚訝,擡頭見獨孤伽羅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是一只受到了驚吓的小兔子,随時做好的逃跑的準備一般繃緊了神經。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啊。
“等一會兒會有人來送棺椁,我不好走開。對了,洛容,普六茹讓你溫着的粥呢?”
“在這兒在這兒。”洛容立刻打開手邊的食盒,食盒裏正用熱水燙着一碗粥。
這粥是楊堅特地囑咐留給獨孤伽羅的,若獨孤伽羅在這個時候醒來,便讓她吃點兒,若沒醒,便再送回廚房,等她醒了再做。
洛容将那碗粥端出來,連瓷勺一起遞給獨孤伽羅道:“郎君說了,夫人若是吃得下就吃點兒,若吃不下就罷了,別勉強。”
聽到這話,獨孤伽羅抿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便像是在竊笑一般,看得獨孤善和獨孤穆都忍不住揶揄她幾句。
獨孤伽羅也不理,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衛國公府後院,楊堅是随便找了個就近的房間就鑽了進去。衛國公府這後院裏也沒有了女眷,這樣的時候,他也顧不上那些細枝末節了。
“主君,這是小的回府裏拿回來的換洗衣裳,小的認為主君這幾日興許會住在衛國公府,便多拿了幾套過來,擅自做主,還請主君責罰。”阿寶捧着一套幹爽的衣服走到楊堅身邊,仰着頭怯怯地看着楊堅。
看着阿寶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楊堅實在是有些無奈。明明是個能幹的小子,可為什麽總是要擺出一副小白兔的模樣呢?阿寶若是能變成洛生或者秦關那樣,他就放心了。
“無妨,你做得很好。”接過衣裳,楊堅沒急着換,而是先脫了褲子查看腿上的傷口。
先前陪着獨孤伽羅沐浴的時候,楊堅趁機包紮了傷口,只是怕被獨孤伽羅瞧見,只草率地做了簡單地處理。
見狀,阿寶從懷裏掏出一瓶傷藥:“主君,藥在這裏。”
“用這個吧。”獨孤藏跨進門,氣喘籲籲地走到楊堅面前,“這是我家阿爹給我們兄弟準備的,治外傷效果很好。”
“多謝六哥。”楊堅也不客氣,接下獨孤藏手上的藥就撒在了傷口上。
被楊堅這一聲“六哥”叫得渾身不自在,獨孤藏為了掩飾尴尬,又開口道:“今日多謝你了。”
不僅僅是照顧了獨孤伽羅,在有關靈堂擺設、葬禮安排的許多事情上,楊堅都幫忙拿了主意,尤其是那個看起來不怎麽中用的小僮比想象中還要能幹,不論大事小情,只要問他,他都能準确地回答出來。今日真的是多虧有這主仆二人在,不然他們兄弟會更加忙亂。
楊堅不以為意地回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獨孤藏無言以對。
想了想,楊堅又道:“到葬禮結束前,我與伽羅便不回府了。”
獨孤藏看了看楊堅,道:“伽羅不回去是無妨,你沒關系嗎?”
