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堅卻不知從哪兒弄了把木梳,蹲在獨孤伽羅身後。

“昨夜忘了把你這發髻散開,今早上一看還真是吓了一跳。”楊堅一邊将獨孤伽羅頭頂為數不多的發飾都拆下來,一邊打趣道。

獨孤伽羅想象了一下睡了一宿之後發髻的模樣,輕笑出聲。

“郎君,讓婢子來吧。”紅菱站在一旁,一臉擔憂地看着楊堅。

他們郎君平日裏就愛搶她們這些女婢的活兒來做,凡是夫人的事情,郎君能親自打理就決不假借他人之手,這個愛好還真是有些特別。

“不必了,”楊堅拿着梳子,熟練地替獨孤伽羅通發,“這裏有我就行,你去看看阿婆那裏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是。”瞄了一眼獨孤伽羅,紅菱這才轉身離開,暗想着希望楊堅不要把獨孤伽羅的發型弄得太奇怪。

事實證明,楊堅也确實不會做那些複雜的發髻,挽發的手法倒是還可以,但今日楊堅卻也沒用,只将獨孤伽羅的長發都梳開了,而後在後頸處綁上一條發帶。

将那發帶系成了一個對稱的蝴蝶結,楊堅心滿意足了。

“好了,看看喜歡嗎?”

獨孤伽羅探頭往水面一看,兩眼就是一亮。

簡簡單單的一個低馬尾,看起來樸素得不成樣子,卻叫獨孤伽羅想起了遺忘已久的感覺。

“你哪來的發帶?”摸着那似乎是用緞子做的發帶,獨孤伽羅好奇地看着楊堅。

牽着獨孤伽羅起身,楊堅笑道:“昨日買的,雖然知道你不常用,但怎麽瞧都覺得适合你,便買下了。”

不用問,只看獨孤伽羅這神情,楊堅就知道這條發帶買對了。

相攜來到飯桌旁,獨孤伽羅和楊堅就只在飯桌上看到幾碗米粥和幾碟小菜。

Advertisement

獨孤伽羅并不清楚農人的生活狀況,可只從楊堅幾人驚訝的表情上也能看出這頓早飯應該是超乎想象的豐盛了。

瞧見了幾個人的神色之後,阿婆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尴尬,滿懷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家裏只能拿出這不像樣的東西。”

獨孤伽羅忙笑道:“阿婆這話說得倒是叫我們無地自容了,阿婆與老丈好心收留我們,還替我們準備了飯菜,我們感激都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棄?夫君方才還說阿婆煮得飯菜香呢!紅菱、阿寶和秦關也別站着,都坐下一起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秦關大喇喇地就坐下了。

阿寶和紅菱對視一眼,再看向楊堅,見楊堅點了頭,才依次落座。

這一頓飯是獨孤伽羅穿越十幾年自懂事以來吃的最沒規矩的一頓,盡管稀溜溜的米粥和那數的過來的青菜吃起來該是很快,可獨孤伽羅一邊吃一邊與老丈、阿婆說一些有的沒的,嘻嘻哈哈的,這一頓飯就吃了一刻多鐘。

吃過早飯,幫老丈和阿婆收拾好餐具,一行五人就再度啓程。

“南邊或者北邊,你想去哪兒?”騎在馬上慢悠悠地前行,楊堅随口向獨孤伽羅問道,問過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問,獨孤伽羅的回答八成是回長安。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楊堅竟猜錯了,獨孤伽羅思索片刻後便回答道:“我想去雲中。”

雲中是阿爹的出生地,也是阿爹長大的地方,盡管聽阿爹說過很多次,可她卻從來沒有去過,既然要私奔,不如就去看看吧。

楊堅一愣,而後開心地笑出了聲,揚聲對其他三人道:“夫人說要去雲中,我們往北去!”

“是!”

