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你,別人也只會說我念舊情。你啊,就別瞎操心了。哦,對了,侯莫陳芮和于翼都托我帶話,說他們會找個時機來看你的。”
獨孤伽羅嘆息道:“叫他們別來了,他們的情誼我都知道,便是不來也無妨。”
☆、午夜驚醒
高熲與獨孤伽羅鬥嘴鬥得正開心,楊堅就進了門。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徑直走到獨孤伽羅身邊,楊堅手一伸就握住了獨孤伽羅的手,“高熲買的枇杷?”
“恩,路上遇見,就買了。”高熲瞄了一眼獨孤伽羅與楊堅沒羞沒臊地牽在一起的手,眼中有笑意閃過。
以前,他總以為楊堅是個情緒內斂的人,獨孤伽羅又不喜歡去揣測他人心意,這兩人若在一起,怎麽也要鬧上許久才能和睦相處。可如今看來,倒是他看走眼了,獨孤伽羅依舊是不喜歡揣測他人心意,可楊堅卻完全不是一個內斂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與內斂完全相反,直白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就連他對獨孤伽羅的那點愛戀和寵愛都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叫在一旁看着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這樣的男人,配獨孤伽羅剛好。
“夫君,你別讓他再來了,他就知道欺負我!”獨孤伽羅指着高熲,嬉笑着控訴道。
“是嗎?”聞言,楊堅挑眉看了看高熲,尋思片刻,再低頭看看桌上的枇杷,十分認真地說道,“夫人大人有大量,看在這些枇杷的份上,還是原諒他吧。”
高熲搖頭失笑道:“我倒是還不如枇杷的面子大?”
楊堅毫不猶豫地點頭稱是,鬧得高熲更是無奈。
獨孤伽羅被兩人逗笑。
又陪着獨孤伽羅聊了一會兒,高熲與楊堅二人就去了書房。
關上書房的門,兩人的神色便都嚴肅了起來。
“今日碰見于翼和侯莫陳芮,這兩人已經去找過宇文邕。”相對而坐,高熲先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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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楊堅點了點頭,“侯莫陳芮果然是等不及的主兒。宇文邕怎麽說?”
高熲搖頭道:“沒給準話,但于翼說能成。”
楊堅松了口氣,道:“如今你我二人都不能妄動,萬幸有那兩人幫忙。”
于翼的作用自不用說,那個侯莫陳芮雖然莽撞沖動了些,可這個時候,他們或許就需要一個這樣衆所周知的莽撞的人來幫忙。
“對了,”高熲又道,“我瞧着夫人的臉色不太好。”
楊堅一頓,擡眼睨着高熲,直把高熲看得一頭霧水,才說道:“你若想叫她的名字就叫,聽你稱她為夫人尤為別扭。”
如今高熲似乎已經釋懷,對他這個“獨孤伽羅的夫君”也不太客氣,談話提及獨孤伽羅時,他不會說“貴夫人”,也說不了“楊夫人”,稱呼“普六茹夫人”好像又很奇怪,雖說直呼其名有些逾越禮數,可也總比“夫人”這個稱呼來的順耳,聽高熲“夫人、夫人”得喊着順口,他都快搞不清楚是誰的夫人了。
高熲一怔,啞然失笑。
合着楊堅瞅了他半天,就只想這個問題了?
“你若準了,我自然是不介意。”
楊堅還是盯着高熲猛瞧,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你指什麽?”高熲笑眯眯地看着楊堅。
楊堅卻答非所問道:“如果不是因為伽羅,我或許絕不會與你打交道。”
高熲一愣,而後擺出一副遺憾的表情道:“這可真是叫人傷心,我可是從很久以前就對普六茹家寄養在寺廟裏的嫡長子很感興趣了。”
楊堅翻了個白眼,回到正題道:“從那件事情之後,伽羅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我會多注意的。”
高熲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關于這件事情,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如今楊堅清早進宮當值,一結束就往家裏跑,不管是上司還是朋友的邀約一概推辭掉了,只回家陪着獨孤伽羅,這不還特地讓他常來陪獨孤伽羅說說話,楊堅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還有什麽可說的?