“無妨,”楊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伽羅在這裏,我便是回府也呆不住,宮裏那邊我也會告假,總之這幾日就叨擾了。若有什麽是我能幫的上忙的,幾位哥哥但說無妨。”
看着楊堅極其迅速地重新包紮好傷口,擦淨了身上的汗水,再由阿寶服侍着換好衣裳,獨孤藏低聲嘆一句道:“我……我與三哥和五哥倒是都沒想過你會待伽羅這般好。”
楊堅一愣,輕笑一聲,道:“總不能讓她後悔嫁給我。”
當楊堅、獨孤藏和阿寶再回到靈堂時,獨孤信夫婦三人的棺椁都已經送到,也已經并排安放好,獨孤伽羅和獨孤善兄弟們都圍在棺椁旁邊,看那神情,便知道獨孤信夫婦的遺體都已經放了進去。
楊堅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停在獨孤伽羅身後,抓住獨孤伽羅的手,握緊。
獨孤伽羅一怔,一轉頭就看到了楊堅。
獨孤伽羅長舒一口氣,身子微微後傾,不動聲色地靠在了楊堅胸膛。
果然還是站不久嘛……楊堅用另一只手圈住獨孤伽羅的腰,撐着獨孤伽羅站立。
☆、不欺瞞
守靈三日,來衛國公府吊唁的人不少,可敢多做停留的人卻不多。獨孤信的身上還背着叛國的罪名,獨孤信的死也變成了自裁謝罪,盡管有些人十分清楚事情的真相,可卻也不願意以明确的态度公然替獨孤信鳴不平。
這些事情獨孤家的兄弟姐妹們都很清楚,可還是難免心中悲涼。
“對不住幾位,這幾日府裏忙亂,也沒什麽可以用來招待幾位的。”坐在偏廳裏,獨孤穆一臉疲憊。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這三天兩夜,府裏沒一個人能吃得好睡得好,白日裏還要應對來客,每個人都是累極了。
“無妨,”于翼、侯莫陳芮、高熲和鄭譯圍坐在桌子旁,表情複雜,“無需與我們客氣。”
侯莫陳芮蹙眉對獨孤穆說道:“我方才瞧小伽羅的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叫過來休息一下?”
有關這場變故以及宇文邕的多嘴,他們都已經從高熲那裏聽說了,也因着宇文邕說了多餘的話,幾人便更加擔心獨孤伽羅了。別說是獨孤伽羅,換做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聽到那句話都是要受不了的。
獨孤穆無奈一笑,道:“雖不嚴重,可小妹還是有些發燒,而且從昨日開始,除了我那妹婿,沒人能說動她。”
鄭譯安慰道:“阿堅細心周全,且懂得分寸,定能照顧好七娘子。”
“是啊,多虧了他在。”回想這兩天來楊堅對獨孤伽羅的細心呵護,獨孤穆也是笑了。
正說着,楊堅就牽着獨孤伽羅的手走了進來。
“小伽羅,你沒事吧?”一見到獨孤伽羅,侯莫陳芮就擔憂地問道。
獨孤伽羅輕輕搖了搖頭,卻不答話。
楊堅領着獨孤伽羅到桌邊坐下,開口道:“勞幾位牽挂,伽羅只是有些累了。”
話雖這麽說,可原本不太擔心的楊堅到了今日也開始憂心了,只因這三天兩夜裏,獨孤伽羅幾乎沒有開口說過話。
見獨孤伽羅笑容勉強,瞧着也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于翼和侯莫陳芮就算想安慰幾句也不敢開口,生怕一不小心多說了什麽,再讓獨孤伽羅的心裏更難受了。
鄭譯看了看獨孤伽羅,再看看楊堅,突然在楊堅的背上拍了一下,待楊堅轉過頭去看他時,低聲道:“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一聽這話,獨孤伽羅的神經瞬間繃緊,下意識地攥住了楊堅的廣袖,可因為沒有扯動,楊堅并沒有發現。
楊堅挑眉,轉頭看着鄭譯。
會讓鄭譯在此時想要與他單獨聊聊的事情,必定是與獨孤家和楊家立場有關的事情,如今獨孤伽羅這般狀态,正常來說是會想要避開她再來說這些事情。
可……楊堅看了眼獨孤伽羅,坦然道:“你直說便是。”
“這……”鄭譯猶豫了。
獨孤伽羅已經這般模樣了,再讓她聽這些糟心的事兒好嗎?