☆、通緝令

自那日楊堅帶着獨孤伽羅離開長安之後已過兩年,兩人光是從長安出發前往北方的雲州就花了大半年的時間。離開的時候長安還是二月,春風拂柳,故而一行人這一路都是伴着春花迎着夏月,到雲州時正是落葉紛飛的時節。

雖說在秋日裏可以更有意境地去欣賞北地的蒼涼和悲怆,可眼瞅着就要入冬,即将到來的寒冷叫楊堅捶胸頓足,懊惱道不該先來雲州,若早知會在路上耽擱這麽許久,他們該先去江南。那是獨孤伽羅還笑話楊堅道他們在這裏也住不長久,便是冬日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可兩人這一住便是兩年。

起先真的只是來游玩一番,兩人白日裏騎着馬四處走動,到了夜裏就回到客棧,裹上被子暖乎乎地擠在一起。

漸漸的,獨孤伽羅開始忘記身份,忘記長安,北地的豪邁粗狂和不拘小節正是合了獨孤伽羅的心意,叫獨孤伽羅能撒了歡地作起來。

兩人在雲州玩了一整個冬天,又到春暖花開之時,兩人便将獨孤伽羅那些已經許久不用的首飾當掉,買下了客棧對面的小酒館。

又是一年夏天,雲州的人們也已經習慣了這家小酒館裏的老板娘算賬不用算盤的怪異舉動。

“老板娘,嫁給我吧。”櫃臺前,常客陳沖趴在櫃臺上,以一個極扭曲的姿勢轉頭看着獨孤伽羅。

陳沖是雲州駐軍裏的一個副将,與其他人相比較起來,陳沖并不是個好酒之人,可大約一年多以前來過一次之後,就頻繁地在酒館出入,每次也不多喝,倒是會跟獨孤伽羅和楊堅聊上幾句。

楊堅和獨孤伽羅起初只覺得這人是想交個朋友,便放任他在酒館裏一坐半天卻花不了多少錢,直到半年前陳沖向獨孤伽羅求愛,兩人才覺得這事情麻煩了。

可要想攆人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們兩個在雲州只是普通的酒館老板,連戶籍證明都是花錢買通關系做得假,若是招惹了駐軍裏的人,這事情就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子了。

索性陳沖也只是嘴上說說,尚且還沒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舉動。

獨孤伽羅正在列算式的筆一頓,擡眼瞄了陳沖一眼,複又飛快地寫起來。

“今兒新上了幾壇竹葉青,要試試嗎?”

陳沖懊惱地扒扒頭發。

是因為求愛的話說得太多了嗎?總覺得這老板娘是把他說的話當成玩笑一般,現在更是學會無視他了。

老板娘與老板本來就是恩愛有加了,若他的心意被當成了玩笑,那他不是更加沒有了取勝的可能性?這樣不好。

陳沖轉了轉眼珠子,又開口道:“伽羅,你看……”

“伽羅不是你叫的!叫她老板娘!”楊堅突然在陳沖身後出現,直接将趴在櫃臺上的陳沖推到一邊去了。

毫無防備的陳沖“咚”的一聲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回來了。”獨孤伽羅立刻把筆放下,擡起頭笑眯眯地看着楊堅,“外面熱嗎?”

話還沒問完,獨孤伽羅就已經拿起一旁一直泡在冷水裏的一塊布巾,擰幹了遞到楊堅面前。

楊堅盯着那塊布巾看了看,突然低頭,把臉湊到了獨孤伽羅面前,滿眼笑意。

獨孤伽羅一怔,就踮起腳,笑着替楊堅擦掉臉上的汗水。

酒館裏僅有的幾個客人哄笑起來。

“陳副将,我看你還是早點兒放棄的好,人家夫妻那麽恩愛,哪有你可以介入的餘地?”

“就是就是,也真虧陳副将你能堅持半年,這若換做是我,心都要碎上好幾回了!”

“你們少廢話!”陳沖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看着楊堅,“我是不會放棄的!我就等到他們和離!”

一聽這話,楊堅又給了陳沖一腳,怒道:“不會和離,你快滾!”