夜裏,楊堅睡得好好的,卻突然驚醒,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手往旁邊一搭,卻搭了個空,冰涼的觸感吓得楊堅徹底醒了。
楊堅急忙起身,剛想下床去尋找不見了的獨孤伽羅,卻眼尖地瞄見床尾的角落裏縮着一團黑影。
“伽羅?”
蹲坐在床尾角落裏的獨孤伽羅聞聲擡頭,一對黯然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卻格外明亮。
“那羅延?怎麽醒了?”
“伽羅,你在做什麽呢?”楊堅蹭到床尾,不解地看着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抱膝坐成一團,聽到楊堅的問題,便搖了搖頭:“我睡不着……你不用管我,睡吧。”
獨孤伽羅的語氣格外平靜,這份平靜卻叫楊堅有幾分心驚。
“伽羅,你該不會是這幾日都沒睡過吧?”
他還覺得奇怪,那件事情之後,獨孤伽羅每日的作息正常,該睡的時候睡,該吃的時候吃,可怎麽就瞧着一日比一日萎靡,卻原來她晚上根本就沒睡嗎?
獨孤伽羅又擡眼看了看楊堅,而後才點了點頭。
“你!”楊堅一臉錯愕地看着獨孤伽羅,因為獨孤伽羅不珍惜自己而冒火,更因為獨孤伽羅對自己只字未提而感到生氣,可聲音才剛揚高,楊堅就發現獨孤伽羅抖了一下,楊堅頓時就心疼得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伸手将獨孤伽羅拉進懷裏抱住,楊堅輕聲問道:“是在擔心三郎君他們不能平安到達蜀地?”
“……恩。”雖然并不是在擔心這個,但獨孤伽羅還是點了點頭。
楊堅嘆一口氣,摟着獨孤伽羅躺回去,拉好了被子。
“高熲的父親和我的父親都偷偷給信得過的好友去了書信,皆是住在長安去往蜀地沿途的,雖然幫不上什麽大忙,可至少能保三郎君一行性命無憂。而且,衛國公聲名在外,三郎君他們這一路上不會太難過的。”
可阿爹征戰半生,樹敵頗多,只叫獨孤善他們碰上一人,便足以要了他們的性命。雖然她相信獨孤善、獨孤穆和獨孤藏三人有能力保護好他們自己和弟弟們……
但獨孤伽羅只縮在楊堅懷裏,什麽都沒說。
懷裏的獨孤伽羅一聲不吭,楊堅可是犯了愁了。
他知道,若獨孤伽羅憂心,那他如何開解都是沒用的,畢竟他是沒辦法立刻将獨孤善等人安然無恙地送到獨孤伽羅面前。可獨孤伽羅若一直不睡,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左思右想都沒有辦法,楊堅也只能選用唯一的下下策了,雖然還在守孝期,可他顧不上那麽多規矩了。
翻身将獨孤伽羅覆住,楊堅果然就見到獨孤伽羅驚愕的表情。
“那羅延……”
“噓——乖,只有今日。”
☆、盧氏登門
累到昏睡,獨孤伽羅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若不是女婢紅菱來喊,她怕是還會繼續睡下去。盡管前幾日是怎樣都睡不着,可這一睡,便又覺得不願意醒了。
起身洗漱,頭卻還是昏沉沉的,獨孤伽羅半合着眼,難得地讓女婢幫她做了幾乎所有事情。梳妝時不經意地擡眼,獨孤伽羅才從銅鏡中瞧見紅菱似有些急切的神情。
“紅菱,怎麽了?”獨孤伽羅懶洋洋地開口。
一聽獨孤伽羅開口,紅菱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婢子疏忽,請夫人恕罪。”
獨孤伽羅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都還沒說是什麽事情,我又怎知你是哪裏做錯了、該罰你些什麽?先說說看吧。”
紅菱怯怯地瞄一眼獨孤伽羅,低聲道:“是、是盧夫人來了,正在前院堂屋裏候着。”
盧夫人?這陌生的稱呼叫獨孤伽羅一愣,想起是誰後心裏就是一驚。
“你說的盧夫人,可是舅公的那個妾室?”