于翼也覺得鄭譯要說出口的話并不适合讓獨孤伽羅聽見,便笑着對楊堅說道:“鄭譯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與你說,你就去吧。我們都在這兒呢,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楊堅笑道:“五哥和高熲都在這裏,我沒什麽不放心的。只是事到如今,會是什麽事情大家心裏都清楚,也沒必要藏着掖着。”
“唉,罷了,你這人倔的跟驢似的,勸也勸不住你,”鄭譯搖頭嘆息道,“不過我想你八成是猜出來了。衛國公府辦喪事的這三天,你吃住全在這裏,是站明了立場,但你的立場也連累了陳留郡公,不然陳留郡公與衛國公相交多年,這樣的時候也不至于連個面兒都不露,甚至沒讓你弟弟來一趟意思一下。也請五郎君轉告三郎君,文武百官之所以對衛國公府這麽冷淡,确實是因為宇文護給了暗示。”
“那人到底是想做什麽?”侯莫陳芮微怒道,“人都死了,還非要再落井下石嗎?”
獨孤伽羅不小心扯動了楊堅的衣袖,楊堅低頭一看,便握住了獨孤伽羅的手。
這幾日,獨孤伽羅總是感到不安,一聽到什麽事情,就會像這樣抓着他的衣服,卻還想盡量不被他發現。
“阿寶,你與洛生、秦關三人在外面守着,若有人靠近,便來通報。”見阿寶依言離開,楊堅才在獨孤伽羅身邊坐下,左右看了看,才開口道,“他的這一舉動,怕是在示威,也是在試探。”
于翼眯起眼睛琢磨一番,道:“示威我懂,可試探……又是為了什麽?”
高熲直勾勾地看着楊堅,開口道:“新帝繼位是遲早的事情,他是想試試哪些人依舊順從與他,又有哪些人投靠了新帝?”
“我也是這麽想的。”楊堅點頭。
侯莫陳芮瞪着眼睛說道:“那老家夥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所掌控的東西早晚都要交給別人,這麽折騰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沒有人回答侯莫陳芮的這個問題,也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獨孤穆嘆道:“這些年家父已經退讓許多,卻還落得如此下場。”
“這些年他本就越來越猖狂了,若真存了清理朝堂的心思,那八柱國、十二将軍、七宗五姓就都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連衛國公都敢算計,他還有什麽不敢的?”鄭譯也斂了不正經的笑容。
“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憑什麽?!”一聽到這樣退縮的話語,侯莫陳芮就拍着桌子怒道,“八柱國、十二将軍、七宗五姓,咱們這是多少家人呢,還怕他一個宇文氏?就算各有異心,可總有個法子能治他吧?若真叫那糟老頭一手遮天了,咱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于翼,你平時馊主意最多,倒是想個辦法啊!”
于翼瞪了侯莫陳芮一眼,道:“別嚷嚷!怕別人聽不見嗎?還想個法子,你當朝政大事是過家家嗎?”
“那、那怎麽辦啊?我可不管!你們若想不出法子來,我就殺到那糟老頭家裏去,看看是他先死還是我先死!”侯莫陳芮憤憤然地瞪着于翼。
拿侯莫陳芮沒辦法,于翼扶額,拉着侯莫陳芮的胳膊将人扯着坐下,無奈道:“又沒說不想法子,你老實坐着行嗎?”
