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的工作日,又是以例會開始。
景逸的節奏也被調動起來,與團隊絲絲縷縷地磨合,逐漸擁有默契。
這款僅10分鐘的CG動畫,制作周期定為六個月。預定明年五月,在此款游戲世界總決賽前交付。中國這邊為主制作方,加拿大、日本、法國的海外工作室,為合作外包方。
他們目前仍處于前期創意階段,在定動畫分鏡,每一次總結會後,不可避免的會産生廢稿。
他感受到緊迫,在此前,他參與的動畫項目,制作周期都是三年起步那種,雖然也由不得人懈怠,但從心理上會稍感寬裕,壓力沒那麽明顯。
在茶水間,景逸聽到些閑言碎語,之前中秋走了一批實習生和零星的正式員工。所以,現在留下的工作量驟然增大,為了趕工期,不少崗需要加班加點。已經有一部分人起了逆反心思,也開始放出風聲,預熱離開。
景逸起先還沒當回事,人事流動頻繁,也算動畫行業的特點了。大多數人,剛開始都是憑着一腔熱血踏入這個領域,随着被現實蹉跎,錯過機會,萌生退意的也不少。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夢想是不能當飯吃的。
他沒有生活上的艱辛,還有家庭可以幫忙兜底,以致他依然存有追逐夢想的勇氣。可人與人的客觀條件有差別,他不能拿自己的幸運推己及人。他理解那些中途下車的人。
下午,他剛從夏息辦公室出來,碰到了廣告代理商那邊的一隊人馬。其中有一個“熟人”,赫然在列。
他之前從伍嘉禾那邊有聽說,她走之後,吳漾會取而代之,晉升為華中地區的業務主管。
簡直狹路相逢。
吳漾看見了他,帶着營業微笑,朝他點頭示意。他面無表情地與對方擦肩而過,這是他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禮貌了。
夏息與吳漾帶隊的廣告商,開了一個多小時會。
完會後,吳漾徑直走向開放工位,拍了下庫柏肩膀,熟稔地喊他名字,庫柏驚喜地回頭。而後吳漾俯下身,同庫柏耳語了什麽,庫柏低聲應着。
他倆顯然,交情匪淺。
景逸本不想注意,但他與庫柏的工位面對面,很難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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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不想看吳漾那衰人的臉,跑去茶水間,準備跟伍嘉禾發微信,問清楚一些情況,以防吳漾又耍什麽陰招。
吳漾不知何時跟了進來,站在他身後咳嗽了一聲。
景逸回頭,見是吳漾,本能地向後退一大步,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我上次碰見了你的一個朋友,和他打了局臺球……”吳漾吊胃口似的,話只說一半。
景逸沒接話,雙手抱臂叉在胸前,很是防備。
吳漾繼續自說自話,“他好像是個……演員?怪不得看起來挺臉熟的……”
居然是陶孟青?景逸也挺詫異的。他忽然聯想起陶孟青的那場深夜告白,隐隐覺得不對勁,
“你跟他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呀,”吳漾賤嗖嗖地笑了笑,“就随便聊聊,你跟我在巴黎的往事呗。他反應還挺大的……”
景逸沉下臉來。
“我警告你,不要介入我的生活,”
吳漾聳聳肩,“這不叫介入,景逸。這叫緣分,老天爺給的,你和我的聯系,還沒斷呢。”
景逸只覺得這話令人作嘔,渾身上下冒起了雞皮疙瘩。
“吳漾——你會後悔來惹我的,你要是敢再動什麽歪心思,我絕對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其實想罵他賤,罵他死皮賴臉,但顧及到還在公司,以及自己的教養,克制住了。
他不能坐以待斃,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新生活,他決不允許吳漾再次肆意破壞。
吳漾像是聽見了笑話一樣,哈哈哈笑了一陣,而後裝着義正言辭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景逸正想開口罵他滾,庫柏探頭探腦地在門邊出現,朝吳漾喊了一聲。
吳漾被喊走了,轉身離開時,還不忘給景逸抛了個矯揉造作的媚眼。
景逸真恨不得當場眼瞎。
事情像颠倒了過來,被害的人憤懑不安,施害的人卻得寸進尺。
他站在咖啡機前,努力平複情緒。
有幾名不太熟的同事有說有笑走了進來,空間立時局促起來。他默默走回工位,盯着庫柏空蕩蕩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
周四是景逸的複健日,為此,他特地調了休。景淳載他去複健中心。
康複師先給他按摩,再結合電流刺激他的小腿肌肉,利于血液循環,輔助骨骼生長,避免萎縮。
做完這些後,他還會去器材區,在康複師的監督下,鍛煉腳背和大腿外部力肌,為能正常走路而積極練習。
經過持之以恒的恢複訓練,他現在基本能脫離拐杖和支具了。
結束後,景淳去露天停車場取車,他等在路邊。
一輛保姆車停在他眼前,車窗降下,裏面的人問:“要去哪裏?我送你?”
