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已深 ,但景逸仍未上床睡覺。

他行動不方便,就暫時住在了一樓客房。他還讓景淳把他的臺式機移了下樓,方便他随時使用。

伍嘉禾那邊內推的一家公司,在游戲業界還挺著名的,對他十分感興趣,一面成功後,即使知道他目前帶傷,不能及時到崗的特殊狀況,也給他發了二面通知。

二面通常是壓力面,會是部門Leader來面,不僅僅是看他的專業水平了,會給他假設困難,如果加入團隊後,該如何解決項目中意見不一致之類的。他需要靈活反應,提出解決方案。

他伏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在看其他前輩們總結的此司的面試經驗,好為後天的線上面試,夯實基礎,增添信心。

屏幕熒光打在他認真的臉上,酷似一道面紗,網住他的希冀,渾身上下充沛着幹勁。

手機忽然震動了下,微信推送。他點開,是陶孟青發的消息:我在你家門外,可以讓我進來嗎?

他愣了愣,在判斷信息真假。這麽晚了,陶孟青來找自己幹嘛?太詭異了。

似是為了打消他的懷疑,下一秒,陶孟青的語音通話就來了。

“讓我進來好嗎?”陶孟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我就跟你說一會兒話,說完就走。”

景逸偏頭,盯着擱在旁邊的雙拐很看了一陣,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去找拐。

怕吵醒其他人,只有玄關亮着燈,好在還有兩盞感應地燈,也在發亮。光線漫射至暗處,屋內的一切都輪廓模糊着。

陶孟青進門後,神色悻悻,像是受到了什麽極大的打擊。

景逸不明就裏地看他,“這麽晚,找我有什麽……”

不知怎地,可能是拄拐的重心不穩,景逸像被猛地絆了一下,整個人搖搖欲墜。最後一個“事”字和陶孟青的眼疾手快,同時降臨。陶孟青接住了他。

“小心。”陶孟青說,手還留在他的腰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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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話又是說到了一半,他們的一雙背影重合。陶孟青直接抱起他,目标明确地走向客廳餐桌,放他坐上去,與他面對面。

景逸完好的那只腳,腳尖将将沾地,而纏着繃帶的腳,僵硬無比,只能愚蠢地翹着,直怼陶孟青膝蓋附近。

“等一下,你在幹什麽?”他不敢大聲,竭力壓住音量。

“這太奇怪了……”陶孟青喃喃,失神一樣。

“有什麽正确的順序嗎?”他擡手,去拂景逸面頰上的頭發,指尖溫柔地掃過景逸肌膚,但景逸卻略帶嫌惡地緊繃了起來。

他并不是沒感知到景逸的排斥。

那該怎麽做?這樣不對的話,他不喜歡的話……

他握住景逸的一只手,毫無預兆地跪了下來。手慢慢游弋,從寬松的睡褲褲管下方滑進去,若有似無地摩挲起未受傷那只腳的腳踝。

景逸呆住了,有些震悚地盯着陶孟青,在想他這是在做什麽,發什麽神經,這種行為的意義在哪。

真的好像個……變态。

“放開我。”景逸膽怯地掙了下,陶孟青像是更興奮了,把他腳踝直接握住。

“放開——”景逸咬緊腮幫子怒了,警告,“陶孟青,我只重複一次,你不要敬酒不……”

“你快把我搞瘋了……”陶孟青臉是沉的,聲音更沉,“我一想到你曾經跟別人要好過,我就要瘋了,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有先來後到這麽霸道的事?”

“跟別人要好?”景逸愣了下,迷茫地重複。什麽意思,跟誰在一起要好?

“我喜歡你。”陶孟青把臉貼向他的腳,像要親吻似的,“我不希望你屬于別人。”

“你……喜歡我?”景逸感到混亂。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陶孟青“嗯”了聲,放開他的腳,慢慢站起來了。忽然,陶孟青上半身一傾,重新壓迫過來,與他對視,“那你呢,景逸,你怎麽想?”