“……哦。”侯莫陳芮乖乖坐下。
楊堅倒是想出一個辦法,雖然要做好長期與宇文護周旋的準備,可也算是可行之策,只是……
楊堅瞄了眼獨孤伽羅,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恰巧獨孤伽羅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獨孤伽羅一愣,注意到楊堅的眼神之後,獨孤伽羅轉着眼珠子想了想,而後開口說了一句話。
“聯手宇文邕,靜待時機。”
☆、子無異生
在衛國公府裏坐了近兩個時辰,于翼一行才先後離開。
第二日,獨孤信夫婦下葬,因着還身負叛國之罪,這葬禮也不敢大肆操辦,可長安城中凡是打探到出殡時辰的百姓紛紛出門相送,這樣無法用金錢堆砌的排場讓獨孤家的兄妹心裏好過了一些,可在感激這些百姓的同時,獨孤善也更加憂心了。
果然,這一邊百姓自發替獨孤信送行一事再一次驗證了獨孤信的威望,并且讓許多心有愧疚的官吏感到欣慰,那一邊宇文護就為此大動肝火,強忍着等到葬禮結束,立刻派兵闖進衛國公府,勒令獨孤善等人即可離京,且不允許他們帶走衛國公府裏的任何一樣東西。
“該死的宇文護!他這分明就是因妒生恨,刻意刁難獨孤家的人!”侯莫陳芮聽到消息之後也是在自家房間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火冒三丈地将宇文護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長安城西延平門外,獨孤家的兄弟靜默地站在一起,獨孤伽羅、高熲和楊堅陪在一邊,獨孤伽羅的兩位姐姐并沒有來送行。再旁邊是于翼、侯莫陳芮和鄭譯等人偷偷派自家人送過來的馬車、馬匹和一些錢物、幹糧。
獨孤伽羅沒有哭,雖然是費盡心力才忍住不哭,可此時此刻,她就是覺得不能哭,似乎只要一哭,他們就輸了。
獨孤善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着衆人,笑道:“罷了,事已至此,我們這就出發了。普六茹、昭玄,伽羅就拜托你們了。”
“三郎君放心,”高熲信誓旦旦道,“只要我還在長安一日,就斷不會叫她受了委屈,我以命擔保!”
楊堅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一定”,雖然只有兩個字,卻讓獨孤善無比放心。
“我信你們。你們也千萬小心,莫要意氣用事。”
獨孤善知道,要讓獨孤伽羅和高熲打消報仇平反的念頭是不可能的,就連他也不相信自己可以釋懷,但如今他們兄弟都将前往蜀地,長安城中只剩下獨孤伽羅和高熲兩人,雖說還有其他親友,可獨孤善到底是不放心,他不願讓自己的弟妹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卻也無可奈何。
“我不在身邊,再沒人能管束你們,尤其是伽羅,就當是為了哥哥們,也千萬莫要再闖禍了。”
獨孤伽羅猛點頭,卻無法開口,因為一開口,淚水就會洶湧而出。她不願哭。
楊堅鄭重其事道:“三哥放心,以前都是你們替她善後,日後有我在。”
獨孤善看着楊堅點了點頭,欣慰地笑着,卻又嘆息道:“普六茹你日後也會有很多事,後院的人一多,或許就顧不上了。”
如今獨孤家大勢已去,普六茹若要繼承陳留郡公的爵位,會再娶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聞言,楊堅蹙眉。為什麽所有人都認定他會負了伽羅?
思索片刻,楊堅突然拉了拉獨孤伽羅,與獨孤伽羅相對而立後,一手指天,道:“我普六茹……我楊堅對天起誓,此生唯此一妻,子無異生,貧富不能離,悲喜不能分,誓禍福與共,生死不棄,陷禍難病痛亦相依,縱黃泉碧落亦相随。卿之深情,此生不負。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楊堅這誓言來的太過突然,得到誓言的獨孤伽羅呆住了,作為見證人的高熲以及獨孤兄弟也呆住了,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了楊堅半晌,而後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獨孤伽羅的眼淚刷的就一湧而出,捂着嘴捶打楊堅一拳:“我還跟你說不想哭的,你幹嗎又這麽突然?”
這人總是突然做出一些吓人卻又能安撫人心的舉動。
楊堅挨了一拳,無辜道:“我覺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三哥放心。”
獨孤善搖頭失笑,道:“唯此一妻,子無異生嗎?哈哈哈,我确實是放心了。普六茹你說到便要做到,我信你!”