他看着對方,并不太震驚,可能冥冥中也有所察覺,陶孟青絕不是善罷甘休之流。他和吳漾的那種纏人不太一樣,至少,從态度上來看,陶孟青再怎麽擁有人上人之姿,該尊重的時候,依舊會釋放尊重。
所以,他還能好聲好氣地與對方對話,“不了,我哥馬上就來。”
陶孟青直接坦白,“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再去你家,所以我向阿姨打聽後,特意來這裏等你的。”
他抿着唇沒吭聲,模樣似乎有些遲疑。
“十分鐘,給我十分鐘就好。”陶孟青幾乎是懇求了。
“腳好一些了嗎?”明知故問。
景逸爬上車,剛一落座,開場白便來了。
“走路跟正常的沒差了。”他言簡意赅。
陶孟青“唔”了一聲,一時語塞。
“你開始上班了?”他努力把交談進行下去,“累不累?”
“嗯,還好。”景逸簡直吝啬于多說一個字。
時而冷酷,時而溫情。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個景逸,把他折磨得神魂颠倒。
以前,即使有怪病在身,也不妨礙他會傲,會自戀,常常對人或者事,暗戳戳地嗤之以鼻。
他被景逸身上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差異所吸引,說不清,道不明。
景逸太豐富了,無論是讓他感受到驚鴻一瞥的外貌,還是他所持有的才能。他還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見識過。
可景逸又是那麽害羞,偷偷把自己的不平凡隐藏起來,甚至僞裝起冷漠,予人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若即若離。
他想撬開蚌殼,挖出柔軟的內裏。不知道這算不算癡心妄想?
他也胡思亂想過,會不會是自己當演員,當的死水無波了,常年喝無酒精的酒,不含咖啡因的咖啡,吃不含糖脂的蛋糕,所以嘴裏漸漸失去正常的味覺,也漸漸失去感知,開始要從其他方面來彌補,非得嘗試一下辛辣刺激的東西?何必找罪受?他不免想,可他能控制住自己嗎?一面對景逸,他就做不了自己的主。
愛情,何其操蛋,又何其令人沉溺。
“我之前找你借的衣服,洗幹淨了,現在還給你。”陶孟青遞給景逸一個紙袋,“不好意思,拖這麽久。”
景逸愣了一下,如果陶孟青不提,他确實忘記了。
陶孟青抖了下紙袋,示意他快點接住。
他伸出手,發覺這紙袋的重量不對勁,裏面絕對不止一件衣服這麽簡單。
“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很喜歡用這款香薰蠟燭,可以助睡,愉悅心情。我想你身體才剛恢複,每天工作一定會很累,試試這個,看能不能有點效果,讓你可以減緩壓力,輕松一些……”陶孟青說,“算我自作主張,你不要先拒絕,實在不喜歡的話,送給其他人也行。”想顯得自己大方的漂亮話而已,要是真借花獻佛了,他陶孟青還是會怨念的。
果然,景逸想,沒那麽簡單。
“我知道了。”景逸收下紙袋,沒再說什麽。看不出來是因為想速戰速決,還是其他的什麽。
陶孟青趁着氣氛還不算太冷,将醞釀已久的話說出,“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
景逸煞風景地提醒他,“已經十分鐘了。”
“那就再給我一分鐘。”
景逸撇撇嘴,低頭把袋子捏得次啦次啦響,“人要言而有信……”
“我們來個打分制吧,”陶孟青雙目灼灼,盯着他,“你來給我打分,譬如我做了讓你開心的,你就給我加分,我做了讓你讨厭的,你就給我減分。”
景逸擡頭,一腦門問號。
打分?打什麽分?他是嫌上學的時候,被分數虐得不夠多嗎?現在還要上杆子地再接受僵化的評判?
“滿分就設一百分,”陶孟青嘿嘿笑了兩聲,“等我到了一百分那天,你可不可以嘗試着接受我一下?”
好奇怪。
景逸覺得陶孟青怎麽詭計多端的,老是能想一些沒用的昏招。
“那……現在就扣十分。”景逸說。
“為什麽?”陶孟青詫異地問。
“講話沒有信用,”景逸努努下巴,“還有……喜歡當不速之客……嗯,那就再扣十分吧,現在多少分了?負二十?”
“好了好了,知道了。”陶孟青打斷他,一臉吃了癟似的,想了想,讨好地問,“我……就沒一樣好的?”
景逸裝作努力回想,“還是有吧……”
陶孟青沒敢插嘴,翹首以待,等他說完。
“比我有錢?”
陶孟青以為能聽到什麽關于人格和品質的贊揚,結果竟是這個?他欲哭無淚。
陶孟青讓司機打開門,放景逸自由。他沉默地盯着景逸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景逸扶住車門,回頭,朝他眨眨眼,“別灰心喪氣哦,你嘛,的确有一個優點,我還是承認的......”
陶孟青立馬由萎頓變得煥發,用眼神示意景逸快說。
“長得還是蠻帥的。”
陶孟青是一個僵住的姿态,眼睛瞪得齊圓。他覺得好厲害,這就是愛情嗎,因為對方一句話,就能瓦解所有的低沉。
真不錯啊,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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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q:老婆稱贊我帥欸。嘻嘻嘻。(雖然我并不知道自己長啥樣,但老婆喜歡就好了。)