“是。”
獨孤伽羅思量片刻,卻沒有立刻起身,依舊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女婢打扮:“盧夫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沒想到獨孤伽羅竟不急着去見人,紅菱心裏發慌,抖着聲音答道:“盧夫人是一個多時辰以前來的。”
獨孤伽羅蹙眉:“那怎麽不叫我?”竟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那就再讓她等會兒吧,反正她來準沒什麽好事兒。
紅菱垂着頭道:“是……是主君吩咐的,主君早上臨走前說今兒就算是天塌下了也不許叫醒您,所以……所以……”
聞言,獨孤伽羅忍俊不禁:“天塌下來也不叫我?他是想讓我被砸死不成?”
“阿寶也是這麽問的……”回想起清早楊堅與阿寶之間逗趣的對話,紅菱也忍不住笑了。
“那夫君是怎麽回答的?”獨孤伽羅好奇問道。
紅菱忍着笑答道:“主君說,到時候就讓阿寶背着您跑,但是不許驚醒您,不然就要重罰阿寶,把阿寶吓得,今兒在您門口守了一個上午。”
“噗!傻阿寶。”獨孤伽羅搖頭失笑,“走吧,咱們去看看盧夫人是為了什麽來的。”
“是。”
遣散了其他人,只帶着紅菱、阿寶和秦關來到前院堂屋,還沒進門,獨孤伽羅就聽見了盧氏的叫嚷聲。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兒?你們夫人沒教你們什麽是規矩嗎?我讓你們去把你們夫人叫來,都沒聽見是嗎?”話音未落,盧氏還極其大氣地砸了一個茶碗,當然,這茶碗是他們将軍府的財産。
獨孤伽羅擡腳進屋,笑容滿面道:“這是怎麽了?是誰惹得盧夫人發這麽大的火?”
一聽到獨孤伽羅的聲音,盧氏立刻轉身看過來,一瞧見獨孤伽羅笑容滿面衣着光鮮的樣子就是一聲冷笑。
“呦,瞧你這模樣,看樣子是咱們大郎君待你極好啊?不然怎麽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兒,還能笑得出來?呦呦,瞧瞧這小臉,還是這麽水嫩啊。就是不知道咱們大郎君還能圖個幾日新鮮。”
獨孤伽羅眉心一跳,裝作沒聽見盧氏這話,淡然走到堂屋的主位坐好:“阿姑派盧夫人來是有什麽事嗎?”
獨孤伽羅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叫盧氏變了臉色。
自己把心氣順平了,盧氏又開口道:“今兒倒還真不是夫人讓我來的,只是我想着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該讓你這個将軍府的女主人知道,我這可是好心來給你通風報信的。”
“哦?那盧夫人還真是有心了,伽羅萬分感激。只是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大事,竟還要盧夫人親自來一趟?”