聽了獨孤善這話,楊堅也松了口氣。若這樣獨孤善還不信他,那他就真的沒辦法了。
獨孤善擡手拍了拍楊堅的肩膀,道:“那我們走了,若可以,我會寄信回來的。”
獨孤伽羅擦幹眼淚,将身後的洛容和洛生招到前面來,對獨孤善說道:“家宅奴仆雖能在蜀地購置,可前往蜀地的這一路上,弟弟們還需要人照顧,府裏的人都沒能帶出來,我便要洛容和洛生跟着你們。他們倆的賣身契我都已經燒了,這樣一來,宇文護對獨孤家的約束也管不了他們兩個。”
獨孤善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拒絕,可想了想,拒絕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樣也好,待安頓好了,便讓他們回來給你報個平安也好。哥哥也就不跟你客氣了。”
獨孤伽羅點頭。
離別的時候,話總是說也說不完,可是說得再多也是改變不了什麽,索性便也不說,彼此心照不宣,笑對離別。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可回到将軍府的獨孤伽羅還是忍不住哭了一場。
“這個時候還把洛容和洛生送走,這丫頭是真的打算一個熬過去嗎?”
獨孤伽羅的房門口,秦關一見楊堅出來,便開了口,偏低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可這剛剛好的時機卻像是在問楊堅。
楊堅頓住腳步偏頭看着秦關,沉聲道:“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我。”
“是嘛,”秦關輕笑一聲,也不知是認同了楊堅的話,還是不屑一顧,“希望你堅持得住。在選出适合的新護衛之前,我會護她周全的。”
聽到這話,楊堅的臉色又冷了兩分,道:“她是我的妻,她的周全不需要別人來保護。”
這人雖是伽羅特地請來的,而且于他也算有恩,可他不論如何都讨厭這個男人。他到底是誰?
☆、陰雨連綿
二月末,天氣漸暖。這一年的雨水尤其地多,有時是傾盆大雨,狂暴地下個爽快,有時又是綿綿細雨,癡纏着連日不斷,似乎是打從衛國公府出事以來,這天兒就不曾放晴,叫人的心情也跟這天氣一樣籠罩着陰霾。
秦關站在書房的窗外,擡手在窗棱上猛瞧兩下。
書房裏正靠着窗邊發呆的獨孤伽羅被吓了一跳,渙散的眼神這才有了焦距。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能出什麽事?”秦關沖天翻了個白眼,“這府裏連個人都沒有,想惹出點兒事兒來都不容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別總靠在窗邊吹風。”
洛容走了之後,楊堅倒是給獨孤伽羅找了個新的女婢,名叫翠雀,是個手腳麻利的,只是到底比不上與獨孤伽羅一起長大的洛容,這新的女婢也只是個女婢罷了,對着這将軍府裏的女主人,她也是心懷敬畏地離得遠遠的,倒是老實聽話,可因着少了一份關心,也就太老實了些。
“沒事兒。”獨孤伽羅扯了扯嘴角,笑得沒有半分開心的感覺。
秦關嘆一口氣,道:“哪裏沒事兒了?你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
獨孤伽羅一愣,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臉色?很難看嗎?”
何止是難看?秦關沖天翻了個白眼,又道:“你夫君說了,你若在府裏呆着悶了,就出去走動走動,你那兩個姐姐不是還在長安嗎?我陪你過去?”
獨孤伽羅想了想,搖了搖頭,道:“去不得。獨孤氏雖敗,卻沒能被斬草除根,我不能再給那人鏟除異己的借口,況且我也不能連累陳留郡公府的人也背上結黨謀反的罪名。”
秦關一愣,轉眼看着獨孤伽羅的神色有些微妙,道:“你若是男子,必有将相之才。”
獨孤伽羅被這話逗笑了,玩笑道:“我身為女子又何妨?做将相身後的人不也挺好?”