“還說不會?”陳沖靈巧地躲過楊堅這一腳,又道,“我昨個兒夜裏還瞧見你跟別的女人在一條小巷裏你侬我侬!”

一聽這話,幾個客人全都安靜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楊堅。

獨孤伽羅眉梢一挑,看着楊堅笑道:“夫君啊,是有這麽回事兒嗎?”

楊堅一怔,看着獨孤伽羅眨眨眼,而後點頭道:“是有這麽回事兒。”

“那能不能跟我說說細節啊?”獨孤伽羅眯起了眼睛。

楊堅往櫃臺上一靠,壞笑道:“這其中細節,還有人比娘子更清楚嗎?這不是娘子你昨夜非要去屋頂上賞月,我才帶你上去的,這下來之後順勢就……接下來的細節娘子你可好記得?你若是不記得了,可要為夫幫你回憶一下?”

獨孤伽羅臉色一紅,嗔瞪楊堅一眼,道:“閉上嘴快去後院換身衣服!”

“得令!”楊堅腳下一轉,鑽進了後院。

客人們再次哄笑起來。

陳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喪氣地又趴回了櫃臺上,哀怨道:“老板娘你好狠的心啊,竟然當衆往我的心口上戳刀子。”

獨孤伽羅笑道:“這刀子還不是你遞給我的?”

說起來楊堅這兩年是越來越會應付她了,記得剛認識那會兒還是她整日把他逗得滿臉通紅,到如今依舊是她逗他,只是到了最後臉紅的一定是她。當初那個會臉紅的腼腆又寡言的男人究竟去哪兒了?

陳沖捶着櫃臺嚎叫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陳副将!”有士兵沖進酒館,哭喪着臉看着陳沖,“陳副将,到了巡邏的時間了!”

“什麽?我才剛來,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嘴上抱怨着,陳沖卻是利落地整理好身上的輕甲。

“怎麽這個時間還要去巡邏?”因為陳沖來得太過頻繁,所以獨孤伽羅對雲州軍隊的巡邏輪值安排十分清楚,照以往來看,下午的這個時候就算是安排了巡邏,也不會讓副将帶隊,是發生什麽了

陳沖一想起這事兒就惱火,聽到獨孤伽羅問了,便随口回答道:“朝廷突然發下來兩幅畫像,說是通緝犯,為了盡快把他們捉拿歸案,這幾天雲州戒嚴,我們巡邏的也得多跑兩趟。不多說了,走了!我明天還會來的!”

話音未落,陳沖的人就已經跑沒了影兒了。

陳沖剛走,楊堅就從後院出來了,見陳沖不在,疑惑地問道:“那個礙事兒的呢?”

“什麽礙事的,”獨孤伽羅笑着睨了楊堅一眼,“陳沖去巡邏了,說是有通緝犯。”

“哦,是嘛。”楊堅的眼神一閃,便幫着獨孤伽羅打理起酒館裏的雜務。

☆、第 102 章

一大清早,楊堅起床的時候,獨孤伽羅已經沒了蹤影。自打酒館的經營步入正軌之後,獨孤伽羅就越來越有老板娘的架勢了,去與官府和其他合作商人打交道的應酬都是楊堅去做,而酒館內每天的大小适宜則都是由獨孤伽羅來安排,兩人雖然經常互相幫忙,可這分工也是十分明确的。

兩年下來,獨孤伽羅已經習慣了每天都與紅菱他們一樣早起,将酒館內打掃幹淨之後,就準備開門迎客。

洗漱更衣之後,楊堅便在衣櫃裏找到一個木匣子,打開後取出一張紅紙,熟練地折成一朵花的樣子,便拿着這朵花去找獨孤伽羅了。

離開長安之後,兩人就從世家子弟變成了平民百姓,雖然酒館的生意算得上紅火,可到手裏的錢終究是比不上以前什麽都不做時來得多,那一株四季常開的桃花楊堅也沒有能力供着養着了,于是便換成了折出來的紙花。