想想想,想你個屁想。

景逸不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也非常介意他人越界。

愛情,就像一種失序的麻煩,他暫時不想應付。

“如果你指那種戀人間的喜歡,那我不喜歡誰,也不想喜歡上誰。”景逸推開他的臉,自己也往後仰,拉出段安全距離,冷靜地繼續,“還有……你剛剛的表述很有問題,即使我喜歡上誰了,跟誰在一起了,我也不屬于那個人。屬于誰,是很狹隘的理解,我是獨立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把我束縛起來。”

陶孟青噎住了,準确點,束手無策。

好不容易,生平第一次的求愛,就這樣失敗了。

樂觀點想,景逸好像不止拒絕了他,基本上是拒絕了全世界。

“拐杖,”景逸擡擡下巴,命令,“給我拿過來。”

陶孟青垂着眼,沒動。

“陶孟青——”景逸再次命令,“拐杖,快點。”

陶孟青擡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表情很是掙紮,最後像終于自我說服了,“好。”

景逸沒有拒絕陶孟青的攙扶,他沒那麽小心眼。

“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話畢,他腋下夾着拐,一瘸一拐地朝客房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微微扭頭,對陶孟青鄭重其事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沒有時間浪費在別的東西上面,不管感情,還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都不想參與……

“我白白耽誤了好幾年,現在我得集中精力追趕,盡力去彌補浪費的那幾年了。”

陶孟青怔然地看着他。看他眼中燃起的火光,那是鬥志。陶孟青好奇得要死,到底是什麽,可以讓他死灰複燃,不管不顧的奮起拼搏。

“我知道了。”陶孟青想要當一名紳士,維持最後的體面,“那我們……還能當朋友吧?”

景逸笑了笑,只是又說了一遍:“不早了。”

陶孟青心知肚明,這是在趕客。他今晚瘋狂過了一回,不能再失控了。他對景逸道晚安,向玄關走去。

“等等……”

陶孟青欣喜地轉身,以為景逸改變了主意。

“你的衣服我提前放在沙發上了,別忘記拿了。”

肉眼可見的失望,攀上陶孟青嘴角眉梢。他沒說什麽,折返到沙發,拿起自己的衣服,安靜地離開了。

翌日,景逸就收到了陶孟青的短信:昨天吓到你了,抱歉。

他沒回。

他能回什麽呢。陶孟青不是第一個向他表白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在一定程度上,能蠱惑那些想入非非的人。但他最不在乎的,就是這份天賜的容貌。

陶孟青的身份,其實就是一種危險代名詞。高高在上,享受特權,随心所欲,有足夠試錯的成本。

他只希望陶孟青能漸漸找回冷靜,不要把自己當作獵豔目标,得手捕獲後,作可炫耀的談資。

當然,他對陶孟青昨晚說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他沒有什麽手段,不過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而已。

二面比想象中要順利,部門老板只跟他聊了十來分鐘,就表示了好感,并且特別強調了他曾經的畢業作品,說印象深刻。

他那會兒聽見這話,恍神了幾秒。關掉視頻後,他發現自己眼角都有些濕潤。

這麽些年過去,還是有人記得過他的意氣風發,他最純粹的作品。

他打開門,拄着拐,步履蹒跚地走進客廳。

大夥都圍在一塊,像在積極地做什麽。

梅玉傑看見他出來了,朝他招招手。

“你看小寶這張照片好不好看?”她舉起一張彩照問他。

他掃了一眼,就是之前的商務照。這倒黴催的,還害他摔成殘廢,他現在一見這系列照片,喜愛銳減,條件反射地回憶起痛苦。但倒不至于嫌棄就是了。

他歪了歪頭,“你喜歡就好。”

“那我們就換這張吧。”梅玉傑作主,換下相框裏的舊照,三下五除二地換新照進去。

“就差全家福了。”梅玉傑說,然後轉向景淳,“你問過嘉禾沒有,她什麽時候再有時間過來啊?我們一起拍個全家福吧。”

景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我問問她吧。”他看一眼景逸,試圖轉移話題,“我聽嘉禾說,你最近有個面試,那公司還挺好的,怎麽樣結果?”

“還行吧。”他動了動眉毛,“靜候佳音咯。”

“真是太好了,咱們小逸無論做什麽都特別努力、認真,所以肯定能成功的,是吧。”梅玉傑說完,瞟了眼景淳,尋求認同。

景淳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附和,那必須的。

不管是真誠的敷衍還是出于親情的偏袒,此時,景逸都是把他們的誇獎,當成真心。

他對景淳和梅玉傑分別笑了一下,然後大言不慚說:“我也覺得我自己是最棒的。”

一直在旁逗狗,沒插話的景立誠哈哈哈笑了起來,朝景逸豎了個大拇指,“虎父無犬子。”

景逸站在原地想,他和景淳并不是按照公式養大的孩子,無論是不是優等,梅玉傑和景立誠從來不唉聲嘆氣,也從不和人比較。

他想,他們全家的笑法,都何其相似。這一刻,他好慶幸,能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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