秦關撇嘴,道:“這将相若說的是你那夫君,那還差得遠了。”
“是嗎?”獨孤伽羅微笑,那笑容看起來高深莫測,似故意在逗秦關,可卻還帶着一絲只有獨孤伽羅自己才知道的苦澀。
獨孤善一行人離開長安城的那日,楊堅當衆起誓會對她好,那個時候她的心思全在誓詞之上,感動得無心去想那些細枝末節,直到回府之後平靜下來,再細細回想那段誓詞,獨孤伽羅才發現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以前她就知道普六茹這個姓氏,是皇帝為表信任和重用而賜給陳留郡公的,她一直都認為這件事情無關緊要,因此也從未去探究陳留郡公原本的姓氏是什麽,盡管那并不是秘密,盡管只要她問了誰都會告訴她,可她就是從來都沒問過,直到靜下心來去回憶那段誓詞,獨孤伽羅才發現她的夫君漢姓竟是楊……
漢姓為楊,單名為堅。就算她從上學起歷史課就是睡過去的,這個名字也還是知道的。
因為衛國公府的事情,獨孤伽羅已經很後悔了,後悔自己渣了哪門功課不行非要渣了歷史,後悔自己明明買了一整套的二十四史卻只是擺在書架上當裝飾品,後悔自己明明穿越了卻因為在衛國公府裏過得太舒心而忘記了太多事情。
她知道皇權鬥争,卻以為獨孤信不貪權勢便不會太過倒黴,不想宇文護竟是先對獨孤信下手。她知道北周終将被取代,卻忘了新的掌權者就在她的周圍,不想就嫁給了未來的帝王……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原本只是想與獨孤家的兄弟姐妹安穩度日,如今一步走錯,她的人生是與安穩二字再無緣分。
更要命的是她嫁了個帝王,并且真心已付,想脫身怕是都沒有可能了,因為哪怕是最為後悔的此時此刻,她都無法離開楊堅一個人逃脫。
“高熲來了。”見獨孤伽羅又開始發呆,秦關不得不又敲了敲窗棱。
高熲?獨孤伽羅再一次回神,從窗戶探出頭去,就看到撐着傘緩步走來的高熲。
原本只有鄭譯一個人把他們将軍府當成自己家一樣來來回回,如今鄭譯走了,卻又來了個高熲。高熲倒是不會在府裏住下,只是幾乎每日都要跑一趟。
在獨孤伽羅的屋門口收了傘,高熲轉身便進了門。
“方才在路過集市看到有賣枇杷的,便給你帶了些,出來嘗嘗?”高熲将手上的東西放下,偏頭笑着看向暖閣裏的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起身走到堂廳,無奈地對高熲說道:“昭玄哥哥,都說了要你別常來,你倒是跑得越來越勤快了。”
高熲笑道:“怎麽?嫁為人婦便不想理我了?對了,普六茹今日興許晚些回來,說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兒,但要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
獨孤伽羅就覺得奇怪了,楊堅和高熲之間的關系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得親近了起來,楊堅會特地囑咐門人不管高熲什麽時候來,都準他随意出入,若會晚歸,多半也都會讓高熲來傳個話,這兩人倒好似變成了不分你我的親兄弟一般。
獨孤伽羅拿一個枇杷用袖子随便擦了擦就啃一口,睨了高熲一眼後,試探着問道:“昭玄哥哥最近似乎與我家夫君很是要好啊,我怎麽不知道你們何時變得情同手足了?”
高熲偏頭看了看獨孤伽羅,笑道:“我又不會搶了你夫君,你吃什麽醋啊?”
“我哪有!”獨孤伽羅臉色微紅,瞪了高熲一眼,“我是不知道你們兩個合計什麽呢,但是你別常來将軍府,若有事情,你們兩個不會約在外面見面嗎?”
“那不就真的變成幽會了嗎?我覺得還是當着你的面兒見面比較好。”高熲調侃道。
“昭玄哥哥!我跟你說正經的呢!”獨孤伽羅惱羞成怒。
高熲這才說道:“我原本就與你青梅竹馬,我常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