“伽羅!”楊堅直接去了後廚,果然就在竈臺前看到了獨孤伽羅。

“怎麽了?”獨孤伽羅轉頭,就見楊堅手上捏着一朵小花,颠兒颠兒地跑了過來。

一見那花,獨孤伽羅就笑了,道:“都說不用再做了。”

楊堅将花直接別在了獨孤伽羅頭上,道:“習慣了,早上起來就先想到你。”

“油嘴滑舌。”嗔瞪楊堅一眼,獨孤伽羅卻很受用的紅了臉。

“都收拾好了嗎?”在廚房裏轉了兩圈,楊堅就又回到獨孤伽羅身後,抻着脖子往獨孤伽羅身前望。

聽見聲音才知道楊堅還在,獨孤伽羅扭頭,不解地看着楊堅:“怎麽?你有事兒?”

“恩。”楊堅毫不猶豫地點頭,想了想,一把扯掉獨孤伽羅手上的抹布,“這些活讓紅菱他們做吧,你跟我來。”

話音未落,楊堅就已經拉起獨孤伽羅的手往外走,走得還十分匆忙。

“诶?你要去哪兒?”獨孤伽羅跟上楊堅的腳步往外跑。

這大清早的,楊堅要帶她去哪兒?若是看日出的話,這個時間已經太晚了吧?

“跟我來就是了。”一腳踏出店門,楊堅先是停在門口左顧右盼地看了一陣,而後才拉着獨孤伽羅一陣風似的跑走。

被拉出門的獨孤伽羅也好奇地左顧右盼,但卻不知道要注意些什麽。

“那羅延,你鬼鬼祟祟地幹嗎呢?”跑着跑着,獨孤伽羅就越看楊堅越不對勁兒。

楊堅臉色一僵,都不敢回頭去看獨孤伽羅,絞盡腦汁後才說道:“今日不想撞見陳沖。”

陳沖?為什麽要特地避開陳沖?獨孤伽羅想來想去,只能将理由歸結為楊堅想要兩個人獨處。

楊堅先是領着獨孤伽羅去了集市,買了兩頂帶圍紗的鬥笠罩在自己和獨孤伽羅的頭上,然後又買了一匹馬,抱着獨孤伽羅上了馬,然後撒丫子就跑。

盡管是雲州禁嚴的時期,楊堅還是憑借着這兩年來跟城門守衛良好的關系成功帶着獨孤伽羅出了城,而後徑直跑進了城東的山林裏。

“那羅延,你今天好奇怪啊。發生什麽事了嗎?”獨孤伽羅摘下鬥笠,蹙着眉看着楊堅。

這兩年偶爾興起,兩人也會像這樣跑馬到城外的草地或者山林裏,有話就聊,沒話就牽着手悠然信步,若說今日楊堅也是想要兩個人來散步的,獨孤伽羅信,可楊堅今日的狀态卻異常緊繃,從雲州跑出來之後就一頭紮進了山林,這急忙火四的樣子倒更像是在躲避什麽。

“沒有啊,”楊堅低頭看着獨孤伽羅,揚起嘴角微笑。

獨孤伽羅皺皺鼻子,一把拿掉了楊堅的鬥笠,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沒……沒有啊。”話音未落,楊堅就已經移開了視線。

獨孤伽羅覺得楊堅這副不會說謊的模樣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那麽可愛,她何其有幸竟嫁了一個連說謊都不會的男人。

“自己都開始心虛了,就別唬弄我了。”

楊堅将下巴抵在了獨孤伽羅的頭頂,懊惱地壓在獨孤伽羅背上,悶聲不響。

“你不說,那我來猜猜好了,”獨孤伽羅把玩着手上的兩頂鬥笠,“恩……難不成陳沖昨日說的那兩個通緝犯你認識?”