盧氏哂笑道:“這事兒在我們看來,自然不是什麽大事兒,只是對于你來說,興許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是嗎?”獨孤伽羅不以為意地笑着。
“咱們夫人啊,給大郎君挑了一房妾室,這人啊是已經到了陳留郡公府了,夫人已經派人去宮裏知會大郎君,要大郎君今兒就把人接到府裏,估摸着今兒晚上大郎君回來時,就是要兩個人進門了。”
果然是這件事情。獨孤伽羅暗嘆一口氣。
獨孤家出事之後,她就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獨孤家權勢已盡,在仕途上她幫不了楊堅,楊家必定會再選一個人送來。楊堅的心可以在她這兒,但這也不妨礙他為了仕途拉攏勢力,至于這之後楊堅的心會偏到誰那兒,這就不是楊家所關心的問題了。只是沒想到盧氏會特地跑來與她耀武揚威。
這一段時間她雖心中惶惶,可卻也不至于讓人随随便便就欺負去了。
“家裏添人這還真是件大事,多謝盧夫人特地跑這一趟。”
沒能瞧見獨孤伽羅或悲傷或震驚的扭曲表情,盧氏心有不甘,又道:“你也不必擔心,既然是要給咱們大郎君做妾室,這人定是經過我與夫人精挑細選的,那必定是賢良淑德的,而且啊,人家的父親是在秋官裏做小司寇的,好着呢。”
秋官的小司寇?獨孤伽羅細細一想,便知道盧氏口中的這人是誰了。
那女人她也認得,是個安靜內斂的女人,父親出自範陽盧氏,似乎還是嫡系。同出一宗,也難怪盧氏會特地來炫耀了。
藏在廣袖裏的手死死攥緊,獨孤伽羅一咬牙,笑道:“原來如此,勞阿姑和夫人費心了,也請盧夫人向阿姑轉達我的謝意,這位姑娘,我一定會安頓好的,斷不會虧待了她。”
獨孤伽羅的反應與盧氏所預測的完全不同,這叫特地來惡意挑釁的盧氏十分失望。心道獨孤伽羅或許只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可怎麽看都無法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破綻,盧氏只能就此作罷。
不能親眼瞧見也無妨,反正不管是什麽樣的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即将納妾了,心裏都不會痛快,何況獨孤伽羅原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現在還能笑着,怕也只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份兒。
無妨,她也不是來看獨孤伽羅歇斯底裏的,只要讓獨孤伽羅不舒坦,她就舒坦了,誰讓這丫頭嫁進門的第一日就給她難堪,這仇她總算是報了。
在半是經驗之談半是自我安慰的一番心理建設之後,盧氏得意洋洋地離開。
盧氏一走,獨孤伽羅就猛地将手邊的茶碗砸了。
“夫人!”紅菱和阿寶被吓了一跳,腿一軟就跪下了。
秦關蹙眉看着獨孤伽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情深敵不過權勢,富貴之家中本就如此。
“沒事,”靜默半晌,把湧上來的氣兒都壓了下去,獨孤伽羅才冷聲開口,“把這些都收拾了。”
☆、楊堅之怒
“普六茹?你怎麽在這個地方?”
宮裏,高熲在不該碰到楊堅的地方意外與楊堅偶遇,一臉驚訝。
楊堅也沒想到會碰上高熲,腳步一頓,微微愣了一下。
“沒什麽,去找宮裏的醫師開了幅湯藥。”說着,楊堅将手上的紙包提起來給高熲看了一眼。
“湯藥?”高熲急問道,“怎麽了?”
楊堅道:“伽羅晚上睡不着,雖然之前就注意到她臉色不對,你也與我說過幾回,可我卻只當她是心有郁結,卻沒想到她這一郁結竟是成宿成宿地不睡。”
“成宿不睡?該不會是出事之後一直沒睡吧?”高熲沉了臉色。
楊堅點點頭。
“這!你!唉……”張口就像要責備楊堅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也沒有立場指責楊堅什麽。
倒是楊堅,見高熲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方說道:“你若想罵我就罵吧,我正想找罵呢。”
明明是與伽羅睡在一張床上的,伽羅的狀況他該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結果他卻在那麽久之後才發現伽羅的異常,連楊堅都鄙視自己的遲鈍了。
聽楊堅這樣說,高熲更是沒脾氣了。
“罷了,伽羅想隐瞞的事情,你能察覺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楊堅不語。
高熲想了想,又說道:“伽羅會睡不着,多半是心裏藏了事兒,你試着問問。”
“藏了事兒?”楊堅蹙眉看着高熲,“難道不是因為擔心三郎君他們?”