楊堅不語。

獨孤伽羅突然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你的朋友少得可憐,而且我都認得,他們中更是沒有任何人會蠢到成為通緝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其中有誰成為了通緝犯,你也只會出手相幫,不會這樣躲着的。那會是為什麽呢?”

獨孤伽羅仰起臉苦惱地看着楊堅,楊堅卻只笑不語。

“到底是為什麽啊?”獨孤伽羅扯着楊堅的袖子搖來晃去,“我猜不出來,你就告訴我吧。”

楊堅依舊笑而不語。

他實在是沒辦法開口,獨孤伽羅只要一跟他撒嬌,那他開口就必定是實話,于是楊堅就只能強忍着要實話實說的沖動。

“那羅延~夫君~楊哥哥~你就告訴我吧。”獨孤伽羅一聲比一聲喊得甜,那小聲音甜得楊堅心尖一顫。

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楊堅突然翻身下馬。

“你若追上我,我就告訴你。”話音未落,楊堅已經跑開了。

“诶?”獨孤伽羅一愣,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話是這樣說,可獨孤伽羅也趕忙躍下馬背,跑着去追楊堅。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跑一個追地在山林裏玩開了,獨孤伽羅幾次抓住楊堅的衣服,卻被楊堅泥鳅似的滑開了,追着追着就已經忘了初衷,這一場追逐就變成了更為純粹的比試。

跑得再也跑不動了,獨孤伽羅瞄了眼前面楊堅的背影,突然抱膝席地而坐,還将腦袋埋進了胳膊裏。

在前面跑的楊堅就聽身後沒了動靜,好奇地轉身一看,就見獨孤伽羅已經坐在了地上,埋着頭一聲不響。

楊堅一驚,趕忙大步回到獨孤伽羅身邊。

“伽羅,怎麽了?摔着了?哪兒疼?傷着沒?”

獨孤伽羅突然伸手抓住楊堅的胳膊,用力把楊堅往一旁一按,緊接着就翻身壓在了楊堅身上。

“抓到你了!”趴在楊堅的胸口上,獨孤伽羅笑彎了眼。

楊堅一愣,繼而搖頭失笑,在獨孤伽羅的額頭上戳了一下,佯怒道:“你騙我!”

“兵不厭詐。”獨孤伽羅笑得更開心了。

“好好好,你贏了。”楊堅搖頭失笑。

“那你趕緊從實招來,到底發生什麽了?”

☆、帝王之相

被獨孤伽羅一再逼問,楊堅實在是瞞不住了,可剛要老實回答,就有人不識相地闖入了這個二人世界。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到兩位風花雪月談情說愛,只是某不小心迷了路,不知兩位可否告知某去雲州城的路是往哪個方向?”

獨孤伽羅和楊堅聞聲扭頭,就瞧見一個文弱書生樣的男人正站在兩人身旁不遠處,男人的身後背着個書簍,書簍上還插着一個幡旗,幡旗上寫着四個字:相面算卦。

“西走。”楊堅和獨孤伽羅異口同聲道。

“哦,原來是在西面啊,多謝二位。”那相士沖獨孤伽羅和楊堅拱手一拜,轉身,向東走去。

“……”楊堅和獨孤伽羅愣愣地看着那相士大步流星地往東面走,有一瞬間竟因為這相士的篤定而覺得他走得一定是西方。

“兄臺,西面。”楊堅終是不忍心看那相士誤入歧途,便将人喊住,指出正确的方向。

“诶?”那相士腳步一頓,扭頭疑惑地看了看楊堅所指的方向,又擡頭看天,十分認真地比對了一下太陽的位置,可收回視線時還是一臉困惑,“那邊兒……是西邊?可某怎麽覺得那邊兒像是東邊兒呢?”

獨孤伽羅噴笑,然後忍着笑道:“我是不知道那邊是東邊還是西邊,但我知道你若想去雲州城的話,往那邊兒走就對了。”

“這位……”相士又将獨孤伽羅和楊堅兩人的姿勢位置和神情打量一遍,這才确定了稱呼,“這位夫人何以如此确定?”

獨孤伽羅再次噴笑出聲,道:“我就是住在雲州城裏的,你說我能不能确定呢?”

“原來如此。”那相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某多謝兩位相助!”

話音落,那相士就轉腳向西,可走出兩步之後,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身對楊堅說道:“這位貴人有帝王之相,且近日會有富貴之轉機,某在此先向貴人道賀,恭喜恭喜。”

帝王之相?獨孤伽羅和楊堅面面相觑,緊接着又把這張看了兩年多的臉仔細端詳一番,卻沒看出哪裏有帝王的痕跡,雖然他的确是會成為帝王。

楊堅對于這番話也是嗤之以鼻。且不說這帝王之相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單說這富貴的轉機他是完全看不出來,近日會有災禍楊堅倒是已經預測到了。

“兩位不信?”那相士說完本都要走了,卻無意瞄見了楊堅和獨孤伽羅打從心底不信任的神情,立刻又停下了腳步,憤憤地看着還悠閑躺在地上的兩人,“某自小便學習相術,在長安城中也是小有名氣,多少達官貴人以千金相邀,某都不搭理他們,今日看在兩位替某指明方向的恩情上以運數相告,兩位怎能不信?”

長安城的相士?仔細瞧了瞧這相士的長相,獨孤伽羅又與楊堅對視一眼,見楊堅滿目茫然,便知道楊堅定是不知道。

獨孤伽羅從楊堅身上爬起來,笑着向那相士問道:“你既然在長安城裏受人追捧,為何跑到北邊來了?”

那相士冷哼一聲,傲然道:“此乃天機。”

“天機?”獨孤伽羅笑了,“我倒是聽說來和大人精通相術,所言必有所驗,一言千金,倒不曾聽說大人還會參悟天機。”

相士來和一驚,向獨孤伽羅走近一步,好奇問道:“這位夫人認得某?敢問夫人是……?”

來和自認為人低調,雖在長安的達官貴人之間頗負盛名,卻也從沒想過自己一個相士的名聲會傳到千裏之外去,可瞧眼前這位夫人此時的神情,定是認得他的,那麽……這對夫妻是從長安來的?

方才因為獨孤伽羅一直是趴着的,來和并沒能看清獨孤伽羅的貌相,此時一看,來和心裏一咯噔。

“夫人可是姓獨孤?”

獨孤伽羅對着來和一拜,随即打趣道:“大人能一語道破,看樣子這兩年長安城中再無權貴逢難。”

來和再看向楊堅時禁不住猛一拍腦門,随即大笑三聲:“天意!天意啊!”

楊堅本來就有些摸不着頭腦,來和這一笑,楊堅更是懵了。

上前一步拉住獨孤伽羅的手晃了晃,楊堅一臉困惑。

獨孤伽羅湊到楊堅耳邊,低語道:“相士都這樣,不要介意。”

獨孤伽羅本人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她對來和态度好,只是因為來和這人在朝中的地位比較微妙,雖然是個相士,但是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真的有兩把刷子,竟然就憑着一張嘴幾句話而成為了朝中紅人,朝中許多人都喜歡找他相面,指點迷津。

只是如來和所說,盡管有很多人拜托,甚至有人出重金報償,可來和卻很少給人相面,他幾乎就是帝王禦用。

這些,獨孤伽羅是從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裏知道的。

總之來和這人就是個沒有什麽實際用途,但很重要的人。

是這樣嗎?楊堅覺得獨孤伽羅這話有幾分道理,可又覺得獨孤伽羅似乎隐瞞了什麽事情。

笑夠了,來和又看了看楊堅和獨孤伽羅,笑容滿面地問道:“夫人不打算回京嗎?”

獨孤伽羅眉梢一挑,不答反問道:“回京會發生好事兒嗎?”

沒想到獨孤伽羅問得這樣直接,來和一怔,随即神秘一笑,搖頭晃腦地說着“天機不可洩露”,轉身向西走去。

等來和走了,楊堅看了看獨孤伽羅的笑臉,忐忑地問道:“你要回京嗎?”