高熲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是。伽羅跟尋常女子不太一樣,因為了解三郎君、五郎君的深淺,所以哪怕是擔心,也不會擔心到也不成眠的地步,該是還有別的心結。”
“比如呢?”楊堅想不出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別的事情能叫獨孤伽羅擔憂到片刻都不敢睡。
楊堅這樣一問,高熲倒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現在就要回家了嗎?我跟你一道吧,這事兒興許由我來問比較适合。”
楊堅點點頭,然後又突然把藥遞給高熲,道:“突然想起來家父派人來叫我今兒回去一趟,你先去我家跟伽羅聊聊吧。”
“好。”
兩人并肩出宮,卻是拐向了不同的方向,高熲一人快馬加鞭,很快就到了将軍府。
當高熲輕車熟路地尋到後院去時,就見獨孤伽羅正坐在院子裏,面前一把瑤琴,獨孤伽羅的手按在弦上,卻是一動不動,神色恍然。
“伽羅,在想什麽?”高熲大步上前,高聲召回了獨孤伽羅的神智。
“昭玄哥哥?你怎麽又來了?”
高熲在獨孤伽羅的頭頂狠敲一下,佯怒道:“好啊你,這是再也不想見到我的意思?”
獨孤伽羅眯起眼睛笑道:“雖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昭玄哥哥你這張臉我是真的看煩了。”
高熲狠瞪獨孤伽羅一眼,就在獨孤伽羅身邊坐下,道:“是是,我這張臉你是看煩了,可你夫君那張臉你還稀罕着呢是吧?連晚上都舍不得睡,非要整夜整夜地看着?”
獨孤伽羅一怔,而後笑容有幾分無奈,道:“那羅延跟你的?”
“可不是嘛,”高熲将藥交給阿寶,“你這樣可把他擔心壞了,特地去找了宮裏的醫師開了湯藥,可那東西也不能多喝,他沒辦法,才想着來問問我。”
是啊,如今長安城裏了解她的人就只剩下高熲了,倒是為難了楊堅,也連累了高熲。
獨孤伽羅剛要開口,卻被高熲打斷道:“你我兄妹十幾年,莫要再說那些我不愛聽的客氣話。說罷,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就算是細心如高熲,也是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麽事情只得獨孤伽羅憂心。獨孤善兄弟幾人雖然離開了長安去了蜀地,可并不是沒有辦法讓他們回來,只是要等待時機;雖然獨孤家落敗了,可楊堅對獨孤伽羅寵愛有加,半個字的怨言都沒有,連他們看着都覺得佩服,獨孤伽羅不可能感受不到。那麽還有什麽事情是會讓獨孤伽羅擔憂到睡不着覺的?
獨孤伽羅張開了嘴,卻是頓了一下之後才笑着說道:“沒什麽,只是想的事情有點多。”
“那說說你都想了些什麽。”高熲追問道。
“昭玄哥哥以前可不會這般不依不饒。”獨孤伽羅無奈地笑了。
高熲白了獨孤伽羅一眼,道:“那是因為以前沒必要,可如今我不追問,你便什麽都不說,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理嗎?”
獨孤伽羅垂頭,低聲道:“只是覺得說了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罷了。”
“那也要你說了才知道。”
獨孤伽羅擡眼看了高熲一眼,這才嘆一口氣,放棄掙紮,坦白道:“只是想着三哥他們是否能平安抵達蜀地,想着要如何才能抓住宇文護的把柄,想着該如何與舅姑交代,想着……想着該從哪家選個合心的娘子來陪我。”
聽到前兩件事情,高熲還不以為意,聽第三件事情,高熲就覺得奇怪,當聽到最後一件事情,高熲已經稱得上是心驚了。
“你這是在想要給普六茹納妾?”