獨孤伽羅聞言轉頭,反問道:“那你想回去嗎?他方才可是說了你有帝王之相。”

楊堅嗤笑,捏了下獨孤伽羅的鼻尖,道:“你分明就不信,還拿來打趣我。”

“哈哈,”獨孤伽羅笑道,“因為有趣啊。我這夫君連個正經的官位都沒攤上,如今還只是小酒館的老板,這要是回京了說不定還要被逐出家門從此再與官場無緣,都到了這步境地了,竟還有人說你有帝王之相。聽說帝王都是天生奇相,來,讓我摸摸你腦袋上長了犄角沒有?”

說着,獨孤伽羅就當真伸手去摸。

楊堅無奈地抓住獨孤伽羅的手:“別鬧。”

他頭上要是真長了犄角,那一定會被人當成妖怪打死,能當上帝王才奇怪。

☆、第 104 章

為了不引起雲州城官府的懷疑,楊堅在城門關閉之前帶着獨孤伽羅回了城內,雖然極其不情願,但也別無他法。

通緝令都能發到雲州城來,那想必其他地方也會有,除了躲到北方匈奴之地,他們已是避無可避了。

然而踏進酒館的瞬間,楊堅還是立刻就頹喪了下來,因為陳沖正愁容滿面地坐在酒館裏,手邊還放着兩個畫軸。

前面的楊堅突然停住腳步,獨孤伽羅來不及做出反應,便一頭撞了上去。

“那羅延,怎麽了?”

“沒什麽,”楊堅牽起獨孤伽羅的手,徑直穿過酒館大堂,向後院走去,“陳沖,你跟着一起來。”

陳沖?獨孤伽羅這才注意到陳沖。

怎麽了?楊堅這一整天都不太對勁兒,怎麽這會兒連陳沖的表情都不太對?

三個人一路沉默地去了酒館的後院,進了書房,楊堅還戒備地叫了阿寶和秦關守在門外,然後才與獨孤伽羅并肩坐下,再然後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沉默。

最終還是陳沖沉不住氣了,将那兩幅畫軸往桌子上一摔,瞪着楊堅怒吼一句:“你倒是說句話啊!”

楊堅依舊沉默不語,獨孤伽羅給吓了一跳,偏頭看了看楊堅,便将那兩幅畫軸拿到了手上。

依次展開來細細一看,獨孤伽羅眉梢一挑,斜睨着楊堅道:“這就是你瞞着我的事情?”

楊堅撇開頭,只留給獨孤伽羅一個三分之一側臉。

獨孤伽羅用畫軸在楊堅的頭頂敲了一下,這才轉頭看向陳沖。

“坐吧。”

陳沖氣得瞪眼。

朝廷下的通緝令剛到的時候,陳沖其實是看過的,只是楊堅夫婦是與他相識一年多的朋友,陳沖就沒想過犯事兒的會是這一對恩愛夫妻。

這幾日的搜查一直都沒有結果,甚至是連點兒線索都沒能找到,陳沖急着立功,今日便猛盯着通緝令上的畫像看,想要找出些許具有唯一性的特征,那樣找起人來也方便許多。可他越看就越覺得畫像上的兩個人眼熟,打馬路過小酒館的時候,陳沖才恍然大悟。

他就說那畫像上人怎麽瞧着眼熟,可不就是他每日都要見一見的那一對夫婦嗎?這畫像在集市口也挂了好些日子了,至今還沒人懷疑到楊堅夫婦頭上,這可都要感謝這兩夫妻平日裏的善言善行。

憑借着自己對楊堅夫婦的了解,陳沖也并不認為他們是會犯下大罪的人,這才想着先來問個清楚,若這兩人當真是被誣陷的,他這個做朋友的怎麽也會幫忙的。在別的地方他不敢保證,可雲州城也算是他的地盤,他要是想藏匿兩個人,那是再容易不過的。

可陳沖沒想到楊堅倒是沉得住氣,都已經猜到了他為何而來,卻連個屁都不放,而獨孤伽羅看了通緝令之後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陳沖可是要氣死了。

他擔心得不得了,這兩個快沒命的人卻還這麽淡定,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啊!