獨孤伽羅輕咬嘴唇,點了點頭。
“伽羅你……”
“誰要你多事!”
高熲正要訓斥獨孤伽羅幾句,卻猛然聽得背後一聲怒吼,轉身一看,便見楊堅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那、那羅延……”這是相識以來獨孤伽羅第一次聽到楊堅的怒吼,吓得聲音都抖了。
楊堅大步流星地走到獨孤伽羅面前站定,兩眼冒火地看着獨孤伽羅:“我問你是誰要你多事?我何時說過我要納妾了?是不是我說的話你從來都沒有記在心上,從來沒有相信過?”
他還尋思父親有什麽事非要把他找回家去說,卻原來是母親多事給他找了妾室,更讓他生氣的是這事兒伽羅竟也知道,并且還同意了。
她為什麽要同意?覺得這府裏多一個女人也無所謂?覺得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也無所謂?
楊堅是真的氣極了。
“我沒有!”獨孤伽羅急忙解釋道,“你說過的我都記着,我都信,可是……”
“可是什麽?”楊堅死盯着獨孤伽羅,“你記住了,你信了,卻瞞着我替我做了決定?”
“那我能怎麽辦!”獨孤伽羅被楊堅逼急了,難得失态地哭喊,根本就顧不上旁邊是不是還有別人在看,“獨孤家完了,我頂多就從一個有價值的女人變得一文不值,可你呢?沒有妻家相助你要怎麽辦?我怎麽能拖累你啊!”
聽了獨孤伽羅的哭喊,楊堅沉默下來,盯着失聲痛哭的獨孤伽羅看了許久,方才嘆息一聲。
“原來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你過來。”
☆、帶你去私奔
楊堅拉起獨孤伽羅就往房裏去。
“普六茹,你要做什麽?”高熲擔憂地跟在後邊。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楊堅發火,別說,還真是挺吓人的。
楊堅卻不回答高熲,只揚聲對阿寶三人說道:“阿寶、紅菱和秦關都去收拾行李,要帶什麽你們自己看着辦。”
阿寶和秦關自然是沒什麽意見,楊堅話音一落,兩人轉身就走,片刻不敢耽誤。紅菱愣了愣,左看右看,也趕忙去收拾東西。
獨孤伽羅被楊堅拽着進了屋,緊接着就見楊堅翻箱倒櫃,抓出了不少衣裳,有他的,也有他的。
獨孤伽羅吓着了:“那羅延你要幹什麽?”
楊堅依舊不答,收拾好了衣裳,就有拿了些銀兩。
這是要私奔的架勢?
高熲也懵了:“普六茹,你、你別沖動,你……”
不言不語地收拾好了包袱,楊堅又拖着獨孤伽羅出門。
“那羅延你要去哪兒?我不去……”
“不行。”楊堅扭頭看獨孤伽羅一眼,可因為怒氣未消,這一眼便跟瞪沒有什麽區別。
“那羅延,我真的不去……別……我……”獨孤伽羅一路上又是拽門又是拽樹的,可不管手扒在什麽地方,她都能被楊堅拖走。
一路拖着獨孤伽羅走出将軍府,便見阿寶、紅菱和秦關三人已經牽好了馬等在那裏。而高熲一直都跟在楊堅和獨孤伽羅身後,卻一直無視獨孤伽羅的求救不曾阻攔。
私心裏,他更偏心獨孤伽羅,只要對獨孤伽羅好,楊堅會如何他并不在意。
“普六茹你……”站在将軍府門口看着楊堅将獨孤伽羅強行抱上馬,高熲終于是開了口,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楊堅轉頭看了看高熲,道:“我們可能就不回來了,多保重。”
話音未落,楊堅已打馬狂奔離去。
秦關三人趕忙追上。
不回來了?就算普六茹不想回來,伽羅也不會允許,只看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何時能解決了。
高熲搖頭失笑,而後轉身回府。
得替普六茹想好告假的理由了。
被楊堅禁锢在身前,獨孤伽羅被撲面而來的風吹得睜不開眼。
垂眼瞄了眼獨孤伽羅,楊堅沉聲道:“轉過來,抱着我。”
獨孤伽羅依言轉頭,面向楊堅,還伸手抱住了楊堅的腰:“我們要去哪兒?”