見陳沖瞪着眼睛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獨孤伽羅笑道:“你先坐下,放心,不是什麽會丢掉性命的事情。”

陳沖氣呼呼地坐下。

“你們兩個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兒?還是說被人誣陷了?你們跟我說,我也好決定該如何處置你們。”

聽到這話,獨孤伽羅又笑了:“怎麽?若我們是被人誣陷的,你還打算替我們平冤伸屈嗎?”

“那可不是!”陳沖毫不猶豫地說道,“你們是我陳沖的朋友,哪能随随便便給人誣陷?我好歹也是雲州城駐軍的副将呢!”

獨孤伽羅指着楊堅調侃陳沖道:“他還是成紀縣公、骠騎大将軍呢,不一樣被通緝了?”

陳沖腦子一懵,一臉茫然地看着獨孤伽羅,有一瞬間甚至覺得獨孤伽羅說的根本就不是漢話。

“你說他是啥?骠騎大将軍?可別逗了!他……他……他……老子還沒混上個将軍呢!”

獨孤伽羅調侃道:“你不是個副将嗎?”

“你少唬我!他怎麽可能是骠騎大将軍!”骠騎大将軍這個封號在陳沖心中那是擁有極其崇高的地位,可再看楊堅那模樣,陳沖簡直覺得幻想要破滅了。

“我可沒唬你,我也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的,”獨孤伽羅笑得眯起了眼睛,“他看起來是不太像個将軍,連個武官都不像,可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嗎?”

“誰?”陳沖傻愣愣地看着獨孤伽羅。

“陳留郡公。”

獨孤伽羅的話音一落,陳沖的驚呼聲就起:“楊将軍!他、他是楊将軍的兒子?!那、那為何你們在雲州城?不對不對,這不重要,你們為何被通緝了?”

一時之間,陳沖只覺得自己腦袋裏像是被倒進了一盆漿糊,黏黏糊糊的,什麽都理不清楚了。

“額……”獨孤伽羅摸摸鼻子,說起這個被通緝的理由也是有些心虛,“大抵……大抵是因為我們兩個離家出走了吧……”

陳沖目瞪口呆:“……楊将軍真不愧是楊将軍,找兒子都是用通緝令找的……”

獨孤伽羅忙又囑咐道:“因為你信任我們,所以我們也信任你,不過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

陳沖回神,忙不疊地點頭:“我知道了,可、可你們打算怎麽辦?”

媽呀,他好容易看上個女人,是別人的妻子就算了,怎麽還是楊将軍的兒媳啊,他可真是太命苦了!

要怎麽辦?獨孤伽羅偏頭看着楊堅。

被獨孤伽羅以詢問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可愛的神情看得楊堅各方面都開始不安分,尴尬道:“你看我做什麽?這事兒你說的算,你要是還想着給我納妾,我就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陳沖聽了這話之後又是一愣,随後突然覺得京城的富貴子弟還真是會玩,竟然會有男人為了不想納妾而帶着妻子私奔離家出走,到北邊蠻荒城鎮過了兩年苦日子,家裏父母為了尋人竟然還是發了公務用的通緝令……

這群有錢沒地兒花有權随便使的家夥,真是太可恨了!

☆、回長安

楊堅把事情交給了獨孤伽羅來決定,獨孤伽羅就不可能會選擇留在雲州城,連通緝令都發出來了,長安那邊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麽樣子呢。何況私奔這件事情真真正正地讓獨孤伽羅感受到了楊堅對她的情誼,也完全相信了楊堅對他的情深不悔。有了這份深情和這份信任,再回到長安城,她也能挺直腰板與人說話了。

但楊堅并不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