她方才有看到城門,他們似乎已經出了長安城了。
“你想去哪兒?”楊堅問道。
獨孤伽羅搖了搖頭:“不知道。”
楊堅輕笑一聲,突然開口道:“那便去蜀地吧,若日夜兼程,說不定還能追上三哥他們。”
分辨不出楊堅是在開玩笑還是說認真的,獨孤伽羅只能将這話當做一個玩笑。
“今夜要露宿嗎?”從身旁掠過的景色已經只剩下草木,獨孤伽羅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并不是去骊山的路,獨孤伽羅是第一次走這條路。
“不會。”楊堅篤定地回答道,“依着現在的速度,還來得及投宿村落。”
“哦。”獨孤伽羅靠在楊堅身上,再沒說話。
果如楊堅所說,一個時辰之後,他們便到了一個村子,可楊堅在與阿寶和秦關商量了幾句之後,便繼續向前,直跑了兩個時辰,于戌時投宿在路過的第四個小村子。
借宿的事情是阿寶和秦關去與農家夫婦說的,最後楊堅一行五人得到了一個小糧倉和兩床被子。
“還挺幹淨的。”進入糧倉後,秦關先誇贊一句,然後又看着獨孤伽羅和楊堅,戲谑道,“就是不知道主君和夫人能不能住。”
“我沒事。”獨孤伽羅立刻表态。
“我想也是,”秦關調侃道,“都能在我的那個家裏進出自如,夫人也定能适應這裏。我去周圍轉轉。”
說完,秦關就笑容滿面地離開了小糧倉。
阿寶動作利落地開始給楊堅和獨孤伽羅收拾可以躺下睡的地方,紅菱一開始還手足無措,可在阿寶的指導下,很快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楊堅環顧四周,而後對獨孤伽羅說道:“今夜先将就一下,明日大概就能到一個大一些的鎮上,能尋到客棧就好了。”
獨孤伽羅偏頭一笑,道:“真的沒事。只是我們到底要去哪兒?你明日不是還要上朝嗎?”
“私奔還需要考慮上朝的問題嗎?”楊堅笑着捏了捏獨孤伽羅的鼻子。
“私、私奔?別開玩笑了!”獨孤伽羅愕然地看着楊堅。
楊堅抱着獨孤伽羅走到阿寶和紅菱整理好的地方坐下,笑道:“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
一聽這話,獨孤伽羅急了。她還當楊堅只是帶她帶出來散心,或者要去什麽地方告訴她一件什麽事情,可私奔是怎麽回事兒?
“是因為我嗎?我……”
“噓——”不等獨孤伽羅說完,楊堅就伸出一指抵住了獨孤伽羅的雙唇,“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平日都是留獨孤伽羅睡到自然醒,可今日借住別人家,還是一戶農家,明早怕是雞鳴時便要起了。
“那羅延你先別睡。那羅延!那羅延!”
可不管獨孤伽羅怎麽搖晃楊堅,楊堅都閉着眼睛不予理會。
獨孤伽羅氣得在楊堅胸口捶了一拳,然後躺進楊堅懷裏,低聲道:“那羅延,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任性地拖累你,你已經因為我被盯上,若再沒有勢力相助,在朝堂上必然寸步難行,我……”
獨孤伽羅一口氣說了好多,可該說的都說完了,楊堅還是沒個反應,獨孤伽羅擡起頭來仔細地盯着楊堅的臉看了看,覺得楊堅似乎真的是睡着了,獨孤伽羅洩氣地躺回去,閉上了眼睛。
豎起耳朵聽着獨孤伽羅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楊堅才敢睜開眼睛。
看着獨孤伽羅的睡臉,楊堅長出一口氣。
這一出長安她就能睡得着,早知如此,他早就帶着伽羅離開長安了,哪會讓她那樣折騰自己?說起來,別人的妻都只想着如何與夫君好好相處,伽羅這人可倒好,該她想的不該她想的她都惦記着。
他很感謝伽羅的這份心意,可他也不願看着她委屈自己,他娶她不為權勢,不為顏面,他分明說過,可若她不信,他就證明給她看。
☆、平凡的早晨
第二日一大清早,獨孤伽羅就被雞鳴聲驚醒,慌慌張張地彈跳而起,在看清周圍景物的那個瞬間還以為自己是被綁架了。
“雞鳴罷了,吓着你了?”
對于警惕性高的楊堅來說,在這樣陌生的地方是睡不踏實的,因此這大清早的,當阿寶和紅菱起身的時候,他就被那輕微的響動驚醒了。
出了糧倉,便見這農戶的一家幾口也都醒了,楊堅與這家的老丈閑聊幾句,聽着雞鳴,便趕忙回到糧倉,生怕獨孤伽羅醒來瞧不見人再吓着了。
結果正如楊堅所料,當他踏進糧倉,獨孤伽羅已經醒來,坐在幹燥的草堆上慌張地東張西望,那兔子似的模樣逗笑了楊堅。
聽到聲音,獨孤伽羅立刻看向楊堅,臉色一垮,抱怨道:“你們都去哪兒了?害我一睜開眼睛還當自己被綁架了呢。”
楊堅噴笑:“你可是長安城裏響當當的惡霸,誰敢綁你啊?要綁你之前都得先思量思量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獨孤伽羅眼神一暗,垂下頭呢喃道:“那都是以前了……”
“走,吃飯去吧,這家的阿婆煮飯可香了。”說着,楊堅便将獨孤伽羅硬拽了起來,拉着就往外邊去。
“诶?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沒洗漱呢!”獨孤伽羅趕忙拉住楊堅。
“不洗也好看。”楊堅再一次拉扯獨孤伽羅。
“說什麽呢!”踹楊堅一腳,獨孤伽羅使出吃奶的勁兒拽着楊堅,死活不出去。
“啧!”楊堅返身回到獨孤伽羅面前,将外衫脫下來直接罩在了獨孤伽羅的頭上,還纏了一道,“這樣就瞧不見了。洗漱用的井水都在外邊呢。”
突然被擋住視線的獨孤伽羅一時慌張,竟就被楊堅直接拉出了小糧倉。
農家的阿婆一瞧見獨孤伽羅那樣子便吓了一跳,擔憂地問道:“哎呦!這是怎麽了?”
獨孤伽羅窘得靠在楊堅身邊不說話,楊堅憨憨一笑,道:“內子蓬頭垢面的,不好意思見人,我便給她擋上了。”
阿婆聽後笑了,道:“瞧幾位都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在我們這一對窮人說什麽蓬頭垢面,再寒酸,還有老婦這張滿是褶子的臉寒酸嗎?”
“瞎說!你懂什麽!”坐在主屋門前石階上的老丈白了自家老太婆一眼,而後看向楊堅,笑得揶揄,“這富人家的娘子,要出來見人都得收拾得幹幹淨淨妥妥帖帖,那蓬頭垢面不加修飾的模樣,可只有夫君能看,要我說,定是這郎君不舍得叫外人瞧見小娘子那模樣。你瞧瞧這給裹得嚴實的,連眼珠子都擋住了。”
獨孤伽羅被遮在衣服下面的臉紅了個透,楊堅倒是淡定,回給老丈一個“你懂我”的笑容。
在一件外衫和楊堅的幫助下,獨孤伽羅迅速地洗了臉,正打算把水面當鏡子用照着梳頭時,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